文:同和君、何白渝
上初中的时候,由于没有手机电脑,我最大的爱好便是阅读。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小伙伴们还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羊脂球》和今天我们要讲述的这部《洛丽塔》当小黄书看,不过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我们的所见、所闻、所感愈加丰富,才发现,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戏中人。
惊闻木鱼先生评析了由上世纪经典文学作品《洛丽塔》改编的电影《一枝梨花压海棠》,我深感敬意。而说到《洛丽塔》……咳咳,总之在这期专栏中,我会结合生活实际,给大家带来这部文学作品的深度解析,与自己的思考,文体两开花,希望大家能多多点赞收藏加投币~
其实《洛丽塔》非但不是不道德的小说,而且还是非常道德的小说。很多读者只察觉到了亨伯特用华丽的辞藻来为自己变态罪行做辩护这一层,毕竟小说全文就是他的自述,但作者绝非想将他的行为合理化:「人性中的道德感是一种义务,而我们则必须赋予灵魂以美感。」要遵守道德与法律是众所周知的,但为了使人们打心底认同并恪守这些教条,叛逆的纳博科夫史无前例地使用了一种抛弃道德准则的写作手法,他抛开说教,让事实本身开口说了话。可以说,这是在用推理小说中的「叙事性诡计」,去写纪实性小说。小说分明暗两线,先是以诱骗、可怜、无罪的口吻,与福楼拜式的华丽语言,来使得读者对亨伯特产生同情,并刻意隐去了洛丽塔的立场,将罪恶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播撒进读者们的心中,当读者们意识到暗线——被奎尔地伤了心,被亨伯特毁了生活的洛丽塔的痛苦与无助时,在那一瞬间,我们所有的人似乎都成了帮凶。说这是作者在钓鱼执法,也不过分。
纳博科夫的妻子薇拉·纳博科夫提醒过《洛丽塔》的读者:“评论文章从各种可能的角度探讨洛丽塔,唯独漏掉一个:它的美丽与哀愁。”薇拉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书中对洛丽塔这孩子无助窘境的温柔描述、她不得不仰赖变态亨伯特的可怜之处,以及她自始至终令人心疼的勇敢,尤其在她悲惨但基本上仍属纯洁与健康的婚姻中,表现得最为坚强。还有她的信和小狗,以及当亨伯特食言、未实现要给她小小乐趣的诺言时,她脸上的可怕表情。他们全都忽略了,其实这个似乎「性格顽劣」的洛丽塔却是非常善良的,否则历经如此严重的摧残,她无法站起来重新做人,也无法跟比较讨她喜欢的可怜丈夫狄克过起有尊严的生活。
最为了不起的是,作者在毫不留情地批判亨伯特为了个人私欲,摧毁洛丽塔生活的同时,也从未忘记挖掘他的人性与情感,让这个老色鬼充满立体感和真实度:他寻花问柳,却还是会对一个15岁的小女孩深表同情(而且这个女孩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我心中顿时充满怜悯,以一个白痴的戏剧般的夸张动作,把一张钞票塞进胖孩子那无动于衷的手里,她立刻把我的礼物上缴了那位前警察。于是我脱身而去。”与瓦莱利亚结婚后,现实与理想的落差令他非常失望,后来妻子的移情别恋更是令他崩溃;“那灵活湿润的嘴唇,无论怎样使劲地用爱去喂它,还是不光彩地露出它与那幅宝贝肖像里已故的、癞哈蟆似的母亲的嘴唇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经历了与阿娜贝尔的生死相别,亨伯特算是在伤痛中坚持苟活了下来,可诚如他所言:“可那毒液留在伤口里,那便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可那毒液留在伤口里,那便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不久,我发觉自己正在这样一种文明中成熟,这是一种允许25岁的男子追求16岁的姑娘,但不许追求12岁的姑娘的文明。”在洛丽塔失踪后,亨伯特费尽心思四处寻找,甚至为了获取线索而下跪。“有个月夜我堵住了穿白衣的玛丽,在一条冷清清的街上,她大声的尖叫着,显然我听着她了,我扑通跪了下来,苦苦哀求她帮个忙,她发誓说什么也不知道。我问这个格拉提亚诺•福布森是谁:她好像有点动摇了,我突然掏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她把钱举起来对月光照照,“他是你兄弟,”她最后悄声说。我一把从她冰凉的手中夺回我的钱,用法语骂了声,转身就跑。”亨伯特与洛丽塔的象征意义究竟何在?人们为何会如此喜爱这个故事?(仅仅在中国就出现了23种译本,先后有两位大导演将它改编为电影)当然不止是因为一个老色鬼迷恋一个小女孩,而是纳博科夫把儿时的情感创伤,和成年后亨伯特对小女孩的那种病态、变态的迷恋描述得太生动了。自嘲与反讽的文字十分简洁,却充满心酸,苦涩,焦灼、隐秘、和无耻的狂喜,以及痛并快乐着的奇妙感觉。就这样,一个被法律、道德、社会所排斥的痛苦、绝望的灵魂赤裸裸地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真实的洛丽塔并非亨伯特所向往的那个「洛丽塔」,后者可以看做是亨伯特在丧失初恋时,留下的「安娜贝尔」式背影,一个自己深爱着,同时也深爱着自己的,完美的,幸福的,美好的象征。而前者只不过是那个不幸沦为亨伯特内心幻想的投影板,一个年幼无知、叛逆顽劣的畏缩的孩子。安娜贝尔带给亨伯特的,本可以是连接过去和未来,记忆和现实的纽带,而那个真实的洛丽塔带给亨伯特的,永远是记忆的背叛。所以换句话说,亨伯特竭尽全力追求洛丽塔的行为,反而背叛了他自己。
这也恰恰反应了我们本性的原罪,与这个世界的缺陷:亨伯特对安娜贝尔、洛丽塔的迷恋和痛苦是如此的真切,就像一个长跑爱好者再怎么努力也触摸不到马拉松冠军的奖杯,就像一个民科,耗尽心血也无法得到智慧女神的眷顾与青睐,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过的,无法实现的梦想,甚至逐梦这一过程,或许都会破坏我们的初心。正是这个世界,与我们人性的共同作用,才将我们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样子。这种象征意味,这种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体会到的痛苦与无奈,令我们在《洛丽塔》中获得了强烈的共鸣,这才是这部作品永恒的艺术价值所在。
那么,在注定悲剧的结局之下,我们又能怎样去面对自己的本性,去面对这个世界呢?不要忘记了,在我们的人性中,除了消极负面的无奈与遗憾,还有熠熠生辉的坚强与希望。那些过去了的,就让他们过去吧,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生命路上的过程,只要我们意志坚定,就一定能够挣脱夙愿的牢笼,从而实现灵魂的解放。反之,对于那些意志薄弱的人,比如亨伯特,即便是安娜贝尔没有死去,他也会选择在她年老色衰之时离她而去,继续去追求他心目中所谓的「豆蔻年华」般的少女。这样看来,安娜贝尔的死似乎成为了亨伯特诡辩的「借口」。
接下来简单地点评下由这部小说改编而成的两部电影吧,一部是1962年由斯坦利·库布里克执导的黑白版同名电影《洛丽塔》,另一部则是1997年由阿德里安·莱恩导演的《一树梨花压海棠》(详细剧情参考a)。在小说原著中,亨伯特强调自己很高,很帅,对女性充满吸引力,从他第一任妻子(瓦莱利亚)红杏出墙来看,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97版的男主杰瑞米·艾恩斯太帅,太性感,缺乏老色鬼的猥琐成分,跟洛丽塔在一起的违和感不够,而62版中的詹姆斯·梅森则很好的饰演了一个中年油腻大叔,洛丽塔根本就不会爱上他,从演员外形的选择,可以看出库布里克镜头下的《洛丽塔》确确实实更加地忠于原著。这么看来,称97版更为「香艳」也不过分。而62版更加鞭辟入里的,则在于导演在安排人物外表的同时,也很好地塑造了人物的内心:女房东的求爱信让亨伯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并且与她同床共枕时,他的眼睛却盯着洛丽塔的相片。在这部电影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滑稽、可恶、可恨又可怜的亨伯特,他对洛丽塔是那么的痴情,同时却对局外人如此的险恶与狡诈,自私自利的个性一览无遗。
在最后亨伯特「正义制裁」奎尔地的情节处理上,两部影片都有着不同的意味:97版将强迫拐跑洛丽塔的奎尔地宣读用诗体写的死刑判决书这一情节删去,仅保留了搞笑而残忍的奎尔地大弹钢琴,且一系列吊诡的镜头蒙太奇将影片导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而62版则选择使用倒叙,并夸张了奎尔地对判决书吐槽时的讥讽态度。总体而言,62版的艺术性超过97版,而新意却不如后者那样别出心裁。
从原著到电影,再到我们身为观众的每一个人,《洛丽塔》就是这样一步步高傲地走进了我们的生活,用她那如梦如幻般的故事俘获了我们的心。亨伯特对洛丽塔的爱情,有着狂人式的执著、艺术家式的唯美,虽然非道德非理性,但是一样悲怆。 那么就选用小说最后的一句话来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吧。“我正想着欧洲野牛与天使,永恒色彩的秘密,先知般的十四行诗,以及艺术的慰藉。这是你我能共享的惟一的不朽,我的洛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