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gering
————
【我】「…………」
深呼吸——
这里的味道和其他地方不同。
将带着淡淡香味的空气吸入后，
一股奇妙的感觉充满身体。上次有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大概半分钟。这种余香残留在鼻子深处，不停刺激着大脑，
可以让人彻底放松……忘却所有的烦恼。
抬头看了一眼通道头顶跳动着的“时钟”。原来才刚刚九点……比预想的时间早了好多。宿舍离这里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这次就花了一小时多一点，看来悬浮列车又提速了。这种事新闻应该有报道，虽然我很少看新闻。
老师说我们应该多关心时事，但其实没那个必要……因为没什么时事值得咱们去关心。
新闻里都是好消息，每个人都很开心。
……所以时事啊、未来啊，完全不需要我们去想。
我现在关心的只是——
我来的太早了。
和她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半，所以我得想办法打发时间。
这里我第一次来，完全不熟悉……而我又特别不擅长打发时间。
【？？】「——喂～」
【？？】「——喂～～」
【我】「……？」
她来了吗？
四周环顾了一下，没有见到人。每次找她都是这样——好像能隐身似的。
然后，一阵风在我背后微微吹过。这是只有她能引发的气流……【我】「——呜啊。」
【我】「别老这样啊，很疼的。」虽然她很轻，但每次都这样从背后冲过来把人抱住。腰部受到的冲击还是很大呢……
【我】「好了快松开，我要被你顶出去了。」
【余香】「再等一下……还没抱够。」【我】「…………啊？」【余香】「太久没有见面了，要多抱一下。」【我】「那换个姿势抱吧，这样腰非常不舒服。」
【我】「而且，这个姿势我看不到你的脸啊……」
【余香】「嘿嘿，看不到多好。」
【我】「…………」看不到很别扭吧，而且非常危险。万一有人袭击我怎么办……
【余香】「原来你也来得这么早。」【我】「不小心来早了，悬浮列车提速了呢。」
【余香】「嘿嘿嘿，的确快了好多。」
【余香】「还以为会迟到，结果刷的一下就到站了。」
【我】「早知道车这么快，我就去接你。」
【余香】「不用啦。」
【余香】「我们的家在两个方向，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余香】「难得来这里，每一分钟都要珍惜。」【我】「说的也是。」
【我】「那我们快点进去吧！」
【余香】「——嗯！」眼前的女孩轻轻蹦了一下。脑袋旁边的小辫子也跟着飘了起来。
她叫余香，一个爱笑的女孩子，
是我可爱的女朋友，也是一个高中的同学。
啊……同学关系其实已经没有了。
我们刚刚高中毕业，所以只剩下另一层关系。
而今天，则是我们的“毕业旅行”……为期两天。【我】「票需要去取吗？」
【余香】「不用取票。」
【余香】「门票会绑定每个人的身份证，所以直接进去就好了。」
【我】「那还不错。」
我们的身份证马上就过期作废了，最后用那么一次，算是发挥了它的余热。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用到……【我】「我从来没进去过，里面是啥样的呢。」
【余香】「嘻嘻——里面超级棒的。」
【我】「……你来过这里吗？」
【余香】「有个朋友来过，她说这里非常漂亮。」
【余香】「虽然价格非常非常贵，但绝对物超所值！」
…………
听到价格贵突然警觉了起来。
可这好歹是毕业旅行……该花的钱就花吧。
很快我们也没什么机会用钱了……
【我】「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余香】「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我相信你……」
穿过通道，是一个“乐园”。
一个与世隔绝的主题小镇。
和外面那个嘈杂的城市不一样，这里是一片美丽的净土。
据说到这里度假的人，会得到梦幻般的体验。
当然正因为如此……价格非常高昂。
为了这次旅行我和余香做了两个月的兼职。
这还因为是淡季，并且有各种幸运折扣的价格。
但即使消耗掉了整个假期，我们依然想要来到这里。
毕竟这是我们去大学之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哪怕只有两天，也能留下很多不错的回忆吧。
【我】「这次的票是两天吗。」
【余香】「我看看……」
【余香】「嗯……今天和明天，后天早上结束。」
【余香】「确切的说是两个白天，两个晚上。」
【我】「正好赶上假期过完。」【我】「虽然假期也没多少时间，不过真充实啊。」
【余香】「唔唔唔——」
【余香】「这个假期都没怎么见面呢。」
【我】「没办法啊，毕竟要拼命打工嘛。」
【我】「我可是同时做好几份兼职才凑够门票钱的哦。」
而且现在没读过大学很难找到兼职，专门为高中生提供的体验岗位薪水少得可怜。
【余香】「真是的……说的好像我不努力一样。」【我】「哪有，我知道你很努力。」
【我】「不过用一个假期的时间换这两天，你觉得值得吗？」
【余香】「嘻嘻嘻——当然值得啦。」
【余香】「有一次难忘的旅行，才能在对方心中留下印记。」【我】「想留下印记的方式很多啊……」
【余香】「但旅行最浪漫。」
【我】「就是太贵。」
【余香】「唔唔唔……」【我】「好啦好啦，别生气。」【我】「虽然我们经济条件有限，但偶尔挥霍一下也不错。」【我】「去到大学后，钱就没用了嘛。」
【余香】「——嗯！」
【我】「啊，前面就可以出通道了。」【余香】「可不要吃惊哦。」【我】「吃惊什么？」
【我】「——————」
眼前一亮。
从来没见过的景色。浓郁的香味，比刚才更加清新的空气。五彩斑斓的景色，湛蓝色的天空。
没有见过这样的搭配。
地上的绿色，是草地——
草地中拔地而起的——应该是树吧。看过这些植物的照片和模型，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余香】「怎么样怎么样，吃惊吗？」
【我】「好吃惊——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地方！」
【余香】「我之前看过这里的照片，当时就决定要来这里了！」
【余香】「————」
【余香】「有种很舒服的味道。」
【我】「嗯，泥土的香味。」
【我】「比外面的空气清新好多。」……总算理解为什么在这里度假会那么贵了。这样的场景只有照片中才有。
眼前的这些事物，在外面的世界只能看到模型。
即使可以用VR游戏体验这些东西，
可它们的味道只有站在这里可以嗅到。【我】「…………？」
【机械人】「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识别卡片。」【我】「……？」
【我】「这里就需要出示身份证吗？」
【余香】「——给。」
【机械人】「客人的信息已经读取完毕。」【机械人】「欢迎您的到来。」【机械人】「两位购买的是为期两天的情侣简易套餐」
【余香】「嗯。」
【我】「情侣……简易？」
【我】「情侣就情侣了，什么叫简易？」
【余香】「嗯，就是最便宜的那种。」
【我】「哈哈哈哈……」
最便宜的，就已经那么的贵了。【机械人】「已经确认您预定宾馆的位置，需要我帮您叫助动车吗？」
【余香】「不需要……助动车申请的人很多吧。」
【机械人】「现在是淡季，几乎没有旅客。」
【余香】「不过我还是想走过去。」
【机械人】「明白，这是度假村的地图，您可以随时查阅。」
【机械人】「旅店向前面步行三公里，过桥左拐后就能看到旅店。」【机械人】「如果中途需要助动车，可以随时呼叫。」
【余香】「嗯，谢谢！」
【我】「…………」
【我】「好奇怪的机器人。」
【余香】「不过，很可爱。」
【余香】「只在这个度假村才能看到，专属服务机器人。」
【我】「真有趣……」
外面的机器人都非常硬朗，给人干练的感觉。估计只有度假村会有这样的机械了……
【余香】「我们走吧，去旅店。」
【我】「嗯。」
余香拉住我的手，向前一步——看着那蓝色的天空，我笑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那片湛蓝的天空是人造的。
但即便如此……因为握着她的手，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
这是我们步入社会前的成人礼，化为螺丝钉前的毕业旅行。也是和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即将分开的情侣，即将被抛弃的记忆。这是我青春，最后的余香……
【余香】「哇——」
【我】「怎么了？」
【余香】「快看，橱窗里的东西，都好漂亮！」
【我】「是啊……都是我不认识的东西。」
橱窗里好像是各种工艺品，还有装饰。
街对面的则是不同款式的浮夸服装，在资料视频里见过。价格标签我们根本不敢看。不管是哪个……都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而且很多东西需要配给票才能买，有钱都没法买到。所以都是公务员和大资本家才光顾度假村，也只有他们才需要橱窗
里的这些东西吧。
【我】「我们还是先走吧。」
【余香】「让我再看看！」
【我】「越看越伤心哦，因为买不起。」
【余香】「呜……」
【余香】「我知道啊，但买不起可以只看看嘛。」
【余香】「女生逛街本来就不是为了买。」
【我】「那咱们进店去看看？」
【我】「仔细看看每一件的价格，算算多少年后可以买到？」
而且不当公务员，拿不到配给票也是白搭……
【余香】「唔——」
【余香】「算了，就在橱窗外面看看吧。」
【余香】「看多了，就真的会想买的。」
【我】「哈哈哈哈……」
【余香】「啊，看前面！」
【我】「前面？」
【余香】「你看你看——」
【我】「………？」
被她拉着往前跑了一小段。
过了一个路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长桥。
这座桥像一条笔直的道路，延伸到湖泊的另一头。
【我】「好长……」
【余香】「嗯，听朋友说，这个桥要走很久哦。」【我】「我们住的旅馆应该在桥的那头？」
【余香】「嗯！走过去就到了。」
【我】「你确定要走过去？」
【余香】「嗯，走吧！」
【余香】「桥上白天的景色非常不错，到了晚上会更美。」
【我】「会很累吧……」
【余香】「看到美景就不会累啦！」
【我】「…………」
走到桥的栏杆边，
从栏杆上伸出脑袋往下看。
清澈的小河在桥下缓缓流淌，仔细看还能看到水中不同颜色的鱼类。远处有一些鸭子在水中悠哉地游来游去。突然有一只鸭子把脑袋刺入水中，然后叼着条鱼伸出水面。
【余香】「嘿嘿，好看吗好看吗？」
【我】「……完全没见过这种景色。」
【我】「听说过度假村很棒，但没想到这么棒。」
【我】「真希望以后还能来这里。」
【余香】「……就是太贵了。」【我】「这倒是不假……」【我】「如果今后找到很棒的工作，手头宽裕了……就能常来了吧？」
【余香】「嗯……是啊。」【我】「不过读完大学才知道自己今后能干吗。」
【余香】「慢慢来嘛。」
【余香】「看到这里美丽的景色，就会想要为了它们努力。」
【我】「但如果单纯以美丽来评价，你更美哦。」
【余香】「哈哈哈哈——是吗？」【我】「那当然。」
【余香】「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即使不是情人，你还是很可爱。」
【我】「美是客观存在的……不以我的意志为准。」
【余香】「不要说得这么严肃啊。」
【我】「男人严肃的时候更帅。」
【余香】「我更喜欢你不严肃的样子。」
【我】「是吗？」
【余香】「会给人安心的感觉。」
【我】「那我今后就继续不严肃吧。」
【余香】「嗯！不严肃的男朋友。」
【我】「哈哈哈哈……」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是什么意思呢？好像是历史上的什么人物吧。学校里不教历史，历史相关的书籍也很少了……
【我】「好累……」
【余香】「才走了三分之一哦。」
【我】「这么远，我们应该叫助动车。」
【余香】「走慢一点就行啦，欣赏两边的景色。」
【我】「可是景色一直都没变化，走了这么久。」
【余香】「嘻嘻，这就是情调嘛。」
【余香】「啊，有鸟。」
【我】「……？」
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天空，
几只鸟儿在天上互相追逐嬉戏。居然……是真的鸟，不是机器！？【我】「那只鸟我们之前见过。」
【余香】「是吗？」【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过博物馆。」【我】「那天是鸟类标本的展示，还记得吗？」
【余香】「……嗯！我想起来了。」【余香】「你不相信鸟能飞起来，还问工作人员鸟是怎么飞的。」【我】「但到最后他们都没告诉我鸟怎么飞。」【我】「还训斥我说——这种知识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余香】「你就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开博物馆，于是咱们就被赶出去了。」
【我】「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呢。」
【余香】「是啊。」
【余香】「对了，你现在知道鸟是怎么飞的了吗？」
【我】「可能知道吧，但没所谓了。」
【我】「已经不会去在乎这些事情……因为它们的确没有意义。」比起它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操心。
再说现在博物馆真的关门了……
【余香】「…………」
【余香】「继续走吧。」
【我】「嗯。」
【余香】「啊，等等。」
【我】「……怎么了？」
【余香】「手给我，牵手。」
【我】「哦。」
【余香】「……嘻嘻。」
十指相扣。
她的手很软，摸起来非常舒服。
第一次牵手是好几年前。
当时不知道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
只觉得和她牵起手来，感觉非常安心。
学着网络上电视剧里情侣的样子，模仿他们拥抱，牵手。于是就这样和她牵手了好多年。
虽然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但至少在这两天，还是尽情地牵下去吧。
【余香】「还有一半路程。」
【我】「真远。」【我】「难怪这里都没有人。」
【余香】「因为现在是淡季嘛。」
【我】「那我们挺幸运，这里被我们独占了。」
【余香】「没错。」
【余香】「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该多么有趣。」
【我】「那很惨啊……脱离社会的人没办法生存。」
【余香】「那亚当和夏娃是怎么活下来的呢？」【我】「这个嘛……」
可能是因为，那个年代的地球比现在更适合生存吧。
而现在这个时代，人是没办法脱离社会存在的。不管逃到哪里，都是这个庞大“社会”的一部分。
想要在这个社会中生存，必须变成对它有用的人。
【我】「啊不好……」
【余香】「……？」【我】「我有点需要解决的事情。」
【余香】「什么……事情？」【我】「厕所，哪儿有。」
【余香】「——哎？」
今天出来得太急，就没顾上方便。
刚才在车站感觉不明显……也没有在意。
等反应过来就非常严重了。
【余香】「要不——赶快跑到宾馆去？」
【我】「那怎么来得及，会中途洒出来的！」
【我】「现在已经要出来了！！！！」
【余香】「——欸欸欸？」
【我】「这里没有人，我偷偷往河里……没关系吧？」
【余香】「那肯定……不行啦！」
【我】「啊对，呼叫一下？」
【我】「调来助动车，赶紧去宾馆？」
【余香】「嗯！我这就叫。」
………
………………
【机械人】「您好，多谢你的呼叫。」
【机械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余香】「我们需要助动车，到宾馆。」
【机械人】「好的，这就为您调来助动车。」【机械人】「只需要十五分钟，助动车就可以到达这个坐标。」【我】「不行……十五分钟撑不住。」
【余香】「这个这个……」
【我】「糟了糟了糟了——」
【机械人】「请问您是否有心血管疾病？」【我】「……啊？」【机械人】「如果是，这里有急救药品和呼吸机。」
【机械人】「出示身份识别卡片，还可以联系您的专属医生。」【我】「我们还没有专属医生……读完大学的人才会有。」【我】「而且我只是——哎哟。」
【余香】「你、你怎么了？」【我】「不好……有点……有点，漏出来了。」
【余香】「——啊！？」
【机械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我】「不用不用……没有什么！」
【机械人】「您的脸色很差，数据显示您心跳速度过快。」
【机械人】「现在将对您进行全面检测。」【我】「这种事情不需要检测——」【机械人】「扫描完毕，您的膀胱压力很大。」
【我】「这不是当然的吗！？」【机械人】「如果需要厕所，前走50米即可。」【我】「——早说啊！」
……
…………
轻松了……
这个时候上厕所，真是破坏气氛。
希望不要被她笑话。
……？
她跑哪儿去了。【我】「……余香？」
【我】「余香！？」
【我】「——喂！余香！！」
……咦。身后的气流波动，好熟悉。还有淡淡的，她的味道……
【我】「——呜啊。」
【余香】「嘻嘻嘻——」
【我】「又来了，这才过多久。」
【余香】「喜欢从身后抱抱。」
【我】「从面前来啊，正面才公平呢。」
【余香】「从后面抱你不会紧张。」【我】「咱们在一起这么久，还会紧张吗？」
【我】「反倒是我很紧张，尤其是刚才。」
【余香】「………？」
【我】「刚才你是不是躲起来了。」
【我】「一出来我找不到你，被吓到了知道么。」
【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奇怪的机械人抓走了呢。」
【余香】「好啦好啦，不要紧张。」
【余香】「摸摸头，摸摸头。」
凑过来的她，伸出手在我头上轻轻抚摸。
就好像安慰自己孩子的慈祥哺育员。
在很小的时候，哺育机构里的哺育员经常这样对我们。
孩子们吓破胆或者哭闹的时候，他们都会细心得安慰大家。
【工作人员】「您好，欢迎入住。」
【工作人员】「您的身份已经确认，请跟随提示到客房休息。」
【余香】「嗯，谢谢！」
【工作人员】「你们是情侣吗？」
【我】「啊……是的。」
【工作人员】「非常年轻呢。」【我】「因为我们是高中毕业生……」
【工作人员】「难怪。」
【工作人员】「过几天就去大学报道？」
【余香】「嗯！」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换做谁都会觉得诧异。
不过她立刻恢复了平静，然后对我温柔地微笑。那个微笑非常自然，毫不僵硬。
这和职业无关……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富足而又饱满的微笑，只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会有。
看来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是大学毕业生。
再过几天，我和余香也会去大学就读，
到时候……我们也能得到她这样的笑脸吧。
【余香】「哇——好漂亮的房间！」【我】「嗯，很棒。」
比我的宿舍大好多倍的房间。
整齐干净，布置和装潢得也非常惬意，
即使里面的家具不多，但也显得非常充实。
……？
听到了奇怪的响声，原来是她用力地扑向了那张床。
结果床垫的弹性比她预想的要大，
所以刚才她的身体几乎被弹到半空中。
【余香】「唔唔唔唔啊啊啊啊——」
…………………………【我】「怎么发出这种奇怪的喊声。」
【余香】「嘻嘻，因为非常舒服啊。」
【余香】「这种床垫只在广告里见过，这是第一次睡。」
【余香】「果然——超舒服呢。」
【我】「毕竟是很贵的床垫。」
【我】「不过我们买的是最便宜的套餐……最便宜的就已经是这样了。」【我】「那更贵的是什么样子？」
【余香】「……这个我也不清楚。」
【我】「贫穷限制了想象力。」【余香】「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虽说政府很多年前就宣布，国家已经没有贫困人口了。
【余香】「啊……」
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她下床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余香】「哇——这里打开窗户可以看到海！」
突然喊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外面是闪亮亮的蓝色海洋，不过……【我】「人工海洋，不是真的。」
【余香】「但是很漂亮啊！」
【余香】「我们去海边玩！可以去游泳！」【我】「休息休息再去吧。」
【我】「……咦，那个是什么？」
【余香】「那个？」
【余香】「我也不知道，要试试看吗？」
【我】「研究研究……」
【我】「——！？」【我】「椅子，动起来了！」
【余香】「哈哈哈哈，看来这是按摩椅。」
【余香】「只在广告里见过，好想试试看。」【余香】「你要坐上去试试看吗，可以消除疲劳哦。」
【我】「我刚来没多久，没有疲劳可以消除。」
【我】「你先试试吧。」
【余香】「嗯！」
【余香】「额啊额啊额啊额啊——」
坐上去的她在按摩椅上扭动着，发出了非常搞笑的声音。这样根本没办法消除疲劳……而且比起疲劳，我反而觉得很渴。一路上都没地方喝水，还好宾馆内有饮水机。
【我】「要喝水吗？」
【余香】「嗯！」
【我】「给……」
【我】「…………」【我】「真有趣。」
【余香】「怎么有趣啦？」
【我】「两个人住一个房间，一起喝水，休息，睡觉。」
【余香】「这样很有趣？」
【我】「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余香】「没有过的体验，才能变成珍贵的回忆～」
【我】「这倒是。」
——呼。
坐到了地上。地上的毛毯也很舒服，靠在墙边感觉很温馨。
【余香】「嘿咻——」她顺势坐到了我的身边。
并排这么坐着，环顾这个精致的房间。
仿佛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而我和她都是这个家的成员。
【余香】「男朋友，女朋友。」【我】「……嗯？」
【余香】「随口一说。」【我】「丈夫，妻子。」
【余香】「……啊？」【我】「我也随口一说。」
【余香】「哈哈哈哈哈。」
【余香】「我们会结婚吗？」
【我】「你说呢？」
【余香】「可能……不会吧。」
【我】「…………」【我】「也是呢，那需要满足很多条件。」【我】「去到大学之后，也很难再见面。」……而且即使见了面，也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余香】「唔……」
【我】「怎么了？」
【余香】「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有你在真好。」
【我】「有你在也还不错。」
【余香】「什么叫还不错？」
【我】「就是说，有你在身边我会觉得开心，比一个人的时候好。」
【余香】「嗯……」
…………
……………………
【我】「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余香】「还没想好……」
【余香】「其实在这间屋子里躺一天都可以！」
【我】「这我不反对。」
【余香】「但有点可惜……毕竟难得来这里啊。」
【我】「没错，来一次好贵的。」
【余香】「那我们去附近逛一下？」
【我】「先去问问楼下的工作人员，她应该比较熟悉。」
【余香】「——对哦。」
【工作人员】「可以留下回忆的地方？」
【余香】「——嗯！」【余香】「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工作人员】「不过你们两个应该是高中生？」
【我】「是啊，再过两天就上大学。」
【工作人员】「那样的话，留下回忆也没什么用吧。」
【我】「……虽然是这样，不过……」
【余香】「那就推荐一下好玩的地方？」
【工作人员】「嗯，这个度假村好
玩的地方非常多。」
【工作人员】「人工海滩是这里的特色，可以调整水温和海浪。」
【工作人员】「如果喜欢的话，还可以模拟台风。」【我】「台风就算了……」
【余香】「可以钓鱼吗？」
【工作人员】「目前还不行，现在是淡季。」
【工作人员】「想要钓鱼要等几个月，那时候还会有各种新活动。」
【我】「我们应该不会再来了……」至少短时间内肯定不会。
【余香】「除了海滩，还有其他地方吗？」
【工作人员】「购物街不适合你们，除此之外娱乐中心也没开放。」【工作人员】「不过如果你们体力好，可以去西面的通天塔。」
【余香】「啊——通天塔一定要去！」【我】「通天塔？」
【余香】「嗯，那边的高塔。」
【余香】「非常非常高，坐电梯到最上面之后，还需要爬很远才能到顶。」
【工作人员】「您爬过吗？」
【余香】「没有……是听别人说的。」
【余香】「不过真的好想爬一次。」
【工作人员】「那你们可以傍晚去，爬到顶头可以看到美丽的夜景。」
【我】「下午去哪儿比较合适？」
【工作人员】「去果园看看？」【我】「……果园？」
【余香】「新开的地方吗？」
【工作人员】「是的，之前的广告里没有写它。」
【余香】「那里面有什么？」
【工作人员】「种植了很多天然的水果。」
【余香】「诶！？天然的？」
【我】「哇……那可厉害了。」
【工作人员】「刚刚开始运营，所以并不贵。」
【工作人员】「你们的套餐里可以体验这个项目，虽然有一定限制。」
【工作人员】「但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品尝一下天然水果。」
【余香】「嗯！好的！」
【余香】「我就吃过一次天然水果呢。」
【我】「居然吃过？」
现在的天然水果，就连公务员也很难吃到。大部分人吃到的都是培养皿里长出来的，虽然它们味道也不差，但天然水果还是备受推崇。至于天然的到底好不好吃，我也不清楚。
【我】「那我们先走啦。」
【工作人员】「玩得开心。」
【余香】「哇……一排排的水果，好可爱！」
【我】「这个是什么来着……」
【余香】「橘子。」
【我】「啊？」
【我】「橘子不应该是黄色的吗，为什么这里的都是绿色。」
【余香】「没熟透的橘子都是这个颜色。」
【我】「原来如此……」
城市里，在贩售机里的都是熟透的橘子，
这个颜色的橘子，平时根本见不到。
【我】「你吃过这种橘子吗？」
【余香】「天然的当然没有了……」
那我摘几个试试看。
…………
——？
【机械人】「自由采摘活动开始。」【我】「——啊？」
我刚把手伸过去就算开始了吗！？
【机械人】「是的，现在由我来讲解活动规则。」【机械人】「每人限时一小时，自由采摘园区里的任何水果。」
【机械人】「不过全部水果的重量加起来不能超过两公斤。」
【机械人】「这个篮子会自动计算重量，超过重量就不能带出园区。」【机械人】「在园区不能食用水果，否则活动会自动结束。」
【余香】「——嗯！太棒啦！」
【我】「只有两公斤，拿不了多少呢。」
【余香】「有两公斤已经很不错啦！」
【余香】「上次我只吃到50克的天然苹果切片呢。」
【我】「……」
要这么比，能吃两公斤当然要开心死。
【机械人】「这边是橘园，往前走可以到苹果园。」
【机械人】「右前方可以采摘西红柿，左前方有西瓜。」
【机械人】「椰子和奇异果，要再往前走才可以。」
【我】「奇异果是什么？」
【余香】「也是水果的一种吧。」
【机械人】「其他的果园资料旁边指示牌就有，可以随时查阅。」
【我】「知道啦，那我们快走吧！」
【我】「只有一小时，每样拿一点就差不多了。」
【余香】「嗯！」
【我】「啊不对，我们分开走！」
【余香】「啊？为什么？」
【我】「这里面积太大，分开走会更方便。」
【余香】「但是……这样有东西吃不到。」
【我】「傻瓜，每样拿一个，我们分着吃不就行了吗？」
【余香】「啊——真的诶！」
【我】「快快快，快走！」
【余香】「嗯！」
两个人抱着篮子，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突然开心了起来。
两个人为了一个目的去努力的感觉，让人觉得高兴。
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在摘下苹果，拿起葡萄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两人一起开心吃东西的模样。
这种感觉，或许就叫幸福吧……
传来清脆的咔嚓声。
她用很豪爽的姿势，对着翠红的苹果咬了一口。
【余香】「啊呜啊呜——」然后就变成了不雅的姿势，狼吞虎咽了起来。
虽然这个状态的她也很可爱……
但正常情况下，这种吃法肯定非常奢侈吧。
【我】「味道咋样？」
【余香】「超好吃！你要试试吗？」【我】「给我一小块就好，用刀切一点。」
【余香】「都给你啦！我还要吃别的呢！」【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两个的面前堆着各种各样的水果。虽然有些水果没能带出来，比如西瓜。每个人限制两公斤，但西瓜一个就超过了这个重量。
……看来西瓜是永远没办法被带出来了。
…………
微妙的味道。
其实和培养皿的水果区别不大，口味反而要差一点点。但因为觉得它很贵，心里多了一丝敬畏。
【余香】「怎么样？」
【我】「很酸……比起贩卖机里的。」
【余香】「天然的都是这样。」
【我】「不应该更好吃吗？」
【余香】「对啊，就是更好吃！」
【我】「这么酸不能说它好吃吧。」
【余香】「我说的好吃不是那种好吃啦！」
【我】「那是哪一种好吃？」
【余香】「因为平时吃的水果都是标准化培养的。」【余香】「味道和口感，连重量都是一样。」
【我】「这样不好吗？」
【余香】「没说这样不好啊……」
【余香】「但是天然的苹果没有任何控制，靠自己变成这样。」
【余香】「——不觉得很伟大吗？」
【我】「这个嘛……」
先不管是否伟大。
只是抱着“天然水果也不过如此”的想法，哪怕今后再也吃不到也不会觉得可惜了。【我】「咦，你吃的是什么？」
【余香】「我也不知道，看起来怪怪的。」
【机械人】「您好，这个是不能直接吃，需要剥开。」
【机械人】「我可以提供免费去皮服务。」【我】「这个是什么果子？」【机械人】「火龙果，原热带植物。」【我】「火龙果……好吃吗？」
【余香】「嗯！超好吃的。」
【我】「怎么什么都好吃……」
【余香】「因为真的都很好吃嘛。」
【余香】「奇怪，为什么贩售机里买不到这个呢？」
【我】「估计是它不好培养，生产成本很高。」
【余香】「这个很难培养吗？」
【机械人】「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数据库中没有资料。」
【我】「…………」
政府培养什么水果和好不好培养，不一定有关系吧。
【我】「今天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吃吧。」
【余香】「——嗯！」
【余香】「那你快尝尝这个！」
【我】「什么东西，上面长满了颗粒，好恶心。」
【余香】「才没有呢，这个是草莓！」
【我】「没听说过，长得太奇怪了我没办法接受……」
【余香】「吃一口。」
【余香】「张嘴张嘴，我来喂你。」
【我】「喂我吃别的。」
【余香】「吃完这个再吃别的嘛！」
【我】「………………」
【我】「……呜……」
好像吃得太多了，嘴里还残留着各种水果混杂的香味。
唯一的遗憾是吃的太快，
有几种水果的味道已经记不清了。
这一餐价格不菲，应该慢慢地品尝才对。
【我】「……？」
【我】「怎么走得这么慢？」
【余香】「肚子……稍微有点……胀胀的。」
【我】「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我】「吃了那么多，需要时间消化。」【我】「人类的肚子容量有限……两公斤水果换成体积有点可怕。」
【余香】「女生和男生不一样，我们肚子可以装下很多东西。」
的确听说过女生的肚子里可以装下小孩子，但现在大部分人都是人工授精，女人的肚子也会变小吧……
【我】「那要不给你弄点水喝？」
【余香】「不……水就算了……不能喝水……」
【余香】「呜……」
【我】「怎么了？」
【余香】「突然……觉得……想要去厕所。」
【我】「快点回宾馆吧，或者回去果园？」
【余香】「——诶！？」
【我】「历史书上说，人类的排泄物曾经当作肥料。」
【我】「所以天然水果应该需要你的……」
【余香】「不用不用！我肯定能撑到回宾馆！」
【我】「那可不一定哦……洒出来就好玩了。」
【余香】「洒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机械人】「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我】「她需要上厕所……大概是吧。」【机械人】「了解，正在搜索解决方案。」
【余香】「不用搜索了！我回宾馆再说！」
【机械人】「您好，这附近有可以使用的卫生间。」
【我】「……啊？」
【余香】「呼……太好了。」
【机械人】「往回走一百五十米路口右拐就可以看到，需要我给您带路吗？」
【余香】「嗯！拜托啦。」
【余香】「那你在这里等我？」
【我】「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去了。」
………
…………………
【机械人】「男厕所在下方，需要走这个楼梯。」
【我】「好的……」
【机械人】「我必须陪您一起下去，因为下面需要照明。」
【我】「没有灯吗？」【机械人】「淡季度假村会采取节能措施，部分区域电力没有启动。」【机械人】「另外下面区域的地面正在重新涂装。」【机械人】「如果看到地上的空洞请不要惊慌，有强化玻璃板保护。」
【我】「好我知道了。」
………
………………
【我】「……嗯？」【我】「那个是什么？」
从厕所出来，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空洞。……这就是需要重新涂装的地面吧。
从空洞可以看出地表的结构——
泥土下垫着软胶，软胶下方是透明的强化玻璃。
透过玻璃……能看见下方巨大的垃圾场。
看来这个“度假村”就建在垃圾场的正上方。垃圾场往往非常非常大，一个巨大的城市，地底下就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垃圾场。
学校组织去过下面的垃圾场参观，
里面有很多垃圾分类和循环再利用的设施。
但我们去的时候……
垃圾场里只有垃圾机器人在作业。
而这次我能看到很多蠕动的小斑点，不像是机器人。
【机械人】「他们是无产者。」
【我】「……啊？」
【机械人】「无产者会在那里生活。」
【我】「原来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
新闻里偶尔能看到关于他们的报道。
拒绝高等教育的人，一般都会变成无产者。
他们大部分都是自愿的……
因为不去上大学，就无法胜任社会上任何一项工作。于是社会上没有他们的位置。
其实国家为他们准备了人道的生活空间，但他们还是喜欢在巨大的垃圾场生活。一群我不太能理解的人。
…………
………她还没回来。
女生在这方面比男生麻烦很多。
看来得多等她一会儿…………嗯？
身后的气流波动，又是这种感觉。
莫非……
【我】「——呜啊。」
【余香】「嘻嘻嘻——」
【我】「第三次了。」
【余香】「不喜欢吗？」
【我】「是不适应，尤其是腰部肌肉和脊椎不适应。」
【余香】「哈哈哈哈哈……」
【我】「先松开，不行就轻一点。」
【余香】「那我轻一点吧。」
【我】「下午你想去哪儿？」
【余香】「先回宾馆，问问工作人员？」
【我】「好啊，和她聊天非常开心。」
【余香】「比和我聊天开心？」
【我】「开心的方式不一样。」
【我】「但总体来说，还是和你说话让人高兴。」
【余香】「……嘿嘿。」
【我】「轻一点轻一点，别抱这么紧！」
【机械人】「您的心跳速率在非运动状态下提升过快，需要进行扫描吗？」
【我】「——不用啦！」
【余香】「呼啊——」
回到宾馆房间她脱掉外套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那个懒散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有趣。
【余香】「吃饱了就变困了。」
【我】「睡午觉？」
【余香】「嗯，稍微睡一下。」
【我】「难得来，这样睡觉不觉得浪费？」
【余香】「就睡一个小时。」
【我】「你这样一个小时起不来的。」
【我】「我一闭上眼睛，八个小时就过去了。」
【余香】「不会啦，我们女生都受过训练。」
【我】「……训练？」
【余香】「午睡一小时，然后准时起床。」
【我】「真是奇怪的训练。」
【余香】「男生没有吗？」
【我】「男生都不睡午觉。」
【余香】「不睡午觉的人一点都不可爱，没有淑女的感觉。」
【我】「男生不需要可爱啊。」
【我】「我们的老师只要我们充足睡眠，保证身体健康，好变成合格的工人。」【我】「而且……你淑女的标准实在太随便了。」
【余香】「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我】「睡了就八小时了。」
【余香】「哈哈哈，那晚上再陪我吧。」
【余香】「……呼。」
【我】「…………」
她傻笑了一声，然后呼吸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睡着得真快啊。
从闭眼到睡着只花了二十多秒。
可能这也是学校对“淑女”的要求。【我】「睡着啦？」
【余香】「……ZZZZ。」
有轻微的鼾声从鼻子里冒出，配合这张没防备的脸，显得非常可爱。
但这个姿势貌似没那么“淑女”。【我】「呜啊——」
自己居然也产生了困意。
之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所以这次的困意和吃多东西也没关系。
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如此随意，我也变得懒散了。
……虽然这个时代懒散是不行的。
但这两天是我们奢侈的假期，能趁机懒散一下。
……？
【机械人】「您好，请问是否要睡觉？」
【我】「额……是的。」
这种事它都能知道。看来宾馆的服务机器人功能非常全面。【机械人】「这间屋子可以切换成睡眠模式，想要切换吗？」【我】「有什么不同？」
【机械人】「屋内空气成分会稍微改变，让睡眠效率更高。」【机械人】「床垫的按摩功能也会开启，促进血液循环。」【我】「……行啊，试试看吧。」【机械人】「需要闹钟吗？」
【我】「需要，睡一个小时就可以了。」
【机械人】「收到指示，房间进入睡眠模式。」
屋子里的光线有变化。
一种和外面不同的香气从角落里溢出。
……闻到这个气味，精神都有点恍惚了。
【余香】「唔啊……唔啊……唔啊……」
她的身体随着床的抖动缓慢地来回晃荡。
有点像可爱的不倒翁。
在有钱人经常去的工艺品商店，门口偶尔会摆上一两个。
【余香】「呼……呼……呼……」
【我】「…………」
睡着的样子真是诱人。
身子晃来晃去……身子上某个部分也开始轻轻晃动。头一次能近距离欣赏……忍不住想去摸一下。稍微碰碰应该不会把她弄醒………………
——我捏。先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又软又弹，非常细腻的手感。女生的皮肤和男生的完全不一样……
要是更加用力地捏，说不定会捏出水来吧。
……啊。
突然间产生了邪恶的想法。
既然是我女朋友，稍微看看没关系吧？
男生中流传的“秘密影片”里有很多没穿衣服的女人。
但她的身体我还……没机会看过呢。
旅行的目的是“留下回忆”，那这不就是“回忆”的一种吗？没错没错，快点留下回忆吧……【我】「……呼。」不，这样太过分了。
……但是，稍微碰一下肯定没关系。
首先嗯……
对了，一直以来都很想仔细看看女生裙子的下面。
上次不小心看到……觉得结构非常有趣。
她的下面穿的是……
………………
哇啊啊……这个……这个……
等一下，这个是什么裤子，和下面连在一起的。
穿这样会很难受吧，好像这个裤子不是很透气。
我……摸摸看。
——！！
【余香】「………………」摸上去的瞬间，她的腿抖了一下下。但没有被我弄醒……刚才的手感实在是太……奇怪了。
男生没有这种材质的服装啊，这裤子穿在身上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
说起来……女生的衣服材质也和男生的完全不同。
国家的配给制度让男生的衣服更加结实，女生的衣服就……——研究研究看？
深呼吸。稍微有点心神不宁。
轻轻地爬上床去，找了一个方便的位置。
慢慢地把扣子解开……
解到第二个扣子的时候停住了。
【我】「……呼。」
……再次深呼吸。
我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
自己女朋友的身体……会是什么样的呢？
不不不，不是身体。
我只是想研究研究布料材质……
从外表看非常可爱，匀称的身材。衬衣里面白色的内衣，束缚住了胸口的突起。大小……很饱满。解开扣子之后，说不定会哗啦一下散出来。软软的感觉肯定会非常……
…………不对不对，我是研究衣服的，为什么眼睛停在别的地方。
啊糟糕，下半身开始不安分了。【机械人】「您好。」【我】「——！！？」
【我】「怎么了！？」
【机械人】「您的心跳速率加快，是否需要全身扫描？」【我】「不用了不用了……我很健康。」
【机械人】「因为您不是这里的会员，我无法读取你的健康档案。」
【我】「…………」
【机械人】「刚刚检测到您有性行为的冲动。」
【机械人】「请问是否让房间进入情趣模式？」
【机械人】「情趣模式下，房间灯光和空气成分都会变化。」【机械人】「会有安全的催情气体，协助大脑分泌多巴胺。」【我】「不用！不需要！」
【机械人】「好的。」【机械人】「更新房间模式，情趣模式已经禁用。」
【我】「还有……不用打扰我们了。」
【机械人】「明白，那么房间将进入勿扰模式。」
【机械人】「需要帮助可以呼叫我，勿扰模式就能取消。」
【我】「嗯……知道了。」【我】「…………」
【余香】「……ZZZZ。」
被打断了，真可惜。
不过……既然她睡得这么香，就不要打扰她了。
虽然情趣模式什么的……还挺想试试看。
先去楼下找工作人员聊聊，顺便问问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去吧。
【余香】「嘿嘿……胆小鬼。」
【我】「……？」
【我】「你醒了吗？」
【余香】「……ZZZZ。」【我】「喂喂？」
【余香】「……ZZZZ。」【我】「…………」原来是梦话。
旅店很小，只有三层。
虽然设施很齐全，但并不奢华。
我和余香定的是最便宜的“度假套餐”，所以这儿应该是度假村里最便宜的旅馆。
可即便如此，还是要比我们平时住的地方好很多。
【工作人员】「水果好吃吗？」
【我】「还不错吧。」
【我】「可惜我从来没吃过天然水果，不知道怎么评判。」
【工作人员】「下午准备去哪儿？」
【我】「还没决定，有什么推荐吗？」
【工作人员】「单独收费的地方考虑吗？」
【我】「……不考虑。」【工作人员】「那可以去爬高塔，傍晚去风景最好。」
【我】「嗯。」【我】「对了……你是大学毕业生吗？」
【工作人员】「是啊，我是正式工。」
【工作人员】「正式工必须受过高等教育。」
【我】「这倒是……」
现在很多兼职岗位也要求大学学历。
所以我能找到的兼职都是时薪低强度大，但不需要动脑子的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这两个月真是噩梦。
很难想象如果不读大学，今后的人生有多么凄惨。
而且据说，今后经济政策也要修改，打工的地方会变得更少的。说不定就变成垃圾场里面的那些蠕动斑点了。
【我】「对了。」
【工作人员】「……？」
【我】「大学里都学什么，能告诉我一下吗？」
【我】「我过几天就要去大学报道了，想知道里面什么样。」
【工作人员】「是公立大学吗？」
【我】「嗯，只可能是公立大学。」
私立大学……只有官员子女才能去。
【工作人员】「那里感觉和高中一样。」
【工作人员】「不过学业压力很大，每天都要学很多。」【我】「这可真是糟糕……」
【我】「什么时候分专业呢？」
【工作人员】「进去一个月后就分专业了。」
【工作人员】「读什么专业，国家会统一帮我们安排。」
【工作人员】「要是不满意也可以改专业……但实际上很难申请。」
【我】「…………」
【我】「这个应该不要紧的，因为专业也是根据个人情况分配的。」
【我】「不过……大学的第一个月，是进行强化训练吗？」
【工作人员】「是啊……不强化，后面就没法学下去了。」
【工作人员】「大学里学的知识和高中不是一个数量级。」
【我】「……的确如此。」
人类社会的知识储备、知识需求，比一百年前多了几万倍。
虽然很多事情被AI和机器人替代，但人类也丝毫不能放松。
而且正因为AI普及，机器人能胜任很多事情，
普通人想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变得异常艰难。所以在大学的头一个月会对大脑进行“强化”。
这种强化，会让人的认知提升到一个新的阶段。
强化大脑能处理更多信息，存储更多知识，
并且在逻辑和抽象认知能力上获得极大提升。
这也是人类少数能强过AI的地方吧。
虽然读完大学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但想找到稍微体面的工作，必须读完大学。
没有经过强化的大脑……很难在社会上找到位置。
就连能找到的兼职也会越来越少。
【我】「啊……对。」
【工作人员】「……？」
【我】「你还记得自己高中时期的事情吗？」
【工作人员】「嗯……」
【工作人员】「不记得了。」
【工作人员】「但也没关系，反正高中没什么值得留恋。」
【我】「这样啊……」
算了，不聊这个话题了。
还是问问实在一点的问题……
【我】「度假村有什么好吃的吗？」
【工作人员】「是要免费的还是……」
【我】「能免费当然最好！」
【我】「付费的……不是很贵就可以。」虽说这里的东西应该没有“不是很贵”的。
【工作人员】「对面的甜品店价格比较亲民。」
【工作人员】「正餐的话附近有几家中餐厅，不过价格偏贵。」
【工作人员】「当然如果您不太追求口味，宾馆会提供免费晚餐。」【我】「我……先出去看看吧。」【工作人员】「嗯。」
…………
来到街道上溜达了一会儿，发现没有自动贩售机。
从度假村门口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不管是哪儿，都找不到可以买到便宜食物和饮料的地方。缺少这个让我非常不习惯。在城里，即使是最破旧的区域也会有自动贩售机。
机器里面有各种价格的水和食物，饼干、人工合成的肉类、培养的标准水果。
大部分人要靠这个吃饭，我也是如此。
难道说来这里的人都不会去买自动贩售机里的东西吗？
……？
刚才宾馆工作人员推荐的甜品店就是这家。
…………
虽然是淡季，里面也坐着几个游客。
从他们的穿着和打扮看应该是公务员或者商人。
发现我之后，他们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
似乎是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可能因为我穿戴很寒酸，不像能来度假村的人。
但很快他们就对我轻轻点头，露出平和的微笑。
……这应该是修养的体现吧。
上层阶级的人都是善良有风度的。
如果不是因为善良和睿智，他们没办法走到社会的顶层。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仁德，才让人类社会有了巨大的发展。
——书里都这么说，所以应该是这样没错。
…………？
很快那两个人就放下了勺子，谈笑风生地离开了。那两份甜点还剩好多……真是浪费，居然不吃完就走。
有钱人的生活方式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来了一个服务机器人，
桌上没吃完的东西瞬间就被吸走了。
然后“垃圾”被收纳到了甜品店旁边的垃圾桶里。
接着装满垃圾的桶被服务机器人带走，然后从一个管道滑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啊，从管道滑下去……莫非是……
……
直接落到下面的垃圾场去了，真是方便。垃圾落下的地方很快围满了无产者，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此了……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
不过我也能想象出他们捡到食物的表情。
那么……吃到刚才甜品的人会开心吗？
那两个有钱人虽然没吃多少……但吃得挺开心。
这说明那家店的味道还不错吧。
…………给她买一份好了，一个我还是买得起的。
【余香】「唔唔唔唔——」
【我】「别生气啦。」
【余香】「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是你说一个小时就能醒的哦，还受过训练。」
【余香】「那是因为有闹钟啊！」
【我】「……啊？」
有闹钟还算什么训练。
【余香】「而且我发现房间是勿扰状态，这样当然会睡过啊！」
【我】「额……这个是我的错。」
但不进入勿扰状态，那个奇怪的机器人会不停地骚扰我。
【余香】「唔唔唔唔——」
【余香】「下午的预定都被打乱啦。」
【我】「多睡了几个小时没事的，夜里我们晚点睡不就好了。」
【我】「因为夜里我们可以做很多奇怪的事情哦～」
【余香】「…………」
【我】「原本你下午准备去干嘛？」
【余香】「没想好，但突然少了几个小时的感觉真差劲。」
【余香】「本来还想去找找有没有好吃的。」
【我】「这个你别担心，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余香】「……嗯？」
【我】「快看，给你买的。」
【余香】「诶？这……这是？」
【我】「旁边甜品店里的小蛋糕，这里的工作人员推荐的。」
【余香】「……这个不会很贵吧？」
【我】「说到价格，的确有点夸张。」
但已经是店里最便宜的东西了。
【余香】「唔唔唔……」
【余香】「那岂不是，会把钱花完……」
【我】「钱这个东西……留着也没用。」【我】「去大学之后也就用不着钱了，什么都是公费的。」【我】「到时候我们的个人账户还会被锁定，除非不去读大学。」……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去大学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世人皆知。
【余香】「那我吃了？」
【我】「吃啊。」
【余香】「要……一起吗？」
【我】「你先吃，吃不完再给我。」虽然这蛋糕小的可怜，不太可能剩下来。
…………
【余香】「——唔唔唔！」
【我】「……？」突然发出异常激动的声音。
【余香】「好好吃！」
【我】「比那些水果还好吃？」
【余香】「好吃一万倍！」
【我】「啊？这么夸张！？」
【余香】「给……你也尝尝！」
【我】「我吃的话一口就没有了哦。」
【余香】「先用叉子切一点……好吃的东西要珍惜。」
【我】「知道啦，不会吃完的。」
………
………………【我】「果然很棒！」
【余香】「对吧对吧！」
非常难以形容的味道。
和自动贩卖机里的奶制品完全不一样！
虽然价格是如此奢侈，但体验一次还是值得的！【我】「我能不能再……」
【余香】「嗯？」
【我】「啊不，没什么。」已经剩的不多，再吃就真的没有了。
【余香】「来来来，张嘴。」
【我】「不用啦我本来就不爱吃甜食。」
【余香】「啊——」
【我】「…………」
…………
好吃的东西就是这样，
吃的瞬间很幸福，但后面就是无尽的空虚。嘴巴里的味道消退太快了吧。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种味道永远保存呢？…………
……没有吧。
如果有的话，对卖甜品的人来说就很麻烦了。
【工作人员】「下午你们去哪儿玩了吗？」
【我】「我四处溜达了一下，她……睡过去了。」
【余香】「才、才没有！」
【我】「面对现实吧，浪费的时间也不会回来。」
【余香】「唔……」
【工作人员】「不要难过哦，其实晚上可以去的地方更多。」
【我】「比如？」【工作人员】「商店街会有很多活动。」
【我】「……免费吗？」
【工作人员】「大多数都是付费的……」
【我】「…………」
【余香】「那我们去高塔吧？」
【我】「嗯，估计就只有那儿不要钱了。」
……突然觉得这趟旅行好可怜。
【工作人员】「如果要去爬高塔，现在出发是最好的。」
【工作人员】「爬到一半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到顶上还可以欣赏度假村的夜晚全景。」
【工作人员】「这两天还会有焰火表演……」
【工作人员】「这种浪漫的感觉很适合你们这样的情侣哦。」
【我】「很好……而且不用花钱。」
【我】「走吧？」
【余香】「嗯！」
【余香】「对了，我去接点水。」
【余香】「爬高塔肯定很累，带几瓶水吧。」
【我】「嗯。」
这里没有自动贩售机，高塔上也不会有买饮料的地方。
只能自备饮品……
……
往西边看过去，能看到朦胧的高塔。
实际上它并没有多高，
只是因为在度假村，所以才显得鹤立鸡群。
在城市里，随便哪一栋楼都比它高很多。
当然也因为城里高楼大厦林立，站在任何一栋楼上都看不到完整的风景。
…………
奇怪了，怎么接水要这么久。
不应该是几分钟就能接好的事情吗？
……嗯？
身后的气流波动，又是这种感觉。
莫非……
【我】「——呜啊。」
【余香】「嘻嘻嘻嘻——」
【我】「别……别这样！」
【我】「快松开，这里不行！」
【余香】「……啊？」
【我】「撑不住……撑不住了！！」
【我】「——唔啊啊啊。」
【余香】「呀啊！」
【我】「情况如何？」
【机械人】「关节处有轻微扭伤。」
【机械人】「已经为您注射免费的伤药，明天早上就能恢复。」
【机械人】「今天晚上尽可能不要用脚，好好休养。」
【我】「额……有什么办法可以好的更快一点吗？」
【我】「我们还想去爬那个高塔呢。」【机械人】「可以购买快速治愈的伤药，一小时即可恢复。」【机械人】「您也可以购买优惠的代步套餐，不用亲自爬就可以登顶。」【我】「…………」那我还是待在宾馆休息吧。
【余香】「对不起……」
【我】「不是你的错，是我站的地方不稳。」【我】「虽然想过你会扑上来，但没想到会拿着两瓶水这么干……」
【余香】「嘿嘿，因为看见你就想抱上去啊。」
【我】「但你的姿势更像是饿狼扑食。」
【余香】「唔……」
【工作人员】「需要给您一副拐杖吗？」
【我】「不用，一只脚也能走。」
【余香】「我来扶你吧。」
【我】「谢谢……」【我】「不过今天的安排得取消了。」【我】「这儿晚上还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吗？」
【工作人员】「淡季只有酒吧晚上开门。」
【我】「……听起来很贵。」
【工作人员】「嗯，消费非常高。」
【我】「…………」【我】「果然，来这里的都是很有钱的家伙。」
【工作人员】「哈哈哈，其实并不全是。」
【工作人员】「偶尔也会有你们这样的情侣出现吧。」
【工作人员】「但高中毕业生的确很少见……」【我】「嗯……这我懂。」
【我】「今天我就不出门了，先回房间。」
【余香】「走慢一点，把手给我。」
【我】「没那么夸张啦……」
只是稍微有点疼而已。
【工作人员】「对了，请稍等一下。」【我】「……？」
【工作人员】「如果晚上没有别的安排，可以在店里泡温泉。」
【我】「温泉？」
【余香】「——可以泡温泉吗？！」
【工作人员】「嗯，半小时后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原本有两个人预约，但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我】「……直接给我们，没问题吗？」
【工作人员】「水已经准备好了，没人去会非常浪费。」
【工作人员】「这里的温泉虽然是人工的，但成分和天然的一样。」
【工作人员】「稍微泡一下，可以让您的脚伤更快恢复。」【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余香】「可以泡温泉，好棒！」
【余香】「快走快走！向温泉前进！」
【我】「别……别拉我，稍微慢点……」【我】「我的脚……脚……」
……呼。
温度刚刚好。
身体完全浸入了热水之中，体温开始上升了。
真是奇妙的体验……
想不到宾馆里还有个小温泉，虽然是人工的，但看起来非常自然。我没见过“天然”的温泉，更没想过自己能泡在里面。这种上层人士才能享用到的服务，
今天能有机会体验一次，确实非常幸运。
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
今后的我会怎么样呢？
大学会学什么，毕业后做什么工作，现在都不清楚。
因为这些都是政府决定的……普通民众没有选择权。我们能选择的只有是否读大学。没人强迫你接受高等教育，但谁都知道拒绝高等教育的下场。只不过对我们来说，去读大学就意味着……
——！？
【我】「你……你你你进来干什么！？」
【余香】「泡温泉啊～」
【我】「那你等我泡完再进来！」
【余香】「为什么，不能一起泡吗？」【我】「当然不行！我什么都没穿！」【我】「喂……喂别过来！」
…………
【余香】「呼啊……」
【余香】「好舒服……好暖和。」【我】「…………」
【我】「不公平啊，你裹着毛巾，我却什么都没穿。」
【余香】「嘻嘻——害羞啦？」
【我】「当然会！」
现在我只能把手放在关键部位了。
这个姿势泡温泉，非常诡异……
【余香】「被我看到会害羞吗？下午的时候你不是也……」
【我】「不不不没有的——你误会了！」
【我】「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才帮你解开纽扣！」
【我】「而且我是要研究一下布料，衣服材质之类的！」
【余香】「哈哈哈哈，胆小鬼。」
【我】「哪有！」
【余香】「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互相看到不是应该的吗？」
【我】「我们又不是普通的男女朋友。」
【我】「政府只支持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谈恋爱。」
【我】「高中毕业生……即便是情侣，也不算数的。」
【我】「过完这个假期我们就要……」
【余香】「…………」
【余香】「所以才需要充满回忆的毕业旅行嘛。」
【余香】「如果回忆很多印象很深刻，就不会被忘掉了。」
【我】「那可不一定。」【我】「强化训练会重构大脑中的信息……对记忆也会造成影响。」
【我】「通常情况下，大部分记忆都会消失。」
【余香】「——你会忘掉我吗？」
【我】「有可能……」
【我】「听说男生和女生要去不同的大学。」
【我】「根据社会岗位的需要，去不同的城市和岗位。」【我】「我们会互相忘掉……然后再也没办法见面。」【余香】「……见面的话，或许会想起来？」【我】「不好说。」
【余香】「那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余香】「是忘掉对方，再也无法见面。」
【余香】「还是能见面，但想不起对方是谁。」【我】「……都不太好呢。」
【我】「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第一种。」
【余香】「为什么？」【我】「完全展开一段新的生活，就不会难过了。」【余香】「但第二种也很不错啊。」【我】「……哪儿不错了。」
【余香】「还稍微记得一点，就能慢慢想起来。」
【余香】「一开始只觉得对方眼熟，然后越来越想了解对方。」【余香】「后来发现……真的就是当初的那个人。」
【余香】「这样不是很浪漫吗？」【我】「…………」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
【我】「喂喂喂你要干嘛？」
突然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余香】「把手拿开——」
【我】「不行太羞耻了！」
【我】「这是人类的本能！文明人的本能！」
【余香】「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我】「有什么好看的，小心吓死你！」
【余香】「对啊对啊！快点吓到我！」
【余香】「吓到我让我记住，这样就不会忘记啦～」
【我】「记住这个又有什么用！」
【我】「……啊。」
【我】「那个……你……」
【我】「你的毛巾，漂走了……」
【余香】「……哎？」
【余香】「——呀！！」
【我】「………………」
刚才我们打闹的动作，让她身上的毛巾掉了下来。
这下两人都一丝不挂了……
…………
【余香】「哈哈哈哈哈……」
…………
【我】「被看光了哦。」
【余香】「……嗯，互相看光了。」【我】「多少遮一下，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余香】「有人进来再遮。」【我】「…………」
【余香】「脸红了。」
【我】「……你也是。」
【余香】「因为……温泉很热。」【我】「我也是，好热啊，」
【我】「……要不要先出去？」
【余香】「再泡一下下，一下就好。」
【我】「嗯。」
…………
身子在发热。
不知道是因为温泉，还是因为她。
转过头去，想偷偷看看她……结果视线撞在了一起，又赶快把头扭了回来。
【余香】「我能……好好看看你吗？」
【我】「刚才不是一直在看么。」
【余香】「不是那种看，我是想好好看看你。」【我】「怎么算好好看。」
【余香】「…………」
【余香】「也看……着我好吗？」
【我】「嗯……」
——————
视线再次交织在了一起。
这次没有躲开，努力地把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刚开始还有些胆怯，但很快就不再害怕。因为我们已经想明白：
其实对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都可以接受。
不管对方怎么看自己，都能坦诚相待。只要抱着这个想法……就不会再逃避了。
【余香】「……习惯了吗？」【我】「其实……还没有。」
【余香】「哈哈，我也是。」
【余香】「不过男生的肩膀比女生宽好多呢。」
【余香】「之前也有这种感觉，现在仔细看觉得更明显了。」
【我】「只是我的比较宽，其实男生里也有比较窄的。」
【我】「但总体而言女生是比较纤细。」
【我】「虽然肩膀下面这部分……可能比男生大一点……」
【余香】「…
………？」
【余香】「呀……」
发现我的眼睛盯着她的胸口，下意识地用手挡住。
不过几秒钟后，她又慢慢把手放下。
【余香】「这里被看到……感觉怪怪的。」
【余香】「你也不要老盯着它们看啊！」
【我】「因为……好奇……」【我】「之前没看过……」
【余香】「男生私下流传的视频里，没有吗？」
【我】「有是有，但不一样。」
【余香】「难道说……是我的……很奇怪？」
【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的……更漂亮一些。」
【余香】「…………」
突然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温泉里的热气升起……让她显得更加迷人，
像一位在云彩里若隐若现的仙女。
水波缓缓地拍打着她胸脯，
每一次都能围绕着她的身体形成可爱的曲线。
【我】「…………」
狠狠地吞下了口水。
其实她从背后抱住我的时候，就能隐约感觉到……
但这次亲眼看到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一些。看起来……柔软而又有弹性，水珠偶尔还会从它的突起上滴落。
其实比期待中更加可爱，
柔软的胸部在水波拍打下变换着形状。
下午邪恶的想法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我】「那个……我能……不能……」
【余香】「……嗯？」
【我】「啊不，没，没什么。」
手不受控制地向她那边伸了过去。但很快就收了回来……
很想亲自体验一下那柔软的触感，可是下半身已经肿胀到非常过分的程度。如果我现在站起来，下面那个东西肯定要把她吓到的。【我】「热……热得受不了了呢。」【余香】「嗯……是……是啊，脸红得不行。」【我】「对了……温泉应该可以控制……水温吧……」
【我】「这个石头上的按钮应该就是……」
【余香】「……嗯？」
【我】「咦，我按到什么了。」
【余香】「那个好像是……」
【余香】「——呀啊啊啊啊！！」
【我】「唔啊——」
突然从石头缝里射出水来。
【余香】「呀……啊啊……我……好烫！」【我】「别怕我这就——」
【余香】「呜呜呜呜呜呜——啊啊——」
又是一股强烈的水流袭来，身体下方的水剧烈的流动着。不小心碰了什么按钮，变成了这种模式。
【余香】「唉……哎呀，停……停一下！」
【余香】「我……我有点……」
【余香】「呜啊……啊……」
发出了娇艳的声音。
这种声音从来没听到过……看着这样的她，心底反而更加兴奋了。【余香】「哈……哈哈……呜……」
听着这种声音……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也很不错。这水流实在是太棒了。
【余香】「快……停下来……求求你……」【我】「我——我正在找！」
手忙脚乱地在石头上摸着，
可怎么也找不到之前的那个按钮。
而且因为水流变大，我也开始站不稳了。
【我】「别急，我这就——」
【我】「——呜啊！」
脚下一滑扑到了水里，
还好正好扑到了那块石头上。
【我】「按到了！」
【余香】「啊……终于……终于停下来了。」
【我】「啊不对，这不是刚才那个按钮。」
【余香】「……诶！？」
水流停止了，但我有不祥的预感。
两人面面相觑……都忘记去遮挡自己的身体。
【我】「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余香】「奇怪的声音？」
【我】「是从我们正下方传出来的……」【我】「莫非是……」
【余香】「——噫呀呀呀呀呀呀！！！！」
【工作人员】「您好，冲浪和按摩的功能已经关闭了。」
【我】「谢……谢谢你。」
【工作人员】「这是我们的疏忽，抱歉。」
【工作人员】「忘记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刚才没和你说明。」
【我】「是我不小心……」
【我】「不过这个温泉为什么会有冲浪功能？」
【工作人员】「因为空间有限，只能让功能更加丰富了。」
【我】「…………」
也怪我享受这种服务机会太少，缺乏经验。刚才被一个热浪打到水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淹死在这里呢。
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在波涛中滚来滚去，极其狼狈。
……简直太蠢了。
【余香】「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什么喂。」
【余香】「你的鼻子，都翻起来了哈哈哈。」
【我】「刚才被大浪拍到石头上的，我也没办法啊！」
【余香】「哈哈哈哈哈——」
【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刚才你披头散发在水里翻滚，像个大海怪一样哈哈哈哈！」
【余香】「才——才没有呢，哈哈哈哈哈。」
【我】「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了起来。
或许也没有那么开心……但就是想这样笑着。
互相看着对方，发自内心地大笑出来。
等笑累了就靠在一起坐在地上，
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继续傻笑。
虽然天上的星空并不是真的……
我们两个，也不会有在一起的未来。
可在当我们靠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变成了真正的情侣，畅想着两人今后的幸福生活。今后的幸福，肯定没有。
但是那一瞬间的幸福……却如此的真实。………………
【我】「要喝水吗？」
【余香】「嗯！」
【我】「给……咦？」
【我】「你先把衣服穿好啊……」
【余香】「马上就睡觉啦，就这样没关系。」
【我】「……」
但这身打扮实在太过刺激了。
白色的衬衣，里面透出了淡淡的肉色。
里面的轮廓清晰可见……
中午看到了她裙子下面奇怪的裤子……已经很可爱了。但现在脱下来的样子也非常……厉害……刚刚努力安分下来的某个部位，又不听话地跳动了一下。
【余香】「你的脚好些了吗？」
【我】「稍微好了一点。」
【我】「已经没那么疼了，不过还是不能用力。」
如果不是刚才在水里翻来翻去，应该会好的更快。
【余香】「那今天早点休息吧。」
【余香】「要不要打开床的按摩功能？」
【我】「还是让我安静地躺着吧……」
床在不停得抖动，实在接受不了。
………
………………
……？
手被轻轻握住了。
我也稍微用了点力气，反握了过去。
然后被那边调皮地甩开。
接着又被抓住，好像闹脾气一样。【我】「不睡觉吗？」
【余香】「嘻嘻，下午睡多了。」
【我】「…………」
【余香】「…………」
【余香】「和人一起睡觉，感觉怪怪的。」
【我】「讨厌这样？」
【余香】「……不过身边是你，我不讨厌。」
【我】「我也是。」
【余香】「要是今后能结婚，就可以每天睡一起了吧？」
【我】「不一定吧。」【我】「我的父母是技术工人，结婚后也几乎不见面。」【我】「而且他们结婚是政府分配的，之前并不认识。」【我】「几年前生育和抚养都社会化了……结婚的意义也没有了吧。」
【余香】「嗯……」
【我】「我先睡啦？」
【余香】「……」
……？
【我】「捏我干嘛？」
【余香】「不要转过去，对着我睡嘛。」
【我】「侧着身子不习惯……」
【我】「而且看着你的话，我估计睡不着。」
【余香】「……为什么？」【我】「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孩睡在身旁。」
【我】「想睡踏实，就不能想太多……不然就激动了。」
【余香】「嘻嘻，激动之后会怎么样？」
【我】「秘密……」
【余香】「对我也要保密？」
【我】「难以启齿的事情，就不说了。」
【余香】「说嘛说嘛说嘛——」
【我】「唉等等，别过来！」
身子突然蹭过来的她，一下子冲到了我怀里。
虽然是个非常温馨浪漫的姿势……不过感觉非常不妙啊。
【余香】「怎么了？」
【我】「你……你距离太近了。」
【余香】「距离近不好吗？」
【我】「现在……不是很好……」
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在这种味道的刺激下，更加无法入睡。【余香】「那我再靠近一点！」
【我】「别，别别——求你了！」
【我】「啊——」
肚子被撞到了。
正好撞在某块淤青上……
【我】「呜啊啊啊啊啊啊……」
【余香】「你不要紧吧？」
【我】「没、没事……哎哟……」
【余香】「脸上的表情好扭曲……」
【我】「哈……哈哈……这个别在意……」
【我】「啊啊啊啊……」
【我】「喂——脱我衣服干嘛？」
【余香】「…………」
【余香】「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
【我】「啊……」
【我】「这个应该是刚才撞到的。」
胸口肚子还有大腿的两侧，出现了很多瘀伤。
之前没这么明显，只是觉得疼……
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会让人回想起自己刚才狼狈的样子啊。
【余香】「帮你揉揉。」
【我】「别，揉了会更疼的。」
【余香】「揉一揉揉一揉！」
【我】「会疼的——呜啊——」
【我】「啊——」
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新的技术，新的机会，新的人类！科学的发展让我们进入了更高的次元，技术的爆炸让我们可以向更远处迈进！
所以，人类也必须向前进化！
每个人都需要接受高等教育！
接受高等教育，向新的领域进发！
接受高等教育，为社会进步添砖加瓦！
………………
………
【我】「…………」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
睁开眼睛，意识有些恍惚。
宾馆的房间……非常陌生啊。明明昨天在这间屋子待了很久，却依然无法适应。可能潜意识里认定，自己和这个房间不相配吧。
【余香】「唔啊……早上好。」
【我】「啊……」
只穿着衬衫的女孩，伴随着温馨的光芒一起进入视野。
刚才还显得刺眼的阳光，瞬间柔和了很多。【我】「早……早上好。」
【余香】「嗯……嗯……」
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昨天晚上……两个人做了那种事情。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睡过去了，根本没想过第二天早上怎么面对对方。
现在我们两人都红着脸……感觉非常尴尬。
【我】「昨天晚上……我们……」
【余香】「嗯……」
【余香】「现在想起来，有点羞耻……」…………
不行，想到昨天晚上的场景，
她当时的身体……那个触感……
还有最后……沾满我……那个的……脸蛋。身体又变热了起来。
【余香】「其实……你的味道，怪怪的。」
【我】「男生就是这个味道吧。」
【余香】「……不过我并不讨厌。」
【我】「…………」
【我】「那个……我问个问题……」
【余香】「……嗯。」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余香】「…………」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其实很开心！」
【我】「……就是，稍微有些吃惊。」【余香】「…………」
【余香】「那种视频，又不是只有男生之间才会传。」
【我】「原来是这样……」
看来是我把女生想象得太纯洁了。
可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女孩。
虽然她对我做这种事，我还是蛮开心的……
——！！
【我】「…………」
【我】「这都多少次了。」
【余香】「今天是第一次……」【我】「…………」
【余香】「我也问个问题。」
【我】「你说。」
【余香】「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喜欢吗？」
【我】「不……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余香】「那还会忘记吗？」
【我】「……我不知道。」
【我】「但如果可以……就不想忘掉。」
【余香】「嘿……嘿嘿嘿。」
【我】「好了松开吧，我们该下去了。」
【我】「楼下有免费早餐可以领……」
【余香】「再抱一下。」
【我】「待会回来再抱啊。」
【余香】「待会回来再抱待会的……」【我】「…………」
【机械人】「扭伤已经基本恢复，但剧烈活动还请您避免。」
【我】「能去爬那个高塔吗？」
【机械人】「下午去更合适。」
【我】「哦……」
能去就行了。
【余香】「——给。」
【我】「这是什么，饼干？」
【余香】「嗯，刚刚领的早餐。」
【余香】「还有牛奶哦。」
【我】「……看起来很丰盛的样子。」
比自动贩卖机里的饼干精致很多。即使是免费提供的食物，也比外面的好呢。
【工作人员】「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我】「非常好。」
……从某个角度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工作人员】「那么早上有什么安排？」【我】「还没决定。」
【余香】「不过下午会去爬高塔。」
【工作人员】「不错的计划。」
【工作人员】「今晚还会有烟花表演，高塔上非常适合观看。」
【我】「烟花？」
【我】「好像昨天你就提过要放烟花……」【我】「最近有什么节日吗，要放烟花？」
【工作人员】「下周是领袖的生日，每个度假村都会放烟花庆祝。」
【工作人员】「今天晚上的只是演习，所以烟花的数量不多。」
【我】「领袖……」
这个国家的领袖是谁我都不知道。
高中生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我们只需要知道领袖很伟大就行了……
而且到了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之后，什么都会明白。
该听谁的话，该做什么……都会被灌进脑子里。
【余香】「早上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工作人员】「要不要去海边？」
【余香】「——嗯！海边我喜欢！」【我】「一大早上去海边会不很冷？」
【工作人员】「不用担心，海边区域的温度是人工调节的。」
【工作人员】「到了那边会很热，可以提前换成短袖。」
【余香】「可以游泳吗？」
【工作人员】「当然可以，这里也提供免费泳装。」
【余香】「我们想要！」
【我】「……啊？」【我】「我就不用了，你游就好。」
【余香】「一起游嘛。」
【我】「游泳……太难了，我还不会游。」
【余香】「诶？」
【工作人员】「没关系，人工的海洋经过调整，浮力非常大。」
【工作人员】「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浮起来，相当安全。」
【我】「……这样啊。」
【工作人员】「先去那边的柜台挑选泳装吧。」
【余香】「——嗯！」
【我】「…………」
………………
要说海滩，现实世界里已经没有了。虽然海洋还存在，但海边肯定不是这样的景象。……？身后有熟悉的气息。
【我】「嘿！」
【余香】「——！」
——猛然回头，阻止了她又一次突袭。
【余香】「干、干嘛突然转身啊？」
【我】「如果不转你肯定又扑上来了。」
【余香】「唔……」
【我】「不过你穿的这是……？」
【余香】「宾馆的泳装……」
【我】「还不错嘛。」
【余香】「稍微有点……害羞。」
【我】「嗯……」
比起其他泳装这一身并不暴露，但却会给人奇怪的遐想。
宾馆为什么会给人提供这种衣服呢？
不过……
【我】「也不用害羞，反正昨天更害羞的事情都做了。」
【余香】「——讨、讨厌！」
【我】「哈哈哈哈哈……」
突然脸红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非常耀眼。
进入这个区域之后……温度上升了，连太阳的位置也和外面不同。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唔啊！」
【余香】「哈哈，到海边就要沾上水哦。」
【我】「那也别把水往我身上潵！」
【余香】「——嘿！」
【我】「可恶，看我不饶你。」
【余香】「——呀！」【我】「让你调皮，让你调皮！」
【余香】「讨厌，头发都湿掉了！」
【我】「是你自己要沾上水啊！」
【余香】「头发很难干的——」
【余香】「呜啊！」
【我】「哈哈哈哈哈，反正都湿了干脆湿透一点。」
【余香】「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我】「求饶也没用！觉悟吧！」
【余香】「呀啊啊——」
【我】「…………」
【余香】「你不游泳吗？」
【我】「我不会啊……」
【我】「你居然会游泳，真是厉害。」
【余香】「体育课上要学游泳哦。」
【余香】「我还是班上的游泳健将呢！」
【我】「这么厉害……」
原来男生和女生学的体育课不太一样。
我初中到高中，除了长跑就是短跑……
【余香】「要不要来试试看？」
【我】「不……很危险。」
【我】「四周被液体包围，无法呼吸的感觉很可怕。」
【余香】「工作人员说这里的海水浮力很大。」
【我】「浮力大和不会淹死是两回事。」
【我】「我看过一些历史资料，淹死的人都浮在水面上。」【我】「要是能浮起来就不会死……他们怎么会丧命？」
【余香】「我教你游泳——」
【我】「没用的。」
【我】「或许到了大学，大脑强化后我就会游泳了。」
【我】「但现在肯定不能去……」
【余香】「一个人游泳没意思啊。」
【我】「那你可以陪我坐在这儿看风景。」
【我】「海边风景很棒哦。」
【余香】「唔唔——不要。」
【余香】「一起泡在水里很好玩，漂在水面上！」
【我】「听起来更危险了。」
【我】「你在水里出事了我还能去救你。」【我】「要是我们两个一起溺水……就麻烦了啊。」
【余香】「为什么去游泳就一定要溺水呢？」
【我】「至少有这个风险。」
【余香】「唔……」
有点扫兴地走了。
在诺大的海面上只有她一个人游泳，画面还是很不错的。
可爱的泳装，柔顺的长发，健康匀称的身体。
广阔的海洋，湛蓝的天空，还有头顶的骄阳。…………
再次抬起头来。
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今后要是我们还在一起，
毕业后努力工作，变成富裕的中产阶层……
每年都能来这里，我坐在沙滩上，她在海里游泳。
这是多么幸福的场面……
【余香】「——呀！！」【我】「——！！！」
【我】「怎么了怎么了！？」
【余香】「我……我的脚！」
【余香】「呜呜呜——」
【我】「诶！？啊啊啊啊啊？」
她的脑袋突然沉了下去！
身子被海浪盖过——没入海水里！
【余香】「救——救唔唔……」
【我】「——等着我!」
触电一样从地上坐起，往她的位置冲了过去。
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自己的身体。
对水的恐惧也被抛在脑后——
淹死又能如何！？总比失去她要好——
…………？咦？
【我】「…………」
等一等，水不深啊。
看起来距离海岸有点距离，但现在水也就到我胸口。
【余香】「哈哈哈哈哈哈。」
【我】「你这个家伙，居然敢骗我。」
【余香】「对啊，不然你怎么肯进来。」【我】「可恶——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余香】「知道啊，你的表情非常可怕。」
【我】「看我不教训你！」
【余香】「——呀啊！」
【余香】「哈……哈哈哈……好啦好啦！」
【余香】「别，别摸那里好痒！」
【余香】「呜呜我错了我错了！」
【余香】「——啊！」
打闹嬉戏地两个人，一起摔到了水里。
溺水的恐惧，在和她抱在一起的瞬间就消失了。互相看着对方傻笑……就像刚才的事情一点都不危险似的。
…………
【余香】「……哈。」
【我】「不继续游了？」
【余香】「待会再游吧。」
【余香】「想喝水吗？我有点渴。」
【我】「现在还不太想……你先去喝吧。」【我】「难得下海了，我就多游一会儿。」
【余香】「哈哈哈哈，游泳的感觉很棒吧？」
【我】「很奇妙而已。」
……第一次能浮起来……游一下泳挺有趣的。
两脚不能着地的感觉非常好玩。然后看着远处，开始好奇。
——这个人造的海洋到底有多大，能游多远呢？
一望无际的海洋，对面又是什么？
突然燃起了这样的好奇心。
想游远一点。
——！？
【我】「……啊？」
水流突然增大，身子被推了回来。
试了几次都一样，应该不是我游泳水平的问题吧。或许这里只允许游这么远？
…………
还是不行。
到一定的距离就被推回来了。
那么，远处的景色……估计是投影出来的，
就和天上的太阳和晚上的星空一样。
回头一看，自己距离海滩并不远，
看来这个海洋真正的面积非常有限。
…………
突然失去了兴趣……不想继续游了。眼前的美丽景色也变得生硬了起来。
其实只要不细想，真实的景色和不真实的没啥区别。可一旦仔细想了这个问题，就觉得有些奇怪。
人工生成的景观有什么不好……我也说不清。
但“真实”的“自然”，就是显得比“人工”的要珍贵。
难道这就是“天然”水果价格很高的原因吗？
【我】「……？」
【余香】「给你带了水。」
【我】「居然是饮料，不是免费的吧？」
【余香】「不是的，稍微有点贵呢。」
【余香】「……算是昨天小蛋糕的谢礼。」【我】「哈哈哈，待会还想去那里吃吗？」
【余香】「算啦，吃一次就够了。」
【余香】「重要的是留下回忆，其他的不重要。」
吃个蛋糕和回忆不回忆的……完全没关系吧。反而是你刚才溺水给我留下了回忆。
……虽然不是很好的回忆。
【余香】「……？」
【余香】「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余香】「刚才听见你在咳嗽。」
【我】「没有，我一次都没咳嗽。」
【余香】「……啊？」
【我】「…………」
示意她别发出声音，我也屏住了呼吸。
………………嗯……是的。
有很微弱的咳嗽声，但非常微弱。而且……非常沉闷，就像是……从地下……
——！！！？
突然一只手从海滩里伸了出来！
【余香】「——呀啊啊啊啊！！」
手在不停地抖动……那只手看起来又脏又干，就好像是……
【我】「别、别慌！」
差点被吓得坐到了地上。
但还是下意识挡在了余香的前面。………………
深呼吸。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别慌，别慌……」
这两句是对自己说的。
………………
小心地走了过去，抓住了那只手。
手被我抓住的时候……愣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反抓了回来。
——————
【？？】「啊啊啊啊——」
用力一拉。
一个脏兮兮的、干瘦的人从沙子里钻出来。
【？？】「啊……啊啊啊……」
然后就栽倒在地上，无力地抽搐着。
【余香】「…………」
【我】「…………」
默默地站到了余香的身前，
顺便让她尽可能退后了一些。
在地上抽搐的人，浑身都是伤口。
有些是刚刚划伤的，还在滴血……还有些伤口已经溃烂，流出了暗黄色的液体。抖动的身躯，似乎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要是我刚才没把他拉出来，肯定会死在沙子里。
不过他为什么会……
…………仔细看了一下刚才冒出人的地方，虽然是沙滩，但沙层不深……爬出的地方正下方是个管道。
看样子他是个无产者。
莫非他是顺着管道……从下面的垃圾场爬上来的吗？
【无产者】「水……有没有……水……」
【我】「水给我。」
【余香】「……啊……嗯。」
被吓到的她僵硬地把水瓶递了过来。
【余香】「对了，这里还有饼干！」
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想去后面的包里拿吃的。
——不过被我拦住了。
【我】「先给他水……水就可以了。」【无产者】「谢……谢谢……咳咳……」他用干枯的手颤抖着拿起水瓶。手有一半已经溃烂，指甲已经脱落……
看到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面也布满了伤痕。
眼神空洞……好像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
【无产者】「谢……谢谢你们。」
他把水瓶递过来，但我没敢接。
【我】「请问你是……」
【无产者】「我……我是……」
【无产者】「咳咳咳咳咳——」
无产者猛烈的咳嗽，一口暗红的血喷到了地上。
【我】「……」
默默拉着余香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没什么攻击性……但他的样子依然很危险。
【无产者】「对不起……对不起……」
【无产者】「不要害怕……我没有传染病。」
【无产者】「我只是……只是……」【无产者】「咳咳咳咳咳——」又一次猛烈的咳嗽。
他拼命捂住嘴巴，可惜毫无缓解的迹象。
【余香】「需要……需要呼叫吗？」
【我】「不要吧……」
闯入这里的无产者，下场可能很惨。
【无产者】「呼叫……快……呼叫……」【我】「啊？」
【无产者】「让我被抓到……求求你们……让我被抓到……」
【无产者】「受不了了……呜呜呜……」
【无产者】「让我被抓到……求你们了……」
【无产者】「呜呜呜呜呜……」【我】「照他说的做吧。」
【余香】「嗯……」
………………
………
【安全机器人】「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识别卡。」
【我】「嗯。」
【安全机器人】「多谢配合。」
…………
【工作人员】「抱歉！实在是抱歉！」
【工作人员】「是我们的疏忽，让你们有这么糟糕的体验！」
【我】「额……这海滩又不是你们宾馆的。」
【工作人员】「是整个景区的管理问题，我们都要道歉！」【我】「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我】「你没事吧？」
【余香】「嗯，我没事。」
【余香】「只有最开始被吓到了。」
【我】「…………」
【我】「那个……无产者，被带走了？」
【工作人员】「安全机器人会把他带出景区。」
【我】「他好像很虚弱，应该在管道里爬了很多天吧。」
【工作人员】「嗯……」
【我】「这种人多吗？」
【工作人员】「不多……非常少。」
【工作人员】「因为是淡季，有些地方的检查比较疏忽。」
【工作人员】「正好有个排污管通向下面，他顺着那个爬上来。」
【我】「…………」
通向下面的排污管，几百米长。
他是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才能顺着这个管道爬上来。
而且这个管道不停地排污……
如果不是因为淡季，排污的次数少，他肯定会被难闻的污水卷回去吧。
……虽然他身上的味道，已经和污水一样了。
【我】「他会被怎么处理呢？」
【工作人员】「这个我也不清楚……」
【工作人员】「不过新闻里说，他们会被带到缓冲区。」
【工作人员】「然后选择是否接受继续教育……自愿的。」
【我】「原来如此……」
接受继续教育，回归社会。
他费那么大力气爬上来就是为了接受继续教育吧。
既然如此，一开始去大学不就好了。
或者说……他刚开始是相信自己的，相信能靠努力在社会上生存，结果他失败了。
【我】「…………」
【我】「我们走吧。」
【余香】「…………」
【我】「走吗？」
【余香】「嗯……」
【工作人员】「对了，这个送给你们！」
【工作人员】「给你们带来了不好的体验，这是一点补偿。」
【我】「……谢谢。」
没想到还能来到这家店。
工作人员送的代金卷，正好够我们在这吃午餐。
正常情况下……这一餐我们是消费不起的。不过这次的食物没有上次美味了。
可能和心情有关吧。
【我】「好吃吗？」
【余香】「…………」
【我】「在想什么？」
【余香】「啊……没有，没什么。」
【我】「好吃吗？你这个。」
【余香】「很香，吃起来甜甜的，中间还夹了水果。」
【我】「看形状，是天然水果。」
【余香】「是啊……你要尝尝吗？」
【我】「我吃我这份就好了。」
【余香】「嗯……」
【我】「………………」
【余香】「………………」
【我&余香】「那个……」
【余香】「……」
【我】「你先说……」
【余香】「不读大学会怎么样呢。」
【我】「……会很糟糕。」
【我】「现在应该没有人不去读大学了。」
【我】「之前很多人不读大学，现在他们都后悔的要死。」
【我】「除非是官员子弟……不强化大脑就找不到工作。」【我】「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这种人吧。」
【余香】「嗯……」
【我】「快点吃，吃完我们出去走走。」
【余香】「嗯……」
【我】「……」
没过多久，就吃完了这顿昂贵的午餐。
昨天的兴奋还有残留在嘴里的美味……消失得很快。剩下的只有沉默，和心中积蓄的空虚。明明来之前就很清楚……有些东西无法避免。
但在真正感受到这种残忍之前，我们两个的心里多少还存有一丝侥幸。…………？
【余香】「…………」
【我】「…………」
【余香】「不说点什么吗？」
【我】「嗯，就这样挺好的。」【我】「其实吧……我挺喜欢被你这样抱住的。」【我】「之前会被你吓到，后来居然习惯了。」【我】「现在我都能感觉到身后的气流……」
【我】「等你一接近，就知道你要扑过来了。」
【余香】「哈哈哈哈哈……」
【我】「笑什么。」
【余香】「能知道我什么时候扑过来，为什么不躲开呢？」
【我】「本来就不讨厌啊……」【我】「而且假装被你吓到也挺好玩。」
【余香】「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假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你就当是真的好啦。」
【余香】「什么嘛……」
【我】「差不多该松开了。」
【余香】「不要。」【我】「平时都是二十秒，这次太久了。」【余香】「这次抱到够为止。」【我】「很难受的。」【余香】「不是说喜欢吗？」【我】「心里喜欢，腰难受。」
【余香】「那你多难受一下。」
【我】「喂喂……」
…………
……
【余香】「加油加油——」
【我】「哈……哈哈……」
【余香】「快一点啦！」
【我】「我……我走不动了。」
【我】「我的脚还没好……实在不行了。」
【余香】「机器人说伤已经好了啊。」
【我】「自己的脚疼不疼，我不比它清楚……」
【余香】「快继续走啦，不然到晚上都爬不上去哦。」
【我】「稍微……稍微歇一歇。」
【我】「一会儿就好。」
【余香】「唔唔唔——」
无视有点小情绪的余香，我坐到了台阶上。
……真是高啊。
虽然比起外面的建筑，这个所谓的“高塔”并不算什么。
但如果没有电梯，只能走台阶，这个高度就非常夸张了……
即使提前出门……爬到傍晚也才爬一半不到。而且体力消耗也比预想中要快。
【余香】「要喝水吗？」
【我】「先不用……刚刚喝过……」【我】「坐下来看看风景吧。」
【余香】「爬到顶上看不是更好吗？」
【我】「……」
【我】「到顶上肯定就夜晚了，景色不一样。」
【余香】「对哦。」
让她坐到了我身边，然后扭过头去看着远处的景色。
——视野非常好。
一望无际的田野，一望无际的海洋。
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还有沐浴在橙色光芒中的小镇。
其实这个度假村的面积很小，
海洋的面积也非常有限。
但在这个距离，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不是。
哪一部分是真正的度假村，
从什么地方开始是投影出来的幻象。
这个界限……完全看不出来。
【我】「……？」
手被握住了。
没什么言语，也没看着对方。
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一起。……这种感觉是真的吧。
在这个由巨大幻觉构成的世界里，我和她的感情是真的吧。
去大学报道之后，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到时候，我们都会变成“其他的东西”。
成为培养皿水果，成为标准化的食物，成为社会需要的螺丝钉，成为巨大幻觉的一部分。内心里那个渺小的“自我”，会消失吗？或者……变成天然水果那样，珍贵而奢侈，却难以存在的东西？
【余香】「……呀。」
用力抓紧了她的手。
突然懂了这个度假村为什么会存在。
为什么即便外面已经是机械化的王国，还要花巨大的力气建造这种“自然”的天堂。……并不只是让有钱人消费，而是让人们去缅怀已经消失的“自我”。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自我”已经不再重要。
【我】「我们继续爬吧。」
【余香】「嗯。」
【余香】「哇啊——」
【余香】「好厉害——」
【我】「嗯。」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景象惊到了。
比在地面上看更加清澈的星空，
像是就在眼前，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下面的度假村已经缩成了几个小块，
比起地面那几个小块的光点，天上宇宙显得无比浩瀚。【我】「……啊……」
【余香】「……？」
【我】「不，没什么。」
——是假的吧，这个星空。
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放弃了。
假的……又如何呢？
这个天空，下面的小镇，
天上的太阳和星空，整个宇宙都是假的。
——又如何呢？
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撼，还有心中的悸动是真的吧。
在这里，和余香一起爬上来的我是真的吧。
【我】「我喜欢你。」
【余香】「……嗯？」
突然回头的她，脸上带着一点点红晕。
【余香】「你说什么？」
【我】「没什么，口误。」
【余香】「再说一遍？」
【我】「不说。」
【余香】「都到这里了，有话就要大声说出来。」
【我】「……是吗？」
【余香】「书上都是这样写的，站在很高的地方对着远处喊。」
【我】「有吗？那一般都要喊些什么？」【余香】「什么都可以吧。」
【余香】「喂————」
【我】「真喊啊！不怕有别人上来吗？」
【余香】「是淡季，不要紧的。」
【余香】「喂——我们爬上来啦！！」
【我】「……这种事情需要喊吗？」
【余香】「——天然水果好好吃！！」
【我】「这个也没必要喊啊。」
【余香】「和男朋友泡温泉，差一点就淹死啦！！」
【我】「喊这个很丢脸！！」
【余香】「——男朋友黏乎乎的东西喷到脸上啦！！」
【我】「这个就别喊了！」
【余香】「哈哈哈哈，你也喊啊。」
【我】「没什么可喊的。」
【余香】「那我继续喊啦？」
【我】「你也不准喊！丢死人了！」
【余香】「又没有人来……怕什么。」
【我】「那也不行——」
【我】「……嗯？」
【余香】「……？」
五彩的光线从旁边射了过来。
先是很低的，在高台下方爆发，
然后有飞到上方的，光芒洒到了我们的头顶。
几颗大的烟花同时炸开，流光四溢。
火星稀稀疏疏洒向四周，很快逝去。
整个天空被这些烟花照亮，将这夜幕点缀成了多彩的世界……
她站在我身前，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在想什么呢？
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
就和从背后抱住我那样，看不到她的脸。
她的轮廓在不同光线的映衬下逐渐清晰——
那是完美的，让人心动的少女曲线。
又一颗巨大的红色火球升空，嘭的一声，四散开来。
然后化为温柔的红色光点，逐渐消失在了半空。
【我】「很漂亮。」
【余香】「…………」
漂亮，但短暂。
这些为了“领袖”庆生的烟火，
如此热烈奔放，然后瞬间消逝。
这无尽的夜空，就像这个巨大的社会一样，将一个个闪光的个体吞噬，让它们消失。它们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升空的，
它们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为领袖，还是其他什么目的被点燃。
但即使只有几秒钟的生命，
那些光点……依然做了最完美的表演。
【余香】「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我】「……嗯。」【我】「我喜欢你。」
【余香】「…………」
她慢慢转过身来。
眼中带着点点的泪花。
嘴巴微微地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背对着我的时候，看不到她的脸，
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过现在她转过身来，正对着我。
我依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明白女孩的心思，是永远的难题。
即使在一起了这么久，了解对方依然是那么的困难。……本来，我是无所谓的。
因为在这个时代，了解别人毫无意义。
哪怕是自己的女朋友，也会在几天后被忘掉。但现在的我，却是那么的渴望知道她的想法。
知道她的想法，有用吗？
……其实没有用。什么都不会改变。
天空还是天空，地面依然是地面。人造的海洋不会变，外面的世界也不会变。
但明知道没有用……我还是想……
想走近她，想继续了解她。
想知道她的全部。她的过去……她的未来。
【余香】「我呢……」
【余香】「也喜欢你啊。」
【我】「…………」
【余香】「嘿嘿——」
烟火在她身后绽放。
又一轮火球，让天空变为七色的海洋。
哪怕天空璀璨的繁星，也被它们的光彩盖过。
【余香】「唔——」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视野被什么液体弄得模糊——
但没有关系。
看不见她，但能感受到她。
她会变成我的一部分，伴随着我走进坟墓，化为灰烬。
我们的灵魂会缠绕在一起，
闪光，爆发，然后消失在这无尽的夜空中。
【我】「走了。」
【余香】「嗯。」
【我】「我先走，男生提前报道。」
【余香】「嗯。」
【我】「…………」
【余香】「……为什么背对着我呢？」【我】「这样很帅啊。」
【我】「厉害的男人都是这样，只会留下背影。」【余香】「一点都不厉害……昨天晚上还哇哇大哭。」【我】「你不是一样。」
【余香】「嘿嘿，那不是哭。」
【我】「不是哭是什么。」
【余香】「因为太舒服，才流眼泪。」
【我】「…………」
【我】「感觉很色……」
【余香】「不好吗？」
【我】「也……没什么不好吧。」
【余香】「还是不准备回头？」
【我】「嗯……」
因为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而且转过头去……可能就没有勇气离开这里了。
【余香】「嘿嘿，胆小鬼。」【我】「我走啦。」【余香】「…………」
【我】「…………」
【我】「真的走了哦……」【余香】「嗯。」——迈开了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稍微停了一下，但没敢回头。
深呼吸……
六步七步八步……步子越来越大，让身体慢慢习惯这个动作。
再多几步，就可以保持下去了。九步十步十一步……十二……
【我】「——呜啊。」
【余香】「…………」【我】「…………」
【我】「最后还是来了呢。」
【余香】「嗯……」
【我】「故意让你抱的。」
【余香】「我知道。」
【我】「…………」
【余香】「…………」【我】「不许哭。」
【余香】「你也是。」
【我】「我没哭，只是嗓子哑了。」
【余香】「呜……」
【我】「我走啦，车要来了。」
【余香】「再抱一下。」
【我】「那你抱个够。」
【余香】「嗯……」
【我】「都说了别哭啦。」
【余香】「……嗯。」
【我】「再哭就粘在我背上了。」【余香】「……嗯。」【我】「现在我进化了，身后没人抱住我就不适应。」
【余香】「嘿嘿……」
【我】「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余香】「不知道。」
【我】「该走了哦。」
【余香】「嗯。」
【我】「再抱着就来不及了。」
【余香】「嗯。」【我】「别再嗯了。」
【余香】「嗯。」
【我】「……不松开吗？」【余香】「嗯。」【我】「哈哈哈哈……」
望着“天空”，让自己和身后的女孩融为一体。
让她变成一个印记刻在我身后，永不分离。
希望，如此。
…………
【我】「——！！」
猛然回头。但身后什么都没有。旁边的人诧异地看着我，仿佛我像个怪胎。
【我】「…………」我的确像个怪胎。
这个诡异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改不掉。
只要背后有少许气流的变化，就觉得什么东西要扑过来。
因为这个事……工作都被耽误了不少。
但……现在没关系了。反正昨天我已经从工人岗位上光荣退休。兢兢业业四十年，为祖国做出了伟大的贡献。政府给我发的荣誉证书上，记录着我参与的每一个项目，每个具体的工作。
和所有退休劳工一样，我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退休金。
在社会保障体系如此成熟的今天，这份退休金和我的荣誉身份，足够安度晚年。……当然，也仅仅是“安度”吧。
基层劳工的酬劳并不多，退休金即使丰厚，也不能随便挥霍。
还好我是一个习惯节省的人。
我也不知道这种节省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在“高等教育”的时候形成的。
总之不太喜欢花钱，并不是坏事。
……但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今天，就想奢侈一把。
【我】「…………」
这个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度假村。
虽然四五十年来风格都没有变过，但因为里面美丽的自然景观，让此地游客络绎不绝。
那些自然景观，外面的世界早就看不到了。……除了很贵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要去那儿，我下了很大的决心。
为什么要去呢？
我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应该”去一下。反正退休了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总不能待在退休劳工宿舍看新闻吧……
【我】「——————」
眼前一亮。
从来没见过的景色。
浓郁的香味，比刚才更加清新的空气。五彩斑斓的景色，湛蓝色的天空。没有见过这样的搭配。
地上的绿色，是草地——
草地中拔地而起的——应该是树吧。
看过这些植物的照片和模型，
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
不，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
但在哪儿看到的，却想不起来了。
【我】「…………？」【机械人】「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识别卡片。」【我】「……？」【我】「啊好的，给你。」
【机械人】「客人的信息已经读取完毕。」【机械人】「欢迎您的到来。」
【机械人】「您购买的是一位的简易套餐。」【机械人】「另外作为退休员工，您将享受部分折扣。」【机械人】「感谢您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我】「应该的……应该的……」
【机械人】「已经确认您预定宾馆的位置，需要我帮您叫助动车吗？」
【我】「助动车？好啊，正好我的腿有点问题。」
【机械人】「不过现在是旺季，旅客很多，需要等候十分钟左右。」
【我】「这……」
【机械人】「您也可以付费使用专车，更加舒适。」
【我】「不，花钱的还是算了。」【机械人】「明白，这是度假村的地图，您可以随时查阅。」【机械人】「旅店向前面步行三公里，过桥左拐后就能看到旅店。」【机械人】「如果中途需要其他服务，可以随时呼叫。」
【我】「嗯，谢谢。」………………
奇怪的机器人。应该是服务用的机器人吧……除了景区和有钱人家里，外面的世界很少能见到。
……也是和我这样的普通工人无缘的东西。
【我】「……呼。」
深呼吸。
踏踏实实的往前走了一步。总觉得之前自己做过这个动作……
…………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豪华的商店街。
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在不同店门间穿梭，据说这里的衣服材料纯天然制造……被人追捧。一个提着一大堆衣服的女人，粗暴地推倒了另一个女人。好像她们在争夺最后一件珍贵的商品
。虽然很不理解为什么她们如此暴躁，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是温和理智的。……不过，还是不要去想了。
即便大脑经过强化，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搞不懂的事。
走过商店街，一条特别长的桥进入视野。
桥上的人比那边少了很多。
…………
从桥上伸出脑袋往下看。
清澈的小河在桥下缓缓流淌，
仔细看还能看到水中不同颜色的鱼类。
远处还有一些鸭子在水中悠哉地游来游去。
有点熟悉的感觉。
是不是在哪个历史资料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呢？
也可能是某个VR软件里的场景。
【我】「哈……哈哈……」好累啊。
才走了一半，就这么累了。
【机械人】「您好。」
【我】「啊……你好。」
【机械人】「您的脸色不太好，请问需要
健康扫描吗？」【我】「我只是有点累而已。」【我】「老了……而且平时不怎么运动。」
【机械人】「那您可以先休息一下。」【我】「嗯……」
【我】「啊对了，附近有厕所吗？」
【机械人】「前走50米即可。」
【我】「哦好的，多谢。」
【工作人员】「您好，欢迎入住。」
【工作人员】「您的身份已经确认，请跟随提示到客房休息。」
【我】「没问题……」
【我】「额……」
【工作人员】「怎么了？」
【我】「我好像见过你。」
【工作人员】「是吗？什么时候？」
【我】「很久很久之前，非常久。」
【工作人员】「哈哈哈，那应该是您记错了。」
【工作人员】「我去年刚来这里工作。」【我】「原来如此……」
【工作人员】「不过这里的工作人员入职前都会统一调整。」【我】「……哦？」
【工作人员】「长相，身材，嗓音都要统一。」
【工作人员】「如果你之前来过，应该是看到我的前辈了。」
【我】「有可能。」
……虽然我之前没来过这里。
——哇。
房间真不错。
花了那么多钱，还是很值得的。
比我的宿舍大好多倍的房间。
整齐干净，布置和装潢得也非常惬意。
即使里面的家具不多，但也显得非常充实。
————
扑到在了床上，然后身子被弹起。四十多年没睡过好床……睡这个会很不适应吧。
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外面美丽的景色又让我愣住了。
居然是一片海洋——
………………
回到床边坐下，四周环绕。
感觉到了一点点幸福……
虽然自己的宿舍也不差，
但能在这里睡一天，我也会很开心。
因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容易知足吧。
【工作人员】「值得去的地方？」
【我】「我第一次来。」
【工作人员】「嗯……这个度假村好玩的地方非常多。」
【工作人员】「人工海滩是这里的特色，可以调整水温和海浪。」
【工作人员】「如果喜欢的话，还可以模拟台风。」
【我】「台风就算了……」
【工作人员】「但很多人喜欢体验台风哦，推荐你试试看。」
我的身子骨估计不能吹台风了，
这么多年下来……腰背劳损严重。【我】「海边能钓鱼吗？」
【工作人员】「可以的，每天下午有专门的钓鱼时间。」
【工作人员】「现在预约还可以打折哦。」
……原来要付费啊。
【我】「……除此之外呢……」
【工作人员】「可以去看看果园。」
【我】「……果园？」
【工作人员】「您不知道吗，那是我们最著名的地方之一。」【我】「那里面有什么？」
【工作人员】「种植了很多天然的水果。」【我】「什么！？天然的！？」
【工作人员】「没错。」
【工作人员】「现在是采摘季，待会你去可以自助摘果。」
【工作人员】「今天的价格比平时稍微高一些，因为预约的人多。」
【我】「…………」
【我】「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好玩吗？」
【工作人员】「嗯……」女孩脸上划过一丝苦恼。
【工作人员】「本来可以推荐西面的通天塔，但是您……」
【我】「……我怎么了？」
【工作人员】「就是那边的高塔，上面景色很美。」
【工作人员】「但需要很多体力……」
【我】「这个……的确有点麻烦。」
【工作人员】「或者您可以试试看晚上的温泉！」
【工作人员】「这里的温泉评价很棒，水流可控，还能冲浪哦。」
【我】「为什么要在温泉里冲浪……」
【工作人员】「因为客户需求吧，反正很早就有了。」
【我】「那……免费吗？」
【工作人员】「不是的……」
【我】「…………」
【工作人员】「…………」
【我】「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哈哈哈哈哈哈……」
【我】「那我自己四处看看。」【工作人员】「嗯，慢走。」
…………
【我】「——！！」
猛然回头。
【工作人员】「您……怎么了？」
【我】「刚才你叫我？」
【工作人员】「没有啊……」
【我】「哦……对不起。」
老毛病又犯了。
【我】「咳……咳咳。」
咳嗽了几声。
四周环顾，这里宛如天堂。
……但又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度假村里干什么都要钱啊……果然是有钱人才会来的地方。
但也没什么不好。
这说明祖国的经济建设非常不错，
大家有了钱，有了地方花钱，也想去花钱。
虽然自己很清贫，
但国家在我的帮助下变得强大。
政府的荣誉证书里记录了我的功绩，
所有的基层劳工，都感觉非常光荣。…………
虽然看到那些有钱人，我偶尔会不爽，但并不会去怪他们什么。
毕竟我受过高等教育，觉悟要比他们高很多。…………
不知为何，视野停留在远处的高塔上。实际上它并没有多高，
只是因为在度假村，所以才显得鹤立鸡群。在城市里，随便哪一栋楼都比它高很多。
所以……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呢？
………………………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爬高塔的途中了。
这塔……真是高啊。
虽然比起外面的建筑，这个所谓的“高塔”并不算什么。
但如果没有付费的电梯只能走台阶，
这个高度就非常夸张了……
尤其是我这老骨头，根本走不动。身边的年轻人，中年人不断超过我。就连戴着沉重首饰的胖女人都也比我走得快。
【我】「哈……哈哈……」
从中午走到现在，头晕的不行。
午饭还没吃。因为这里没有自动贩售机，餐馆的食物又贵的离谱……【我】「呼……」只能坐下来休息了。身边的人继续超过我前行……
为了不挡道，我只能坐在台阶的最边缘。
似乎我身上这身破衣服，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就像我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来度假村似的。…………
无视掉旁边的人，往下面看去。
这里的视野简直太棒了。
一望无际的田野，一望无际的海洋。
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还有沐浴在橙色光芒中的小镇。
其实这个度假村的面积很小，海洋的面积也非常有限。但在这
个距离，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不是。哪一部分是真正的度假村，从什么地方开始是投影出来的幻象。这个界限……完全看不出来。
也没必要看出来。
幻象也好，真实也好，
都是我们这些工人的劳动成果。
为了这个伟大的时代，我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
虽然放弃了很多……但也得到了荣誉。
这里的人都在享受我们的劳动成果……
【我】「他们接受过高等教育吗？」
自己念叨了一句。
答案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
继续往上爬吧。
【我】「哇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爬到了顶端。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景象惊到了。身边的人，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不管是公务员模样的人，还是商人。
大家都发出了一样的感叹。比在地面上看更加清澈的星空，浩瀚的银河，深邃的宇宙……
没有白来……
旁边的人纷纷感叹。
【男人的声音】「焰火表演就要开始了！」
【我】「……焰火？」
【男人的声音】「对啊，今天是领袖的生日。」
【我】「……啊？」对，今天是领袖的生日。我还记得，每年都记得。
但一退休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里会给领袖庆生。
五彩的光线从旁边射了过来。
先是很低的，在高台下方爆发，
然后有飞到上方的，光芒洒到了我们的头顶。
几颗大的烟花同时炸开，流光四溢。
火星稀稀疏疏洒向四周，很快逝去。
整个天空被这些烟花照亮，将这夜幕点缀成了多彩的世界……
大家站在塔顶，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又一颗巨大的红色火球升空，
嘭的一声，四散开来。
然后化为温柔的红色光点，逐渐消失在了半空。
【我】「呜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
眼泪无法停止，声音也压制不住。
【男人的声音】「你没事吧？」【我】「呜呜呜……我没事……」【我】「我只是……很感动……呜呜呜……」
【女人的声音】「真了不起，他热爱领袖。」
【男人的声音】「哎呀……太爱国了，真棒。」
【我】「呜呜呜呜呜……是的……是的……」
是的，我热爱领袖，热爱自己的国家。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有这么热爱……热爱到会在这里为此失声痛哭的程度。
心中的感动和哀伤一起迸发了出来，化成热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感动，为什么要哀伤呢？
想不明白……或许真的只是热爱领袖，热爱这个国家。四周的人看着我，不理解地围观着。有的人站到了我跟前，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有的人为我鼓掌……似乎是在表达尊敬。
有的人摇着头，露出轻蔑的表情。
又一轮火球，让天空变为七色的海洋。
哪怕天空璀璨的繁星，也被它们的光彩盖过。
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轮廓……在烟花里若隐若现。
仿佛是一个女孩，她在对我微笑，
然后轻轻地走到我的身后——
【我】「——！！？」
………………………
我猛然回头。
好像身后有什么人似的，死死盯着后面。
站在后面的男人被我的动作吓到，也回过头去，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Fragrance
【我】「——呜啊。」
【余香】「…………」
【我】「…………」
【我】「最后还是来了呢。」
【余香】「嗯……」【我】「故意让你抱的。」
【余香】「我知道。」
【我】「…………」
【余香】「…………」
【我】「不许哭。」
【余香】「你也是。」【我】「我没哭，只是嗓子哑了。」
【余香】「呜……」【我】「我走啦，车要来了。」
【余香】「再抱一下。」
【我】「那你抱个够。」【余香】「嗯……」【我】「都说了别哭啦。」
【余香】「……嗯。」【我】「再哭就粘在我背上了。」【余香】「……嗯。」【我】「现在我进化了，身后没人抱住我就不适应。」
【余香】「嘿嘿……」
【我】「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余香】「不知道。」
【我】「该走了哦。」
【余香】「嗯。」
【我】「再抱着就来不及了。」【余香】「嗯。」【我】「别再嗯了。」
【余香】「嗯。」【我】「……不松开吗？」
【余香】「嗯。」【我】「哈哈哈哈……」【余香】「不要忘了我。」【我】「…………」【余香】「还会见面的，对吧。」【我】「嗯，会的。」
【余香】「那我们再去爬高塔。」【我】「在领袖生日，看烟花。」
【余香】「——嗯！」
【我】「……咳咳。」
【余香】「你怎么了？」【我】「抱……抱得太紧，有点难过。」【余香】「哈哈哈哈哈……」【我】「咳咳……咳咳咳……」
【我】「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你他妈有完没完！？」
【甲A】「咳咳——咳咳咳咳——」
【我】「要咳嗽就好好咳嗽，怎么还带节奏的。」
【甲A】「咳咳咳咳咳咳——」
【我】「…………」
【甲A】「但是……我咳出血了……咳咳咳——」
【我】「那又怎样，这里的人咳嗽都能咳出血。」
【甲A】「唉……居然不同情我，我就要死了。」
【我】「请你安静地死。」
【甲A】「…………」
这家伙终于闭上了嘴巴。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快死了。
这儿的人都知道自己快死了……
即使这个“快死”的状态可能会持续几十年。
【甲A】「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很简单，去那边的监测点，投靠政府。」【我】「之前无产者投靠政府还需要爬出垃圾场。」【我】「现在的政策仁慈了很多，这里就有监测点可以去。」
【我】「他们会把你送到医院，治好你的病。」
【我】「你这一身的脓疮还有肺病都能治好。」【甲A】「不可能——绝不！」【甲A】「那样我会被强制接受教育！被洗脑！」
【甲A】「我才不会做政府的走狗！我要保留我自由的灵魂！」
【甲A】「只有灵魂的自由才是无价之宝——咳咳咳——」
【甲A】「妈的呛到了血了——咳咳咳——」
【我】「…………」他又开始了。每次有人劝他去上面，那自由的灵魂就激动了起来。
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一样。
我们都有高贵无价但是没什么卵用的自由灵魂。
大家可以去投靠政府，政府会让你变得干干净净，吃饱穿暖。当然，顺便让你接受继续教育。
你会忘掉之前的一切，变成一个高素质的工人，接着在政府安排下加入到伟大的国家建设中去。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有吃有喝，还能住在干净的宿舍。
总比这里的垃圾场舒服。这儿弥漫着难闻的味道，还有各种腐蚀性液体。虽然明显不适合人类居住，但这是唯一能接纳我们的地方。
……因为这儿免费。上面的世界，干什么都需要钱。成年人享受不到任何免费服务，
就连呼吸空气都需要不停地充值。可如果没有读过大学，没有进行大脑强化……你就不可能找到任何工作，
连最基础的工作也不可能找到。……虽然我搞不懂，
送个快递为什么还需要强化过的大脑。
于是我就被“生活”到了这里。巨大的垃圾场，无产者自身自灭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是被社会抛弃的家伙，拒绝接受高等教育，而被社会拒绝的人。为什么拒绝呢？……因为想保留一部分的“自我”吧。
不想被粗暴的“强化”，不想失去脑海里的记忆。
所以选择了逃避。
其实政府很仁慈。
……不，不能说仁慈。他们只是不在乎。你想保留自我是你的自由。
但他们也有抛弃你的自由。没被定制过的人，社会是不需要的，
所以你找不到工作也得不到任何救助。 你的“自我”在这个庞大的机器里完全没有价值。对于社会生产来说，带着“自我”的工作者是容易出错的瑕疵品。于是你的生活空间就只剩下世界各地的垃圾场。
可能对政府来说，我们就是垃圾。
【我】「甲A。」
【甲A】「……？」【甲A】「叫我？」【我】「这儿除了你还有谁。」【甲A】「我不叫甲A，有名字的。」【我】「你叫啥。」【甲A】「…………」【甲A】「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容我回忆回忆。」
【我】「谁管你叫什么。」这儿的人不需要名字，有名字也没用。
反正我早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甲A】「为什么要叫我甲A，甲A什么意思。」
【我】「历史书里写的，和足球还是什么运动有关系。」
【我】「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搞笑，非常适合你。」【甲A】「………………」【我】「你的脚，还能动吗？」【甲A】「不能。」【我】「那待会腐蚀液灌过来，你逃不掉。」【甲A】「……我知道。」
【我】「确定不去政府那里报道？」【我】「监测点不远，我叫他们来找你？」
【甲A】「不去，坚决不去。」【我】「那你会死。」
【甲A】「我不怕死。」【甲A】「自由而高贵的灵魂，绝对不接受任何操控。」【甲A】「我要保持人类的尊严到最后一刻。」
【我】「好好好，你自由你高贵，我垃圾行了吧。」【甲A】「…………」【我】「那你高贵地死之前，能不能把包里的电池送给我。」
【甲A】「臭小子，你这是发死人财。」【我】「你还没死呢。」
【我】「而且你明明可以不死，是你自己找死。」
【甲A】「那是因为我有自由高贵的……」【我】「…………」
【甲A】「…………」【我】「不给我就算了。」
【甲A】「等会！」【我】「干嘛，想投靠政府了吗？」
【甲A】「……算了，还是算了。」
【甲A】「电池你拿去吧，我留着浪费了。」
………
………………
拿着电池往回走。
“回”是个非常暧昧的字眼。对捡垃圾的来说，没什么地方可以回。每天会睡在不同的地方，
因为处理垃圾的腐蚀液会规律性地灌到这里。刚开始不太适应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
后来习惯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人类是非常会适应环境的动物。浑浊的空气，有毒的颗粒，强酸性腐蚀液，不明动物的尸骨。习惯就不在乎了。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
到底是为什么变成捡垃圾的呢？记不太清。
那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落下很多毛病。
腿不利索，身上有很多脓疮，牙齿只剩下一半，每天都会咳出血。右脚的某个脚趾溃烂后忍不住抓了一下，然后整个就掉下来了。【我】「……我居然还没死。」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种环境下，这种身体居然能活这么久。要说是生命的奇迹也不为过……【我】「——！！？」
巨大的蜂鸣，然后远处响起了警报。
腐蚀液的巨浪从高处狂奔而来。
我回过头去，看着甲A渺小的身影稍微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他那自由高贵的灵魂一起消失不见。
在被吞没前的瞬间他嘴巴里在喊些什么。可能是想起自己叫什么了吧……【我】「呼……呼……」
走了有段距离。
……好饿。
肚子开始叫唤了，背后的背包也显得格外沉重。是不是也该去投靠政府了呢？每次饿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想法。政府一直都对我们敞开大门。我们只要去特定的地方，按个手印，
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充足的食物，干净的水，整洁的宿舍。一份让我们重获新生的工作。
虽然来到这儿的人都不会去。政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强求。
18岁自愿进行大脑强化，接受高等教育。
不接受没关系，只要你能靠自己在社会上生存。
……可惜不能。
我努力了几次，发现不能。那么……我为什么不去呢？
因为去了，之前的“自己”就不存在了。
很多东西会被忘记。但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被忘记的。总有一些东西，是对自己有特殊的意义的。
虽然这些“意义”并不一定有价值。但人类本来就是这样，悬挂在自我编制的“意义之网”上。
为了一些毫无价值的“意义”活着然后死去。在这个垃圾场里生存着的人，可能都是不肯放弃这种“意义”的人吧。
那么我不肯忘记的东西是什么？
应该是一个名字。
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但我还记得这个名字。
【我】「余……香？」应该是这个没错。而它代表着什么……应该是一个女孩。一个我不肯忘掉的女孩。
即使脑海中她的相貌已经模糊，她的声音已经随着时间消失……
但唯独这个名字不能被忘记。
因为有了它，这种垃圾一般的生活才有了意义。至少我觉得有。哪怕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
【中超】「这全都是政府的阴谋！！」
【中超】「没错，是独裁政府统治我们的手段！！」
【中超】「说什么高等教育，就是让你们变成工作机器！」
【中超】「但是呢？那些工人有好下场吗？」【中超】「为国家工作四五十年，最后还是变成社会边缘人群！」【中超】「财富依然集中在少数人手上！」
【中超】「他们住豪华别墅，三妻四妾！！」
【中超】「每个月都要去什么度假村！奢靡的生活！！」【中超】「他们榨取了我们的剩余价值！！」【中超】「他们夺走了我们的一切！！！」
【中超】「阶层彻底固化！底层群众再无翻身之日！！」
【我】「吵死了……」
【中超】「你说什么！？」【我】「消停点吧，少说几句。」
【我】「你看这里都没人听你说话。」【中超】「哼！你这个被剥削还不自知的蠢货。」
【中超】「政府的走狗！政府派来的奸细！！」
【我】「……政府没那么无聊。」
【我】「您看看你这身，哪个部分值得剥削，值得政府派奸细？」【中超】「你……你你……」【我】「自己混得不好，认命就是了。」
【我】「想混得好就去投降，政府那儿随时欢迎。」【中超】「开玩笑，我怎么能向政府低头！」【中超】「别想收买我！让我当大官我也不回去！」
【我】「……有人找你去当官？」【中超】「……没有。」
【我】「那你激动个什么劲。」【众人】「——哈哈哈哈哈。」围观的人乐作一团，这是压抑的垃圾场少有的乐趣。这个被大家耻笑的家伙叫中超。
其实他不叫中超，没人知道他叫什么。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和历史上的足球有点关系。他在这一片是个著名的人物，
每天都会亢奋地进行一系列反政府演说。
每次他演说的时候，大家就会围着他。
等他说到一半会有人吐槽，让他下不来台，最后垃圾场内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他说的话没人信，信了也没什么用。
大家会听他说话纯粹是因为无聊。
他的长相让我想起了甲A。这两个人的外貌几乎一样……但他更加年轻。其实所有的无产者外貌都几乎一样，包括我在内。
破烂不堪，骨瘦如柴，满身脓疮。
人类的头骨形状都差不多，所以我们也都差不多。
只能从破烂程度来判断大家变成无产者的时间。
【中超】「还有——不要笑！」
【中超】「你们知道为什么无产者里面没有女人吗！？」
【中超】「因为女人是国家财产，被政府强制收容！」【中超】「男人是工作的机器！女人是繁殖的机器！！」【众人】「——哈哈哈哈哈。」【中超】「别笑我认真的！」
【我】「………………」
懒得再听下去，抬头望向了天空。
其他人也对他失去了兴趣，大家开始互相交换一些物品，讨论最近捡到了什么。
……这让中超非常地尴尬。
他以为观众多是因为大家想看他，其实不是。
今天这里聚集了很多人，是因为今天日子很特殊。
巨大的垃圾场里没什么时间概念。
头顶的灯光二十四小时持续照明，无法区分白天黑夜。但能从腐蚀液流出和垃圾机器人出现的时间里找到很多规律。今天聚集在此的人，都是找到规律的老油条们。对于很多规律大家心照不宣，因为好事知道的人多了，可能就算不上好事了。【？？】「——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这里的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天空。
只见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在天空漂浮，
垃圾箱上粉刷着一个温柔的“F”。
看着那个“F”下面人们的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突然，垃圾箱上下颠倒，里面的食物垃圾像瀑布一样坠下。
然后这里的人们沸腾了，大家尖叫着冲了出去。
不仅是我身边的，还有更远处的，甚至藏在地底下的——
平时垃圾场根本看不到这么多活动的物体，
大家都在努力节省宝贵的热量。
——可今天不同！
因为从那堆食物垃圾里，很可能翻出一个月的口粮！
【我】「哈……哈哈……」
不行，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
身边的年轻人们一个一个超过了我。
这些新来的家伙刚开始还不会抢吃的，可一旦知道怎么抢，就会变成可怕的存在！毕竟他们身强力壮的，比我这残缺的身体厉害太多。
……不过不要紧。我在这里能活这么久，当然有些手段了。
【？？】「——哇啊！」
冲在我前面的年轻人倒了下去。
我偷偷藏起手里的电击枪，从口吐白沫的他身上跳过。
又有几个年轻人倒下去，我的排名终于靠前了。
甲A的电池发挥了作用，也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大家都盯着天空倾泻的食物……没空关心别的事。
我不会做得太明显，因为没必要超过所有人。
只要保证自己能捞一大笔就可以了。
………
………………
挖出好多食物。
偷偷地藏起来一些，然后把看起来恶心的拿在手边。这是保护自己的方法。
虽然大家平时没什么活力，也相处融洽，
但今天是特殊情况……很容易出人命的。
不远处几个年轻人厮打了起来。
为了食物……人类什么都干得出。
不过到最后大家都能分到一些……
一无所获的也肯定有，但不会太多。该死的早就死掉，想投降的也早就投降了。留下来的，多少都有点本事。
不想接受教育融入社会，就得在这里学会生存。在这里混不下去的，又只好回去接受教育。真是个完美的轮回。
说不定真的是政府的阴谋呢……
………
………………
点了一下今天的战利品，
东西比我想象的多，但不算太好。都是能吃的东西……可惜不太能保存。
能吃一个月的量，却在一星期里全部腐烂。真是可惜……到时候看能不能和其他人换点东西，比如工具、电池、衣服……甚至是武器。
【我】「……？」【我】「——什么人！？」猛地转身。对身后的东西特别敏感，少许气流的波动都能被感觉到。因为这个本事，在垃圾场捡回来很多条命。【中超】「…………」
被我气势吓到的中超，站在那里愣了很久。【我】「找我干嘛？」【中超】「啊……我想和你换点吃的。」【我】「吃的？你刚才抢到什么了？」
【中超】「只抢到了这个……」
他手里拿着一坨不成形的玩意。
可能是吃剩下的蛋糕或者甜品，
之前应该很精致，但从高空坠落后形状模糊。
【我】「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抢吃的这么没用？」【中超】「我动作慢……还没反应过来大家就抢完了。」【我】「…………」
【我】「你想换什么？」
【中超】「有没有能保存时间长一点的……食物。」
【我】「那种东西很宝贵，没人会拿出来换的。」
【我】「而且还是换你手上这堆不成形的东西。」【中超】「看起来很恶心可味道很不错！」
【我】「味道再好又怎样，都混在垃圾场了谁还在乎这个？」【中超】「身处地狱也需要有品位的生活！」【中超】「如果只为生存而生存，就和那些被洗脑的工人没区别了！」【我】「……哦？」
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
每天那么唧唧歪歪练出来的吗？要是早个几百年，这幅装腔作势的样子或许能做个演讲家吧。
【中超】「来，和我换吧？」【我】「滚开！」【中超】「……少换一点也行啊，大哥……」【我】「套近乎也没用，我手上的东西也不多。」【中超】「别这样嘛，你包里东西很多的。」
【中超】「除了那个电击枪，还有很多干粮。」【我】「…………」瞬间警觉了起来。
【中超】「一看您就是老油条，外面这点东西都是摆设吧。」【我】「…………」
突然感觉到了危险。眼前这家伙脑子是有问题，但比看起来聪明得多。【我】「滚开，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我根本……」【我】「——咳，咳咳咳咳咳！」【中超】「……？」
【我】「咳咳——咳咳咳！！」
糟糕，怎么这个时候偏偏……
【我】「唔——唔咳咳咳咳咳咳——」
咳出了暗红色的血。意识开始模糊——这下——全完蛋了——
唔啊啊啊啊——
………………
………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上的灯还是那样亮着，无法判断时间。
…………
用很大力气才爬起来。
抹了抹嘴，脏兮兮的液体很难让人联想到人类的血液。……猛烈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这就说明我和甲A一样活不了太久。
【中超】「你没事吧？」
【我】「……！？」
【我】「……我昏多久了？」
【中超】「大约四个小时，垃圾机器人来过两次。」
【我】「…………」
【我】「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我昏那么久，你可以把包拿走的……」
【中超】「那怎么行。」【中超】「身处绝境也得有尊严，这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中超】「恪守底线，是自由的灵魂首要特征。」
【我】「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别演讲了，你说话这个腔调我不适应。」我拿出包里的罐头递给他，他有点吃惊，但还是不客气的收下了。
不过他坚持把手里那团糊状的甜品递给我。
………
………………【中超】「你来多久了？应该很长时间了吧。」
【我】「十几年？忘记了。你呢？」【中超】「三年不到。」【我】「难怪这么笨。」【中超】「不是不是，我只是不聪明。」
【中超】「女朋友说……我虽然反应很慢，但非常善于思考。」
【中超】「这个脑子应该去考虑深层次的问题，而不是被强化。」【我】「……女朋友？」【中超】「嘿嘿嘿，高中的。」
【我】「后来呢？」
【中超】「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中超】「女生应该都去参加女性培训了吧。」
【中超】「她们的高等教育和我们不一样，而且是强制性的。」【中超】「国家统一管理，到时候分配到各种服务行业。」
【中超】「和谁结婚，生几个孩子也需要服从计划。」【我】「……是吗？」
【中超】「应该是的。」【中超】「虽然证据不足，但这种事情可以推算出来。」
【中超】「高科技的阶层固化，发达生产力下的一夫多妻……」【中超】「这种社会模型只要确定，剩下的都是细节。」【我】「…………」【我】「还是不考虑这种问题比较好，明白也没用。」【中超】「没用是没用……但总比啥都不想好吧。」【中超】「如果我和女朋友还能见面，但那时我却变成了一个大脑被强化的呆瓜工人，实在太无趣了。」【我】「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中超】「……不知道。」【中超】「据说女生强化后，连长相和声音都会变化。」
【中超】「当服务员的，外貌身高都得统一。」
【中超】「所以我们就是碰面也未必认得出来。」【我】「那你怎么还……」【中超】「万一呢？」
【中超】「万一多少年后，我们重逢在某个地方。」【中超】「比如她不小心从度假村跌落，到了垃圾场。」【中超】「她想回去，却被一群没见过女人的恶鬼围住——比如你。」【中超】「然后我突然出现把你们打跑，紧紧抱住了她！」【中超】「顺便还能给她吃罐头……」
【中超】「即使我和她互相不认识了，这种情节也帅炸了对吧。」【我】「……………………………………」【我】「这里面每个段落发生的可能都非常低。」
【我】「就是碰巧，也不会连续碰这么多次。」【中超】「人类不就是碰巧才诞生的吗？」【中超】「从宇宙到太阳到地球然后生命诞生——哪个不是巧合？」【中超】「正因为巧合所以才有趣啊。」
【中超】「无法预测，无法掌控，不确定的未来。」【中超】「能面对不确定，就是生命存在的价值。」
【中超】「这就是有生命的人和机械的本质区别。」【中超】「——所以我们才拒绝高等教育！」【我】「………………」
【中超】「我说了这么多，再给点吃的吧？」【我】「滚开！」【中超】「过分啊……」
听着中超扯了一大堆，感觉很有趣。
刚下来没几年的人，往往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活力。
他们身上还沾染着“人类”的气息。而我们已经算不上人类。其实在垃圾场待久了，就和被“教育”后的工人一样。大家都变成了无趣的东西，在固定的模式中机械一般生活。如果说面对“不确定”的生活才是生命的目的。那不管是我们还是上面的工人，都没资格被称为生命了。…………那就让自己的生命有点变化吧。将中超给我的那团甜品塞入口中，
希望借此感受不一样的生活。————非常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奶油，但又不一样。关键是……我居然对这种味道有少许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呢？
记忆深处被封锁的门，慢慢地打开了。
一个度假村。
一个甜品店。
一个女孩红着脸，对我温柔地微笑。
【中超】「大哥，你没事吧。」
【我】「…………」
【我】「没事。」
【中超】「怎么突然流这么多眼泪？」【中超】「这玩意有这么好吃？」【我】「……不知道。」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流出来的泪水，将干枯的脸颊浸湿……
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原来，流泪是这种感觉……温暖的感觉……
【我】「——唔啊！！」
黑暗中，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巨大的水流正中我的脸部，
如果我没抓住栏杆，肯定又会被冲走吧。
被冲走后，就前功尽弃。
不过……前功尽弃这个词，已经不适用了。
因为没什么“功”也没所谓“弃”。忘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往上爬了。
【我】「我到底……在干什么……」
几天前心血来潮爬进这个黑乎乎的管道，
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还要爬多久。
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恶臭的液体扑面而来。即使是习惯垃圾场味道的人也无法忍受……
我干嘛要爬上去？
上面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我不知道。
可能因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不想留在垃圾场孤独地烂掉。可能吧……反正，即使在这里死……也比留在下面强。
【我】「——唔啊！！」
又一次的臭水浪潮……几乎昏了过去。其实已经昏了过去……
意识，早就模糊。
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让自己前进……
往上爬……接着往上爬……直到尽头……直到尽头……爬……
…………
……
…………
……
【我】「噗——」
【我】「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爬了多久，看到了光。
昏暗的光……但对黑暗中的我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救赎。只因为它给我指明了方向……
于是拼命地爬，爬到早就麻木的手脚再次感到疼痛。
最后几经辗转——
居然摸到了柔软的沙层……
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让身子跃起。来到了这里。
海水的声音，沙滩的触感。
【我】「哈……哈哈……」
栽倒在地，无力地抽搐。
新的和旧的伤口一起传来刺痛，
剧痛的感觉让我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呜……呜呜……」【我】「水……有没有……水……」只有嘴巴能动。
却发出了这种声音……我要喝水。
伤口什么的再疼也顾不上了。我想喝水……干净的水，不干净的水也可以，只要能喝就可以。
哪怕是酸臭的垃圾场回收水……
【？？】「给。」
模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然后是塑料的水瓶，瓶口顶在我嘴上。甘甜的水流到了嘴巴里。【我】「唔……唔唔……」
【我】「——咳咳咳咳咳！！！」
被狠狠地呛到了。
很多年都没喝到这种……清澈的，没有杂质的水。拼命地一直喝，居然忘掉了呼吸。
【？？】「还要吗？」【我】「……还……还有吗？」
【？？】「嗯。」又一瓶水递到了面前。我努力伸出手去抓，却使不上力气，只能张开嘴让那边慢慢地把水倒过来。
还好这次的水流缓慢，清凉的甘泉将麻木的身体唤醒……【？？】「你是怎么上来的？」给我喂水的人问道。
声音很平淡，好像对我的出现毫不吃惊。————使劲地翻过身子，让自己仰面朝上。
蹲在我前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面无表情，但又显得对我有点好奇。【我】「我……咳咳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爬上来的。」
【？？】「这个沙滩下面有管道，可以通向垃圾场。」【我】「嗯……没错。」【我】「咳咳咳咳——咳咳——」猛烈地咳嗽，暗红的血喷了出来。
不过女孩并没有躲开，反而拿出手绢擦了擦我的嘴。
【我】「最好……别碰我……」【我】「可能有传染病……之类的……」
【？？】「没关系。」
【？？】「你爬了多久？一小时？」
【我】「……不……大概有几天了……」【我】「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道时间……」【我】「咳咳咳——」又一次猛烈的咳嗽。
拼命捂住嘴巴，可惜毫无缓解的迹象。
【？？】「你是无产者？」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我】「我是垃圾……咳咳……垃圾场的垃圾……」
【？？】「…………」
女孩对我的回答有点诧异，但也没深究。
可能她对我到底是什么并不感兴趣。
但我讨厌“无产者”这个称号，
因为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有产者”。不是说你包里存着东西就“有产”了，
那样在下面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挺有产的。
【女孩】「下面好玩吗？」
【我】「……哈？」
差点又被呛到。看着我全身破烂到处是脓疮，她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我】「其实挺好玩的……」【我】「找吃的，躲腐蚀液，顺便还要防止被人抢……很好玩。」
【？？】「哦……」
【？？】「难怪有人想下去。」
【我】「…………」【我】「要不你也下去试试？」【？？】「女生不让去。」【我】「……还有这种规定？」
看来中超那个笨蛋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先不说了，该回去了。」【？？】「给你留点吃的，饿了你自己吃。」
…………
【我】「唉……等等！」
【？？】「……？」
【我】「……你是……什么人？」
【我】「不呼救吗？叫安全机器人来抓我。」
【？？】「你特地爬上来肯定不是为了被抓到。」
【我】「…………」
【？？】「快死了对吗？」
【我】「……嗯。」
在下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长，
也做好了在那个管道里死掉的准备。
【？？】「爬上来的人，是在死之前想做点什么的吧。」
【我】「……之前有这样的人？」
【？？】「一两个。」【我】「居然真有啊……」
【？？】「现在是淡季，这里安检不严。」
【？？】「我每天晚上都来海边看风景，所以会碰上。」
【我】「……每天？」【我】「你住在这儿吗？」
【？？】「嗯，我爸妈住在度假村。」
【我】「……度假村？」
对了，这里是度假村。
只有度假村会有这种美丽的人造海洋。
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像来过类似的地方。不过能住在度假村，而且是父母和她一起……【我】「你们家……是高级官员？」
【？？】「不知道。」
【我】「……哈？」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我】「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你们。」
【我】「……我们？你是说垃圾场里的人？」
【？？】「嗯。」
【？？】「爸爸说，你们是一群不愿意为社会做贡献的人。」
【我】「这么说很过分啊，谁说我不想为社会做贡献？」【我】「其实我很想当大官为社会操心，但他们不让啊。」
【？？】「不接受高等教育，没办法做贡献。」
【我】「好像高级官员也没接受过高等教育啊。」
【我】「而且我们接受高等教育后，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自己是谁很重要？」
【我】「当然重要。」
【？？】「哪重要？」
【我】「……额，这个我也说不出来。」【我】「不过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放弃的，比如回忆。」【我】「如果忘记了之前的事情，那就是背叛。」【？？】「背叛了什么？」
【我】「自己。」
【？？】「………………」
【？？】「你们果然很有趣。」
【我】「……高官子弟是不会懂的。」【我】「——咳咳咳咳咳！」【我】「咳咳咳——唔啊——」咳嗽变得更激烈了。这次咳嗽是因为不适应这里的空气。长期在污浊空气里生活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难过。
【？？】「需要治疗吗？」
【我】「不用，被人发现我就会被抓。」
【我】「如果只是想活命，在下面就可以投靠政府……」
【？？】「我有私人医生，没关系。」
【我】「……啊？」
女孩按了一下手腕上的东西，立刻飘来一个小机器人。
这种小机器人和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
………………
【机械人】「请问疼痛是否有所缓解？」
【我】「……嗯。」【机械人】「只是一些应急措施，需要进一步治疗需要联系大医院。」【机械人】「您的肺部受损严重，消化系统丧失了大部分机能。」【机械人】「肾脏、脾脏的恶性肿瘤已经扩散。」【机械人】「您的右脚脚趾已经……」【我】「啊好了不用说了……」医院我是不会去的，社保账户18岁的时候就被注销了。
【？？】「好些了吗？」
【我】「嗯……至少能站起来。」
【我】「对了，我要是死在这里会怎么样？」
【？？】「负责安保的人员会停职。」
【我】「…………」【我】「那怎么还不加强戒备。」
【？？】「经济不景气，能投入的预算不多。」
【？？】「爸爸说这个度假村能维持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我】「……你爸爸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
【我】「…………」
【？？】「知道多了没用，上大学之后会忘掉。」
【我】「这倒也是。」
【我】「不过官员子弟也需要上大学啊，还以为能躲过去呢。」
【？？】「爸爸说我可以不去，但我想去。」【我】「……哈？」
【我】「你要为社会做贡献？」
【？？】「不知道，反正比待在家里好。」
【我】「不喜欢爸爸妈妈？」【？？】「没感觉。」
【？？】「反正忘掉他们也不觉得可惜。」【我】「……真好啊，这种心态。」
【？？】「很好吗？」
【我】「回忆这种东西，和存款很像。」
【我】「我们这些人慢慢存钱，然后读大学的时候存款清零。」【我】「钱存得越多越舍不得……更不想为了前途把它花掉。」【我】「但如果没有什么存款在账户里面，清零也不可惜。」
【我】「政府说18岁之前要为高等教育做准备，让大脑发育成熟。」【我】「既然如此那就啥都不干，等它自己成熟不是更好吗？」
【？？】「嗯，有道理。」
【我】「所以你这样很不错，非常聪明。」
【？？】「你的存款很多吗？」
【我】「……什么存款？」
【？？】「回忆。」
【我】「嗯……好像是吧。」
【我】「其实也没多少回忆，或许是我胆小。」【我】「还是拿存款来举例吧……我就像个没多少钱还特抠门的人。」
【我】「舍不得账户被清零，所以不肯把钱拿出来。」【我】「但账户里的钱还是一点点地减少，贬值……」
【我】「后来账户里的钱几乎没有了，还是不肯拿出来花。」
【？？】「……为什么？」
【我】「可以这么解释。」
【我】「如果我认输，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啊。」
【我】「既然已经这样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呢。」【？？】「不太明白。」【我】「…………」
【我】「就是说，有些东西就是不想忘掉。」
【？？】「有这种东西吗？」
【？？】「值得放弃一切也想记住的东西？」
【我】「……有。」【？？】「什么？」
【我】「……忘记了，但肯定有。」
【？？】「明明不记得了，还说有？」
【我】「嗯。」
【我】「现在的坚持，已经不是为了最开始那点记忆了。」【我】「只是单纯为了证明：有些东西值得被记住而已。」
【？？】「无产者都是这样的吗？」
【我】「有可能，反正我是这样的。」
【？？】「……你们的确很有趣。」
【我】「谢谢你的夸奖。」
【我】「——咳咳咳咳。」又咳出了血来。
拼命地用手接住，不想让血洒在沙滩上。
【我】「哈……哈哈……」
【？？】「要不要给你找个地方休息？」
【我】「不用了，休息也没用。」
【我】「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彻彻底底地休息了。」
【？？】「嗯。」
【我】「……现在度假村的安保机器人多吗？」
【？？】「非常少，呼叫了才会来。」
【？？】「监控也关掉了很多，只留下少部分。」
【我】「…………」
【我】「那……帮我个忙吧。」
【？？】「嗯。」
【我】「陪我走走。」
【？？】「死之前，想看看这个世界？」
【我】「你就当是这样吧。」
【我】「而且想有人陪着说说话。」【我】「再就是……如果我突然死了，你还能把我扔回去。」
【我】「死在路边，负责安保的人会有麻烦对吧？」
【？？】「嗯。」
【我】「……对了，有镜子吗？」
【？？】「要镜子干嘛？」
【我】「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打理一下，免得吓到别人。」
【？？】「…………」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个小镜子。
她之所以愣住，应该是在想“打理也没用”吧。
…………
她果然是对的。
镜子里的自己，不想看第二眼了。
自己的样子能把自己吓坏。一个死灰色的，骷髅一样的脸，额头向前突出，身子的形状扭曲。
头顶光秃，布满了流脓的疮口。满脸是皱纹，嘴巴塌陷了下去。胸口的肋骨露出来了一小块，
肚子因为吃了很多杂物，反而微微隆起。
大腿还没有膝盖粗，
右边的小腿因为肿胀反而更像大腿……
【我】「哈哈哈哈……」
挪开了眼睛。
那个东西，那一坨肉，原来是自己。比垃圾场里其他人更不堪的样子。
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好些，和那些垃圾不同。但现在我发现：垃圾进了垃圾场，都不会有什么区别。【我】「我很可怕吧。」
【？？】「不知道。」
【我】「…………」
【我】「我们走吧。」
【？？】「嗯。」
从女孩旁边走过，向前一步——
看着那深蓝色的夜空，我笑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那片星空是人造的。但即使如此，现在依然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因为这是我的葬礼，化为灰烬前的毕业旅行。
也是我生命最后的余香……
大风吹过，稍微有点冷。
虽然地面很暖和，可高空中却完全不同。
单薄的身体在楼梯上晃悠，每次风吹来都要蹲下，以防被风刮走。
还好完全没有人，不然肯定会被围观。
一个女孩和一个邋遢的无产者……非常奇怪的组合。
【我】「咳咳……咳咳……」
【？？】「还需要药吗？」
【我】「暂时不用，刚才吃的还在起作用。」
【？？】「不想用电梯？」
【我】「我这个样子就别糟蹋电梯了……」
拖着腐烂的身子一点点向上挪动。
如果是丧尸电影，我出演丧尸都不需要化妆。
【？？】「为什么要来爬高塔？」
【我】「因为约好了。」
【？？】「和谁？」【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为什么要爬？」
【我】「记不清才要爬吧。」
【？？】「你真奇怪。」
【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嗯。」
【我】「…………」
【我】「……可能是个女孩。」
【？？】「什么女孩？」
【我】「我是说，和我约好的人。」
【？？】「女朋友吗？」【我】「嗯，女朋友。」
【？？】「你也会有女朋友吗？」
【我】「为什么不能有。」
【？？】「高中恋爱？」
【我】「对啊。」
【？？】「不是没意义的吗？」
【我】「这种事忍不住的，傻瓜。」
【？？】「恋爱是什么感觉？」
【我】「两个人都变得傻乎乎的感觉，试一下你就知道了。」
【？？】「哦。」
【？？】「你们约好了什么？」
【我】「再爬一次高塔。」
【？？】「她也来了吗？」
【我】「不清楚，但应该不会来了。」
【？？】「那为什么还爬？」【我】「……万一来了呢？」
…………
【我】「咳……咳咳咳……」
瘫倒在地。后面一段，实在爬不动只好改乘电梯，两只脚已经再也没法动弹了……
【？？】「啊……」
【我】「怎么了？」
【？？】「…………」
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睛里还是流露出少许的激动。是啊……
比下面更加清澈的星空，伸手即可触碰的浩瀚银河。
哪怕是人工制造……也会让人感到震撼。【我】「吃惊？」
【？？】「嗯，有一点。」
【我】「之前没来过吗？」
【？？】「觉得没必要来。」【我】「哈哈……真可惜。」
…………
瘫倒在地上，展开了身体。正对着那片天空，将埋藏在深处的画面唤醒。【我】「我喜欢你。」那天我这么说道。
【？？】「什么意思？」【我】「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告白。」
【？？】「对我？」
【我】「那个女孩。」
【？？】「嗯。」
突然觉得刚才的画面很有趣。
全身腐烂散发着恶臭，躺在地上的丧尸，对身边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说我喜欢你。
【？？】「她是你女朋友吗？」
【我】「是啊。」
【？？】「那为什么还需要告白？告白不是为了确认关系？」
【我】「情不自禁。」
【？？】「什么是情不自禁。」
【我】「就是不受控制……忍不住说喜欢她。」
【？？】「我不明白。」【我】「等你喜欢上什么人，你就明白了。」【？？】「嗯。」
【我】「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我】「傻傻的，喜欢笑。」
【我】「说话声音很好听，和你有点像。」
【？？】「我说话声音好听？」
【我】「换个语调就行……」
【？？】「嗯。」
【我】「她呢，什么坏事都喜欢自己扛。」
【我】「只把开心的一面展示给别人，让别人也能一起开心。」
【我】「但其实比谁都容易难过……比谁都容易伤心。」【我】「她难过的时候，就会从背后抱住我。」【我】「不管她笑得多开心，只要从背后抱住我，其实就是在难过。」【我】「因为她不想让你看到她难过的脸啊……」
【？？】「这个人很适合接受高等教育。」【我】「……哈哈哈。」
【我】「希望她去大学之后能忘掉一些事，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也忘掉你？」
【我】「……嗯。」
【？？】「那你为什么不忘掉她？」【我】「因为她很重要。」
【？？】「为什么重要？」
【我】「——你看。」
我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腐烂残缺的身体。
【我】「肚子上这个洞，是抢食物的时候被人刺穿的。」【我】「肩膀上这个伤口，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铁板砸的。」【我】「那时候我都没感觉，嘭的一声就少了一块肉。」
【我】「脚上这一片，是腐蚀液烧掉的。」
【我】「那一次为了多捡几块电池，走慢了几步。」【我】「还有这里，这个肋骨为什么突出来了。」
【我】「是有一次睡过头，垃圾机器人把我抓到天上又扔了回去。」【？？】「…………」
【我】「每个伤口，都是我的一部分。」【我】「每次做蠢事，都会留下一个伤口。」【我】「看到这个伤口我就会想到自己干过的蠢事。」
【我】「然后，我就能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也能告诉别人，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那她呢？」
【我】「她也是我的一部分。」
【我】「忘记她长什么样了，她叫什么我也想不起来。」
【我】「但还记得我和她来过度假村。」【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海边游泳。」【我】「我们一起泡温泉，一起去果园。」【我】「我们一起爬到这里，在烟花下面拥抱，接吻。」
【我】「然后回到宾馆，做各种糟糕的事情，做了一整个晚上。」【我】「每次我想到她，会觉得开心。」【我】「我会忍不住告诉别人，这种感觉很美好。」
【我】「喜欢一个人，然后被她喜欢的感觉，真的非常棒。」
【我】「所以我会劝你谈一场恋爱，哪怕会被对方忘掉。」
【我】「我的伤口，让我学会逃离痛苦。」
【我】「但关于她的回忆，让我知道什么是幸福。」
【？？】「……幸福？」
【我】「嗯。」
【我】「哪怕永远无法得到，但却知道什么是幸福。」
【？？】「…………」
什么是幸福呢？
闭上眼，幻想她还在我身边。她的样子不记得了。她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但她在身边的感觉，我还记得。那种味道……我也还记得。我记得她嘴唇的触感，记得她娇艳的喘息声。
记得她从背后抱住我的那一瞬间，发自内心的温暖。
这就是一种幸福吧。
睁开眼。
视野却已经模糊。
…………
……嗯？
五彩的光线从旁边射了过来。几颗大的烟花同时炸开，流光四溢。
【我】「……烟火吗？」
是领袖的生日？还是什么节日的演习？
……管它呢。用尽全身力气站起，看着天空四散的光斑。
……是她？那个轮廓，完美的，让人心动的少女曲线。
仿佛看到了她，从烟火的光芒中慢慢地转过身来。
那天，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余香】「我呢……」
【余香】「也喜欢你啊。」
——她是这么说的吧。
烟火在她身后绽放。
看不见她，但能感受到她。她会变成我的一部分，伴随着我走进坟墓，化为灰烬。我们的灵魂会缠绕在一起，和烟花一样，
闪光，爆发，然后消失在这无尽的夜空中。
…………？
【我】「咳咳……咳咳咳……」
【我】「你在……干嘛？」
【？？】「情不自禁。」
【我】「……这有什么……好情不自禁的。」
【？？】「难过。」
【我】「学她干什么？」【？？】「想试试看。」【我】「这有什么好试的……咳咳……」
【？？】「喜欢别人会幸福吗？」【我】「尝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找个值得喜欢的人，大胆的喜欢。」
【我】「和他留下宝贵的回忆。」
【我】「让这回忆割舍不掉，即使被扔到垃圾场也不愿放弃。」
【？？】「嗯。」
【我】「放开吧。」
【？？】「嗯。」
【我】「很脏，有传染病。」
【？？】「嗯。」【我】「…………」【我】「咳咳咳咳咳……」很幸福吧。
没错……我知道什么是幸福。
因为熟悉的感觉从背后传来。
即使四肢已经僵硬，身体已经麻木。
呼吸开始困难，心跳也逐渐感觉不到。但我依然很幸福。
远处传来高亢的交响乐。
那是领袖的赞歌，社会进步的主题曲。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广播在循环播放这几十年来国家建设的成就。
受过高等教育的工人，善良慈祥的资本家，
热心的公务员，怀揣伟大理想的领袖。
每个人各司其职，化作美好社会的齿轮在转动。
……但大家幸福吗？
谁知道呢？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寻找幸福，但大部分人只是在本能地躲避痛苦。只有我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很幸福。
所以我很骄傲。这种骄傲让我保持着优越感，在垃圾场也不会低头。我们高傲地在垃圾场被腐蚀液吞没，而不像低头的人们，在永恒的安逸中逐渐衰老。——我一直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不对。
那些理由……都不重要。
只是有着不想忘记的人。
所以才会幸福……
【我】「……哈哈。」
【？？】「为什么要笑？」
【我】「…………」
【？？】「想到什么了吗？」
【我】「………………」
【？？】「嗯？」
【我】「………………」
【？？】「喂？」【我】「………………」
【？？】「………………」
【？？】「…………」
【？？】「……」
Nothing
【特务机器人】「您后天将被逮捕。」
【我】「嗯，知道。」【特务机器人】「您可以选择是否接受审判。」【我】「没必要，系统的判断不会错，我的确有罪。」【特务机器人】「您可以选择重新接受高等教育，或者被销毁。」【我】「都行，没关系。」【特务机器人】「为您感到惋惜。」【我】「不惋惜，挺好的。」【特务机器人】「…………」
【特务机器人】「您是国家公务员，待遇优厚。」【特务机器人】「还有一天就可以退休，享受有保障的生活。」
【特务机器人】「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前途。」
【我】「现在机器人开始关心这些了？」【特务机器人】「系统后端有人提问。」【我】「哦……那就让他们猜吧。」
【特务机器人】「好的。」
【特务机器人】「请您准备好个人物品，接受逮捕。」【我】「我没什么个人物品，随时接受逮捕。」【特务机器人】「好的，后天再见。」【特务机器人】「您的账户将被冻结，这两天生活会有一些不便，请谅解。」【我】「好。」
————
【我】「…………」
深呼吸——
这里的味道和其他地方不同。
将带着淡淡香味的空气吸入后，一股奇妙的感觉充满身体。上次有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大概半分钟。
这种余香残留在鼻子深处，不停刺激着大脑，可以让人彻底放松……忘却所有的烦恼。
抬头看了一眼通道头顶跳动着的“时钟”。……等等，时钟在哪？原来才刚刚九点……比预想的时间早了好多。宿舍离这里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次就花了一小时多一点，看来悬浮列车又提速了。
这种事新闻应该有报道，虽然我很少看新闻。老师说我们应该多关心时事，但其实没那个必要……因为没什么时事值得咱们去关心。嗯？……老师？这个年代，没有老师了吧？
新闻里都是好消息，每个人都很开心。
……所以时事啊、未来啊，完全不需要我们去想。我现在关心的只是——我来的太早了。
和她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半，所以我得想办法打发时间。这里我第一次来，完全不熟悉……
而我又特别不擅长打发时间。【？？】「——喂～」
【？？】「——喂～～」
【我】「……？」
她来了吗？
四周环顾了一下，没有见到人。
每次找她都是这样——好像能隐身似的。
然后，一阵风在我背后微微吹过。这是只有她能引发的气流……
【我】「——呜啊。」
【我】「别老这样啊，很疼的。」
虽然她很轻，但每次都这样从背后冲过来把人抱住。
腰部受到的冲击还是很大呢……【我】「好了快松开，我要被你顶出去了。」
【余香】「再等一下……还没抱够。」
【我】「…………啊？」
【余香】「太久没有见面了，要多抱一下。」
【我】「那换个姿势抱吧，这样腰非常不舒服。」
【我】「而且，这个姿势我看不到你的脸啊……」
【余香】「嘿嘿，看不到多好。」
【我】「…………」
看不到很别扭吧，而且非常危险。
万一有人袭击我怎么办……
【余香】「原来你也来得这么早。」【我】「不小心来早了，悬浮列车提速了呢。」
【余香】「嘿嘿嘿，的确快了好多。」
【余香】「还以为会迟到，结果刷的一下就到站了。」
【我】「早知道车这么快，我就去接你。」
【余香】「不用啦。」
【余香】「我们的家在两个方向，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余香】「难得来这里，每一分钟都要珍惜。」【我】「说的也是。」【我】「那我们快点进去吧！」
【余香】「——嗯！」
眼前的女孩轻轻蹦了一下。脑袋旁边的小辫子也跟着飘了起来。
……等等。
这一段有问题。
没有所谓的“家”了，也不可能在两个方向。
理论上他们都会待在宿舍区，想出来几分钟就能碰头。
…………
剧本没有跟上时代……这一段很容易穿帮。【我】「票需要去取吗？」
【余香】「不用取票。」
【余香】「门票会绑定每个人的身份证，所以直接进去就好了。」
【我】「那还不错。」
我们的身份证马上就过期作废了，最后用那么一次，算是发挥了它的余热。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用到……
【我】「我从来没进去过，里面是啥样的呢。」
【余香】「嘻嘻——里面超级棒的。」【我】「……你来过这里吗？」
【余香】「有个朋友来过，她说这里非常漂亮。」
【余香】「虽然价格非常非常贵，但绝对物超所值！」
…………
听到价格贵突然警觉了起来。可这好歹是毕业旅行……该花的钱就花吧。很快我们也没什么机会用钱了……【我】「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余香】「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我相信你……」
穿过通道，是一个“乐园”。
一个与世隔绝的主题小镇。和外面那个嘈杂的城市不一样，这里是一片美丽的净土。据说到这里度假的人，会得到梦幻般的体验。
当然正因为如此……价格非常高昂。
为了这次旅行我和余香做了两个月的兼职。这还因为是淡季，并且有各种幸运折扣的价格。但即使消耗掉了整个假期，我们依然想要来到这里。
毕竟这是我们去大学之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哪怕只有两天，也能留下很多不错的回忆吧。【我】「这次的票是两天吗。」
【余香】「我看看……」
【余香】「嗯……今天和明天，后天早上结束。」
【余香】「确切的说是两个白天，两个晚上。」
【我】「正好赶上假期过完。」
【我】「虽然假期也没多少时间，不过真充实啊。」
【余香】「唔唔唔——」
【余香】「这个假期都没怎么见面呢。」
【我】「没办法啊，毕竟要拼命打工嘛。」
【我】「我可是同时做好几份兼职才凑够门票钱的哦。」而且现在没读过大学很难找到兼职，专门为高中生提供的体验岗位薪水少得可怜。……………………算了，就这样吧。
没有时间再去改剧本了。如果要重新写这一段，细节会修很久。
后面的桥段也会对不上的……
【余香】「真是的……说的好像我不努力一样。」【我】「哪有，我知道你很努力。」
【我】「不过用一个假期的时间换这两天，你觉得值得吗？」【余香】「嘻嘻嘻——当然值得啦。」
【余香】「有一次难忘的旅行，才能在对方心中留下印记。」
【我】「想留下印记的方式很多啊……」
【余香】「但旅行最浪漫。」【我】「就是太贵。」
【余香】「唔唔唔……」
【我】「好啦好啦，别生气。」
【我】「虽然我们经济条件有限，但偶尔挥霍一下也不错。」【我】「去到大学后，钱就没用了嘛。」
【余香】「——嗯！」
【我】「啊，前面就可以出通道了。」
【余香】「可不要吃惊哦。」【我】「吃惊什么？」
【我】「——————」
眼前一亮。………………
……心理活动部分，暂时就不进行渲染了。
有心无力……
【余香】「怎么样怎么样，吃惊吗？」【我】「好吃惊——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地方！」
【余香】「我之前看过这里的照片，当时就决定要来这里了！」
【余香】「————」
【余香】「有种很舒服的味道。」
【我】「嗯，泥土的香味。」
【我】「比外面的空气清新好多。」
【我】「…………？」
【机械人】「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识别卡片。」
【我】「……？」【我】「这里就需要出示身份证吗？」
【余香】「——给。」
【机械人】「客人的信息已经读取完毕。」
【机械人】「欢迎您的到来。」【机械人】「两位购买的是为期两天的情侣简易套餐」
【余香】「嗯。」【我】「情侣……简易？」
【我】「情侣就情侣了，什么叫简易？」
【余香】「嗯，就是最便宜的那种。」
【我】「哈哈哈哈……」
最便宜的，就已经那么的贵了。【机械人】「已经确认您预定宾馆的位置，需要我帮您叫助动车吗？」
【余香】「不需要……助动车申请的人很多吧。」【机械人】「现在是淡季，几乎没有旅客。」
【余香】「不过我还是想走过去。」
【机械人】「明白，这是度假村的地图，您可以随时查阅。」
【机械人】「旅店向前面步行三公里，过桥左拐后就能看到旅店。」【机械人】「如果中途需要助动车，可以随时呼叫。」
【余香】「嗯，谢谢！」
【我】「…………」
【我】「好奇怪的机器人。」
【余香】「不过，很可爱。」
【余香】「只在这个度假村才能看到，专属服务机器人。」
【我】「真有趣……」
……服务机器人的型号倒是没什么变化……
希望今后也不会有……
【余香】「我们走吧，去旅店。」
【我】「嗯。」
余香拉住我的手，向前一步——
看着那蓝色的天空，我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那片湛蓝的天空是人造的。但即便如此……因为握着她的手，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
这是我们步入社会前的成人礼，
化为螺丝钉前的毕业旅行。也是和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
这一段感情渲染有点过了……也可能是我体验太多次觉得麻木的缘故？
反正只要对当事人来说可以就行了。毕竟他们是即将分开的情侣，是段即将被抛弃的记忆。这是他们青春，最后的余香……
【余香】「加油加油——」
【我】「哈……哈哈……」
【余香】「快一点啦！」【我】「我……我走不动了。」
【我】「我的脚还没好……实在不行了。」
【余香】「机器人说伤已经好了啊。」
【我】「自己的脚疼不疼，我不比它清楚……」
【余香】「快继续走啦，不然到晚上都爬不上去哦。」
【我】「稍微……稍微歇一歇。」【我】「一会儿就好。」
【余香】「唔唔唔——」
爬高塔这一段，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可惜我身体不太好，没有太多机会爬上去看看。这里的剧情不够充实……算是个遗憾。
【余香】「哇啊——」
【余香】「好厉害——」【我】「嗯。」
…………
这里的景色，还不够漂亮。如果能渲染得更加梦幻一些，效果就更加完美了。【我】「我喜欢你。」
【余香】「……嗯？」突然回头的她，脸上带着一点点红晕。
【余香】「你说什么？」
【我】「没什么，口误。」
【余香】「再说一遍？」
【我】「不说。」
【余香】「都到这里了，有话就要大声说出来。」【我】「……是吗？」
【余香】「书上都是这样写的，站在很高的地方对着远处喊。」
【我】「有吗？那一般都要喊些什么？」
【余香】「什么都可以吧。」
【余香】「喂————」【我】「真喊啊！不怕有别人上来吗？」
【余香】「是淡季，不要紧的。」
【余香】「喂——我们爬上来啦！！」【我】「……这种事情需要喊吗？」【余香】「——天然水果好好吃！！」
【我】「这个也没必要喊啊。」
【余香】「和男朋友泡温泉，差一点就淹死啦！！」【我】「喊这个很丢脸！！」
【余香】「——男朋友黏乎乎的东西喷到脸上啦！！」【我】「这个就别喊了！」
【余香】「哈哈哈哈，你也喊啊。」
【我】「没什么可喊的。」
【余香】「那我继续喊啦？」【我】「你也不准喊！丢死人了！」【余香】「又没有人来……怕什么。」【我】「那也不行——」
【我】「……嗯？」
【余香】「……？」
烟花表演开始了。
领袖的生日，烟花表演。
这也是这个国家现在仅有的烟花表演了。每年这个表演都在缩水……
…………
【我】「很漂亮。」
【余香】「…………」
【余香】「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我】「……嗯。」【我】「我喜欢你。」【余香】「…………」
…………
……………………
够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睁开眼睛，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这间“宾馆房间”作为我的办公室已经有40多年了。
生活和办公都在这里——因为工作的需要。
这里的服务员会帮我打扫房间，更换被褥，甚至粉刷墙壁……
总之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都会帮我做好，能得到这样照顾的基层公务员，可能整个国家只有我一个吧。
宾馆的服务员是个非常认真和专业的女孩。
…………
应该说是“一群”认真和专业的女孩。她们都长一个样子，声音也完全相同。四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服务员配给到这个宾馆，
她们什么时候更换，更换之后去了哪里，我没有资格知道。
但作为“服务员”来说，她们非常完美。标准化，精确化，统一化——这是大规模工业生产的优势。因此她们非常专业非常贴心，能完成每一项任务。这么多年来她们帮了我很多，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
——甚至是生理上的需求，在不损害她们的前提下也能解决。
…………这些好处都是“高等教育”普及后才有的。人会变成了“产品”。只要有需求，就得有对应的“产品”。得针对这种需求进行大规模的“生产”，满足市场的需要。
上层制造“需求”，中层提供“服务”，下层变为“产品”。
社会就是在这样的框架下运行的，完美而又和谐。
而我呢，也是一个“产品”。
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产品，一个辅助生产产品的“产品”。如果是几百年前，我会被称人为“作者”，
而我的作品就是《余香》。《余香》是一个检测系统，也是一次“考试”。它负责测试“原料”们的素质。在培养中心长大的男性个体，
在接受高等教育之前，会进行《余香》测试。虚拟的记忆会被植入，然后个体会根据记忆做出选择。自由的选择。素质足够的个体会接受高等教育，
素质不够的个体会拒绝高等教育。经过这个测试的个体比起其他没有经过测试的个体，
在后面的测试中拥有更高的稳定性和保质期。这就是《余香》的价值。——也是我的价值。
这四十年来，我每天都在维护《余香》的内容，
强化某部分的剧情，删掉多余的细节。让它更加实用，更加有效率。…………
今天是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余香》会成为历史。它会被其他产品取代。其实除了《余香》之外，还有很多同类产品，然而我没有体验过它们……也无法知道它们的数据如何。…………？
【我】「晚上好啊。」
【？？】「……？」
【我】「这么晚还在这里溜达，想去哪儿玩吗？」
【？？】「不知道。」
【我】「你爸妈不担心你？」
【？？】「嗯。」
【我】「也对，你父母太忙，没时间管你。」
【我】「要不要我陪你四处走走？」
【？？】「嗯。」【我】「今天想去哪儿玩？」
【？？】「不知道。」
【我】「去吃点东西？据说新出了好吃的马卡龙。」
【？？】「什么？」
【我】「马卡龙，一种很甜的玩意，历史上比较有名。」
【我】「你们家没吃过吗？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不知道。」【我】「哈哈哈，很好很好，那我就请你吃一顿好吃的吧。」
……！？
【柜台机器人】「抱歉，您的账户已经锁定。」【我】「——什么！？」
不好，我忘记自己的账户被锁定了。
【我】「………………」
【我】「带你来结果还让你请客……抱歉了。」
【？？】「没关系。」
【我】「我马上就要被抓，所以账户被冻结……」【？？】「哦……」【我】「明天我就不能陪你玩了，你还有什么想玩的我带你去？」
【？？】「不知道。」
【我】「要不我们去那个高塔？」
【我】「……不过有点耽误时间，你爸妈让你去吗？」
【？？】「不知道。」
【我】「………………」【我】「那还真是麻烦呢。」和这个口头禅是“不知道”的女孩相处了四十年。我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我】「好吃不？」
【？？】「嗯。」
【我】「哈哈哈，你觉得好吃就行。」
【我】「急着回家吗？要不咱们去海边走走？」
【？？】「…………」
【我】「——余香？」
【余香】「嗯。」
又一次来到海边。
我经常在这里散步，尤其是人少的时候。
独占美景的感觉非常好玩。虽然这里的风景早就看腻了……可惜找不到别的替代品。…………
这个女孩叫“余香”。
据说是某个高级官员的女儿。……不，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她在“扮演”某个高级官员的女儿。那个高级官员的女儿很久之前在一次事故中丧生，后来政府为他定制了一个“女儿”，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她的外貌和性格和那个女儿保持一致，并且禁止她长大。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这个样子。从四十年前我来到这里开始，她的相貌都没有什么改变。
性格……可能也没什么变化吧。或许在某个时候，她被相貌一样的人替换掉了。因为大家都是“产品”，都能被替代。
……我也一样。
我被“制造”出来，因为某种目的制造出来，
那么为了这个目的，我也随时可以被替换掉。
至于我有没有被替换过……我也不记得。
或许曾经被替换过，现在脑子里的记忆是虚假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余香》马上就要停止运作，由其他版本替代。所以现在的这个“我”应该不会再有替代品了吧。【我】「余香。」
【余香】「嗯。」
【我】「你知道吗，这个海滩上有个管道可以通向下面的垃圾场。」
【余香】「不知道。」
【我】「上次我在海边散步，突然看见有人爬了出来。」
【我】「后来那个无产者就被安保机器人带走了……」【我】「没有问他下面的生活到底如何，有点可惜呢。」【余香】「下面好玩吗？」【我】「说不定很好玩。」【我】「其实……我就想下去看看。」【我】「虽然下面环境很差，不过人们都很自由。」【我】「……当然，自由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但比较有趣吧。」【我】「可惜女生不让去，不然我就带你去了……」
【余香】「嗯。」
【我】「………………」【我】「对了，帮我个忙。」【我】「你能从背后抱抱我吗？」
【余香】「……为什么？」
【我】「……这个么……」
…………
【我】「没啥，我开玩笑的。」
四十年前，我来到这里开始创作。
遇到她的那天，我决定把她当做“创作”的素材。作品里的女孩外貌、说话的声音，性格都和她一模一样。原因是对她“一见钟情”。
虽然这个词在现代的社会框架里毫无意义，它很有可能是我这个“产品”的缺陷。
但是也因为这个，我创造出了这个领域内数据最好的作品。
……只不过随着后面的调整，还有版本的迭代，作品里的“余香”和现在这个“余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可能作品里的“余香”是我觉得她最理想的样子吧……
【我】「余香。」
【余香】「嗯。」
【我】「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
【余香】「不知道。」
【我】「其实我不仅仅是个公务员，我还是个作者。」
【我】「我制造故事，然后植入到别人的脑子里。」【我】「我把你放到了故事里，和每个人谈恋爱……」
【余香】「哦。」
【我】「………………」
【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余香】「不知道。」
【我】「因为我喜欢你啊。」
【余香】「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和你谈恋爱，每天很开心的过日子。」
【余香】「我不明白。」
【我】「………………」
【我】「没事……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可能她没有这个机能。她的“功能”里也不需要这个机能。【我】「再陪我走走。」
【余香】「嗯。」
【我】「………………」
【我】「每次我走这个长桥就会想起来。」
【余香】「什么？」
【我】「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天上的鸟在飞。」
【我】「于是就想到我小时候在博物馆问，鸟为什么能飞，然后被人骂了。」
【余香】「哦。」
【我】「可后来仔细一想……我应该没有去过博物馆。」
【我】「因为我成长过的地方从来都没有过博物馆。」【我】「所以那一段记忆可能也是植入的，至于为什么植入或许只是为了让我有一定的思维能力。」【我】「后来我就意识到，其实我也是一件产品，和你一样和劳工一样，和全世界大部分人都一样。」【余香】「嗯。」
【我】「你有没有觉得不公平？对你自己而言？」
【余香】「对我？」
【我】「是啊，你自己的感觉。」
【我】「我们都是产品，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
【我】「虽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意志……但你不认为这个感觉有点恶心？」【我】「这样的世界很荒谬吧。」
【余香】「不知道。」
【我】「…………」
【我】「哈哈哈哈。」
【余香】「为什么要笑？」
【我】「没什么……刚才我胡言乱语的，你别在意。」
【余香】「嗯？」【我】「你喜欢你父母吗？」
【余香】「没感觉。」
【我】「你喜欢我吗？」
【余香】「不知道。」【我】「不是没感觉，而是不知道？」
【余香】「嗯。」
【我】「那还不错……」
至少比没感觉要好呢。
【特务机器人】「请问您知道自己的问题么。」
【我】「……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我】「我没有递交恋爱申请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这算是感情罪吧。」
【特务机器人】「为什么会喜欢她。」【我】「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特务机器人】「如果您需要性服务，服务员可以帮您。」
【特务机器人】「但为未经许可对其他异性产生感情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我】「嗯，我知道。」
【特务机器人】「您的生产商为什么会生产有缺陷的产品。」【我】「因为我的职位是创作，感情方面比其他人丰富一些。」【我】「可我创作的作品有最好的数据，这一点必须承认。」
【特务机器人】「但您的作品价值观有问题，不符合社会的核心价值观。」【我】「那是为了提高筛查的效率。」【特务机器人】「可它是错误的。」
【我】「历史上……高效率的生产方式都会对环境产生污染。」
【特务机器人】「那是因为技术不够成熟。」
【特务机器人】「技术成熟后，会出现效率高而且无污染的方式。」
【我】「…………」
【我】「……嗯……是的，所以我有罪。」【特务机器人】「您可以选择重新接受高等教育，或者被销毁。」【特务机器人】「结果您可以在今晚九点之前告诉我。」【我】「……怎么都行吧……」我已经不是很在乎这些了。
【我】「晚上好。」
【余香】「……？」
【我】「这么晚还在这里溜达，想去哪儿玩吗？」
【余香】「不知道。」
【我】「你爸妈不担心你？」
【余香】「嗯。」
【我】「………………」【我】「我要死了哦。」【余香】「嗯。」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会想我吗？」
【余香】「不知道。」
【我】「那今后我再来找你玩，你会高兴吗？」
【余香】「嗯。」
【我】「所以我不想死……被销毁好麻烦。」
【我】「但再接受高等教育之后，我可能会忘了你。」【我】「……除非。」
【我】「答应我一件事。」
【余香】「嗯。」
【我】「今后每天晚上来这里等我。」
【余香】「……为什么？」
【我】「因为我待会就从这里逃到垃圾场去。」
【我】「今后我每隔几天再从这儿爬上来找你。」
【我】「只要是淡季，安保不严格的时候……不会有人抓我的。」
【余香】「嗯。」
【我】「………………」【我】「你能从背后抱抱我吗？」
【余香】「……为什么？」
【我】「想让你抱我一下……」
【余香】「………………」
【我】「………………」【余香】「………………」【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孩，我苦笑了一下。
这个多年没能实现的愿望……至今还是无法实现。【我】「……我走了……」
【余香】「嗯。」
【我】「——呜啊。」
【余香】「…………」
【我】「…………」
【我】「最后还是来了呢。」
【余香】「嗯……」
【我】「故意让你抱的。」
【余香】「我知道。」
【我】「…………」
【余香】「…………」
【我】「不许哭。」
【余香】「你也是。」
【我】「我没哭，只是嗓子哑了。」
【余香】「呜……」
【我】「我走啦，车要来了。」
【余香】「再抱一下。」
【我】「那你抱个够。」
【余香】「嗯……」【我】「都说了别哭啦。」【余香】「……嗯。」【我】「再哭就粘在我背上了。」
【余香】「……嗯。」
【我】「现在我进化了，身后没人抱住我就不适应。」
【余香】「嘿嘿……」
【我】「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余香】「不知道。」
【我】「该走了哦。」
【余香】「嗯。」【我】「再抱着就来不及了。」【余香】「嗯。」【我】「别再嗯了。」
【余香】「嗯。」
【我】「……不松开吗？」
【余香】「嗯。」
【我】「哈哈哈哈……」
【余香】「不要忘了我。」
【我】「…………」
【余香】「还会见面的，对吧。」【我】「嗯，会的。」【余香】「那我们再去爬高塔。」【我】「在领袖生日，看烟花。」
【余香】「——嗯！」
【我】「……咳咳。」
【余香】「你怎么了？」
【我】「抱……抱得太紧，有点难过。」
【余香】「哈哈哈哈哈……」【我】「咳咳……咳咳咳……」
【我】「咳咳咳咳咳——」
【我】「咳咳咳——」
【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拾荒者】「你他妈有完没完！？」
【我】「咳咳——咳咳咳咳——」
【拾荒者】「要咳嗽就好好咳嗽，怎么还带节奏的。」【我】「但是……我咳出血了……咳咳咳——」【拾荒者】「那又怎样，这里的人咳嗽都能咳出血。」
【我】「唉……居然不同情我，我就要死了。」
【拾荒者】「请你安静地死。」【我】「…………」
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讨厌的家伙是我的同伴，在垃圾场结伴生存的同伴。
来垃圾场之前……把这里的生活想得太简单了。
脱离社会的保护，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活着……根本就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难怪政府对我的逃亡不闻不问，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留在这里……和销毁没什么不同。
政府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自生自灭，或者忍不住去投降。
——然后接受教育。
…………
但那样的话，我当初又何苦跑下来呢？
哎……
【我】「我不想死。」
【拾荒者】「不想死很简单，去那边的监测点，投靠政府。」
【拾荒者】「之前无产者投靠政府还需要爬出垃圾场。」
【拾荒者】「现在的政策仁慈了很多，这里就有监测点可以去。」【拾荒者】「他们会把你送到医院，治好你的病。」【拾荒者】「你这一身的脓疮还有肺病都能治好。」【我】「不可能——绝不！」【我】「那样我会被强制接受教育！被洗脑！」【我】「我才不会做政府的走狗！我要保留我自由的灵魂！」【我】「只有灵魂的自由才是无价之宝——咳咳咳——」【我】「妈的呛到了血了——咳咳咳——」
【拾荒者】「…………」
激昂慷慨地发表了一通演说。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相信的东西……
自由灵魂，这种东西。可能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我脑子里的每一片记忆，每一个想法，都不是自由的。
它们就和被灌进很多人脑中的“余香”那样，是用来测试的道具。
【拾荒者】「甲A。」
【我】「……？」
【我】「叫我？」【拾荒者】「这儿除了你还有谁。」【我】「我不叫甲A，有名字的。」
【拾荒者】「你叫啥。」【我】「…………」
咦，我叫什么啊？完全想不起来了，自己的名字。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容我回忆回忆。」【拾荒者】「谁管你叫什么。」
【我】「为什么要叫我甲A，甲A什么意思。」【拾荒者】「历史书里写的，和足球还是什么运动有关系。」
【拾荒者】「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搞笑，非常适合你。」【我】「………………」我很搞笑这件事，我倒是有几分认可。【拾荒者】「你的脚
，还能动吗？」【我】「不能。」
【拾荒者】「那待会腐蚀液灌过来，你逃不掉。」【我】「……我知道。」这回是真的死定了。上次我跑到那个“管道”旁边，想爬上去见她，结果几轮污水把我拍了回来。
我的脚断掉了，现在伤口还感染……彻底无法走路。
【拾荒者】「确定不去政府那里报道？」
【拾荒者】「监测点不远，我叫他们来找你？」
【我】「不去，坚决不去。」
【拾荒者】「那你会死。」【我】「我不怕死。」【我】「自由而高贵的灵魂，绝对不接受任何操控。」
【我】「我要保持人类的尊严到最后一刻。」
【拾荒者】「好好好，你自由你高贵，我垃圾行了吧。」【我】「…………」【拾荒者】「那你高贵地死之前，能不能把包里的电池送给我。」【我】「臭小子，你这是发死人财。」【拾荒者】「你还没死呢。」【拾荒者】「而且你明明可以不死，是你自己找死。」【我】「那是因为我有自由高贵的……」【拾荒者】「…………」
【我】「…………」【拾荒者】「不给我就算了。」
【我】「等会！」
【拾荒者】「干嘛，想投靠政府了吗？」
【我】「……算了，还是算了。」【我】「电池你拿去吧，我留着浪费了。」这家伙楞了一下，接过了我的电池。
他的远去的背影和我有点像。
之前他和我谈论过他和他高中“女朋友”的事情。
那熟悉的剧情让我听着百感交集。
【我】「——！！？」
巨大的蜂鸣，然后远处响起了警报。
腐蚀液的巨浪从高处狂奔而来。
很快，视野被淹没。
皮肤传来灼烧的感觉。
我张开嘴想要喊什么，却什么都没喊出来。
被腐蚀掉的眼睛前出现了温馨的画面。余香，就像那个余香一样，从身后抱住了我。
温暖的感觉取代了腐蚀液的灼烧感，让我慢慢地融化。
【我】「真好啊。」
我笑道。
愿望实现了呢。在这个时代实现愿望是如此艰难，却又如此容易。自由触摸不到，却又近在咫尺。…………
我……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