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相簿2》剧情小说

发布于 2021-06-06  379 次阅读


<白色相簿2(WHITE ALBUM2 白雪交织的旋律)>

第一卷 序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图源老爷是个冬马党

录入:游戏小说真爱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一次,有了喜欢的对象。

也结交了,想要真心相伴的挚友。

终于——有了真正的伙伴。

不但得到一段无可取代的梦幻时光。

还拥有了好多好多的幸福。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一卷 第一章

~Introductory Chapter 1~

Piece of:雪菜

「呼……」

一位少女打开通往顶楼的大门,看到了炫目的夕阳。

她眯起眼睛走到铁网边,俯视着底下的操场。

许多学生认真参与社团活动,每一个人似乎都热衷于自己想做的事情。

——要是,我也能那样就好了。

雪菜抱持这种感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眼中尽是火红的天空。

她好想在空中尽情飞翔。

如果能飞到一个不用掩饰自我的地方,不知该有多好……。

「啊—啊……」

雪菜又叹了一口气。

过了两年半的高中生活,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至今没有碰到难过的事情,却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雪菜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可是随着毕业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她自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涌上心头,雪菜准备转身离去——

「啊……」

不晓得从哪里传来的旋律,吸引她驻足倾听。

是吉他的声音。

生疏的吉他旋律,不久后有了轻柔的琴音相伴。

「哇啊……」

雪菜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听到这首曲子,她的身心和五感都被旋律占据了。

因为这首曲子,这段静谧交缠的合奏,是雪菜最喜欢的歌曲。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首歌。

是谁在演奏呢?

是什么人弹出这么细致的琴声?

是什么人这么努力演奏吉他?

陌生对象交织出的旋律,显得十分愉快——至少听在雪菜耳中是这样。

想要融入其中的心情也油然而生。

「……♪」

下一秒,雪菜张开了朱唇。

一开始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歌声,几秒后她才发现自己正在唱歌。

雪菜让自己徜徉在乐声当中。

歌声很自然地融入风中飞舞的旋律。

她下意识地唱着歌,犹如呼吸和反射动作一样自然。

真是舒畅的感觉。

她从没想过,和别人共谱一首曲子是这么畅快的事情。

简直快乐得难以想像。

这首歌——

透过这首「WHITE ALBUM」和别人交流,竟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情……。

雪菜不断地歌唱。

她陶醉地欢唱,不再隐藏真正的自我。

她尽情享受遗忘已久的梦幻时光。

雪菜唱得太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乐声的变化。

她没注意到吉他声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只剩下钢琴的旋律。

她没注意到有人打开大门进入顶楼。

没错——

「……小木、曾……?」

直到那个人呼唤她的名字之前,她的心神都集中在歌唱上……。

SESSIONG 01 距离演唱会还有25天

Piece of:春希

组织乐团参加学园祭,这是很常见的事。

为了上台表演而练习吉他,这也是很常见的事。

不过,月底就要上台演出了,乐团却在这个节骨眼解散,这就不是很常见了。

「唉……」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拨弄手中的吉他。

第二音乐室响起了消沉的音色,一如我现在的心境。

「不要整天唉声叹气嘛,春希。你害我心情也跟着沉下来了……唉。」

语毕,我的好友饭塚武也学我叹了一口气。

两个大男人唉声叹气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想必很滑稽吧。

可是——我们轻音乐同好会真的遇上了难题。最好的证据就是,一周仅有两次的宝贵练习时间,我们除了叹气外什么也没做。

「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啊?」

听了这句话我实在很想呛武也,事情会搞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不过我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几天我讲过同样的话好几次了。

时值高中生活最后的秋天。

都十一月天了,窗外透进来的夕阳依旧炫目刺眼。

看我没表示意见,武也接着说道。

「前几天我们的乐团还好好的,现在却剩下一位吉他手和初学吉他的菜鸟啊。」

「初学吉他碍到你了喔!」

由于我太激动,琴弦不小心刮到椅子,发出了难听的声音。

我就读的峰城大附属学园,将在本月——亦即十一月底举办学园祭。

轻音乐同好会从四月开始准备这次的演出。大伙历经了半年的苦练,现在却面临分崩离析的命运。

简单说,起因和女人有关。

中途加入的主唱是一位城府极深的女孩。她试图操弄乐团里的每一位成员,结果轻音乐同好会和男人之间的友情全都毁了。

……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闷。那个女孩……就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类型。而且她年纪还比我们小,乐团被一个学妹搞散有够可悲的。

而邀请这个祸害入团的男子,基本上只会靠外表来评判一个女孩。他就是轻音乐同好会的社长(我也不懂为何不叫会长)饭塚武也。

总之,包含那个女孩在内的成员几乎都脱团了。剩下的成员只有我和武也,武也本来就是个爱玩的人,被耍他也不痛不痒;而我对那个女孩根本没兴趣。

最糟糕的是,武也是吉他手、我是候补吉他手……换句话说,轻音乐同好会陷入了没有其他乐手的绝望深渊中。

「武也,你不是说要找新成员吗?找得怎么样了?」

武也自知理亏,几天前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找来新的成员。

「呃、那个啊,我相中的家伙都有组团了。到了这种时候,没这么容易找到人啦。」

我是觉得武也太早放弃了,但人面比我广的武也都这么说了,想必真的不好找人吧。

「唉、我原本是想尽快找齐乐手,再招募超级美少女主唱的说,真该死。」

「……你有在认真找成员吗?」

「那当然啊?峰城大附属小姐的有力候补我都筛选过了。问题是,没有乐手光找主唱也没用啊。」

「你怎么只顾着找主唱啊!乐手也认真找啦!你的字典里没有悔过这两个字就对了!?」

武也的行径令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和他绝交……

另外,所谓的峰城大附属小姐,是指在学园祭赢得选美优胜的人。选美本身没有获得学校公认,却是每年压轴的热闹活动。……刚才提到的那个祸害就是去年的亚军。

「没办法啊,唯有成功才能弥补失败吧?你想嘛,如果那个小木曾雪菜肯加入,那绝对是一大成功吧?」

「啊啊、是这样没错……」

武也说的那个名字,是连续两年荣获冠军头衔的女孩。

「?怎么了吗?」

「没有……那个女孩,也许不太喜欢成为众人焦点吧。」

「是吗?也对啦,她的确是有这种感觉……春希啊,你对那个女孩有什么了解吗?」

武也提出质疑,我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啊、没、没有什么了解啦……这纯粹是我的直觉而已。」

「是喔?那好吧。除了她以外我也挑了几个候补人选,至于歌喉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武也……拜托你调查一下好吗?」

「唉、找不到其他乐手,调查也没意义啊……」

武也又叹了一大口气。

「春希啊,也许这次真的没辄了吧?」

「……你也太悲观了吧,社长。」

「没办法啊。当初是我找你加入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情搞成这样我也很过意不去。……明天就是报名截止日对吧?」

「啊啊。」

学园祭当天,体育馆有演唱活动。轻音乐同好会已经完成报名手续了,但最终的截止日期是明天。我们在明天以前取消报名,就能避免在演出当天开天窗的悲剧。

「也许乖乖放弃比较好吧?在截止日前我还是会努力找人啦,希望不大就是了。」

武也拿着书包站了起来。

「所以……抱歉啦,春希。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武也……」

「那我再去找人啦,掰。」

说完,武也便离开了。

「唉……」

室内剩下我一人后,我又发出了重复多次的叹息。

也许,真的束手无策了。

过去从没碰过吉他的我,从四月一直努力练习至今。今年我也三年级了,我想在高中最后一年留下回忆,才会拼命练习吉他。

当然,候补吉他手是没机会站上舞台的。然而——我没想到轻音乐同好会的演出,会以这样的方式失败收场。

其实,我另有一个目的。就算我没办法上台演出,只要轻音乐同好会能站上舞台,那个目的就能达成了。

本来,只要有女主唱就能达成了……

而这个目的无法达成的现实,也令我更为忧郁。

「……无奈啊。」

不用武也告诉我,我也知道情况很糟糕。

乐团演出,自然少不了「乐团」。

偏偏我们缺了贝斯手、鼓手、键盘手、还有——最重要的主唱。

现在要找齐这些人不太可能吧?

这样的结果令人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练习了吧。」

我环顾空无一人的室内。

轻音乐同好会仅能利用每周二和周四的放学时间来这间第一音乐室练习。距离本月底的正式演出还有不到十次的练习机会,不过应该也用不到了。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嘿咻……」

我重新抱稳吉他。

既然今天是最后一次了,那么——这场演奏就是我最后的演出。

我握住琴颈深呼吸一口气,指尖弹出最初的乐声,之后确实刻划乐曲的主旋律。

开头弹得还不错。我的技术也许不怎么高明,但弹奏这首曲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因为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我努力重现反复练习的旋律,尽量不想有任何的失误。

这是我第一首练习的曲子,也是我第一首能完整演奏的曲子。

——「WHITE ALBUM」。

这首曲子大约是十年前问世的。

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今天,这首歌始终是众人心目中的「冬季怀念名曲」,也就是俗称的经典曲目。

曲调、歌词,以及那位女歌星极富透明感的歌声。

从小到大,每一样我都很喜欢。

当我决定弹吉他时,最先想到的就是这首歌。

我好想学会弹奏这首歌的主旋律。

「那么……今天有机会吗?」

我维持指法,耐心等待。

等待什么呢?

我在等待……等待「隔壁同学」陪伴我和轻音乐同好会进行最后的演奏。

不久——

「……好啊!」

一阵轻柔的乐声,迎合我独力演奏的生疏旋律。

刚开始,合奏的乐声轻柔又自然,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之后乐声赶上我的演奏,时而温柔引导、时而活泼欢跃。对方用上连我这种外行人都听得出来的压倒性技艺,陪伴我拙劣的吉他合奏「WHITE ALBUM」。

我等待的就是这个,从隔壁传来的钢琴声。

「今天也多谢了——」说到一半,我重新改口。「……至今多谢了。」

对方不可能听到我的感谢。因此我集中精神,专心舞动手指。对方拥有我根本配不上的高超琴艺,却不吝于陪我合奏这首曲子,我很珍惜这份难得的喜悦。

对那位陌生的隔壁同学,我只有无尽的感激。

「哈哈……」

很好,我这次弹得不错。

我大约是在两个月前发现隔壁同学的存在。

身为候补吉他手的我,实力不足以参加乐团的团体演练。为了不拖累大家,我都是等到大家回去后才一个人练习的。

经过一番苦练后,我的实力开始慢慢进步,技巧也逐渐有个样子了。

某一天,我一如往常地演奏吉他,无意间听到相同旋律的钢琴声。

起先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才发现是隔壁第二音乐室的某个人在陪我合奏。

对方的琴声像在指导我一样。正确的音程和节奏会修正我明显的失误,直到我累得再也练不下去。

而且那个人似乎挺闲的样子。从那以后,每当我独自练习时,对方就会用这种方式来凑热闹。我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这对我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感觉那个人不是用言教,而是用身教的方式在指导我。

隔壁的同学通常是用钢琴交流,偶尔也会用贝斯、鼓、萨克斯风等乐器与我合奏。每一种乐器的水准无疑都在我之上。

我也曾经思考过,也许第二音乐室里不只一个人。不过好像又不是这样子——因为我从没听过复数的乐器同时演奏,看来隔壁同学是位多才多艺的人物。

对方总是会锁门和拉上窗帘,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位同学是谁。这间学校除了有我们就读的普通科,另外还有音乐科,所以我猜对方大概是音乐科的学生。

二人交织的旋律在空气中绵延回荡,那是一种仿佛乐声响彻世界的陶醉感。我拼命弹奏吉他,不想让无谓的失误破坏这段时光。

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我的指法很灵活,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出来。

在最后一次演奏——不对,正因为是最后一次演奏,才能有这么好的表现吧。

钢琴的乐声,替吉他开拓的乐程点缀鲜艳的色彩。

吉他追逐着钢琴,光耀钢琴活跃的舞台。

姑且不论彼此的技巧差异,这种心情真的很开怀,对我来说简直是梦幻般的时光。

一段彼此交心、互相勉励、携手相伴的时光。

所以,我不禁有一个感想。

如果隔壁的同学愿意加入我们轻音乐同好会,不知该有多好。

可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

我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场合奏,是轻音乐同好会最后的演奏。

明天取消报名,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了……是吗?」

听到自己的低语,我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奢望太多,最后的演奏还有一流的钢琴相伴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不过,我真的很想实现轻音乐同好会的表演,以及我真正的目的。

为了达成这些心愿,这半年来我一直很努力……

「呜……」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盘据心头。

仅有吉他和钢琴的合奏,谱出一段空洞又饱满的奇妙旋律。我让手指随着这份旋律尽情发挥——

「……咦?」

除了吉他和钢琴,还多了什么?

当我发现合奏声中多了另一个要素,手指顿时停了下来。

是歌声。

有人在唱歌……在唱着「WHITE ALBUM」。

「——!」

我立刻冲出音乐室。

其实,我不敢确定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我只是凭直觉认定,对方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唱歌。

而这里是三楼,离这最近的地方是……。

「屋顶……」

当然,也有可能是某间教室。

不过,我还是直接奔向屋顶,某种类似确信的情感驱使我这么做。

我冲上阶梯、打开顶楼大门,几乎连滚带爬地进入楼上。

「她」——歌声的主人就在那里。

「……小木、曾……?」

我不经意地,念出这个名字。

在我面前的,正是连续两年蝉联峰城大附属小姐的少女。

她的歌声完美无瑕、充满难以言喻的魅力,对我们形同瓦解的轻音乐同好会来说,恰巧是女主唱的不二人选。

Piece of:雪菜

「咦……?」

看到有人突然闯入顶楼,雪菜停止歌唱,表情难掩震惊。

「咦、你是……咦咦、你听到了……!?」

雪菜在唱歌时并没有顾虑太多。现在想想,在屋顶上唱歌的确很有可能被听到。

面对慌张的雪菜,闯入顶楼的人——那位男同学恳请雪菜先冷静下来,之后他急急忙忙对雪菜说道。

「呃、莫名其妙跑来打扰你,真的很对不起。我是E班的北原春希,我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纯、纯粹是听到你的歌声才……」

「你、你果然听到了……!?」

「偷、偷听你唱歌实在很抱歉!我很喜欢『WHITE ALBUM』这首曲子,这是头一次有人在我的吉他伴奏下唱歌……所以我才会……」

男学生说,那是他弹奏的吉他。

「这么说,刚才的吉他……是你弹的罗?」

「嗯,技巧还很生疏,不过确实是我弹的。啊、小木曾的歌声很动听喔!我真的吓了一跳呢,以前我也听过不少人唱这首歌,你是唱得最好的呢!我挺感动的说。因此,我才急着跑来这里——小木曾?」

「啊……呃、呃呃、我……」

雪菜的眼神游移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热情称赞。

害羞的雪菜,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请、请等一下!」

注意到这一点的男同学,赶紧叫住雪菜。

「那个、小木曾,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乐团的主唱?」

「咦?主、主唱……?」

雪菜一时无法理解那些字眼的意思。……他说、乐团?

「我是轻音乐同好会的成员。我们准备参加学园祭的演唱会,可惜目前没有主唱。如果你愿意加入,对我们会是很大的帮助……凭你的歌声,一定能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

演唱会?舞台?

意思是……必须在一大群人面前唱歌?

「你唱歌这么好听,大家听了保证会——」

「我、我……那个、对、对不起!」

「大受感……咦?」

雪菜低着头快步离去,她打开大门冲下楼梯。

那位男同学没追来,想必他也很错愕吧。

话没讲完就跑走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不过雪菜也是逼不得已的。因为她现在脑袋非常混乱。

她刚才忍不住唱了歌。

结果被别人听到,受到了热情的称赞。

而且——雪菜认识那个男孩。

接二连三的事情,完全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

SESSION 02 距离演唱会还有24天

Piece of:春希

隔天。

「——差不多就是这样啦,真的很不乐观啊。」

「唉……」

「本来啊,我差点从其他乐团挖到一个弹贝斯的女孩。好死不死,她的朋友是我之前玩过的对象啦。」

「…………」

「然后,她的朋友讲些有的没的,最后挖角行动也宣告失败啦。唉、真搞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唉唉……」

「春希?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咦?」

「平常你一定会立刻骂我『这是你自作自受!』才对,你还没睡醒啊?」

看到武也讶异的脸庞,我才回过神来摇头否认。

「你又没有好好睡觉对吧?你揽下太多班上的事情了啦。」

「没、没办法嘛,文化祭就快到了。」

我昨天的确没睡好,但我睡眠不足是另有原因的。

可是,我不太敢告诉武也这件事。

我怎么好意思说——我拜托小木曾雪菜担任主唱,她却吓得逃跑了。

现在冷静回想,我那种拜托方式会被拒绝也很正常。

不对,无论我用什么样的方式拜托,那个小木曾雪菜都不会加入乐团吧。

我真是有够蠢的、啊哈哈……唉。

「我知道你是班长,但你也太有责任感了吧。」

「是你太欠缺责任感吧……就各方面来说。」

「做人要放轻松一点啦。你就是这样才没人爱,E班还蛮多好女孩的,你就多花些心力在女孩子身上嘛。」

「你不要满脑子都是女人好不好!」

武也很理所当然地待在我们教室里,实际上他是G班的学生。

「别这么说嘛,我觉得你们班水准真的不错喔?虽没有小木曾雪菜那样的极品……不对、光看外表的话,有个家伙和她不相上下呢。」

语毕,武也望了我身旁的空座位一眼。

「看样子她今天也迟到啊。算了,她不在我也乐得轻松。每次我来找你,她都会凶狠地瞪着我。那家伙真的超可怕的。」

「……我就如你所愿骂你一句吧,武也。那是你自做自受啦。」

坐在我隔壁的迟到惯犯——是一位有点奇怪的女孩。我从四月开始和她比邻半年,直到现在还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垂涎对方美色的武也曾经展开追求,对方却赏他一脚做为回应。……听了这件事情,我个人是觉得武也活该啦。

总之那次以后,武也是真的蛮怕她的。

「可惜没办法让她了解我的魅力啊。也罢,反正还有小木曾雪菜嘛。」

「小木曾也不会想了解你的魅力啦。」

话说回来,昨天的小木曾……唱歌好好听喔。

她唱的「WHITE ALBUM」实在无可挑剔。要是她愿意担任我们的主唱,不晓得该有多好——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

「喂——春希——!」

我听到声音后转头一看,一位意料中的人物朝我走了过来。

「春希春希,我有个天大的消息要告诉你!就是……奇怪了,武也怎么在这里?」

「怎样啦,我不能在这里喔,依绪。」

武也叹了一口气说。

来找我的人,名叫水泽依绪。

这位留着短发的女孩原本是担任女子篮球社队长的运动健将,也是武也的……

「我没这样讲啊?纯粹是觉得你很闲而已。」

「现在的你有资格讲我喔?」

「我是有正事才来找春希的,和你不一样。」

「我也有正事啊。」

「是是是,反正你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给我等一下,是你先呛我很闲的耶。」

「拜托你们,不要在别人座位前吵架好吗……」

也是武也的……欢喜冤家吧。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春希。我们又没有在吵架。」

依绪若无其事地说瞎话,我也叹了一口气。

我是透过武也认识依绪的。自从一年级时武也介绍我们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是我重要的好朋友。……不过,她偶尔会这样给我添麻烦就是了。

「呃、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啊、对吼!武也,都怪你多嘴啦。」

「我是怎样了……」

武也不悦地瞪着依绪,依绪浑不理会地说。

「我跟你说喔,春希。有访客来找你呢!你要感谢我喔!是我刚好认识你,才特地帮你牵线的喔。」

「咦?」

「话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晚点你再告诉我吧……啊、我又忘记了。抱歉让你久等了!他在这里啦!」

依绪转过头,对某个人招招手。

我忘了说明,依绪并不是E班的学生,她是三年A班的。

她的班级和我们两个不同,我记得A班是——

「那、那个……早安,北原同学。」

A班是,小木曾雪菜的班级。

来谈谈小木曾雪菜这个人吧。

她是个品行端正、才色兼备、容貌秀丽的女孩。她身上散发的气息,无疑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

整个学年——不对、整个学校的学生几乎都认识她。

之前也说过,她在一年级时夺得学园祭的地下选美冠军,二年级时也成功摘下后冠。

这位校内的超级名人,据传今年将达成前所未有的三连霸大业。

对所有男学生来说,她是个高不可攀的对象。

「呃、我想跟你说……」

「啊、嗯……」

和这样的超级名人在走廊下见面,我只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尴尬,以及众人露骨的好奇视线。当中有些人的视线真的超恐怖的……。

「那个、我想跟你说……昨天的事情。」

小木曾率先打破沉默。

「昨天实在很抱歉,我突然就那样跑走了。」

「别这么说、是我该道歉才对……我没头没脑地提出那种要求,给你添麻烦了吧。你会被吓跑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不起喔。」

「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我是因为……」

小木曾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难不成她很在意昨天的事情,所以今天特地跑来道歉吗?那我反而更过意不去了。

「那个啊,小木曾。昨天的事情完全是我不对,你不用这么在意没关系啦……我知道这样讲有点自私,不过我会忘记昨天的事情。小木曾你也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吧——」

「咦咦?不、不是的北原同学。」

小木曾急忙抬头说道。

「咦、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的……呃呃。」

小木曾深呼吸几次后,轻轻地沉吟一声,之后下定某种决心直视我。

被她这样盯着,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呃呃、临时提出这种要求我也很抱歉。那个、北原同学,我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咦?什、什么事情?」

啊、难道小木曾改变主意,愿意加入我们的乐团吗?……没想到我的预测,被她以出乎意料的形式推翻了。

「你、你要是没空就算了。不过、如果你有空的话——」

小木曾害羞地嘀咕道。

她刻意用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说。

「今晚,你……你能陪我一下吗?我想让你见识真正的我。」

一回到教室,武也和依绪虎视眈眈地等着我。

「喂、春希,你是什么时候对小木曾雪菜出手的!?」

「我说春希,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看你们都很尴尬的样子,莫非你……!」

「啊—、预备铃响了呢,你们快回教室吧。」

「「春希!」」

呜……。

「不是、你们听我说……」

「你不是常我跟说,选女人不要光看外表吗?结果你自己跑去把峰城大附属小姐是怎样啊?你也太过份了吧。」

「你没有武也这么滑头,倒还没什么关系啦。不过雪菜的难度太高了吧?」

「等等、依绪,你说谁滑头啊?请说我经验丰富好吗?」

「在日文里,经验太丰富的就是滑头啦。」

就说了拜托你们小要在这里吵架啦。

「先不管这个了。春希,交待清楚啊!」

「对啊,春希!你已经向她告白了吧?你什么时候告白的?昨天吗?雪菜是怎么拒绝你的!?」

「不、不是啦!我没有告白!」我连忙摇头否认。「我邀请她担任我们的主唱……」

「什么?春希,你真的跑去邀请她喔?」

「啊啊,你们的同好会快解散了嘛。」

「所以她是来答复你的?那么情况究竟怎么样了?……该不会,我们轻音乐同好会,真能请到小木曾雪菜当主唱!?」

「呃、没有……她婉拒了。」

「咳、果然啊。」

武也叹了一口气,说他早就料到了。

「你请她当乐团主唱啊。拜托雪菜这种事,她怎么可能答应你啊。雪菜对那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的,而且她平常就不太和别人来往,放学后总是一个人回家呢。」

「对啊,春希。你不是说她不喜欢引人注目吗?为什么还邀请她啊?」

「呃呃、这个……」

我在烦恼该如何回答时,上课铃声刚好响了。武也和依绪连忙回到自己的教室。

班上同学也坐回了各自的位子。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我说出了自己邀请小木曾入团的事情。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

「她说今晚……?」

我坐在位子上喃喃自语。

脑子里尽是小木曾刚才说过的话。

我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唯独可以肯定的是。

那个小木曾雪菜。

她邀请我呢。

就在今晚。

……邀请我今晚干什么呢?

「…………」

这件事占据我的脑海,害我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上课的内容也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甚至忘了取消演唱会的演出申请。

第一堂课开始以后,隔壁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喂。」

到了午休时间,有人跑来叫我,我转头一看……

「咦?冬、冬马?」

我隔壁的同学冬马和纱,她双手环胸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瞪视着我。

冬马和纱,迟到和翘课惯犯。

这位总是沉默、佣懒、冷淡的隔壁同学,有一张连武也都认同的标致脸庞。从各种保守的观点来看,她也无疑是一位美女。

因此,她的眼神(加上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总是给人冷漠的印象。

奇怪的是,今天的她与其说是冷漠……。

「呃呃……冬马?」

「…………」

我总觉得她好像在生气,这是我的错觉吗?

更何况,平常我打招呼她都不理人的,为什么今天会主动向我攀谈呢?

「呃呃、你今天很晚来呢,平常不是第一堂课中途就来了吗?」

「…………」

我试着进行普通对话,她依旧不理我。她找我应该有什么事吧?

「你赖床了是吗?……咦、可是你有黑眼圈耶,难道你没有好好睡觉吗?」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你以为我没睡好是谁害的啊……」

「咦?」

冬马不晓得在嘀咕什么,眼神似乎也更不开心。

「对、对不起,你刚说什么?」

我反问冬马,她沉默了一阵子,这才缓缓开口说。

「………………昨天——」

冬马正要开口,一旁的女同学跑来找我谈文化祭的预算问题,冬马也没再说什么。

她瞪了我一眼,直接转身离开教室。

「啊……」

我只能默默目送长发摇曳的背影离去。

可惜了,她难得主动找我呢。

「费用超出预期了说,有办法提出申请吗?」

「啊啊、这个呢……」

当然,我的同学不是只有冬马一个人。

我尽了一个班长的义务,却不小心惹冬马生气了,这件事我始终挺介意的。

——后来,冬马回到教室,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叫我闭嘴。

「…………」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现在是晚上十点。

小木曾指定的相约地点,是南末次车站前。

这一带是大规模的繁华街,我的眼前不断走过喝醉的上班族和热闹喧哗的男女。

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表情,伫立于这个不夜城?

再过不久,「那个」小木曾雪菜就要来了,而且是她主动邀请我的。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北原同学。」

「!?」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吓了我一跳,我佯装镇定地回过头来。

「啊、啊啊、小木曾……」

小木曾穿着粉红色的洋装,以及白色的羊毛外套。

脖子上还戴着小巧的项链。

小木曾在我面前吁了一口气,一身简朴的便服隐约透露出高雅格调。不愧是峰城大附属小姐,这身衣服很适合她。

「不好意思,是我邀请你的,我却迟到了。」

「啊、没关系……」

「我们家门禁很严,要到这个时间……我才有办法偷跑出来。」

「咦……」

不惜偷跑出门赴约?

「那么,我们快点走吧?」

脸红的小木曾略微垂首,语气也显得有些害羞。

走……要走去哪——?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

「呼~~……」

带我来到某栋建筑物的小木曾——口中发出满足又陶醉的叹息。

「啊—、好舒服喔……喉咙有点渴呢。」

小木曾腼腆地笑了,她说自己的声音好像太大了。

「…………」

而我呢,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因为自从进来这个房间后,这样的状况一刻也没停过。

「呐、北原同学。你觉得……我怎么样?」

「呃、这个……」

「我希望你老实说,你被我吓到了吗?」

「也、也没有啦。只是、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

「这种?」

「这种……唱歌唱不停的女孩子……啊哈、啊哈哈哈……」

这个地方,距离南末次车站三分钟的路程。

地点是台町大楼的五楼。

场所是五月花卡拉OK的十五号房。

连唱十几首歌的小木曾,终于停下来休息了。

……该怎么说呢,我也只能笑了吧。

「啊、来点饮料吧,北原同学想喝什么?」

「我……我就不必了。」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已经饱了。

相反的,小木曾连点乌龙茶的声音都很开心。

坐回沙发后,她的表情同样充满活泼亮眼的气息。

「那好,新歌大致都唱过了,再来唱一些经典曲目吧~。」

「…………」

原来如此,看样子她根本不需要休息。

——也太扯了吧?

「北原同学,你果然被我吓到了吧?」

「没有啦,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身为峰城大附属小姐的小木曾雪菜,竟然这么喜欢卡拉OK……太令人意外了。

「我每个礼拜都会自己来唱一次卡拉OK喔,也许你会觉得很奇怪吧。过了九点以后还有半价优待呢。」

「这、这样啊。也对啦,这个时间很难找朋友一起出来唱歌嘛,啊哈哈哈……」

「啊,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喜欢自己一个来唱卡拉OK喔。」

「咦?为什么?」

「因为,和别人来会减少我唱歌的时间啊?我受不了这种事,会觉得很烦躁。」

「烦躁……」

「而且一次输入五首歌又会被骂,所以一个人来唱比较好。」

「一次五首……这也难怪啦。」

的确,偶尔会有这种不懂察言观色的家伙啊……

「北原同学,你觉得我不懂察言观色对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咦咦!?对、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啊哈哈,没关系啦。我自己也知道,只是……」

小木曾展现出略微认真的表情说。

「只是,唯独唱歌这件事,我不想看别人脸色。这一点,我非常坚持。」

「小木曾……」

「所以我昨天才会那样。即使在学校的屋顶上,只要听到我擅长的歌曲……而且又是我最喜欢的歌曲,我说什么也没办法忍耐。」

「……你是指『WHITE ALBUM』?」

「嗯,那首曲子也算是老歌了,不过我非常喜欢喔。」

「我也是……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买的CD。」

「这样啊?好高兴喔。」

小木曾莞尔一笑,她说我们还蛮投缘的。

「那时候,我觉得好开心、好愉快、好过瘾喔。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尝到那种感觉了。因此……北原同学来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

「啊—……抱歉,打扰你难得的兴致了。」

「不是的,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小木曾深呼吸一口,接着又说道。

「呐、北原同学——你之前就认识我了对吧?」

一时间,我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当然啊……怎、怎么会不认识呢?你那么有名、还连续两年蝉联选美冠军——」

小木曾打断我的话。她说,她指的不是这个意思。她从包包里拿出某样东西。

「这个东西……还有我的另一面,你都知道对吧?」

「啊……」

桌上放着橘色的土气围裙,上面印有超市的店名字样。

那是只有我知道的,小木曾雪菜的另一个秘密。

最初发现那个秘密,是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吧。

当时武也带我去一家乐器行,途中经过某个商店街时,我看到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女孩在小型超市里打工。

起先我也不以为意。那位绑着麻花辫、脸上戴黑框眼镜的女孩和我素昧平生。

不过,自从我今年开始练习吉他以后,我常会去那家乐器行购买琴弦和乐谱。渐渐地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那位在超市打工的少女,总是一身朴素的模样。

若是单纯的朴素倒也没什么。问题是,那位少女的存在感异常稀薄,仿佛刻意不想引人注意似的,她带给我这种异样的感觉。

我想,这就是我发现秘密的关键吧。

要不是我特别在意那位少女,日后也不会在学校和小木曾擦身而过时大吃一惊。因为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那股异样感的答案。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景象。我在走廊下反射性地大叫。

我受到的就是这么大的震撼。

那个小木曾雪菜,校内最有人气的大小姐。

有谁想得到,她会穿成那么朴素在超级市场打工?

「我也记得那件事喔,北原同学那时候莫名其妙在走廊下大叫呢。」

「啊——嗯……不好意思。」

我真是太丢人了。

「不、不过,小木曾……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发现了你的真面目?」

「很简单啊,北原同学似乎很在意我,所以我也很在意你啊。」

「咦?」

「我是刻意掩人耳目,偷偷在超市打工的喔?所以我们学校的学生经过店门口时,我都会特别留意。那一带没有玩乐的场所,平时没什么学生经过——除了北原同学。」

「…………」

「其实我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呢。」

我完全不知道……小木曾会看穿这件事。

「当然,我没有打探北原同学的隐私喔。我只记得你的长相,还有我们同样是三年级。我担心随便打探你的消息,会被你察觉我的真面目。不过,当你在走廊下大叫时,我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那时候,你还看着我呢。」

「你看穿到这种地步啦……」

「这是我要说的话才对吧。我一直很担心真面目被发现,没想到我的担忧竟然成真了。我以为自己不得不辞掉打工了呢……」

小木曾叹了一口气说。

「可是,之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人跑来看找、也没有人跑来找我。顶多是北原同学一样会经过而已……我很感谢你替我保密。后来依绪告诉我,北原同学人还不错。」

「呃……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认识我。」

「嗯。所以在屋顶上时,我才会特别惊讶。何况,你还突然邀请我担任乐团主唱。」

「对不起。现在回想起来,我的举动太欠缺考量了。明知道你忙着打工,还邀请你加入轻音乐同好会。我相信你也有必须打工的理由吧。」

「那个、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啦。」

「不过,你不是有钱人家小姐吗……」

「首先,这件事是个误会喔。」

小木曾困扰地说。

「我跟你说,我家是普通的家庭,并不是有钱人喔。」

「是吗?」

「嗯。然而,我在一年级获得选美冠军后,大家擅自替我冠上了『大小姐』的形象……一开始我觉得那样也蛮有趣的,面对大小姐的传闻也只是笑笑回应。结果大家真的相信我是个大小姐,我也不好意思澄清了……」

「咦……」

「为了维持那个形象,我和朋友出去玩都必须穿新的衣服。因此我开始打工赚钱,可是打工又减少我游玩的时间,我和大家也越来越疏远了。这种本末倒置的情况,又加深了我的大小姐形象。」

「这……这样啊。」

这理由也太微妙了吧……还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小木曾本人也许挺烦恼的。

「理由纯粹就是这样,其实我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呢?」

「啊、嗯。前面花了这么多时间解释,这和我今天找你的目的有关。」

小木曾深呼吸一口气。她说,她想全部说清楚再来谈主题。

「北原同学。很抱歉,我昨天逃跑了,因为我真的蛮不好意思的。」

「啊、没关系啦——」

「那时候,我非常开心喔。那是第一次……有人那样称赞我的歌声呢。而且,还称赞得那么激动。」

「小木曾……」

「唱那首『WHITE ALBUM』也很愉快喔。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唱歌的,感觉是你教导我和别人共谱乐曲的乐趣呢。」

小木曾直视着我的双眼说。

「所以,我想让你了解真正的我。我想让你见识抛开大小姐形象的我……还有喜欢唱歌的我。」

的确,我了解了小木曾。

包括她的家庭。

打工理由。

喜欢唱歌的兴趣。

我今天认识了一介庶民派少女·小木曾雪菜——而不是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峰城大附属小姐。

「那么,我要说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吧!」

「咦……」

「我真的很喜欢唱歌,难得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有人需要我的能力……我想尝试看看。」

自从昨天听到那优美的歌声,我一直很期待能听到这番话。

「也许我实力不足,即使演出前拼命练习,说不定也只会被大家嘲笑。不过,我会努力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放弃的。因此……请给我唱歌的机会吧!拜托你了!」

「别这么说,是我该拜托你才对……请多多指教!」

太好了……我终于,能和那美妙歌声的主人一起参与演出了。

这份从天而降的幸运,不管是天使的疏忽或恶魔的陷阱,我也不在乎了。

她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重新燃起了我差点放弃的一切希望。

「呐、北原同学。」

店员正好进入包厢送上乌龙茶。

「这下小木曾雪菜……已经没有秘密了。所有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

我忍不住撇开视线,不好意思直视她的微笑。我真心希望,室内太过温暖的空调没有害我脸红。

「等、等到正式登台演出,大家就会知道你喜欢唱歌的秘密了。」

「啊、这么说也对。那在大家发现以前,就先当作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吧。」

小木曾开怀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操控器。她以熟练的动作,输入暗记的曲目号码。

「那么,敬请聆听促成我们相会的歌曲吧。」

小木曾一口喝干乌龙茶,双手握住麦克风站了起来。

至今听过无数次的旋律,柔和地围绕着我们。

她的嘴唇,谱出了绵软的白色歌声。

在乐声飘扬的世界中,我的指尖按下透明的琴弦,开始弹奏乐曲。

「WHITE ALBUM」——

夜晚,尚未结束。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发生不少令人惊讶的事情。

经历这么多事确实挺疲劳的。不过,最后只留下舒畅的疲劳感,另外——我的手机通讯录除了依绪以外,又多了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这份超级幸运,带给我一股无与伦比的充实感。

以至于我没有余力注意其他事情。

例如,和小木曾流连夜晚的繁华街,有可能被别人看到这件事——

『……北原同学。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给你……』

回家后,我的手机显示了刚登录的电话号码。

『其实……关于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情,我爸爸说……』

我也没料到,电话的另一端会传来小木曾阴沉的声音。

SESSION 03 距离演唱会还有8天

Piece of:春希

「喂、春希,昨天晚上你和小木曾雪菜在一起对吧!?」

「噗。」

隔天早上,我一到学校就被武也逼问。

「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原来我没有看错啊。」

「你、你先等等!……拜托你小声一点。」

我急忙将武也拖到走廊下。

「啊啊、抱歉。我太亢奋了……然后咧?」

武也小心留意周围的反应,并且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说。

「为什么你深夜会和峰城大附属小姐在一起……!」

「呃、你听我说……」

可恶,竟然会被看到。

「……啊、算了,你还是别说了。男女流连夜晚的繁华街,不可能有其他理由嘛。问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未免太不解风情了,嗯。」

「啥?不是的,你误会了——」

「不过,你是怎么办到的?没想到你这种恋爱菜鸟能攻陷小木曾雪菜,我的技巧是什么时候被你学走的?」

「等一下,你不要激动!」

「不用谦虚没关系,被你超越我是有点不甘心啦。可是,弟子总有一天是要超越师父的嘛,我也可以体会父母嫁女儿的心情了……」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嘛!我们是在讨论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问题啦。」

「在那种时间、那种地点讨论?」

「这……说来话长啦。」

我又不能随便说出小木曾的秘密。

「武也,昨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喔。我是还无所谓,小木曾会很困扰的。」

「你不用担心啦,这件事谁也不会相信的。只是,我记得你说过,她拒绝担任我们的主唱不是吗?」

「这件事实际上——」

我正要解释的时候。

「啊、早安,北原同学。」

刚来学校的小木曾向我打了声招呼。

「早安,小木曾。啊啊、你来得正好,我向你介绍一下。这家伙算是轻音乐同好会的社长,他叫饭塚武也。」

「你就是饭塚同学?呃呃、你好,我是小木曾雪菜,从今天开始加入轻音乐同好会,请你多多指教——这样是不是太严肃了一点?」

「…………」

一时间,武也只顾着傻傻地眨眼睛。

「我是G班的饭塚武也。担任轻音乐同好会的社长,和春希同样是吉他手。请多多指教啊,雪菜小妹。」

武也连忙装出爽朗的微笑,还很自然地伸出右手。

「啊、是,请多多指教。」

小木曾被武也的热情感染,也伸出了右手和武也握手。

……武也这家伙还偷伸咸猪手咧,不准直接称呼小木曾的名字啦。

「今天有练习活动,放学以后记得来第一音乐室……不对、我去接你吧,雪菜小妹。」

「你不用去没关系!啊、对了小木曾,关于练习的事情……」

我想起昨天电话中的内容。

「嗯……我爸爸说不可以练习到太晚。无论如何都要晚归的话,他要先和其他成员谈过才行。」

「啊啊、雪菜小妹感觉家里挺严格的呢。」

听了小木曾的说词,武也有感而发。

「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如果必须练习到晚上,能不能请你们先来我家一趟呢?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啦,我们很乐意去你家。能去雪菜小妹的家,真令人期待呢,哈哈。你说对吧,春希?」

「你要是去了,有机会成功的说服也会失败吧。」

「不要这么凶嘛。那你要怎么办?自己一个去她家吗?」

「这……」

我独自去见小木曾的家人?呃、这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尤其是她父亲)?

可是仔细想想,两个男人跑去小木曾家说明,她的家人只会更加担心吧……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家父母比较容易担心。只要让他们了解,我们是认真从事乐团活动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武也果然不能去啊——」

「喂、你什么意思啊?」

「啊哈哈。」看我和武也的互动,小木曾笑了。「啊、对了……」

「怎么了吗?」

「我记得你们不只两个人,好像还有一个弹钢琴的吧?钢琴手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咦?

到了午休时间。

「唉……」

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声叹气也没有用啊,春希。」

「没办法啊,再这样下去主唱……小木曾就……」

我完全忘了这件事。前天,小木曾在屋顶上听到的「WHITE ALBUM」可不只我的吉他伴奏。

没有第二音乐室的「隔壁同学」弹出的优美钢琴声,那段演奏根本无法成立。小木曾也料想不到,那个钢琴声和轻音乐同好会无关吧。

我不想让小木曾失望,只好笑着编了一个借口,我说改天再介绍她们认识……这下该怎么圆谎啊?

「趁早道歉比较好吧?否则今天练习一定会穿帮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现在的轻音乐同好会只有吉他手。小木曾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想呢?

「或者,你想去说服音乐科的钢琴手?」

武也耸耸肩说道。

没错,那位「隔壁同学」肯加入自然是再好不过。然而我之所以没去邀请……理由是普通科和音乐科的关系很不好。

首先,我们连校舍的待遇都不同。每学年有七个班级的普通科挤在本校舍,仅有一个班级的音乐科却独占漂亮的新校舍。

音乐室也同样如此。普通科只能使用第一音乐室,隔壁的第二音乐室和新校舍的第三音乐室全是音乐科专用的。

音乐科的学生认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待遇和观念却惹来普通科学生的反感。

音乐科的学生自我意识和自尊心极强,时常看不起普通科的学生,他们觉得普通科学生的乐团纯粹是杂耍。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去邀请那位隔壁同学。

正因为我们不认识彼此,仅用单纯的音乐交谈,那段关系才有办法保持下去。我不希望介入多余的言词,导致这段关系破裂。

……不过。

「死马当活马医……或许也是个办法吧。」

听我这么说,武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真的假的?你要去拜托那些音乐科的?」

「小木曾不好容易加入了,我不想放弃。」

我不想欺骗小木曾、更不想让她失望。现在也顾不得面子了,我要突击第二音乐室,去拜托那位音乐科的同学。当然,我也知道自己胜算渺茫。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啦,毕竟那个小木曾雪菜同意参加了嘛。」

武也喃喃说道。

「春希啊,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你说她拒绝你了,结果没多久又答应了。她对你果然有好感嘛……?」

「我说过了,不是这样啦。」

这全多亏小木曾喜欢唱歌的兴趣。

「不过,雪菜小妹愿意加入已经是奇迹了,再发生一个奇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我和二年级的女孩有约,放学后见啦。」

我对着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奇迹啊……」

武也找了几位音乐枓的同学(女孩子),可惜一如预期的失败了。我知道邀请音乐科的同学没这么容易,但还是得尽力一试——

「咦……!」

「哇啊!?」

我呆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差点撞到其他人。

仔细一看,隔壁的同学——这位是「班上的隔壁同学」——冬马站在一旁瞪着我。

「冬、冬马?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

她刚才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吗?什么时候醒来的啊?不对、她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不好意思,都怪我在发呆。」

我向甩着一头长发的冬马道歉,冬马锐利的漂亮眼眸凝视着我。

「啊、对了。昨天的事情我也顺便向你道歉,不好意思啊,难得你跑来找我说话。」

冬马没有回答我,她只说了一句「……你的乐团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嘛」。

她的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只有吉他手和主唱,你想在学园祭表演民歌吗?」

「咦?」

她知道我在玩乐团这也没什么。可是,为何她会这么清楚啊……?

「你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了?」

「你们在隔壁大声嚷嚷,听不到才奇怪吧。」

说得也是。

「现、现在虽然只有吉他和主唱,之后还会有其他成员的……」

「是吗?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加入你们吧?」

「那、那又怎样,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吧?」

冬马近似嘲弄的语气,害我也忍不住厉声反驳。

等我发现自己失态已经太迟了。

「……是啊,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你好自为之吧。」

略显不悦的冬马,快步离开了教室。

「可恶,我搞砸了……」

我失落地低下头,咒骂自己的愚蠢。

班上同学的表情似乎在说冬马的性情依旧孤癖,而我也没办法说什么。

我和小木曾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能交心,为何没办法和四月就坐在一起的冬马好好交流呢?

「……唉、烦恼这种事也没用啊。」

我重新打起精神。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力而为,我还有该做的事情。

做就做,谁怕谁啊?

我要成功邀请音乐室的隔壁同学,给班上的隔壁同学一点颜色瞧瞧。

你看着吧,冬马。

「喂、春希……你真的要这样做喔?」

「当然,我可是很认真的。」

放学后的第一音乐室。

面对不安的武也,我展现出必死的决心。

「我知道你很认真啦……光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了。」

「你、你闭嘴啦……」

事实上,我的肚子绑了一条绳索——这个方法真的是不成功便成仁。

「不过,从窗户爬进隔壁,你也太乱来了吧……」

「我也知道乱来,可是没办法嘛。直接登门拜访,对方也不肯开门啊。」

没错,我一开始拜访第二音乐室,音乐室的大门完全打不开,不管我怎么敲门也没有反应。里面听得到钢琴的声音,所以对方纯粹是不想和我说话,并不是没有人在里面。

我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直到前天,我也认为双方不要见面比较好。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为了这种私事打扰隔壁同学,我也很过意不去。但我必须想办法拜托对方成为轻音乐同好会的一员。

在拜托隔壁同学加入之前,我得先见封对方才行。我发现房门上锁的第二音乐室只有窗户是开着的——因此才会选择用这种手段。

「你干嘛不在门口等对方出来啊?」

「这样要等多久啊?况且,对方知道我们在门外,说不定就不敢出来了。总之,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呃、那也没必要以身犯险吧?我劝你还是放弃啦……」

「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是吃错药喔。」

武也难得的吐嘈,我也没有心力理会。

既然还有拯救乐团的方法,我就必须尽力一试,绝不能驻足不前。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蠢,但我不想放弃这份热忱。

另外,我已经先告诉小木曾,今天音乐室无法使用了。

「那我走了,我绝对会说服对方的。」

我从体育仓库借来黑黄相间的绳索(封锁现场用的那种),绑在柱子和自己身上。我的性命安令就靠通条绳索了。

「加油吧……千万别受伤啊。因为这种事没办法参与演出,会笑掉人家大牙的。」

「我知道啦,不用你多嘴!」

每间教室的外侧,在窗户下方一公尺的位置有个突出的部分。

我踩在那个突出的地方,爬到窗户的外面。

然后……我试着攀向隔壁音乐室。

「呜喔……好恐怖!」

我顺利站上了立足点,然而这里是三楼。

事前观察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个方法行得通。谁知实际贴上外墙后,我的信心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而且外面的风势很强,真的超恐怖的。

「喂、春希,你没问题吧……」

「呜……没、没问题。」

我死命抓紧窗缘,小心翼翼地移向隔壁。

……话说回来,对方会愿意听一个从窗户冒出来的人说话吗?不行,现在后悔这种事情没意义,我只能勇往直前了……。

我在钢琴的旋律中一步步慎重前进,终于抵达了隔壁音乐室的窗户。

爬进窗户之前,我先从窗户观察室内的动静——

「……咦?」

我只看到「隔壁同学」坐在椅子上弹钢琴的背影。

不过这个景象,令我忍不住发出惊叫。

艳丽的黑色长发。

纤细阴柔的背影轮廓。

在键盘上来回飞舞的白皙手指。

每一样我都似曾相识,所以才会吓得叫出来。

「咦!?」

对方听到我的声音,也惊讶地回过头来。

那张讶异的脸庞,果然是——

「……北原?」

这个愕然低语的人,想不到竟然是……冬马和纱。

怎么会是她?

我们各自呆了半晌。

「唔……!」

最先回过神的是冬马。

她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门边——糟了、她想逃跑!

「请、请等一下!」

我死命攀上窗台,连滚带爬地进到室内。我急忙解下绳索,却始终无法顺利解开。过于慌乱的冬马,也没办法好好打开门锁。

等我解开绳索,冬马也刚好打开房门。

冬马夺门而出,我也冲到走廊下追赶她。

「冬马!」

我拼命追逐前方奔跑的背影。

她的脚程没有我快,就在我快要碰到她的肩膀时。

「哇、哇啊啊啊!」

我的脚用力拐了一下。

「——咦!?」

听到我大叫的冬马回过头来,当场被我撞倒在地上。

「好、好痛……咦?」

我除了感觉到疼痛,还发现地上有种软软的触感。

仔细一看,摔倒在地上的我,其实躺的并不是地板——

「咕……好、重……」

而是痛苦呻吟的冬马。

「咦?哇、哇啊啊!?」

我赶紧挪开身子,看样子我跌倒时不小心压在她身上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呃呃、那个……」

「…………」

冬马满脸不悦地爬起来。

她起身拍拍裙子,静静地开口说。

「……北原啊。」

「什、什么事?」

「我跟你说……」

「请、请说……」

不晓得她会讲什么,好紧张喔。

「……我被你撞得很痛耶,你这混蛋!」

「好痛痛痛痛!?」

冬马怒吼一声,赏我一记超痛的近距离回旋踢。

在我充满泪水的模糊视野中,冬马的背影逐渐远去。

来谈谈冬马和纱吧。

她在班上坐我隔壁。诚如先前所言,她是个沉默、佣懒、冷漠的迟到和翘课惯犯。

冬马总是一脸倦怠的模样,待人处事也很不友善。基本上她不会主动接近别人,周围的同学也抱持「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没人愿意和她进行交流。不少教师对她多有怨言,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会去和她攀谈的,顶多只有不了解她个性的人,例如过去的武也;剩下的就是身为班长的我了——换言之,现在会和她交谈的人只有我。

她和受尽万千宠爱的小木曾相反,是个很难接近的孤癖家伙。

不过,武也会被她吸引是其来有自的。撇开她待人冷淡的缺点不说,光是她的外表就足以和峰城大附属小姐一较高下。

况且……我很清楚这个待人冷淡的家伙,其实是个善良的好人。

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那个弹钢琴的,会是冬马啊……」

『喂、春希,你从刚才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耶。』

我愣愣地说出这句话,电话另一头传来武也傻眼的回应。

「咦……是这样吗?」

『是啊。你要惊讶到什么时候啊?还是说,对方是冬马这件事,你很高兴是吗?』

「我、我又没有说自己很高兴::」

『……你不是要追雪菜小妹吗?恋爱菜鸟一开始就脚踏两条船不太好吧?』

「我没有要追谁、也没有脚踏两条船!不要扯到这种事啦!」

『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吗……为什么这家伙总是要扯到那方面啊?

『那么,我打电话四处调查的冬马情报,你也不需要了对吧?』

「请你告诉我吧武也大师。」

『你真的很现实耶,你果然对她有好感嘛。』

「就跟你说不是了嘛。她、她在班上坐我隔壁,连音乐室也在我们隔壁。而且,我、我身为班长总要多少了解一下冬马的事情啊……」

『好啦,不用这么拼命辩解我也会告诉你的。』

我很想对武也说,他真的误会了。可是,再吵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就没多说什么。

『春希啊,你是今年和冬马同班后才认识她的吧?去年和前年,也没有在走廊下碰到她的印象对吗?』

「是啊。」

我是今年春天才知道冬马这个人。

『不过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二年级的时候,冬马是在新校舍上学的。』

「是喔……那家伙以前果然是音乐科的……」

自从几小时前被冬马踹了一脚,直到我回家后武也打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不然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演奏水准。

『接下来才是主题啦。去年和前年冬马几乎没来上学,而且纯粹是翘课,没有什么特殊理由。』

「她翘课的情形这么严重啊……不过,她今年还蛮常来的啊?偶尔会翘课就是了。」

另外,她也时常迟到。

『多亏她常来,你才能每天享受被她无视的被虐乐趣是吧?』

「我没有乐于被她无视好吗!还有,她有时候也会回应我的——大概每个月一次。」

『哈哈哈……不过呢,过去两年她在班上从没跟任何人交谈喔。』

「咦?」

『冬马她啊,刚入学的时候已经是音乐科史上最厉害的钢琴手了。夺得比赛冠军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地方报纸和音乐杂志都有刊载她的报导和评论。那些教师死命吹捧这样的优等生,而且吹捧到恶心的地步。』

那个冬马和纱是优等生?

『然而,除了钢琴技巧以外,她一点也不像个优等生。她不爱上课,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敌视前来攀谈的人。偏偏那些教师又特别照顾这种人……其他同学会有什么感触,相信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冬马在班上被孤立,成为格格不入的存在。据说她当时的态度,远比目前在E班的态度还要吓人呢。毕竟,那时候也没有像你这样的班长关心她嘛。』

「怎么会……」

『结果校方还是一直吹捧冬马,她本人很讨厌这样吧,所以今年就转到普通科来啦。』

冬马的性格确实不会主动接近他人……但这不代表她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大家要是用普通的态度和她相处,她也不至于……」

『可是啊,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啊。你知道冬马曜子这位钢琴家吧?』

「钢琴家?你说的冬马曜子,是冬马的母亲吧。」我在班上的通讯录看过这个名字。「冬马的母亲也是钢琴家……咦?」

好像哪里怪怪的。

冬马曜子?钢琴家?

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耶。

『大概在我们小学的时候……有个罐装咖啡的广告是这么说的。品味不凡的女人、冬马曜子……』

「啊?……啊——!?」

遗忘数年的记忆,在我脑中鲜明浮现。

「咦、不会吧?真的是那个冬马曜子?她很有名耶?」

那段只有钢琴演奏的广告,演奏者的锋芒盖过了商品的魅力。有一阵子,她在媒体的曝光度大增,CD销量更创下了古典音乐界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很佩服这个人。

『我爸妈平常没在听古典乐的,当初也买了她的CD呢。』

「我完全没注意到呢……最近冬马曜子很少出现,光看名字实在联想不起来……」

『据说她目前主要是在欧洲活动。人家好歹也是世界知名的钢琴家,说穿了就是个有钱人啦。她提供了我们学校不少的乐器和金援,就这种意义来说,学校会特别照顾冬马也是理所当然的。那间第二音乐室啊,从一年级的时候就是冬马专用的。差别待遇这么明显,也难怪班上同学会不高兴啦。』

「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些了。音乐科的情报超难打听的,我透过好几个女孩才问到这些消息呢。』

「谢啦,武也。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嗯、好好感谢我吧……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你原本的目的是要找键盘手吧?』

「…………」

听了这些内幕,我是否该邀请冬马呢?

『她连续两年过着孤癖的生活,现在也是那副德性,事到如今也不会想和别人一起从事什么活动吧?你还是想邀请她吗?』

这个问题,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我想邀请她。」

然后,我做出了决定。

「了解她的生平就放弃邀请她,这似乎说不过去。冬马就是冬马,她对我来说纯粹是擅长钢琴的隔壁同学。况且,我真的不想放弃,小木曾的歌喉和冬马的钢琴都是必要的。」

那一天。

我在第一音乐室弹吉他。

冬马在第二音乐室演奏钢琴。

小木曾在屋顶上唱歌。我想再次重现那场合奏。

如果能在正式演出重现那场合奏……

『春希啊,你现在说出了脚踏两条船的宣言罗,你知道吗?』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嘛。反正,我要尽力一试。」

『是喔,那好吧,你就放手试试。……很遗憾,我没办法帮你喔。』

对了,这家伙很怕冬马。

「武也,冬马要是加入轻音乐同好会,你有办法好好练习吗?」

『……先别提这种假设嘛,哈哈……啊啊、对了,你负责驯服冬马不就好了吗?这样我就能趁机和雪菜小妹打好关系。』

「你怎么一直学不乖啊!……啊。」

『哈哈、开玩笑的啦……啊。』

看来,我和武也都注意到问题的症结了。

『春希……我问你喔,你是怎么对雪菜小妹说明这件事的?』

SESSION 04 距离演唱会还有22天

Piece of:春希

隔天,礼拜五。

「嗯……」

我在上学途中烦恼着该如何向小木曾解释,不知不觉间就来到学校了。

下次的练习是下礼拜二,要瞒到那时候也不是没办法。

最好是能在那之前邀请冬马加入……。

我茫然地思考这个问题,不小心在走廊下撞到别人。

「呜喔。」

「呜……」

「好痛、对不起……啊啊、是冬马啊。抱歉啦,我在发呆……咦、是冬马!?」

突如其来的遭遇害我发出惊叫,怎么我连续两天一直撞到冬马啊?

「……你很吵耶。」

「啊、抱歉……你、你怎么了?距离上课铃响还有十五分钟喔?」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冬马这么早来。

「那个……昨天……」

「昨天?」

「昨天,我不是踢了你吗……」

「啊啊、嗯……?」

冬马她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咦!?」

冬马讲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讲到一半还莫名其妙停了下来。

她先看了我的后方一眼,之后撇过头转移视线。

我还来不及好奇,已经有人向我搭话了。

「早安,北原同学。」

我回头一看,发现小木曾朝我跑了过来。

「咦、小木曾!?」

「咦?嗯,是我啊?」

「啊、也、也是啦。早安啊,小木曾,哈哈……」

糟糕,我怎么又叫出来了。

「昨天好可惜喔,我还以为有机会参与第一次练习了,没想到有老师要用第一音乐室。好突然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就、就是说啊,不晓得是什么事呢。」

对了,昨天我是这样骗小木曾的。

「要到下礼拜才能练习,感觉有点寂寞呢。离学园祭不到一个月了说。」

「也、也对啦。难得小木曾加入了,真想早点练习。哈哈……」

「嗯,我们一起加油吧,北原同学。」

小木曾笑盈盈地回应我,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那我先走了。」

相反的,冬马的脸上浮现一种微妙的表情,她准备就此离去。

「啊、冬马,请你稍等一下。」

「呃、她是你的朋友?」

小木曾不解地问道。

「啊——这家伙呢……」

糟糕,我该怎么说明才好?

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碰上小木曾。还有冬马也是,我竟然会同时碰上她们。都不知道我是倒霉还是幸运了……总之,我该如何是好呢?

心念电转之间,我做出了这番说明。

「……小木曾,我来向你介绍。这家伙叫冬马和纱,是我们轻音乐同好会的键盘手。」

正要离去的懂吗,迅速回过头来。

「键盘手……」

冬马并没有看着喃喃自语的小木曾。

她快步朝我走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啊,笨蛋!」

「好痛啊啊啊啊!?」

连续两天踹在同一个部位,超痛的啦。

「啊、啊哈……?」

小木曾困惑地笑了。

我不太想和武也说一样的事情,但这种状况很容易被人误会啊。

真搞不懂我是幸运还是倒霉……

「小木曾!」

放学后,我站在校门前,向快步行走的小木曾打了声招呼。

「北原同学?怎么了吗?」

「我有点事要找你啦……你接下来要打工吗?」

「嗯,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啊……这样啊。」

小木曾刻意辞掉打工,想专心参与轻音乐同好会的练习。

「对不起,都是我提出任性的要求。」

「别这么说,是我主动拜托你的,你不用在意没关系。店长知道我是高中生,不见得永远有空,所以只让我帮忙处理杂务。那间店是爸爸的朋友开的,店长也比较通融。」

「原来啊。」

「打工还蛮开心的,要辞职也多少有点寂寞。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定会过得更开心对吧?」

小木曾微笑的面容,感觉比平常更有魅力了。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再也无法容忍自己说谎了。

「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我们边走边谈吧?」

「?嗯、没关系啊。」

我和小木曾并肩同行,却只顾着闲话家常,不敢进入主题。我就是不想用简讯或电话那种没诚意的手段才特地跑来告诉她的啊。

……呃、当然,我也不太好意思传简讯或打电话给她。

我根本没有心力去思考旁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是不搭调的情侣。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没有其他学生的地方。

「北原同学,要不要等我下班再出来见个面?」

小木曾是顾虑我才会这么说的。但我很清楚,这件事拖得越久越难开口。

「不、没关系。我不能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是吗?…………我不觉得麻烦啊………………」

「咦?」

「嗯嗯、没事。那我听你说吧?」

「啊啊、其实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

「小木曾,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咦?」

「这件事说出来以后,也不知道你会如何看待我……不过,不好好说清楚是不行的。我再也无法隐瞒自己的想法了。」

「咦……咦咦!?」

小木曾显得非常惊慌。

今天早上才发生过那件事,她也猜到我想说什么了吧?然而实际听我说出口,她还是难掩讶异的神情。

「小木曾,也许你不想听我说这件事,也许你会对我自私的行为感到幻灭。但我还是想老实告诉你。」

「你、你先等等,北原同学……我、我没有不想听啊。只是、你这么突然、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实在不想再拖下去了……」

「可、可是……啊、啊呜呜……」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小木曾。

「对不起、小木曾!今天早上的那个人,她并不是轻音乐同好会的成员!老实说——轻音乐同好会目前还没有键盘手!」

「…………咦?」

小木曾一脸愕然的表情。

内心有底的小木曾,看样子还是震惊不已。

「真的很对不起!全部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欺骗你的。」

「…………」

「呃呃、事实上——」

我在说明原委的时候,小木曾几乎是面无表情的。

不过这种反应,反而让我觉得她在生闷气,这也难怪啦。

「……因此,纯粹是她介入我的练习,和轻音乐同好会没有关系。」

「嗯~」

「呃呃、我也是之前才发现她的身份。」

「嗯~~」

「那个……我没料到那个钢琴手是我的同班同学……」

「…………」

「你、你在生气吗?」

我战战兢兢地寻问小木曾。

「……我没有生气啊?」

嘴上说不生气,小木曾还是稍微鼓起脸颊。

呜、好可爱……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一开始应该老实告诉你的……」

「…………我不是因为那件事生气的…………」

小木曾叹了一口气,不晓得在嘀咕什么。

「总之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不过我一定会说服那家伙加入的。」

「可是,看你们今天早上的互动,似乎蛮困难的不是吗?」

「呃、这……她有点讨厌我啦,但我不想放弃。」

「……非她不可吗?找其他人不行吗?」

「离学园祭没多少时间了,要找其他人并不容易啊。」

「只有这个原因?」

小木曾在提出这个问题时,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眼光。

「呃呃、她时常陪我合奏,我对她的钢琴技巧很有信心……小、小木曾你也很喜欢她的钢琴吧?」

那一天在屋顶上。

三种不同乐声组成了「WHITE ALBUM」。

当时,如果只有我生疏的吉他,小木曾一定不会跟着合唱吧?

这都要归功于冬马行云流水的演奏。

「小木曾也以为那个钢琴手是我们的成员,才会想和我们一起表演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呜呜、我是有想过对方可能是女孩子,可是没想到会那么……」

「咦?」

「啊,没事。北原同学,你真的有办法说服她吗?你说,她讨厌你对吧?那你还有机会吗?」

「呃呃、关于这一点。」我辎咳一声后说道。「我想和冬马提起你的事情,可以吗?」

「提起我的事情?」

「当然我不会随便曝露你的隐私。我是想告诉她,峰城大附属小姐其实很喜欢一个人唱卡拉OK之类的事。」

「咦……咦咦!?我、我不要啦,这和说服对方有什么关系啊!?」

「拜托了,小木曾!一般的说服方式是不管用的。不过,要是让冬马了解你……了解你有多喜欢唱歌,也许她会产生共鸣啊?」

「是、是这样吗……可是,让北原同学以外的人知道我的秘密……」

「没问题,冬马她绝不会告诉别人的。应该说她也没人可以说吧,总之她这个人真的蛮不错的。」

听我这么说,小木曾莫名皱起眉头。

「……你说她蛮不错的?你们感情很好是吗?」

「咦?也没有啦,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对谈……」

「这样还叫不错?因为她常陪你伴奏的关系吗?」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啦……」我有点犹豫该怎么解释才好。「……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听了不要笑喔?」

「嗯、我知道了,我不会笑你的。」

「谢谢……那家伙,以前教过我弹吉他啦。」

「吉他?不是钢琴吗?」

「是吉他,她在暑假的时候……教过我一次。」

当初——成员齐集的轻音乐同好会,在暑假时每个礼拜会练习两次。

身为候补的我依旧利用大家回去的时间练习,隔壁的钢琴声也依旧会陪我演奏。

说穿了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唯独有一天特别不同。

那一天,我照样留下来练习,冬马却意外出现在我面前。

当我听到冬马兴趣缺缺地说「你在干什么,北原?」——我真的被她吓到了。我被她吓到的原因是,我没想到会在暑假的校园里碰上她,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我交谈。

尚未从讶异中平复的我,跟她解释我加入乐团的事情,以及我身为候补吉他手,所以在这里练习的理由。

冬马听完后,向我借了吉他。

转眼间,冬马迅速又精准地拨弄琴弦,这种近似矛盾的指法演奏出的音乐奔流,占据了整间音乐室。面对那样的奔流咆哮,我整个人呆若木鸡。

冬马高超的演奏水准令我目瞪口呆,她把吉他交还给我,叫我试着弹弹看。

她说要给我一些建议,我才猛然回过神来,并且欣然接受她的好意。

于是——冬马花了两小时指导我拙劣的吉他技巧。

而这短短的两小时,就是我判断她「人品不错」的依据。

「对冬马来说,她可能是一时兴起吧。那也是我们唯一一次长时间交谈,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不管她是一时兴起或打发时间,至少她很认真指导我的吉他技巧。」

「…………」

「除了冬马以外,也只有『隔壁同学』的钢琴愿意陪伴我。结果,原来那个隔壁同学也是冬马。现在回想起来,搞不好她是来抱怨我吉他技巧太差吧。」

「…………」

「对啊,我怎么没发现呢?我和冬马练习的时候,隔壁也没有钢琴的声音。而且那个隔壁同学会打鼓和弹贝斯,会弹吉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哇啊、我也太迟钝了吧。」

「……这倒是真的呢。」

「咦、你说什么,小木曾?」

「北原同学,你满脑子都是冬马同学呢。」

「嗯、那当然……咦、小木曾你误会了::我纯粹是考量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情……」

「也对,我能理解喔?」

小木曾微笑的表情似乎有股压迫感,这是我的错觉吗?

「我能理解——所以,北原同学,你可以把我的事情告诉冬马同学没关系。」

「咦?真、真的可以吗?」

「嗯。北原同学说得对,当初在屋顶上听到的钢琴声,我确实很想再听一次。我也愿意为了轻音乐同好会提供协助喔。」

「是吗,太感谢你了,小木曾。」

太好了,小木曾果然也有同感啊。

再来就看我如何发挥了。

没错,小木曾好不容易加入了,我非成功不可。

「可是提起我的事情,真的有帮助吗?」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说明小木曾的歌声优点和认真的态度。用个比较不好听的说法,我会确实推销小木曾的。」

「……嗯,那就麻烦你罗?」

我发现这时候的小木曾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我并没有问为什么,理由是我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啊啊、交给我吧……咦?抱歉,不小心聊了这么久,没有影响到你打工的时间吧?」

「嗯,反正已经迟到了,没关系。」

「……哇啊啊啊,对不起!」

我死命向小木曾道歉,她说只要我明天努力说服冬马就算扯平了。

「啊、还有,你不用在寒风中等我,可以直接打电话喔?」

我来不及问清这句话的意思,小木曾已挥手离去了。

「……被她看穿了吗?」

她知道我还心有顾虑吧。

冬马人品不错,小木曾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好。」

有了小木曾的许可,我一定要拉冬马入伙。

我要让冬马成为我们的伙伴。

为了演唱会,我绝对要成功。

我握紧拳头,抬头仰望夕阳西下的天空。

SESSION 05 距离演唱会还有21天

Piece of:春希

「……不准随便进来。」

我打开隔音的大门,些微的旋律流窜到走廊下。

我迅速进入室内,反手关上房门。比我先来的冬马不悦地向我抱怨,弹奏钢琴的双手并没有停下来。

「有什么关系呢,学校的音乐室是公共财吧,冬马?」

「才不是,这间音乐室是我的。」

她不开心地念了几句。

「你妨碍我练习了,快点滚出去。不要浪费我贵重的周六午后时光。」

「哪里贵重了,你平常不是随兴翘课的吗……」

「……(狠瞪)。」

「啊、没事,我什么都没说。呃呃、我不是来妨碍你练习的,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我不想跟你说话。」

「呜……」开门见山行不通吗。「啊、那我在这里吃饭吧。」

「你、不要擅自在这吃东西。」

「我又没有妨碍你练习,没关系吧?况且你擅自占据这间音乐室,我们是半斤八两啊。啊、冬马,要吃面包吗?你还没吃饭对吧?我有多买喔。」

我拿出在超商买的面包,冬马不高兴地嘀咕道。

「……烦人的家伙。」

我晈着面包,默默观赏她弹钢琴的模样。

现在是礼拜六的午后。

我连续两天进到第二音乐室里。这里和第一音乐室不同,里面有吉他、贝斯、鼓、萨克斯风等各式乐器。一想到冬马精通这里所有的乐器,我真的非常佩服。

话虽如此,她的强项无疑是目前演奏的钢琴。能享受附有现场演奏的豪华午餐时光,哪怕菜色是几百圆的面包我也很满足。

毕竟,演奏者可是那个冬马和纱呢。

「……吃完了就快点滚出去。」

连续弹奏二、三十分钟的纤细手指,静静地结束了乐曲。

「要休息了吗?吃点面包吧?」

「北原,你真的没在听人说话是吧……」

傻眼的冬马终于肯望向我了。

「你还有闲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啊啊、没问题的。我正在邀请新成员加入,不是睐浪费时间的。」

「是吗?我还以为现在没有人会加入你们的乐团,想不到你已经有眉目啦?」

冬马用揶揄的语气说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啊啊、那个人很厉害喔,她本来是——」

我正想说,她本来是音乐科的菁英,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冬马也许不喜欢别人提起以前的事情吧。

「她的钢琴技巧很高超。我和她合奏过一段时间,这点我敢挂保证。」

「被你这种没有音乐品味的人称赞,对方也不会高兴吧。」

「呜呜……」

「顺便告诉你,我是不会加入你们的,快点死心离开这里吧。」

冬马斩钉截铁地拒绝我。

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冬马近距离接触。

好不容易跨越了第一音乐室和第二音乐室的隔阂。

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位「隔壁同学」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冬马那令人感动的流利演奏,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呢。

可是,我也不能就此退缩。我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才会寻求小木曾的同意。

「我也曾经想放弃,但那实在太痛苦了。就算我没办法上台演出,我也希望轻音乐同好会的表演可以成功。」

冬马的身体稍微抖了一下。看到她有反应,我也接着说道。

「我纯粹是候补成员,不过我好歹也认真练习过、努力参与过。所以我不想看到轻音乐同好会的演出泡汤。」

「…………」

「然而,小木曾加入我们了。昨天你也见到了吧,小木曾雪菜。她拥有峰城大附属小姐这个了不起的头衔,你可能不知道吧。」

听到这里,冬马又开始默默地演奏钢琴,仿佛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可是,我还是继续接着说。

我提到小木曾在屋顶上唱「WHITE ALBUM」的事情。

以及,小木曾是个很庶民派的女孩,选美小姐和大小姐的光环只是外在表象。

还有,她很喜欢唱歌的兴趣。

我拼命说明小木曾,希望冬马能更了解她。

「我们去了卡拉OK,她轻轻松松唱完十几二十首歌,每一首都唱得很好听喔。我真的吓了一跳,原来荣获选美冠军的大家闺秀,是个喜欢独自唱卡拉OK的公主呢。」

「…………」

「这也许是很意外的一面啦,总之小木曾很喜欢唱歌。她的性格很认真、很努力,真的是很善良的人喔。」

「…………」

「和那个有名的小木曾雪菜相处,说不定冬马也会紧张吧,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喔。她这个人很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这种问题。就各种意义来说,我敢保证她是轻音乐同好会最棒的成员。」

「…………」

不知不知觉间,钢琴声又停了下来。

「啊、抱歉,我不小心聊得太起劲了。昨天我和小木曾聊天也犯了同样的错,要注意一点才行啊。」

「…………」

「呃呃、所以,冬马。我知道你讨厌我和武也……但你能不能为了小木曾参加轻音乐同好会呢?」

「………………北原,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冬马站起来转身面对我。

「是吗?那你愿意加入罗——」

「谁要……加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

三十分钟后。

「结果……差点连人带桌被踹翻,我就赶快逃离音乐室了……」

『这样啊,真遗憾呢。』

午后的阳光照进我的房间里,我躺在床上听着话筒传来小木曾悦耳的声音。

难得有机会和峰城大附属小姐讲电话,内容却丢脸到我超想哭的。

「冬马那家伙,为什么会气成那样啊……对不起,你都准许我使用你的秘密了,我却白费了你的好意。」

『没关系,那也没办法,不用在意啦。』

小木曾的语气丝毫没有怪罪我。

啊啊、她实在很纯良啊……不过,她的语气似乎挺开心的,是我的错觉吗?

「我会再尝试说服她一次的。今天大概是没希望了,等下礼拜吧。」

『呐、冬马同学发火后,已经回家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啊、在我逃跑以后,室内还传出剑拔弩张的琴声,这个时间也许她还在弹琴吧?」

光听冬马那股演奏气势,她应该没心情吃午饭吧。话说回来,她能用琴声让别人感受到愤怒,就各种意义来说也蛮了不起的。

「总之,我会再接再厉的。」

……问题是,连最有效的「小木曾话题」都失灵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冬马同学吗?』

「咦?你这种讲法会引人误会啦……我是考量到轻音乐同好会才邀请冬马的,严格来说也是为了你才邀请她的。」

没错,小木曾部首肯了,我想替她尽点心力。

『嗯—……这样吗,这么说也对。』

我也搞不清楚小木曾是什么意思,反正她是认同了。

小木曾挂断电话前安慰我不要太介意。说完电话后,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肚子饿了。」

明明才吃过面包,疲劳感又害我肚子饿了。

我也懒得去外面吃东西,只好从床上起来寻找事先买来的泡面,顺便思考下次该如何说服冬马。

我们得快点组团练习才行啊。

「啊。」

说到练习,我必须向小木曾的家人说明乐团的事情。要什么时候说明呢……不对、我该怎么说明呢?

Piece of:雪菜

回到家中的雪菜,和他通完电话后,再次换上制服前往学校。

她的目的地是第二音乐室。

来到第二音乐室,大门意外地从里面打开了。

一脸落寞走出门外的「她」,注意到雪菜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好,冬马同学。」

雪菜微笑地打了声招呼,对方的眼神浮现警戒的神色。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你了。呃,我们昨天早上见过面对吧,我叫——」

「……小木曾雪菜。」

「啊、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好高兴喔。」

「…………」

「你要回去了吗?太好了,我碰到你的时机好巧喔。」

「……有什么事吗?」

「嗯,那个啊,我有事情想和冬马同学谈谈。」

雪菜笑容满面地说明来意,对方很明显开始慌张了。雪菜发现对方的变化,继续乘胜追击。

「你还没吃午饭对吧?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咦、呃,我……」

「你有其他事情吗?那我改天再来吧?」

「你、你还要再来吗……」

那位女孩的眼神困惑旁徨,想必只有现在的雪菜才能见到她这种模样。

「我知道的店家也不算多,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好吃的义大利面专卖店、中华料理店、还有贩卖定食的料理店喔……拉面店不太适合谈事情的时候去吧。啊、对了,我还知道咖哩专卖店喔,店里有美味香辣的咖哩呢~。冬马同学,你想吃什么?」

「…………」

「你不方便吗?那就下次吧……啊、找北原同学一起来比较好吗?」

「唔……」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

「我……」

「嗯?」

「我不喜欢吃辣。」

对方不太好意思地答应了,雪菜听了笑逐颜开。

「……呵呵,了解。那我们走吧,我的肚子已经饿扁了呢。」

雪菜迈开步伐,她也默默地跟在雪菜身后。

雪菜刻意调整步伐走在她身旁,不喜欢并行的她快步走到前方。

她的固执令雪菜不禁苦笑。雪菜看着眼前的人物,觉得她真是个风姿飒爽的人。

美丽的黑色长发、修长白晰的手指、端正精致的脸庞、紧密的薄唇——以及,令人难以接近、却又充满魅力的冷艳明眸。

她的名字叫冬马和纱。

亦是雪菜无论如何必须见上一面的特别存在。

「呃……冬马同学,你只点这样就够了吗?」

最后她们来到了家庭餐厅。雪菜面前放了盘三明治,和纱面前只放了一个布丁。

「够了。」

「……真的够吗?」

「不够再吃一个就是了。」

「这、这样啊……」

看样子她很喜欢吃甜食。

「那我开动了。」

「…………」

二人默默地用餐,雪菜率先打破沉默。

「我跟你说喔,其实我加入了轻音乐同好会呢。」

「……是吗。」

「那个同好会的目的,是在学园祭举办演唱会。所以,活动时间已经剩不到一个月了。当然,我们打算在短期间内努力练习。」

「嗯,你加油吧。」

「嗯,我会加油的。大家让我担任主唱,我总不能扯后腿嘛。」

「……最会扯后腿的另有其人吧。」

「啊哈哈,不过他是最努力促成演唱会的人喔。他这么努力,我想一定没问题的。」

「我才懒得管这些事。」

「是吗?坐在他隔壁的冬马同学,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就、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了。」

和纱尴尬地嘀咕道。

「……他很努力,可惜情况不太乐观呢。首先我们的成员不足,我也还没办法参加练习呢。」

「这个时期没找齐成员也没戏唱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可是有一个不必放弃的好方法喔。我们发现一位能充当即战力的候补人选,那个人很擅长钢琴呢。」

雪菜这种明知故问的说法,也换来和纱明知故问的回答。

「是吗?如果我是那个人,绝对不会加入那种仓皇成军的乐团。」

「不见得吧,说不定那个人会帮忙改进乐团的缺点喔?」

「哪个笨蛋会这么好事啊?」

「我不认为那是笨蛋的行为,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加入的。」

「我不加入,死也不加入。」

「为什么呢?北原同学无论如何都想邀请你喔。」

「关我什么事,我才不管他怎么说。」

「他说,你们两个合奏过,他对你的钢琴技巧很有信心。」

「我不需要他称赞。」

「他还说,非你不可呢。」

雪菜仰望着和纱说道。

「似乎一定要冬马同学才行喔?」

「…………」

「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加入吗?」

听了雪菜的话,和纱稍微瞪了她一眼。

「……小木曾,是北原拜托你来的吗?那家伙也太厚脸皮了吧。」

「不是的,来找你是我自己的意思。北原同学好像没打算拜托我这种事,也许他是想亲自说服冬马同学吧。」

「我说过了,这不关我的事。谁要被他怂恿啊,烦死了。」

「我就被他怂恿了啊?」

「那真是遗憾呐,你这个人很容易被骗吧?陪那种家伙起舞,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一开始邀请我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呢。本来我自认没办法担任乐团的主唱,但后来还是想尝试看看。顺从自己的心意思考后,很快就得到答案了。况且,看到北原同学那么努力,我也想和他一起尽点心力,在高中生活的最后留下快乐的回忆。」

「……是吗?你挑男人的品位真差劲呢。」

「这么说来……」雪菜微笑以答。「冬马同学的品味也不好罗?」

「啥?」

「因为,你一直陪北原同学的吉他合奏对吧?明明他的技术不好,你却始终不离不弃。你知道弹吉他的是北原同学,才会乐于合奏的不是吗?你要是真的觉得烦,应该不会花时间和他合奏吧。」

「啧……那个笨蛋竟敢多嘴。」

「北原同学几乎没注意到这件事喔。他也说自己蛮迟钝的,啊哈哈。对了,他还以为自己被冬马同学讨厌了呢。」

「唔…………!」

「呐、冬马同学。既然大家品味都不好,何不一起加入乐团呢?」

「…………」

和纱本想开口反驳,不过她沉默地站了起来。

「想点布丁的话,按服务铃就行罗。」

「……我要回去了。」

「这样啊。」

结完帐来到店外,干燥的冷风吹拂二人的脸颊。

「哇、好冷喔~也难怪,都已经十一月了嘛。」

「……换句话说学园祭就快到了,你还有闲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你在担心我们吗?」

「谁要担心你们……你们怎样才不关我的事。」

「呵呵,真不坦率呢。啊、你怕我的歌声不好吗?要不要现在去卡拉OK测试一下?」

「不要,我才不想听别人连唱好几个小时。」

「啊哈哈,被发现了……」

「我也不想知道,是北原擅自告诉我的。」

「嗯、我知道。北原同学会向你提起我的事情,是我允许的。」

「啥?」

「北原同学拼命对你说小木曾雪菜的事情对吧?这有一半是我指使的,害你生气真是不好意思呢。」

「你……」

「因为,北原同学也一直对我说冬马同学的事情喔?他不断地说你人很好、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人才,听到我都有点不高兴呢。所以我才想稍微恶作剧一下,对不起喔。」

这是雪菜对他们二人的小小恶作剧。

「……这就是荣获选美冠军的大家闺秀吗?全校都被你给骗了。」

「所谓的大小姐,纯粹是表象而已啦。现在校内知道我真面目的,只有你和北原同学而已喔。」

「是吗。」

「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可以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吗?」

「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吧?」

「真是的,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加入呢?」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弃啊……」

和纱一脸厌倦的表情,雪菜回答她。

「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北原同学持续努力,我也会加油的。」

「莫名其妙……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组成乐团啊。」雪菜嫣然一笑。「另外,我想和冬马同学交个朋友吧。」

「……小木曾,你的品味果然不怎样呢。」

语毕,和纱甩着一头黑发离开了。

「再见罗,冬马同学。」

「不见。」

看着一去不回的背影,雪菜微笑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太不坦率了。

这是雪菜对她的第一印象。

雪菜猜想,对方应该不讨厌自己才对。她愿意陪自己聊这么久,就各方面来说也是对轻音乐同好会有兴趣的。

可是,她的个性喜欢逞强,要用言语打动她并不容易。

「该怎么办呢?」

雪菜在路上经过一番思考后,拿出了行动电话。

她害羞地找出某个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嗯……」

『喂、喂喂?小木曾吗?』

「嗯,午安……咦、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呢?」

『对、对不起,我几乎没和依绪以外的女孩子通过电话啦。』

「咦?」

『礼拜三你打给我的时候,我也挺讶异的。这种事我实在不太习惯,所以……』

雪菜心想,这么说来,我的电话让他紧张了?

「……呵呵。」

『不、不要笑我嘛。』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啦。」

雪菜很自然地流露笑意,并不是在嘲笑他。

「对了,北原同学。我跟你说喔,我见过冬马同学了。」

『啥?什、什么意思?』

「刚才我和她聊了一下,冬马同学是个有趣的人呢~」

『有……有趣?』

「嗯,我觉得很开心喔。」

『……真的假的?小木曾和她在一起会开心?不会吧……』

「这句话对我和冬马同学都挺失礼的喔。」

『呃、不是,因为过去没人对冬马有这种印象啦……』

「这都要多亏北原同学,你告诉我很多冬马同学的善良事迹啊。」

『那也不该……不对,我没有告诉你很多冬马的事吧!?』

「…………」

『咦?等等小木曾?我没有讲很多吧?』

「——先别说这件事了。」

『你先听我解释。』

「先 别 说 这 件 事 了。」

『……是。』

「嗯嗯、关于邀请她加入的事情,我也被拒绝了。不过北原同学,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对吧?」

『呃、的确是这样。』

「因此呢,我们要召开作战会议。地点在之前的卡拉OK,时间呢,就订在三十分钟后集合吧。」

『咦?……小、小木曾同学,卡拉OK有点……我们到家庭餐厅谈吧?』

「不要,那里我刚才去过了。那我到卡拉OK等你喔。」

『没有转围余地!?』

「没有!……你、不愿意来吗?」

『呃、这…………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嗯,很好。那待会见罗。」

『啊啊、对了,小木曾。』

「什么事?」

『呃呃、我想向你道谢,谢谢你去说服冬马。邀请冬马是我个人的任性要求,你却愿意帮助我,我真的很高兴。』

「北原同学……」

『就这样,那待会见了。』

…………。

通话结束后,雪菜不断反刍着他的话语。

那些单纯表示感谢之意的字句,反复缭绕雪菜心头。

「呵呵……」

他的谢意,令雪菜开心不已。

雪菜享受和别人携手努力的感觉,脸上也绽放笑靥。

「——好、加油吧。」

雪菜的脚步,也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轻盈。

Piece of:春希

「嗝、呜……吼唷、你有在听我说吗?」

「啊、有……」

来到上次那一间卡拉OK店以后。

「这~种~事~情~啊~要好好处理才行嘛,北原同学……」

「…………」

我被一个醉鬼缠上了,一个名为小木曾雪菜的醉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况且啊~……说要找冬马同学加入的,不是北原伺学吗~?」

「嗯、您教训得是……」

「那你要更积极……邀请她才行啊……嗝咕。」

小木曾双颊绋红、眼神涣散,还可爱地歪着小脑袋。

她手上的玻璃杯,响起了冰块的清脆碰撞声。

杯子里应该是绿茶才对,除了绿茶她也没点其他饮料啊。

结果喝下饮料后,小木曾的语气越来越奇怪,不知不觉就变成这副德性了。看来店家送成了海尼根绿茶……喂喂、她喝下去的时候没注意到吗?

「人家也是费尽心思、在替乐团考量啊:……都怪北原同学不够积极,冬马同学才会那样啦~……」

最奇怪的是,小木曾的矛头一直指向我。对了,她说冬马怎么了?

「……反~正~啦!」

用力放下杯子的小木曾,起身凝视着我的双眼。同学,你的脸太近了……

「你~要~努~力~说服冬马同学才行喔~」

「嗯……」

小木曾喝醉了没错,单她说得也有道理……不,正因为她喝醉了,才会说出真心话吧。

「可是,那家伙会听我解释吗……」

不知怎么搞的,冬马那家伙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有点自信啊!」

「问题是……」

「我跟你说~她不愿意听我们说话……我们可以让她听别的东西啊~?」

「咦?」

小木曾红着脸,露出了淡淡的甜笑。

「其实啊、我有好主意喔~……呵呵呵。」

「……好主意?」

「我说过啦~今天啊……要召开作战会议。」

喝醉的小木曾独自说完「作战方案」后,整个人软乎乎地醉倒在沙发上。

「哇啊、小、小木曾!?」

「……呼……呼。」

她睡着了……喂、这不太妙吧?

「你、你醒醒啊。」

「……嗯嗯……」

那个小木曾雪菜毫无防备的睡相就在我的面前——啧,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这下麻烦了。我叹了一口气,尽可能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

「话说回来……她真的尽了不少心力啊。」

不但准许我把秘密告诉冬马,甚至主动去说服冬马,还替我想出了作战计划。

我突然觉得很好奇,为什么她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依我看,小木曾也是真心想实现演唱会吧?她是真心想唱歌的,那我该好好努力才能报答她的心意。

小木曾睡着的两个小时内,我又没办法离开包厢或唱歌,只好怀抱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呆坐在室内。……这段时间对我的精神卫生极为不良。

小木曾恢复意识后酒也醒了。她想起自己失态的举止,急忙挥手辩解,这次她脸红可不是酒醉的关系。

而我也拼命向她解释,我在她睡着时没有不轨的企图。

……啊啊、超害羞的啦。

SESSION 06 距离演唱会还有18天

Piece of:春希

尽管小木曾是在酒醉的状况下提案的,但计划本身倒是很正经的方法。因此我们火速决定在礼拜二实行,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要尽快邀请冬马加入才行。

「真的会成功吗……」

当天,我在放学后的第一音乐室里自言自语。

「一定没问题的,这种方法应该会比言传更管用。我猜冬马同学会有所共鸣,或是——非常非常生你的气吧。」

「不要随便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啦……」

「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再拖下去了吧?否则练习时间会不够的。」

没错,离学园祭剩下不到三个礼拜了。

「总之先试试看吧,我也会加油的。」

「小木曾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有问题的是我才对。」

我们事先预演过很多次了,只是就各种意义来说,我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要有信心啊。我也多少有些不安,但我们尽力练习过了嘛。」

「这我也很清楚。」

小木曾礼拜六也唱了不少歌嘛……在她喝醉之前。

「你说得也对,要试试看才知道。」

「思。啊、我忘了问你一件事,要不要先共同练习一次?」

「我想想喔,那好——」

就在这时候。

窗外传入静谧的旋律,我和小木曾对看了一眼。

「似乎没时间让我们练习了。」

「也对。」

我反复深呼吸后,抱起了自己的吉他。

没问题,我们一定办得到,想起那一天的合奏就会成功了。

「如果计划顺利,再来就交给我吧。」

「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几乎什么事都让你费心……」

「不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小木曾,真的很抱歉啊。

不过……你愿意加入我们,真是太好了。

我再次和小木曾对看一眼,手指开始拨弄琴弦。

开始拨弄琴弦的瞬间,身体的指挥权从大脑转移到了手指。

指尖的感觉交织出轻柔飘摇的前奏,犹如一阵轻抚听众耳朵的和风。从圆融导入的第二小节开始,提示物语拉开序幕的音阶冉冉而升。

我只能单纯朴实地拨响琴弦,无法附加多余的音律。然而,这么做反而蕴酿出简洁明快的音色激荡。

勉强保持音质均衡的生疏吉他,在前奏的最后一个降调后,多了清明的歌声相伴。

小木曾在我的身旁,用她的嘴唇展开一场温和的战斗。

『让冬马同学~……听我们的歌吧。』

礼拜六,喝醉的小木曾笑着提出了这个方法。

『她不愿意听我们讲话~我们……可以用音乐啊?嗝呜……所以啊,让她听听我们三人最初相交的曲子吧~……嗯呵呵。』

确实在那个时候,我们三人短暂地共有了一段旋律。

当初我一时情急无法细细品味,如今回想才发现那是一段幸福无比的时光。

我弹奏的吉他和隔壁同学的优美琴声,伴随峰城大附属小姐清纯可人的歌喉,共同交织出那一首「WHITE ALBUM」。

我努力弹奏六条琴弦,誓要重现那段合奏。

小木曾闭起眼睛引吭高歌。

这是她对冬马的呼唤。

世界逐渐染上纯白的色彩。

小木曾的实力我一开始就很清楚,经过这次合奏后我更加确信。

小木曾的歌声不比我的吉他,她绝对有实力担纲要角。

随着演奏进行,我慢慢了解自己的吉他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的,而且必须要有乐团才能完美呈现她的歌声。

如果冬马的钢琴加入,这肯定是一场最愉快的演奏。

冬马啊,一起演奏绝对会很开心的。

我们三人凑在一起,势必能干出一番了不起的大事。

所以——和我们共组乐团吧。

~~~~~~♪

小木曾以压倒性的音量,唱出整首歌曲菁华部分的高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歌声远比我在卡拉OK店听到的更为动听。

我的五感变得异常明晰,指尖点拨的声响和自我意识结合。感觉自己和乐声神游物外,到了一个不是音乐室的陌生空间。

之后——

「呼…………」

小木曾的演唱结束……我也弹完了最后一段。

过程中,冬马她——隔壁同学的钢琴,直到最后都没有陪我们合奏。

「「…………」」

在热气和余韵中,我和小木曾面面相觑。

「应该……还不错吧?」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

成果尚佳却依旧失败——我们也并不灰心。

「那么,再来试一次吧?」

「好。」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手指重新点拨一次最初的音律。

前奏缓慢流转,小木曾的歌声后来居上。

这次弹奏的曲子,同样是「WHITE ALBUM」。

我们决定不断演奏,直到打动冬马为止。

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WHITE ALBUM」的旋律未曾间断,形同一场比拼耐力的较量。

时常锻链歌喉的小木曾表现沉稳,我的吉他失误却越来越明显了。与其说是体力不足,倒不如说是集中力涣散的关系。

「北原同学,你不要紧吧?」

重复次数到了二位数的时候,小木曾担心地寻问我。

练习多次的曲子还频频失误,真是丢人啊。

「啊啊……不要紧的。」

我笑着回应小木曾的关怀。

不过我从来没想过。

为了打动别人而演奏,竟会如此耗费心神,和练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还有,要精准配合小木曾的歌声演奏,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我又一次体认到,我们的乐团真的太缺乏练习了。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轻言放弃。

「小木曾,再麻烦你了。冬马一定会认真听的,我们还不能停下来。」

「你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啊,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没错。」

小木曾说要重头来过,我也再度抱稳手中吉他。

我提振心神,冷静地拨弄前奏的旋律。

砰!这时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咦?」」

我和小木曾同时回过头。

「……你们要重复多少次啊!」

冬马愁眉不展地站在我们面前。

「冬马。」

「拜托你们适可而止,你们是想逼我听这么差劲的演奏听到死吗?」

你又没有死……这句话我忍着没说出口。

「太好了,冬马同学,你果然有听我们的歌呢。」

小木曾对冬马露出开怀的笑容。

「不是我想听、是你们吵个没完,不要讲得那么好听。」

「不过你一直在隔壁,没有回家对吧?」

「我要在哪里是我的自由。」

「可是。」微笑的小木曾直视着冬马的眼眸。「你现在来到我们这里了。」

「你实在……」

「我和北原同学说好了,如果冬马同学愿意和我们合奏,我们就主动前往第二音乐室。相反的……除非冬马同学来找我们,否则我们会不断重复下去。」

「咦……」

「所以,幸亏你来了。」

没错。

言语或许不管用,但音乐一定可以打动冬马——这就是小木曾考量的作战计划。

看来这个作战姑且是成功了。诚如小木曾的预料,冬马被我们打动了。

我对这个计划多少有些不安,小木曾倒是深信不疑。

她相信,冬马绝不会无视我们径自离开。

「冬马同学要是不来,我和北原同学真的会演奏到精疲力尽喔,谢谢你来找我们。」

「不、不要乱讲话好吗,我只是来抱怨的而已……」

「你会来找我们抱怨,代表你一直在听我们的歌啊。」

小木曾闭起眼睛思考了一会,接着她又说道。

「拜托你了,冬马同学。既然你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就请助我们一臂之力吧。我们一起来打造需要齐心协力演奏的音乐吧。」

「……我不要。」

落寞垂首的冬马,态度已不若先前坚决。

「就当是做件好事嘛。拜托?」

「为什么你们要找我加入?……一般人不会找我的吧?」

我正想说冬马的琴艺是不二人选,冬马却用眼神叫我闭嘴。

看到我们的互动,小木曾苦笑回答。

「才没有这种事呢。只是冬马同学不够坦率,所以我稍微帮你一把罢了。」

「我哪里不坦率了?」

「你不愿意坦率面对自己啊。」

「……莫名其妙,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

「等你加入我们,说不定就会懂了。」

我不太懂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小木曾希望我把说服冬马的工作交给她,是否代表她们有我不知道的某种共识呢?

「…………」过了一会,冬马忽然看着我。「喂、北原。」

「什、什么事?」

「你找我加入乐团,是想让我做什么?」

「呃……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想请你担任键盘手啊。」

「那这个乐团,只有两个吉他手和一个键盘手,外加不会乐器的主唱。贝斯手和鼓手你要怎么办?」

「我——我会找齐的。」

「距离演出剩不到三个礼拜,你现在才开始找,要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何况你之前都找不到了,怎么可能这时候刚好找到?」

「那个、我是不是也学一样乐器比较好……?」

「没经验的人哪可能花三周学成乐器啊?还是你想玩三角铁?我不会阻止你的。」

「呜……」

小木曾显得有点落寞。对不起、小木曾,这不是你的错。

「这下你们该懂了吧?你们的计划太笼统了,哪个笨蛋会加入这种破乐团啊?」

破乐团碍到你了喔。

「我就加入了啊?」

抱歉、小木曾。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你好歹否定一下破乐团这个说词嘛。

「……你这样讲我也不会放弃的,我要努力实现演唱会。」

「这纯粹是你的心愿吧?只要努力就会成功的精神论是没用的。你应该也很清楚,事到如今我加入也无济于事。」

冬马说的也许是正确的,不过我仍然没有乖乖放弃的打算。

因为,我……

「我也知道不是努力就会成功,可是在尝试以前就先放弃也不对吧?有时候尽人事也不见得会有好结果,然而抱持这种消极想法,做任何事都不会成功的。」

「你这是不自量力的典型范例呢,北原。」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清楚……我也想过要辞退演出,因为现在才召集团员太困难了。不过,我无意间听到了小木曾的歌声,她的歌声让我明白自己还能前进。」

「北原同学……」

「万一真的束手无策了,那也无可奈何。可是冬马愿意加入的话,我们就能往前迈进一大步。这样重复进步下去,一定可以抵达终点的。」

听了我的话,冬马的脸上透露复杂的情感。

「……你就这么想表演吗?为什么?」

「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留下一个壮丽的回忆也没什么不好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没道理不去追求啊,总比什么事都不做要来得好吧?」

「…………」

「而且,就算结果不好,我们也不会失去什么东西啊。顶多就是浪费练习时间吧?不过和别人一起努力的时光,我认为也算不上浪费。」

话一说完,冬马的明眸低垂。

我不确定她在想什么,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概念。

前两年都在音乐科的冬马,为何今年要转来普通科,原因我并不清楚。

我也不懂她何以浪费珍贵的琴艺陪我合奏,而不是去参加比赛。

那想必是别人无法揣度的理由吧。

不过也正因为冬马的性情如此,我相信她会愿意帮助我们。

「所以,和我们一起玩乐团吧,冬马。」

冬马她,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我都说不要了!」

她大喊一声,直接走到门边。

「咦、冬、冬马?」

之后冬马当真离开音乐室了……不会吧?

结果……还是不行吗?

我很犹豫该不该追上她,小木曾自告奋勇追了上去。

「……唉。」

我独自叹了一口气。

果然,事与愿违啊……可恶。

Piece of:雪菜

「冬马同学,等等啊。」

「……不要。」

雪菜追上快步离去的和纱,和她比肩同行。

「我惹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喔。」

「小木曾没必要向我道歉,真正烦人的是北原。」

「不是的,今天的计划是我想出来的,所以冬马同学会生气是我的错。」

「……怎样都无所谓,不要来烦我了。」

和纱不开心地说。

看她这么不坦率,雪菜不禁苦笑。

「呐、我之前说的没错吧?北原同学,他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玩乐团喔。」

「关我什么事。」

「冬马同学……你是不是也想参加,只是不好意思在北原同学面前开口?」

「你实在是……」

和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刚才也说过,你们的计划太天真了。没有成果的努力是毫无意义的。」

「那我们就努力拿出成果吧。冬马同学可以用你认为正确的方法,带领轻音乐同好会啊?」

「你这什么意思,这不是等于从头到尾依赖我吗?你的前提也太奇怪了吧。」

「也对,这的确是依赖冬马同学……老实说,我也挺不甘心的。」

听雪菜这么说,和纱的表情也很复杂。

「总之,我和北原同学都相信表演会成功,况且我们真的需要冬马同学的帮助。」

「我说过了,不要随便……」

「其实,现在轻音乐同好会被我拖累了。我们家的父母规定,必须要和他们好好说明,才准我每天练习到晚上。有其他女性成员的话,我想会更容易说服他们的。」

「……这就更不关我的事了。」

「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帮忙吗?」

「不愿意。」

这次换雪菜叹气了。对方如此顽固,她也没办法了。

「……我不太想用这个方法的,没办法了。」

语毕,雪菜脸上浮现了俏皮的笑容。

「如果冬马同学不愿意加入——我就把礼拜六的对话,全部告诉北原同学喔?」

「你……」

落寞的和纱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顿时化为惊讶的神情。

「……小木曾!」

紧接着,她目光锐利地瞪视雪菜。

雪菜笑盈盈地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罗?」

「…………」

她们的互动简直是大人和小孩吵架。和纱想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冬马同学?」

「啊啊、真是够了,随你高兴啦……」

和纱无奈叹道,她终于放弃了。

「太好了,今后请多多指教罗,冬马同学。」

「谁要跟你客套啊……我问你,你邀请我加入到底有什么打算?」

和纱在质问时——眼神稍微变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怪人一个……」

和纱傻眼地说道。可是,她这么说也的确是事实。

「啊、我先联络北原同学……」

雪菜拿出手机准备联络,中途却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在干什么?」

「呃、冬马同学……你明天放学后有空吗?」

SESSION 07 距离演唱会还有17天

Piece of:春希

「……唉~」

说服冬马失败的隔天,亦即礼拜三的放学后。

我先回到家中——并于晚上六点的时候来到小木曾家门前。

「北原同学,冒昧提出这个要求真的很抱歉。今天傍晚,你可以来我们家一趟吗?」

理由是,小木曾今天早上在学校对我说的这番话。

「这下麻烦了……」

据说,小木曾的家人迫切希望我在今天说明乐团原委。

当然我也没办法拒绝,但在无法说服冬马加入的情况下,我有办法说服她的家人吗?

而且武也还用「有约会无法脱身」当借口闪人,害我必须独自去说服小木曾的家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按照简讯上记载的地址行走,内心也越来越忐忑不安。

小木曾本来要到车站接我,不过我想独自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拒绝了她的好意。现在回想起来,我真应该先打听她的家庭状况。

「……唉、担心也没用。」

我只能尽力说服她的家人了……至于我一个人会有多少说服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欢迎光临,北原同学。」

我按下门铃,久候多时的小木曾出来应门了。

「抱歉,害你特地跑一趟。」

「不、不会……是我叨扰了。」

小木曾热情邀我进门,我也进到了家中。

我鼓起勇气,决定尽人事听天命。当我被带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

「咦?……冬马!?」

「…………」

客厅里,坐着表情复杂的冬马和纱。

……为什么她在这里?

「呼——好累喔……」

等我离开小木曾家,已是晚上八点了。无意间仰望星空,天上的星辰似乎特别漂亮。

「受不了……为什么连我也碰上这种麻烦事啊……」

走在身旁的冬马抱怨个不停。

「别这么说嘛……好歹也成功啦。」

没错,从结论来看,我们的说服奏效了。

幸亏小木曾已向家人解释过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情,再经我详细解说活动内容后,她的家人也善意地表示谅解。

小木曾的家庭构成和我想像中的差不多。父亲为人严格沉着,母亲性格温柔体贴,弟弟开朗活泼;简直和过去家庭喜剧中完美无缺的健全家庭一样。要说服这些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据实以告。只要展现出真挚诚恳的态度,让对方知道我们有详尽的考量,他们自然会表示谅解。

仔细想想,他们可是小木曾的家人,肯定是一群好人。

在开始说服前,我的内心充满了不少忧虑。好在有小木曾从旁支援,我们顺利说服了她的家人,我的忧虑并没有成真。

另外,她的家人似乎对我们颇有好感,还留我们下来享用一顿和乐融融的晚饭。

「……话说回来,她的家人是怎么回事啊?」

「不要这样讲啦,他们人不错啊。只是,他们的感情也太好了一点。」

「那种感觉有够不自在的……」

冬马愁眉不展地说道,在我说服小木曾的家人时,这家伙遇到问题只会随口应和几句,表情还显得非常困扰。

「他们认为家人就该互相干预、关心、交流……我完全无法理解那种想法。」

我本想劝她留点口德……却没有说出口。毕竟和家人有关的事情,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可是玩乐团也差不多吧?同伴之间也是互相照应的关系啊。」

「也许吧……」

「……冬马,你真的愿意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吗?」

我不能理解的是这一点。

昨天她气得离开音乐室,为什么今天就改变想法了?我猜大概是小木曾追上去说了什么的缘故,偏偏小木曾又不肯告诉我详细内容。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退出吧。」

「等等拜托你千万不要退出啊!」

「吵死了,你实在很烦耶。」

冬马发出的叹息消散在夜风之中。

「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就算我想退出……」

「……怎样?」

「啊、没事,没什么。」

于是,我又得到了一项东西。

那就是,冬马和纱的联络方法。

第一卷 第二章

~Introductory Chapter~

SESSION 08 距离演唱会还有16天

Piece of:春希

「所以呢……」

隔天,礼拜四的放学后。

轻音乐同好会成员来到第二音乐室集合。

「这位是新成员冬马和纱,我想各位应该都认识了。」

「……真的假的。」

武也呆若木鸡地说道。

「春希……你真的已经超越我了呢……」

「就跟你说不是这么回事嘛。」

他的脑袋就只有那种东西啊?……不对、搞不好确实没有其他东西呢,昨天他没去小木曾家的理由也是女人嘛。

「呃呃、冬马,他是社长饭塚武也,我想你也认识他了。」

「…………」

冬马面无表情。

「唔、唔,请多指教啊。」

「……(狠瞪)。」

「咿咿。」

武也被吓得倒退几步,他好像依旧很害怕冬马。……他们的关系这么差,没问题吗?

「总之成员都齐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齐了?北原……你昨天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冬马瞪了我一眼。拜托你的表情不要这么可怕,武也会被你吓到啦。

「呃、不是啦,与其说成员找齐了,不如说是顺利增加才对,这件事很值得庆贺啊。」

「是吗,你还有心情庆贺啊?意思是你找到可能会加入的贝斯手和鼓手罗?」

「这……」

这怎么可能呢。

连我指望的冬马都花了一个礼拜才说服。

现在剩下两个礼拜就要表演了,要找到人未免太困难了。

「冬马同学,这件事我们之前也讨论过啦。」

「我知道,我只是要确认现状罢了。想在学园祭上台演出的话,现在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的目标是『让演唱会成功』对吧?」

「是啊。」「没错。」「……(抖抖)」

武也,你振作一点啦。

「OK,在无法期待新成员加入的情况下,光靠目前的乐团构成是不可能成功的。当然要办一场二流的演出也不是办不到,但这脱离了你们的目标吧?」

「果然……不可能吗?」

「我还以为有四个人就够了呢……」

小木曾说得对,好不容易凑齐了四个人,可惜还是不够啊。

「北原和小木曾都说对了一半。」

「咦?一半?」

「凭目前的乐团构成是没希望的,不过凭现在的成员或许有机会。」

「什么意思?啊、难道要我拿三角铁表演吗?」

「不需要……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社长,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咿、什、什么事情呢……」

冷静点,武也。你的语气也太毕恭毕敬了吧?

「你会弹贝斯吗?」

其他人听到冬马这句话,头上都浮现了问号。

「贝斯?啊、学吉他前玩过一点……」

「那你从今天起改当贝斯手,要尽快练回来以前的技巧(狠瞪)。」

「咿咿咿咿。」

「你、你先等等,冬马。事到如今才变换职掌不好吧!?」

「想端出像样的表演只剩下这个办法了。他有经验的话就没问题,小木曾维持原样就够了。然后——我来当鼓手。」

「咦……」冬马的提议带给我很大的震撼。「你、你说什么?」

「吉他、贝斯、鼓。要进行正式的乐团表演,这三个是不可或缺的,当然这也要看是什么曲目。有两把吉他的话音质也会更为浑厚——就各种层面来看也更容易掩饰缺点,问题是没有贝斯无法掌握节奏。」

武也在一旁悄悄地认同了这个说法。

「键盘的演奏效果丰富,能大幅增加旋律的多样性。可是,这顶多是满足基本条件后的加分要素。鼓是所有演奏的基础,缺少鼓声会变得不安定、乐声也不动听。这种影响在现场演出会更加明显。」

「…………」

「北原,你有什么意见吗?看你似乎很不满呢。」

「也不是不满……你说得或许有道理啦,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担任键盘手。」

「北原同学很喜欢冬马同学的钢琴呢。」

「的确是这样没错。」

「……拜托你否定一下好吗?思心死了。」

冬马不高兴地撇过头。连称赞她也不行……她果然裉讨厌我吧。

「反正就这么说定了,你说过会听从我的指示吧?」

「……是啊,我答应过了。」

这也没办法。

我希望演出成功,要成功就必须听从冬马的意见,再者贝斯和鼓手也是必须的。

不过……就我个人的情感来说,我仍然希望冬马担任键盘手。

因为,长久以来缭绕我耳际的正是冬马弹奏的钢琴。

过去隔着墙壁和冬马合奏,我多次梦想和这个钢琴声一起上台演出……。

「你要是找得到鼓手,我来担任键盘手也没差。」

看我失落的模样,冬马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真的吗::」

「不要鬼吼鬼叫的,烦死了。现在根本不可能找到人,这件事你要我说几次啊?」

「呜……」

也是啦。

可是,要找鼓手啊——总不能让小木曾练习打鼓吧。

「综治时间不够了,快点付诸行动吧。社长,你用那边的贝斯没关系。」

「啊,是……那个,冬马。」

「怎样?」

武也胆战心惊地开口说。

「我说啊……能不能用电子合成来伴奏啊?」

「……电子合成?」小木曾不解地问道。

「「……啊。」」

我和冬马顿时灵光乍现。

电子合成伴奏,对啊……原来还有这个方法。

「我有做过伴奏的经验,电脑里也有相关的软体。」

「合成伴奏……也对……」

茅塞顿开的冬马已经开始在思考计划了。

「咦、怎么了?那是什么意思?」

小木曾满脸问号,我负责回答她的疑问。

「呃呃、简单说呢,就是事先录好演奏的乐声,等正式演出再播放出来就行了。事先录制各种乐器的声音,就可以解决成员不足的问题……!」

「录音……还有这种方法啊。」

「严格来讲也不算录音啦,那终究是现场演奏。只不过,是机器代替人类阅读谱面进行演奏。」

亦即所谓的自动演奏。

这种有点犯规的手段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这样会有一个问题。

「武也,现在录来得及吗?」 .

录制也需要花上不少时间。无奈现在不是暑假时期,我们还得来学校上课……况且录制花太多时间,说不定就没有时间练习了。

「关于这件事啊,我是打算这次的表演退居幕后啦。」

「咦……你不上台演出吗?」

这个喜欢出风头的家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其实啊,在你找来雪菜小妹以后,我就在思考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演唱会成功。」

武也自嘲地笑道,他说乐团会解散本来就是他的错。

「所以,我决定负责录制工作啦……你觉得这个方法如何,冬马?」

「嗯、社长不介意的话就这么办吧。」

冬马还说,这样形式就算完善了。

「武也……你真的不介意吗?你的吉他比我更优秀,不如我退居幕后吧——」

「咦!」「咦!?」

这时候,冬马和小木曾莫名地回头看着我。她们怎么了吗?

「不用啦。」武也一脸无奈的表情。「说穿了,录制的工作交给你,不晓得要花上多少时间。我是不喜欢无聊又麻烦的作业啦,但这对我们乐团来说是最好的方法吧?那我会硬着头皮干下去的。」

「武也……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帅呢……」

「你太嫩了,春希。我无时无刻都很帅好不好?而且,这样冬马就能担任键盘手啦。」

语毕,武也轻笑一声。他说得也没错,鼓声用事先录制的就够了。换句话说,冬马可以尽情发挥她本来的专长了。

我用力握紧拳头。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终于可以和冬马的钢琴……和多次合奏的「隔壁同学」一起表演了。

而且,我们还有小木曾——还有最棒的歌声助阵。

确实,离正式演出没什么时间了。

不过我们绝对会成功的,我们绝对会成功留下高中最后的完美回忆。

奇迹般的幸运接连不断,我们一定能凭这股气势冲到最后。

我压抑着想放声大叫的冲动,反倒是小木曾开心地笑了,她说:「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嗯、没错!」

我在回答时没有大喊,却也难掩笑意。

多亏小木曾相信我,帮我出了不少的心力。

我不好意思说,这全是小木曾的功劳——只好笑着表达我衷心的感谢。

「那么,再来决定演出什么曲子。」

冬马的提醒,令我们想起了下一个课题。

「北原,表演时间有多久?」

「二十分钟,包含搬入器材和调整的时间。」

「那演出两首比较妥当……我们也没时间多做准备了。」

「两首啊,那其中一首已经决定好了对吧?」

小木曾说完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一时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冬马同学,昨天到最后都没有陪我们合奏嘛。」

小木曾这句话点醒了我。

「「——啊啊。」」

冬马和我同时低吟,小木曾看到我们的反应又笑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们也没理由拒绝。

这是连系我们三人的重要曲目。

「咦?这股疏离感是怎么回事。」

眼见武也不解的表情,我们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冬马也开心地笑了。

——「WHITE ALBUM」。

「……啊啊。」听到曲名的武也,也浮现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春希唯一勉强熟练的曲子嘛。」

「真不好意思喔,只有勉强熟练而已。」

最不甘心的是我没办法反驳。

「饭塚同学,你也同意了吗?」

「那当然啊,雪菜小妹说要唱那一首歌,我怎么可能反对呢?我愿意为了你录制任何……」

「…………(狠瞪)。」

「我、我觉得这一首歌很好……思……」

难得帅气的武也又开始皮皮挫了。

「……不过,这首曲子确实选得不错,感觉和雪菜小妹的声音或氛围也挺合的。也算是经典老歌了,观众也都听过这首歌才对。」

「太好了,那第一首歌就这么定下来罗。」

「嗯、OK。那就『WHITE ALBUM』,等这一首练好再来想第二首吧。……小木曾。」

冬马转身面对小木曾。

「你的歌声我听到腻了,但我想听你现场好好唱一次,我用钢琴替你伴奏吧。」

「嗯、我知道了。」

小木曾点点头,冬马立即坐到钢琴前面。

「啊、等我一下,我现在准备吉他。」

我赶紧拿出自己的吉他。

「你会妨碍我们,不用合奏没关系。」

冬马说出这段话时,根本懒得看我一眼。

「咦?」

「你的技术太差,还不到可以一起练习的阶段。今天隔壁音乐室能用对吧?你去那里自行练习吧。」

「怎、怎么开始就要个别练习啊……」

成员好不容易凑齐了呢。

冬马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摇摇头说。

「吉他手实力垫底的乐团像话吗?」

呜、呜呜呜呜……

「我知道了。你等着瞧,我每天会弹十个小时。」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

我要哭罗。

「……好啦、那我回家找找合成用的器材吧。」

武也拍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家里有比较好用的器材,我寄过去给你吧。」

「啊、那麻烦你罗?我家的很老旧了。」

「…………」

我再次环顾室内的成员。

小木曾已开始进行发声练习。

冬马用手指敲敲琴键,武也和冬马讨论合成器材。

曾经差点瓦解的轻音乐同好会,如今又开始顺利运作了。

「……很好。」

我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尽力而为。

要做好该做的事情,才有可能发生奇迹。

「北原同学?」「你怎么了,北原?」「春希?」

三人一同望向我,不晓得我是否做出了什么奇怪的表情。

「没事、没什么。……各位,加油吧!」

我说了一句很不像我会说的话。冬马冷笑一声,武也反呛我,他说我才该好好加油。

唯独小木曾亲切回应我,大受激励的我抱着吉他走向隔壁音乐室。

Piece of:雪菜

「~~~~~……♪」

「嗯、OK。」

一曲结束,和纱停下琴声颔首。

「哼……冬马同学的钢琴果然很厉害呢。」

「……没什么,这很普通。」

和纱淡淡否认,雪菜也不自觉地笑了。

「这样叫普通的话,会有很多人受到打击吧?」

「我倒想问问,你的喉咙究竟是怎么锻链的?没有受过正式的发声练习,居然可以唱出这样的声音……」

「我很喜欢唱卡拉OK啊,冬马同学你也知道吧。」

「你也太喜欢一个人唱卡拉OK了。也罢,在这种情况下很有用就是了。」

「……呐、说真的,你认为我的歌声如何?」

雪菜不安地寻问道。

「嗯、以外行人来说算不错了。我再教你几个要点,这些要点用两个礼拜来练就够了,练好你就能顺利站上舞台了。」

「真的吗?哇啊、太好了。」

得到和纱的赞赏,雪菜十分开心。

雪菜品尝过歌声被称赞的喜悦,因为已经有一个人首次称赞她的歌声了。

不过能获得指导教官的保证,雪菜开心之余还多了几分安心。

她相信只要全力以赴,就能用自己的歌声来帮助「他」。

「冬马同学,多谢你担任我们的键盘手,北原同学也很高兴喔。」

「没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乐团。我就算担任鼓手,也打得比一般人要好。」

「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啦。」

「……哼、那家伙的意见跟我没关系,」

看到和纱刻意生气撇过头的模样,雪菜又叹了一口气。

雪菜心想,这个人实在太不坦率了。

「可是,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先录制的方法呢。」

「说穿了这是不正当的手段,但也没办法。乐团构成太不平均,拿不出像样的表演。况且要演唱『WHITE ALBUM』不能缺少贝斯和鼓,萨克斯风也是必须的。」

说到这里,雪菜才想起来。萨克斯风在「WHITE ALBUM」的间奏和尾奏占了很重要的地位,那段跳脱主旋律的高亢乐声,替整首曲子添上了画龙点睛之妙。

「那首歌的萨克斯风,的确很动听呢。」

「没有萨克斯风不算完整的『WHITE ALBUM』。当然,那也可以用合成录制。」

「嘿~……」

「至于录得效果如何,这要看社长的精确度和速度了。最差的情况下……你们就像之前那样,光靠吉他手和主唱上台表演民歌也不错。我不奉陪就是了。」

「啊哈哈——对了,冬马同学,我们何时能和北原同学一起练习啊?」

「嗯,我想想……」

和纱打开窗户,户外传入隔壁的吉他声。

「……还要再一阵子吧。」

「这、这样啊。」

苦笑的雪菜,内心稍微有些不安。

距离演出没有多少时间了……真的来得及吗?

「…………」

雪菜摇摇头,甩开自己心中的疑虑。

他一定办得到,一定会的。

雪菜对此深信不已。

Piece of:春希

「………………啊、可恶,差一点就没失误了。」

隔壁是女性成员一对一练习,我却得一个人在这里苦练吉他。

总之,我必须尽快掌握和她们一起练习的演奏水准。……只是,我真的来得及练出这种水准吗?

「不对……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

没有闲功夫不安了,我应该拿着披克努力练习才对。

我努力练琴,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变暗了。十一月的白昼时间较短,小木曾在八点多跑来找我一起回家。

负责巡逻的教师骂我们不要逗留到太晚,我们三人才离开学校。

我陪小木曾开心地闲话家常(她的喉咙没问题吧?),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我和那个峰城大附属小姐·小木曾雪菜,还有孤傲的美女,冬马和纱一起放学回家呢。其他学生要是看到这种景象,一定很怀疑我凭什么享有艳福吧?……其实不过是职务之便罢了。

和徒步上下学的小木曾在车站道别后,剩下我和冬马独处了。

「…………」

刚才的热络谈话转眼成空,耳边只听得到电车沉重的运转声,以及乘客吵杂的声音。呃呃……我在紧张什么啊?自从上礼拜六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谈话吧?现在我才发现,之前的谈话全是小木曾带动话题的。

「我、我问你喔,小木曾的歌声怎么样啊?」

最后,我决定用小木曾的话题来打破沉默。反正我也还没听闻冬马的感想。

「……以外行人来说很不错了,要骗过来参加学园祭的观众没问题。」

「这、这样啊。」

太好了,看来我邀请小木曾的决定是正确的。

「嗯、我也认为她很了不起喔——之前我也说过,主唱是乐团的招牌嘛,小木曾当主唱很可靠。」

「……北原,你有时间担心别人啊?」

冬马冷冷地回应我。她的言外之意是,吉他不也是乐团的一大招牌吗?这句话听得我好生心虚。

「你努力练习就对了。先完整弹过一遍,再找出所有不顺的部分重新练习。休息的时候也要反复音阶练习,凭你的实力本该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苦练才对。」

「啊、嗯……」

可悲的是,她的指摘一语中的,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呃、我下次能用音乐室是礼拜二。这段时间我会在家里戴上耳机,好好练习十个钟头的。」

不过,只有礼拜二和礼拜四能用第一音乐室,这样时间不太够吧。

「嗯……老实说,你也该尽早和我们一起练习。」

「我想也是。反正我会好好努力,尽早和你们一起练习的。如果小木曾没什么问题,希望你能花时间指导我一下。」

光是暑假那一天,我就深刻了解到冬马的指导实力有多高超。

「……我也很想这样做,但歌声调整最好一对一指导比较好,我没办法马上帮你。」

「啊——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啦。」

主唱毕竟是最引人注目的——我能理解冬马的考量,内心却难掩失落。

自从暑假以来,冬马再也没有亲自指导过我,我还蛮想再体验一次那段时光的。

『列车即将抵达岩津町~列车即将抵达岩津町~……』

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电车开到了冬马下车的车站。

「……再见。」

「啊啊、再见,明天也一起加油吧。」

冬马走出门外,回头看着我说。

「那个。」

「嗯?」

「北原——你与其独自练习,不如和其他人一起练习会进步比较快……」

冬马的语气有些尴尬,可能是对优先关照小木曾感到过意不去吧。

所以,我也装做毫不介意的样子来回应她的体贴。

「大概吧,可是要先顾好小木曾啊?主唱水准高超,吉他技术差一点也不会有人发现。当然我也会好好练习,不会偷懒的,哈哈。」

咦、我这样回答不好吗?

「北、北原。我说……你、你啊、要是……周、周末……」

「咦?」

口齿不清的冬马不晓得在说什么?碰巧电车里的关门广播响起,我更加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怎么了~?快点说啊,不然门要关罗~!」

「~~~~你、你快滚回家全天候练习啦!三流吉他!」

冬马气冲冲地骂完后,随即快步离去。电车的车门关闭,我们之间多了一道名副其实的隔阂。

我还以为她是在顾虑我,原来正好相反。

而且冬马整张脸都红了,那家伙是有多生气啊?

之前她就不太喜欢我……怎么我们一直没办法打好关系呢。

「……唉。」

电车离开月台,我望着窗外的景色。

冰冷的黑暗中,闪耀着住宅区零落的白光。

冬马的黑发,想必就在这片景色中随着夜风飘摇吧。

时值十一月中旬。

还远远不到下雪的时候。

SESSION 09 距离演唱会还有15天

Piece of:春希

「抱歉啊,武也。事情弄成现在这样。」

轻音乐同好会重新结成的隔天,也就是礼拜五的放学后。

今天无法使用第一音乐室,我和武也一起走向车站,准备回家练习吉他。

「你的这样是指哪件事?是指邀请小木曾雪菜加入的事?还是指冬马和纱愿意帮助我们的事?或者——是指我担任录制的事?」

「呃——……全部。」

其实我指的是最后一件事,但这几项都是我搞出来的。

「不必太在意啦,你应该要自豪才对啊?是你找来两个超棒的成员,重组已经瓦解的轻音乐同好会耶,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呢。」

「这不是我的功劳,纯粹是她们温柔善良,我才有办法说服她们加入。」

「你就别谦虚了啦。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过去没有女人缘的你,竟然会一次搞上两个超级美少女。」

「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嘛,你要我讲几次啊?」

「……春希啊,你千万别变得和我一样喔。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操心啦,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需要这种建言咧。」

我会变成武也那样?这根本是杞人忧天。

那两个人不可能看得上我。

完完全全不可能。

「唉——录制工作有够累人的。」

武也改变话题,我也顺着他的话尾说下去。

「那个的确蛮耗心神的。别说你了,我再不好好练习,冬马真的会在正式演出前脱团啊……」

「有什么关系呢,有机会演奏自己喜欢的曲子是件好事啊。」

「也是啦。」

能现场演奏那首「WHITE ALBUM」,我当然很开心。

「咦、你们要回去啦?」

「喔、是依绪啊。」

我们转头一看,依绪背着书包来到我们面前。

「我听说罗,连那个冬马同学都被你拖进轻音乐同好会啦?昨天早上啊,雪菜开心地跑来告诉我这件事呢。」

「你比我还要早知道啊……」

武也一脸复杂的表情。 .

「想不到春希挺行的嘛,我还以为你和冬马同学那样的人处不来呢。」

「这是小木曾的功劳啦,几乎是她说服冬马的。」

「是吗……?反正恭喜你啦。放心啦,我知道武也没有任何功劳。」

「依绪,你有必要拖我出来鞭吗?」

「我是实话实说啊?你不是很怕冬马同学吗?」

拜托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好吗?

「你们不用练习啊?」

「我和春希要在家进行枯燥的作业啦,接下来到学园祭这段时间会很忙。」

「是喔。唉、看你们这样,总觉得我不该去补习班呢……」

「依绪,你完全不会乐器吧?」

「真不巧,我确实不会任何乐器。我只会打篮球而已,我蛮羡慕会乐器的人呢。」

「你就只有体力特别好啦,哈哈。」

「武也,你很烦耶。哪像你平常动不动就浪费体力啊?」

「你说什么!」

「怎样!」

「唉唷、拜托你们别吵架啦!」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就这样一直吵到下车为止,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感情好不好。

耳根子清净之后,我鼓舞自己要打起精神加油。

就在我走出电车,通过验票口时。

「北原学长?」

有人从后面叫住我,我惊讶地回过头来。

「啊~果然是北原学长,好久不见了。」

「……柳原。」

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不、实际上在我回头前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因为在找到小木曾之前——那个人的歌声我听过很多次了。

她是二年C班的柳原朋。

这个操弄轻音乐同好会、害得乐团解散的元凶,挂着神色自若的笑容站在我身后。

「在这里碰面好巧喔:啊啊、你家住这一带是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似乎搭上了同一班电车。

「也没什么啊,正好要去逛街而已。」

不晓得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柳原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我听说啊,轻音乐同好会的成员后来都脱团了是吗?真遗憾呢~」

「你都不会过意不去吗?是谁害的啊……」

「你要说是我害的?关我什么事啊。严格来说我才是受害者吧?难得的机会就这么糟蹋了呢。」

真是够了,我和这家伙谈不来。

「不要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嘛,我们也曾经是伙伴啊。可惜北原学长是候补就是了。」

柳原笑着说完后,表情骤然一变。

「……我是真的很遗憾喔。在学园祭的演唱会担任主唱,绝对会引人注目的。对得票率肯定大有益处。」

柳原愁眉不展地说道。

没错,这家伙是为了赢得峰城大附属小姐,才加入轻音乐同好会担任主唱。

峰城大学正式的选美活动,经常会有当地电视台前往采访,过去也有不少参赛者被星探发掘。

据说,柳原是真心想成为演艺人员,所以才想在参加正式的选美比赛前,先参加高中的选美比赛来夸示自己的实力。光看她的外表,我也认为她有当上艺人的水准。然而柳原去年只拿到第二名的原因和性格无关,而是校内有无败女王——小木曾雪菜。

今年她想扳回一城,才挑上了轻音乐同好会——她意图操弄所有的团员,导致轻音乐同好会瓦解。

「况且,乐团会解散北原学长也有责任吧?你要是像其他人一样,乖乖迷恋上我不就得了吗?」

她说得对,乐团内只有我没被这个艺人级的美少女笼络,我从一开始就对她没兴趣。当初我站在客观的立场,看透了柳原的本性——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小心向其他团员透露这件事,正是引发乐团瓦解的导火线。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带着吉他呢?你们还想上台表演啊?乐团不是解散了,难不成要你和饭塚学长拿着吉他弹唱吗?那也挺有趣的。」

柳原刻意表现嘲弄的笑意。

「北原学长,你如果拜托我,我愿意回去加入你们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不是很希望女性担任主唱吗?。」

这家伙……竟然提起连我都快忘记的事情。

「是没错。……不过与其和你组团,我宁可拿着吉他自弹自唱。」

听我这么说,柳原的表情大为光火。

「……那好!你们就准备丢脸吧!」

柳原不屑地骂完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啧……怎么会碰到她啊?」

我叹了一口气后仰望天空,用深呼吸来调适心情。

柳原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两位新成员了。而且其中一人,还是她最讨厌的峰城大附属小姐。

你看着吧,柳原。我绝对会让表演成功,帮助小木曾三连霸。

主意既定,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扯大家后腿。

我再一次打起精神,决意专心练习。

SESSION 10 距离演唱会还有11天

Piece of:春希

连续两天周休假日,我都忙着练吉他。

我上课时脑袋迷迷糊糊、下课时死命睡觉,放学后又冲回家窝在房内练习。

我按照冬马的指示,反复练习「WHITE ALBUM」这首曲子,专注矫正不流畅的部分。当然,各音阶的基础练习也从未懈怠。

尤其礼拜六下午到礼拜一早晨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没什么印象。这不是太疲劳的原故,而是不断重复同样一件事,大脑拒绝留下任何记忆。相对的,我的手指自然记下了弹奏的指法——我进步的速度称不上快,但确实越来越熟练了。

礼拜一的时候,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没有在课堂上睡着。……不对、也许我打盹了吧。毕竟,武也一早在上学途中碰到我,就笑着说我看起来很憔悴。

到了礼拜二。

难得能接扬声器弹奏「WHITE ALBUM」,我在放学后的第一音乐室愉快拨动琴弦。

我在家使用的是内藏扬声器的耳机,两者的音质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不过,撼动耳际的声音和包覆全身的旋律相比,还是后者的感觉比较好一些。

况且,我的琴艺似乎比上礼拜四进步了……但在回家的路上,冬马说。

「你的吉他还差远了。」

冬马说我琴艺差劲,不该自鸣得意。她大概是从窗户听到我的演奏吧……唉。

「才没有这回事呢,北原同学进步了喔。」

小木曾拼命维护我,我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和小木曾在车站前道别——再陪冬马一起搭乘电车。

「……呼啊。」

长时间弹琴的疲劳,令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你很困嘛,北原。」

「没问题的,只是稍微疲劳了点,待会还得再接再厉才行。」

「……看样子你真的有弹十个钟头呢。」

冬马轻轻地笑了

「嗯、这个要求我有努力遵守……我问你喔,我的吉他有这么糟糕吗?要加入你们的绣习是不是还差很远啊?」

「你的失误略有改进,可是节奏的问题太多,没有好好掌握韵律。」

「这、这样啊……」

「也不怪你,一个人练习很容易有这些毛病……共同练过一次你就会知道了。」

「啊、那么,你明天可不可以指导我练习?」

「…………」

冬马看着地面沉默不语,仿佛想起某个思量已久的主意。接着她抬起头来告诉我。

「我跟你说,北原……小木曾正面临重要的训练关头。要尽快让她的演唱上轨道,就不能中断特训。」

「……是喔。」

主唱是最重要的,这也没办法啦……可惜蛮遗憾的就是了。

「小木曾要多久才练得好呢?」

「我想再两、三天就够了,在这之前我没时间指导你。」

意思是,我得自己一个人练到周末了。

离正式演出剩不到两周了……真的来得及吗?

「呃呃……所以呢,北原。你现在……有带吉他对吧?」

「啥?嗯、有啊。」

吉他就背在我肩上。

「你说,希望我指导你练习对吧?」

喃喃低语的冬马,表情变得极为严肃。

「我是说过啊……咦、你愿意指导我是吗?」

「嗯、没错——只不过。」

要趁现在。

「咦?」

『列车即将抵达岩津町!列车即将抵达岩津町~……』

我的疑问被广播声盖过,电车的车门正好打开了。

冬马凝视着我的双眼说。

「要下车罗。」

「咦……啥?」

我努力思考那句话的涵义,冬马又说了。

「你也下车吧。等一下……你跟我回家。」

「……不会吧?」

「你怎么了,一脸愣头愣脑的表情?」

「你、你……你住在这种地方喔!?」

我们来到一间十五坪左右的房间,铺木地板上摆放了钢琴等各式各样的乐器。里面有许多我没看过的高价器材,天花板上还吊着形状特殊的麦克风。

简直就像正式的录音室一样。

「这里是我练习用的房间,我没有住在这里。」

「这我当然知道……」

我们离开车站走了十几分钟后。

凭良心讲,暗夜中的冬马家外观真的与众不同,我指的主要是大小。

冬马带着呆若木鸡的我走过几乎可以用来慢跑的庭园、摆放了超大鞋柜的玄关,以及宽敞到只能傻笑的客厅——最后她带我走向地下室。

我说的是地下室,地下室喔?

地下室是一间类似录音室的房间,一般家庭根本不会有这种场所。我这才想起,冬马的母亲是世界知名的钢琴家。

「你家也太夸张了……夸张到我心情好低落喔。」

「我就知道来我家的人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不想带其他人来。」

「没办法啊,这实在太了不起了……能一个人使用这个房间和这整栋房子耶。」

「……一个人、吗……」

「咦?」

「没事,赶快开始练习吧。」

「啊、嗯……」

冬马也不换衣服,直接坐到钢琴前面。

我连忙拿出吉他,提起另一件事。

「可是、冬马。这栋房子只有你一个人对吧?」

「那又怎么了?」

「不是、因为……」

现在是晚上九点。

两个高中生在这种时间,孤男寡女待在一起……

「啊啊……你在担心这个?」冬马用一种很刻意的语气说。「我先告诉你,我对自己的踢技蛮有信心的。」

「咦?」

……对了、这家伙的踢腿很可怕啊。

「更何况,我也不认为你有这种胆量啦。」

呜呜。

「正确来说,我现在才想起原来你是个男的。」

呜呜呜。

「我品味可没有这么差。」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啦!」

她说的我都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当面听到这些话,对自信仍是一大打击……

「那好,你要练习?回家?还是对我动歪脑筋?」

「……练习。」

「一个人练吗?」

「对不起冬马老师请陪我一起练习吧!」

我受到的对待是不是太冷酷了……。

「你都拜托我了,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练吧。……那要开始罗。」

冬马的眼神一厉。

「……啊啊、麻烦你了。」

我重新抱稳吉他,不再思考多余的事情。

「…………」

「…………」

「……嗯、又失误了。」

「呜……」

「你看,节奏越来越乱了,太慢。」

「是、是你变快了吧……」

「我的节奏丝毫没变喔,要不要拿节拍器来测?」

冬马一脸无奈地叹道。

「听好罗,北原。这就是你目前的实力——之前在音乐室合奏,那是我特地配合你,再来可没办法这样了。」

「我知道……」

没错,冬马不可能失误。

换句话说,是我跟不上始终正确演奏的冬马。

「你看,你又失误了。」

「可恶……」

冬马一直看着我,没有盯着自己的手指。

然而她没有任何失误。

「好、停下来。你总是在这一段出问题呢。」

听冬马说明,我才发现自己以为还算熟练的部分,其实有不少的漏洞。

我也终于明白,过去冬马花了多大的心力配合我。

「事先录制的伴奏没有生命,机器不会去配合人类。演奏的人跟不上机器的水准是不行的。」

冬马说得我无法反驳。

「你真是没有节奏感呢。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果然没有才能,明明念书那么厉害。」

「呜……」

「怎么,生气了吗?」

冬马刻意发出轻笑嘲弄我。

……不过,我是不可能会生气的。

谁叫我能力不足呢,况且冬马也知道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放弃。

「抱歉,冬马!请你再从头指导我一次!」

「……呵呵、那好,再来一次罗,劣等生。」

因此,我拼命地点拨指尖。

耳朵专注聆听,眼睛仔细观察。

「北原,你这次太快了,你也太极端了吧。」

我用全身感受自己有幸在这里的快乐。

那个冬马就在我的眼前,即便这纯粹是乐团练习。

冬马在指摘我的错误。

冬马开心地笑着我拙劣的琴艺。

冬马……一直只看着我。

我向音乐之神感谢这份幸运,持续拨弄金属的琴弦。

感觉我透过音乐,和冬马产生某种连系。

哪怕这只是幻想,我也想沉醉在这份幻想里。

现在,我只想尽情享受此刻。

「你看,又失误了。」

「可恶。」

……………………。

「你啊,又顿下来了。要用手指理解指法,不是用头脑去思考。」

「知道了。」

……………………。

「嗯、这边维持这样就行了。」

「真的吗?好,我进步不少了呢!再来一次。」

「对了,晚饭……嗯、也罢。」

……………………。

「啧、又是这里。冬马,麻烦你再来一次。」

「是没问题啦……但最后一班电车……」

「这里的滑音啊……咦、对不起,我没听清楚耶,你说什么?」

「……没事,那再来一次吧。」

「好、休息十分钟吧。」

「呼……坐下来歇歇。啊——好累喔……」

「真不像样,你体力比我还差。」

「不好意思啊。呼……不过、谢谢你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冬马。」

「……干嘛突然提起这件事啊,恶心。」

「没有啦,只是想再次表达我的感谢之意。总觉得多亏冬马加入,演唱会的成功机率大增呢。至于你为何会改变心意,这点我是蛮好奇的,但我不会过问,你放心吧。」

「…………」

「还有,多谢你以前经常陪我合奏。」

「那个……纯粹是打发时间而已……」

「喔、对了,暑假那一次也是。虽然你只教过我那一次,我真的很开心喔。」

「~~呜。」

「冬马?」

「……你很罗嗦耶!烦死了!不要讲些恼人的事情,快点开始练习啦!」

「哇啊啊啊对不起!我立刻练习……啊、才休息了两分钟耶——」

「……你再说一次?」

「我立刻练习!」

「真受不了你……哼。」

SESSION 11 距离演唱会还有10天

Piece of:春希

「……思呜……嗯?呜喔喔喔!?」

一张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我吓得当场跳起来,过了几秒我才想起自己待在冬马家的地下室。

「糟糕,我睡着了……」

我睡在铺木地板上,身子还蛮痛的。

记得我刚才还在弹吉他的,可能是不小心睡着了吧。

「喂、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冬马……冬马?」

灯光明亮的地下室里没有冬马的身影。相反的,我的身上多了一条毛毯。

……毛毯?我睡了这么久吗?现在几点了啊?

「呃扼……」

我看了手表一眼,指针显示七点五十分。

什么嘛,才快八点。这个时间回家,还可以像平常一样窝在房间里——

「……奇怪?」

我们被赶出学校,不是八点过后的事吗……?

一阵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我连忙冲出地下室跑上楼梯。

来到了客厅,窗外——透进了明魅的阳光。

原来,是早上八点啊。

「……不会吧啊啊啊啊!?」

脑袋瞬间空白的我在陌生的走廊下奔跑,唯一的念头是要尽快找到冬马。

这里真不愧是豪宅,除了面积宽广以外房门也很多,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哪个地方。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喀哒的声响……

「——嗯?」

我走过其中一扇门时,里面发出了声音。

「在这里吗……!?」

请容我先替自己开脱一下,这时候我的脑袋稍微当机了,雕睡醒神智不清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所以,我就像个病急乱投医的人一样,只想早点看到冬马。

我握住眼前的门把,用力打开房门。

「冬马!?」

「~~~♪……咦?」

我确实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物。

「冬、冬马,怎么办啊?现在已经早上了……咦?」

「…………」

「……咦!?」

「咦……!」

我急着向冬马解释目前的情况,解释到一半我发现了某件事。

冬马是在我眼前没错——只不过。

她的上半身是制服,下半身……下半身裙子才穿到一半。

也就是说呢,她显然是在换衣服。

「你……北、北原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准看这里混帐东西快给我滚出去你这个笨蛋去死啦笨蛋!」

我慌张地冲出房间(顺便带上房门),在走廊下平复急促的呼吸。这里是冬马的房间吗?不对、感觉不太像,应该是洗手间之类的地方——啊、她在洗澡啊。

「这也太老套了吧……」 .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体验到这种老掉牙的喜剧桥段,而且对象还是那个冬马。

刚才在仓皇间我看不太清楚……也许我看到的是衬衫的颜色也不一定……可是下面的颜色好像是白——

「……喂。」

「哇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你实在很吵耶……」

不久后冬马现身了,她身上穿着平时的制服。

「那、那个,真的非常抱歉。我、我太紧张了才会……不、不过,我没有看得很清楚!天地良心!」

「……意思是你稍微看到一点罗!」

「不对不对、我完全没有看到!请你相信我!」

对不起,其实我隐约看到了。

「你也真是的,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醒来啊……唉、算了。想忘记这件事最快的方法就是别再提起了。你也忘了自己看到的一切……知道吗?」

「知、知道了……」

冬马眼神犀利地瞪着我。……不过、我大概一辈子忘不了吧。

「那我问你,你干嘛这么慌张啊?」

「啊?……啊啊对了,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耶!?」

「我知道,我也该去学校了。」

「那、那我呢!?我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我昨天根本没回家……」

「趁现在回去一趟啊?不然好歹先和家人联络吧?你未经许可擅自外宿呢。」

「……呃、这个。」

「随你便吧。」冬马看出我支吾其词的隐情,即刻打断了这个话题。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隐情啦。

「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晚点再去学校的话,我钥匙可以交给你。」

「我也一起去吧,我不想打破没迟到没旷课的记录。」

「这么无聊的事情,亏你能忠实地执行下去……」

「这和无不无聊没关系啦。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书包。」

我赶紧回到地下室,抱着书包和吉他离开冬马家。

礼拜三早上。

事隔十一个小时的户外新鲜空气,有股冰冷清澄的气息。

「对了,我是不是离你远一点比较好?你也不想被别人看到我们一起上学吧?」

「无所谓……你高兴就好。」

冬马迈步前行,语气似乎真的不在意,我跟在她后万三步之遥的位置。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冬马家过夜。当然,说是过夜也只是练习吉他罢了,但冬马是特地花时间替我进行特训的。

冬马果然是个好人。

我唯一能报答冬马的方式,就是努力提升自己的琴艺。

「啊、对了,冬马。」我稍微加快脚步对冬马说。「呃呃、昨天谢谢你帮我盖毛毯。」

「……反正笨蛋也不会感冒吧。」

除此之外,我能做的是表达感谢之意吧。

Piece of:雪菜

「呼——……」

最近没什么机会碰到他。

这几天,雪菜内心一直盘据这个念头。

自从轻音乐同好会开始练习以来,放学后雪菜与和纱进行一对一训练,「他」则每天独自练习吉他。

不同班级的两人原本见面机会就不多,放学后各别训练更是无缘一见。雪菜也曾经试着提议找吉他手来练习,和纱却以吉他手技术不够为由拒绝了。

雪菜希望能快点三个人一起练习。

这个乐团要三个人才完整,而不是分散的一个人或两个人。

可是,雪菜连他目前的进展都不清楚,因为他们几乎没时间交谈。

于是雪菜想了一个主意。

她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过去建立的形象,她也不计较了。

午休时雪菜下定决心来到E班,教室里没有和纱的身影。

雪菜庆幸之余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她走到和纱旁边的座位。

「北原同学。」

「嗯……嗯喔喔、小、小木曾!?」

两眼无神、意识昏沉的他,表情透露讶异的神色。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咦、没有……奇怪、冬马不见了……呃、呃呃,有什么事吗,小木曾?」

眼见雪菜意外来访,他显得手足无措。这是雪菜第一次在午休时间前来,也难怪他会如此讶异,但他似乎反应过度了。

「嗯,北原同学平时都是在学校餐厅用餐的吧?」

「是没错……」

「那我们一起去吧。啊,我有准备自己的便当了。」

「咦、你说要一起?呃、这个……」

「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的伙伴啊。……可惜冬马同学不在,我们来谈谈练习的事情吧,好吗?」

雪菜的提议令他有些困扰,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利用他「温柔的性格」达成目的,雪菜也蛮过意不去的,然而雪菜很喜欢他这点。

他有为人强势的一面,却又不擅于拒绝别人。他太常顾虑别人的感受,无法弃有困难的人不顾——

「……呐、北原同学,我们三人会一起上台表演对吧?」

二人在走廊下踱步,雪菜提出了这个疑问。

「大家好好努力的话……演唱会应该能成功吧?」

「小木曾……?」他的脸上浮现不解的神情,但依旧给了一个正面的回答。「……是啊、没问题的,绝对会成功。」

「我知道小木曾很努力。我、冬马、武也同样尽了最大的心力。大家都很拼命,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让全校见识你动听的歌声。」

语毕,他对雪菜微微一笑。

「……嗯、也对。」

雪菜也跟着笑了。

没问题的。

有他的保证,雪菜相信一定没问题。

太焦急也不是好事情。

「我们一起努力吧……呼哇……啊、不、不好意思。」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连忙向雪菜道歉。

雪菜开怀地笑了,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他的笑容,我就能努力下去。

这种想法,在雪菜心里油然而生。

Piece of:春希

「北原同学,你看起来很疲倦呢。」

「是啊……我练习到不小心睡着,等醒来以后天都亮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哇啊啊……好厉害喔。」

坐在我对面的小木曾发出很佩服的赞叹,她的面前摆了一个可爱的便当盒。

「北原同学很努力呢!真了不起,给你一个迷你汉堡排当奖励吧。便当的其他菜色几乎是妈妈做的,只有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喔:」

「咦、谢……谢谢,小木曾……」

小木曾笑盈盈地在我的亲子盖饭上放了一块汉堡排。

瞬间……集中在我身上的无数视线变得更为锐利,这已经是杀气了吧……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学校餐厅——本来我在教室发呆,思考该不该利用时间睡觉,小木曾突然跑来找我一起吃午餐。我不经意地想起昨晚外宿的事情,连忙望向隔壁的坐位,冬马早已不见人影了。那家伙……看来她自己一个人先逃跑了。

「?北原同学不喜欢汉堡排吗?」

「没有,我很喜欢啊……呃呃、小木曾啊,不要离我太近比较好喔……」

我不讨厌和小木曾吃饭,应该说我很高兴才对。可是她的言行举止这么亲密,我还蛮困扰的……主要是害羞的关系。

当然,自从我们第一次去卡拉OK以来——我就知道小木曾的这种性情,她和我或冬马相处时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

不过,以往她在其他学生面前,不是都表现出「不和任何人深交」的大家闺秀形象吗?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

「……还是说,你不喜欢和我吃饭?」

「不、不是的,我完全没有这样想!」

拜托你不要一脸寂寞地说出这种话。呜呜、周围的视线又变得更刺人了……

「呃呃、你想嘛,大家都在看啊……」

「我跟你说喔,北原同学。我已经决定不去在意那种事情了,今后我想自在地生活,不再计较过去的形象。」

「咦……这样好吗?你过去不是很努力维持形象?」

甚至连打工都得偷偷摸摸呢。

「嗯、我觉得还是自在过活比较开心。况且……现在也有真正了解我的伙伴啊。」

「啊……」

这句话害我顿时心动不已。

我知道她是在讲我和冬马。但当面听到这种话,我差点就误会了。

这也没办法吧,峰城大附属小姐近在咫尺,还盯着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保持平常心呢。因为,换个角度来看,这很像谈情说爱的男女朋友啊……应该说根本就是吧。对小木曾而言,这纯粹是接待伙伴的普通态度吧。一想到这里,我有种安心又遗憾的复杂心情。

「不过,被大家知道我的真面目,也许会输掉选美比赛吧?呵呵。」

「这可难说了,也许看到你崭新的一面,有的人会很高兴吧……更何况。」

「更何况?」

「我也说过,反正演唱会开始后,大家会见识到更不一样的小木曾。」

目前大家不太知道小木曾担任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可是这个消息今后会迅速延烧——尤其在餐厅干这种事,消息会传得更快。

话虽如此,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大家还不清楚小木曾雪菜的实力与歌声。

所有人想必会大受震撼。

我已经很期待那一刻到来了。

「北原同学……嗯、你说得对。我也要像北原同学一样好好加油。」

「嗯嗯、加油吧。……呃呃、大家的视线越来越凶狠了,我们回去教室吧……」

「啊、我再给你苹果吧?你看,是兔子形状的喔:」

「那个、小木曾……」

这几十分钟,我好像得罪了不少男生啊……

终于,累人的午休时间结束了。

这段短暂的时光也让我再次体认到,自己还必须为了小木曾努力精进。

我要卯足全力,造就一场成功的演唱会。

主意既定,我的意念也更加坚决。

问题是……到头来,我没办法向小木曾说明昨天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尤其看到她的笑容以后我更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我丝毫没料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Piece of:和纱

「嗯、OK。稍微休息一下吧……呼哇。」

放学后的第二音乐室。

指导雪菜的歌声后,和纱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冬马同学,你好像很困呢。我去帮你买一罐咖啡吧?」

「……我们学校只有黑咖啡吧?」

「也对,冬马同学喜欢甜食嘛。」

雪菜愉快地称赞和纱可爱,和纱害臊地叫她闭嘴。和纱从以前就不喜欢苦味和酸味,可以说她的味觉从小一直没有改变。

「对了,北原同学也很困呢,你们都好努力喔。」

「……是吗。」

雪菜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这么说来,她并不知道昨天的事情。

——北原他,隐瞒了雪菜。

「……也是,怎么说得出口呢。」

「咦?」

「没事。我跟他说了,没弹好曲子不准睡觉。」

「哇啊……冬马同学,你对北原同学真的好严格喔。」

和纱颇不以为然。这种讲法,仿佛和纱对待他很特别一样。

「是他说要竭尽全力,我才成全他的。」

「我也说要竭尽全力,冬马同学就没有这么严厉啊。」

「小木曾的歌声和北原的吉他水准不同。再者,喉咙使用过度会有反效果。」

「……哼~」

「怎么?」

「没事,没什么。只是,对他稍微温柔点也没关系吧。」

和纱觉得,雪菜真是多管闲事。

「这样一来北原同学会很开心,冬马同学也希望他开心对吧?」

「小木曾,拜托你改一下那种武断的观念好吗?」

「你是指哪件事情武断呢?」

「……算了。」

讨论这个话题太麻烦了。

「是吗?那好吧。冬马同学,北原同学是不是也该和我们一起练习了?距离正式演出剩下十天了……再这样下去就没有共同练习的时间了。」

「放心,这也在我的预定之内。」

「真的吗?这礼拜六学校放假,我们也没办法使用这里啊。」

「啊、说到这个……小木曾,你没办法练习到更晚的时间对吧?」

「嗯~、我想想喔,目前的时间已经是极限了吧。我的父母很爱操心,你看过他们应该也知道这点才对。」

雪菜苦笑的面容,里面并没有真正反感的情绪。

她的家庭想必就是那样吧,和纱亲眼见过后非常清楚这一点。

那是一个彼此干涉,感情却十分良好的家庭。

也是一个略嫌麻烦、但温和沉静的普通家庭。

雪菜生活的世界,与和纱生活的世界完完全全不一样。

和纱能理解,为何自己和雪菜的性格全然相反。

「不过,为什么你会问这个呢?我们需要练习到更晚吗?」

「没有,不用——」

和纱摇摇头说没事,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时候,和纱制服的口袋里传来小小的振动。

「小木曾……我去买个饮料。」

「没关系,冬马同学很累了,我去买吧?你要喝茶吗?」

「……奶茶,甜一点的。」

雪菜笑着离开了音乐室。

确认雪菜离开后,和纱慢慢拿出手机。

她小心翼翼地确认传来的简讯,活像在对待易碎品一般。

『八点半左右,我在岩津町的月台等你。』

「…………」

和纱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反复阅读这段简短的文字。这件事他们早上才提过,简讯里也没什么惊人的内容,和纱的眼睛却无法离开荧幕。

「真受不了……都是你琴艺差劲的关系。」

和纱一个人喃喃自语。

没错,和纱叫他来家里的用意是练习吉他。若非没有其他适当的场所,才不会借他家里的练习室呢,绝不是想邀请他才叫他来的。

是他的吉他技巧太差劲,和纱才不得不指导他练习。

只是如此而已。

「小木曾说的……不过是妄想罢了。」

和纱嘀咕了一句,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这么做都是为了演唱会。

这是促使演唱会成功的必要措施。理由仅此而已,不是为了他才特地这么做的。

难得有对音乐真挚的家伙,和纱才想稍微提携一下。

除此之外,她才没有理由关心那种土气、严肃、无聊的男人。

她才不认同其他的理由。

转念及此,和纱收起了行动电话……同时闭起眼睛。

她在黑暗中按下琴键,随心舞动指尖。

和纱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直到雪菜回来提醒她为止,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弹「WHITE ALBUM」……

Piece of:春希

「喔、欢迎回来,冬马。你今天来得蛮早的呢?」

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分。

我在月台上的长椅凭空练习指法,冬马一如往常地从第三节车厢下车。

「……你想太多了吧。」

冬马的表情也像平时一样淡然。

「总之,今天也麻烦你了。啊、我今天会赶在末班车之前回去的。可是我先在家里洗过澡、也带了替换衣物备而不用。」

「……你这哪叫备而不用?根本是打算住我家了吧?」

冬马一脸无言的表情。

「有备无患嘛,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啊。」

练习状况渐入佳境的时候,我不想中途停下来。而且有冬马指导,练习的素质也比闭门造车好上许多。比起外宿的风险,我更看重提升琴艺的难得机会。

——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说出刚才那段话。

「……北原,你是什么意思?」

冬马莫名瞪了我一眼。

「咦?你在生什么气……啊啊!?不、不是的,我说的『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不是那个意思……」

我急着解开误会。

「少罗嗦,你这个笨蛋!」

冬马似乎非常生气,她红着脸径自离去,说她不想再理我了。

奇怪了,她之前不是说对自己的踢技很有信心吗?

「等等我啊,对、对不起嘛。」

我仓皇追上那一头摇曳的艳丽黑发。

一路上我不断道歉,冬马的红脸在寒风中始终不退。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我也真傻。

「啊、对了,冬马。我去一趟便利商店行吗?我想先准备明天的早餐……啊、还有牙刷和刮胡刀……」

「你真的有打算回去吗……受不了你。」

SESSION 12 距离演唱会还有9天

Piece of:春希

地下室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没有窗户会让人失去时间概念。

我以为才练习到深夜,没想到早就清晨五点了。我赶紧调好手机的闹钟设定,睡了两个小时让大脑休息。

「呼哇……」

过了早上七点,我确认更衣室没有冬马的身影,才走进室内用洗脸台盥洗。到头来,我连续两天住在冬马家里。……当然,我睡的是地板。

幸好我有事先买好盥洗用具。我从旅行盥洗包里拿出牙刷,有人打开了身后的门。

「啊……你醒了吗?」

「早安,冬马。你要洗澡吗?不好意思,我先刷个牙。」

「你唷、也住得太习惯了吧……」

冬马透过镜子看我刷牙,倦怠的面容中又略带开心的神色。

「……呼、终于清醒了。」

「盥洗好了快点出去。」

「我知道啦,今天我不会偷看……」

「…………(狠瞪)。」

「我、我去吃早餐了!」

少说几句会死啊,我这笨蛋。

我在客厅吃着昨天买的面包,穿好制服的冬马也来到了客厅。

「一大清早,你胃口也太好了。」

「一块面包很普通吧?冬马你也吃点东西吧。啊、有果冻喔,要吃吗?」

我一说有果冻,豪迈表示自己不吃早餐的冬马抖了一下。

「…………」

「呃、你不吃吗?」

「……你都拜托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吃掉吧。」

冬马说不吃也是浪费,瞧她吃果冻的表情挺开心的。

这家伙很喜欢甜食吧?

「你、你在笑什么啊!」

我一直盯着冬马,冬马闹别扭地发脾气了。

她也太不坦率了……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

今天是礼拜四,我和平常一样在第三曰乐室拼命练习到晚上八点。

练习完我又搭电车到岩津町,前去冬马家叨扰。

……其实我想尽早结束练习,先回家准备替换衣物之类的东西,结果不小心练过头忘了时间。

「今天能在末班车前回去吗……」

我在地下室自言自语,这个地方我也习以为常了。

「所以我才叫你早点练完啊。」

「抱歉……」

冬马摇摇头,说她很受不了我。

不过,她已经不会叫我搭末班车或其他交通工具滚回家了。

「啊、那你家洗衣机可以借我用吗……不行、现在洗完也晒不干啊。」

「……我家还有烘衣机。」喔、真的假的?「可是,我不知道使用方法。……洗衣机我也不会用。」

这家伙是独居没错吧?三餐还能去外面买,普通生活需求她是怎么解决的?

冬马告诉我,每周一和周四有类似打扫业者的人前来张罗。真不愧是有钱人家啊。

「失策啊,早知道我就拿出换洗衣物,请今天前来的业者帮忙洗了……等一下,我开玩笑的,不要一脸想踹我的表情啦。」

「真是够了……你也太缺乏紧张感了吧?」

冬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专心提升自己的琴艺,别去思考多余的事情。距离演唱会剩下一个多礼拜了,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啊,我也很努力练习……」

「我之前也说过了,没有成果的练习是没意义的。」

「这……」

练习——唯独练习我没有怠慢过。

我拼命练习,深信自己一定来得及练好吉他……然而我并没有冷静思考过,自己是否真有机会成功。

我答应过小木曾的,万一我扯了大家的后腿导致演唱会失败……

「冬马、我……我是不是没进步啊?」

「怎么,你要放弃吗?」我的疑问只换来这句冷淡的回应。

看我没有回应,冬马默默坐在钢琴前面。

「总之,试一次就知道了。」

「……嗯。」

于是,我们再一次合奏已经弹过无数次的「WHITE ALBUM」。

一轮合奏下来——

「……咦?」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冬、冬马?我刚才……很顺利地弹完了吧……?啊、会不会是我的错觉啊?」

「……我也很想说那是你的错觉。不过,你确实没有任何失误。」

冬马轻轻地笑了。

「真……真的吗!?」

「本来,你差劲的吉他也不是不能听。现在每天自行练习十个钟头,又有我替你进行密集指导,再没进步就是诈欺了。」

「那、那么……」

「明天……我们三人可以一起练习了。」

「……太好啦啊啊啊!」

我忍不住摆出了欢呼的姿势。

努力果然是有回报的……我真的进步了!

「谢谢你,冬马——太感谢你了。」

「少来这套,烦死了。」

冬马刻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内心却满怀感激。

「你先别高兴太早,有的节奏你掌握得不太好,要在明天之前矫正过来。」

「我知道了。」

「干嘛突然这么雀跃啊……烦死了。」

冬马仅是耸耸肩,没有从钢琴前面离开。说来说去,她还是愿意陪我练习。

「……开始罗。」

「喔喔。」

地下室里,又一次响起了「WHITE ALBUM」的旋律。

「冬马,那台钢琴你用很久了吗?」

深夜——快要过十二点之前,我们在前往便利商店的路上。

今天我也留宿冬马家,所以要去买替换的内衣裤,冬马也说要跟我一起去。

「嗯、从我懂事以来。」走在我身旁的冬马很坦白地回答。「……我日以继夜地苦练十年以上,从读小学起每天练习超过十个小时。」

「这样啊……」

从小就像我现在这种练法……难怪琴艺会如此高超。

「你没再练琴了吗……?」

等我说完后,才发现自己也许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不过,冬马并没有冷淡回应或发火……。

「——我被放弃了。」

「咦?」

冬马只是嘀咕了一句我听不太清楚的话。

「……快点走吧。」

「啊、啊啊,抱歉……」

看得出来她不想再提这件事,我也闭上嘴漫步前行。

冬马她刚才究竟说了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她离开音乐科的理由。

这和她独自住在那间大房子有什么关系吗?

「…………」

我放下了挂心的疑问,不再随便探究她的隐私。

总之,先忘了这些多余的事情吧。

便利商店的灯光,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Piece of:和纱

「那我进去买东西,请等我一下。」

「……嗯。」

和纱走出便利商店仰望夜空,等待他购物结帐。

冰冷清明的星海闪烁,没有一丝的乌云。

和纱觉得这片夜景很美。以往的人生中,她从没有留意过星辰之类的东西,感觉挺不可思议的。

和纱面露苦笑,她想这也许是加入轻音乐同好会的影响吧?——不过刚才失当的举止令她叹了一口气。

她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在他面前,和纱会不经意地吐露心声。包括家人的事情……母亲的事情,以及她自己的事情。

和纱曾叫他不要思考多余的事,如今她自己反倒分神了。

这种心境变化,也是加入乐团的影响吧。

绵长的白色吐息在夜风中消散……和纱感受到了某个人的视线。

三位少女迎面而来,和纱与其中一人四目相对。

「…………」

「……?」

和纱一时思考是不是认识的对象。那三人走过和纱身旁,进入了店内。

不晓得那个人是谁?是刚好对上眼而已吗?和纱不记得以前音乐科同学的面孔,也有可能是过去的旧识吧。

和纱又叹了一口气,不再多做思考。反正对方是谁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选择遗忘这件事,将多余的心思赶出心头,静待他的归来。

SESSION 13 距离演唱会还有8天

Piece of:春希

「成功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先开口的是我。

「成功了对吧……?」

再来是小木曾。

「……嗯,成功了。」

最后,冬马替三人的「WHITE ALBUM」做出总结。

「成……成功啦啊啊啊啊啊!」

礼拜五的放学后。我放声欢呼,徜徉在爽快的昂扬感之中。

雪菜的歌声第一次听就已经很完美了,经过特训后她的歌声变得更加圆融,而冬马的钢琴就更无可挑剔了。

我的吉他虽然不如二人完美,却也没有差劲到扯后腿的地步——才对。

音乐室内,运化出了充满连带感的音律。

「太好了、太好了,北原同学!」

小木曾也开心大喊。

「你好厉害,一直独自练习竟然有这么棒的成果!真的好了不起喔!」

小木曾乐得活蹦乱跳,瞧她这么感同身受地替我高兴,代表她也非常担心我吧。

因此,当她说我「独自」练习时,我实在内心有愧。

我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实情,冬马率先开口了。

「北原勉强没有失误罢了,纯粹是运气好歪打正着。」

「唔……」

呃、这我也知道啦……就在我心情快沉下来时。

「……可是、能在短时间内改进缺失,也算很了不起了。」

语毕,冬马淡淡地笑了。

冬马她在称赞我?真的假的?……哇啊、我超开心的。

「今天练到这样就可以了,再来试着加入伴奏来进行调整。」

「从下礼拜开始,终于能一起练习了吧?」

「不、下礼拜太晚了,要从明天开始。不用担心,会有练习的场所。」

冬马说完后偷瞄了我一眼。原来……小木曾也有机会见识冬马家的练习室了。

「明天早上十点,在岩津町车站前集合。北原,你负责联络社长。其实……我是打算周休让大家留宿练习,毕竟快没有时间了。」

「意思是要办合宿吗?哇啊啊、感觉好有趣喔!」

小木曾又开心得活蹦乱跳。

「啊、不过小木曾的家人……应该不会准你外宿吧?」

练习到晚上都需要说明了,外宿更不可能吧……

「也许有困难吧……但我想参加合宿!」

小木曾明确表达她的意愿。

「都到这个地步了,在正式演出前,我想尽一切的努力!」

「OK、北原你也没问题吧?」

「我当然没问题……呃呃。」

这不是我们想怎么样的问题啊……

「北原,你没有竭尽全力的念头吗?这样你甘心吗?」

冬马静静地问道。

「不、不是这个问题嘛,小木曾她的家人……」

「所以。」冬马耸耸肩说。「说服她的家人不就得了吗?」

「问题就是该如何说服啊……」

「拜托了、北原同学,睛你帮帮我!我也会一起脱服家人的。」

「北原,你想办法吧。」

你们是怎么回事啊……

「咦、不是吧,要我去说服!?」

二人很理所当然地点头。

一般来说,外宿没有这么容易获得认可吧?而且,我一个男的去说服不好啦?

我很想告诉她们,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她们盯着我的眼神很诚恳。

这两个家伙未免也对我太有信心了吧……啊啊、真受不了她们。既然这是实现演唱会的必要措施,我就尽力一试吧。

「嗯?明天合宿……这么说来、咦?」

我猛然注意到一件事。

「没错,我说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北原……你现在就去小木曾家。」

「现、现在!?」

「不然呢?今天不去你要什么时候去?你之前也说服过她的家人,没有问题吧?」

我计较的不是有没有问题,是心理准备啊……。

「那好,我要回家睡觉了。」

冬马立刻准备闪人。

「你给我等一下!你也要跟我去喔!?」

我一个男人跑去谈外宿的话题,说服力根本零分好不好……她在想什么啊。

我们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冬马,一同前往小木曾的家里。

「唉——……总算谈成了。」

「为什么连我也要受这种罪啊……」

我和冬马像上次一样,从小木曾家走向通往车站的路上。

这场说明会在小木曾的父亲回家后召开,我们首先表示合宿对于演唱会的必要性,并且保证我们三人会随时保持联络。最后再钜细靡遗地解释,我是个多么人畜无害的男性(真丢人啊)。

另外——这件事我先经过冬马同意了——我们坦承目前冬马家唯有冬马一人独居,我认为这远比说谎要来得更有效果。

起先迟迟不愿首肯的父亲,最后也在小木曾坚定的态度下软化了。这也多亏小木曾的母亲中途替我们说情。

无论如何,获得了小木曾的家人信赖,委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当你说家里有录音室时,小木曾也吓了一跳呢。」

「你故作惊讶的演技也很好嘛,拜托你明天保持下去啊。——话说回来,我很不擅长和那家人相处……」

冬马叹了一口白色的气息。

「嗯……是吗?」

「我无法理解那种家庭。我在那种地方……待不下去。」

「冬马……」

我能体会冬马的心情,但小木曾的家庭我也能理解。

幸好刚才小木曾的家人没有问我的家庭状况。如果他们问了,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家啊,以前也是那样的。」

「咦?」

「太晚回家父亲会生气,母亲会焦躁不安。一有活动全家人共同参与,大伙一起开心、一起难过。那样的家庭,曾经是我们心目中唯一的归宿。」

我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罢了。

「不过,我也只有小时候会这样想。在我升上中学之前,父亲就离开家了。听父母吵架实在是很难过的事情。」

「…………」

「或许是这个原故吧……我和母亲都受够家人这种东西了。现在我们拿着父亲给的生活费,纯粹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陌生人,彼此过着漠不关心的生活。」

我的成绩是否优异、在学校是否担任班长、是否参加轻音乐同好会,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

讲白一点,我深夜出门,擅自在外留宿——也没有人会管我了。

「所以,如果我的家庭没有破碎,应该也是过着和小木曾家一样的生活吧。」

「……如果没有破碎吗。」冬马沉默了一会,接着开口说。「我的家庭……该怎么说呢,也许从一开始就破碎了吧。」

冬马说,她连父亲的长相都没看过,我看不出她的脸上带有何种感情。

冬马曜子曾经二度结婚又二度离婚。而她生下女儿的时期,却是在第二次离婚后的一年多左右。

那位情缘丰富的天才钢琴家,在抚育年幼的女儿时也有不少的花边新闻。

「关于这个……我也没想抱怨什么。人生是她自己的,要怎么过活那是她的事情。只不过……」

冬马说到一半又沉默了下来。

这种事情只要查一下就知道了。然而,能听冬马亲口说出来,我蛮开心的。

因此,我顺势稍微改变了话题。

「——我们的性格也许很别扭,但小木曾确实是个善良个好人吧?」

「没错,所以找才不擅长面对她。她和我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过去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别这么说嘛,我们之间有音乐这个共通点啊?」

「这个共通点也只到演唱会那一天为止,要是我之后也和小木曾在一起……」

——可能会成为挚友,或永远的仇敌吧。

「咦?」

「…………」

冬马加快了脚步,她口中发出的白色吐息,飘到我面前消散。

不久,冬马嘀咕天气很冷,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之后还会更冷呢。」

我看着在夜风中飞舞的黑发,做出了回应。

SESSION 14 距离演唱会还有7天

Piece of:春希

「真、真的是这里?」

「不会吧……这简直是M型社会的缩影啊……」

到了礼拜六,小木曾和武也被冬马家的气派豪宅吓得阖不拢嘴。他们的反应和我之前一模一样,也难怪他们会讶异啦。

从玄关走到地下室,我也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和他们一起动不动就哇哇叫。

「这是怎样啊,一般家庭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吧!?」

看着地下室陈列的各种乐器,武也喊出了我过去也说过的话。

「这里是冬马同学的练习室?好棒喔:」

「练习室是之前的屋主建造的,我只是拿来用而已。」

「喂喂……之前的屋主也是音乐家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快点做好练习准备吧。」

「啊、好……」

我拿出吉他,武也在我耳边低语。

「春希啊……我们果真是庶民呢。」

「……是吧。」

我也不想一直提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但这栋豪宅真的很不得了啊。

「呃、我要先接上伴奏……咦、插座在哪里啊?」

「啊啊、在这里的柜子下——好痛啊啊!」

我一告诉武也插座的位置,冬马用力踩了我一脚。

「唉呀、不好意思啊,北原。」

「不、不会……」

「你们在干什么啊?」

武也狐疑地看着我们。

好险啊,差点就穿帮了,要小心点才行。

「啊、我的外套要放哪里呢?」

「那边有一个简易的衣架——好痛啊啊啊啊!?」

「不好意思,北原……不、好、意、思、啊。」

……好痛。

「……好!」

弹完一曲,我握起了拳头。

三人(外加一人)交织的旋律余波在室内回荡,我看着武也要他说出感想。

「好厉害,真的是『WHITE ALBUM』耶……」

「怎样,吓到了吧,武也。」

「是啊……没想到你的吉他变得这么厉害,吉他之神也很意外吧……」

我以前的技术有这么差就对了?

「嗯、很完美呢!」小木曾也开心地笑了。「冬马同学,伴奏也没什么缺点吧?」

「鼓声还不错,萨克斯风需要调整。这个我会负责……贝斯的声音也录得不错,整体来说过得去吧?辛苦你了,社长。」

语毕,冬马略微颔首表示认同。

「喔、真的吗?没问题吗?……唉呀、太好了,不枉费我花这么大功夫啊。」

「饭塚同学也很努力呢,谢谢你。」

「雪菜小妹……呜呜、人生真美好啊。我可是拒绝了许多女孩的约会邀请,努力录出这首伴奏呢。」

这家伙是怎样,我超不想称赞他的。

「是说,我竟然会被那个冬马和纱称赞啊。而且还有幸跑来叨扰,退居幕后也没什么不好嘛,哈哈……」

「……社长,你说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说……」武也对冬马的畏惧始终没改善。

「总之第一首曲子算是完成了。再来要决定下一首,我们从今天就得开始练习。」

大家都同意冬马的意见。我差点就忘记了,练完第一首还有其他事情该做。

「假如时间许可,好想再练两首歌喔。」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他乐团应该都有准备三首歌吧。不过,我们成立才不到一个月,也没办法要求什么。」

冬马说得没错,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啊。

反正,我们得再练一曲。

「那么,你们第二首想演奏什么歌,说来听听吧?」

「嗯——我一时也想不出来耶……」

「吉他太难的曲目,春希也弹不来嘛,哈哈哈。」

「武也,你很烦耶。」

实际上他说得没错,这点更令我难过。

「啊。」小木曾突然灵光乍现。「各位,我想到一首歌了……大家参考看看吧。」

小木曾的笑容,犹如发现了什么隐藏的宝藏一般。

「第一首既然是『WHITE ALBUM』……」

这时候,我猜到小木曾想唱什么了。

「……你想唱『SOUND OF DESTINY』?」

「北原同学答对了!好厉害喔,你怎么知道的?」

「呃……直觉吧,我猜你会讲这首歌。」

「SOUND OF DESTINY」。

这是和「WHITE ALBUM」同年发售的热门歌曲。演唱者是另一位女歌手,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这首歌不像冬季名曲「WHITE ALBUM」那样拥有季节性,却也是怀旧金曲中的经典。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知道这首曲子。

「啊、这种决定方式似乎笼统了一点,可是也没什么不好吧?那首歌蛮棒的,我也很喜欢啊。」

「真的吗?太好了。」

话一说完,小木曾开心地笑了。

对照剩下的二人……

「——『SOUND OF DESTINY』?」

「咦,你认真的?」

这么微妙的反应是怎样啊?

「?你们怎么了,不喜欢这首歌吗?」

「不是不喜欢……北原,我倒想问你,你真的没问题吗?」

「这首不错啊,节奏明快又朗朗上口,大家也都听过这首歌啊。」

我认为这首很适合用来在演唱会上表演。

「呃、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啦,春希……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们在说什么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呃呃、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吗?」

「不、你没有说错什么……呵、呵呵。」冬马突然笑了出来,她在笑什么?「……嗯、你的主意不错喔。北原说得有道理,这首歌很棒嘛,尤其又是主唱要求的……我们就来演奏这首『SOUND OF DESTINY』吧……呵、呵呵。」

「你们很奇怪耶……那就说定了喔。」

「春希你……算了,反正累的又不是我……」

武也很担心我,冬马则笑个不停。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和小木曾都不解地歪着头——

「啊。」随即,我想起了一个问题。「……我完蛋了。」

武也耸耸肩,他说我终于发现问题的症结了。

「SOUND OF DESTINY」这一首歌最后是用吉他的独奏总结的。而且还是难度高超的帅气快弹演奏……

「不行……这个我实在没办法。」

我再怎么拼命也弹不出那首曲子。

不过,有个人并不这么想。

「呐、来演奏那首歌吧,北原同学。我想看你弹那段吉他!」

「咦?你、你先冷静,小木曾……」

「没问题的,我相信北原同学一定会成功。」

小木曾笑盈盈地凝视着我。……她不是在开玩笑啊?

「在舞台上弹那段吉他,看起来一定很帅的,会吸引众人的目光喔。」

「你对我寄以厚望,我是很高兴啦。不过那个实在……正式演出我会成为笑柄吧。」

「小小的失败也没关系嘛,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被笑啊。」

「这不是一句小小的失败就能了事的吧……」另外,那一段是吉他独奏,会成为笑柄的只有我。

「不管,我绝对要唱『SOUND OF DESTINY』,我想看北原同学的吉他独奏。」

小木曾的语气即开怀又坚定。

咦、她是怎样?我触发到她奇怪的开关了吗?

「……雪菜小妹有这么强势啊?不对、雪菜小妹是这样的女孩吗……?」

小木曾的小小任性,连武也都颇感讶异。事实上这样的小木曾,才是毫无伪装的小木曾雪菜……可话说回来。

「北原同学,你刚才也同意这首歌对吧?好、那就决定罗!」

「不、不行啦……喂、冬马,你也说她几句啊。」

窃笑不止的冬马,听了我的话后先缓一口气,并且对小木曾正色道。

「小木曾,你是认真的吗?」

「嗯!我相信北原同学绝对办得到。」

「是吗……」冬马稍稍颔首后说。「说实话,我也抱有同样的看法。」

看吧,冬马也有同样看法……思?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一下,冬马!你平时的严苛和冷静跑哪去了!?」

「我是经过严苛和冷静的判断才这么说的。」

「你开玩笑吧,我的实力不可能弹出那种独奏啦……」

「这和可不可能没关系,而是你必须这么做。在我加入轻音乐同好会时,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会遵从我任何指示对吧?」

「问、问题是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你听好罗?——你要化不可能为可能,一定要弹出那首曲子。」

冬马一击掌,示意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那我们赶快开始吧,距离正式演出剩下一个礼拜了。」

「呃、那个……」

「也对,大家加油吧。」

「那个……」

「小木曾,我们先来练一次,歌词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

「…………」

我无助地站在两位跃跃欲试的女性成员面前。

不是吧……有没有搞错?

她们脑筋在想什么……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武也拍拍我的肩膀,静静地摇摇头。

冬马开始演奏钢琴,小木曾的歌声也后来居上。她们完美动听的演出,让我了解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了。

「好啦,我也该回家录制伴奏了。」

「武也……你觉得那首曲子,我真的有办法练好吗?」

武也在玄关穿鞋,我站在他身后问道。

「不可能啦,你要有被耻笑的心理准备。」

「我想也是……」

「也没啥好失落的吧。雪菜小妹愿意陪你一起被笑,多令人羡慕啊。是说,我在正式演出的时候,只负责在台下操作伴奏器材,不会被笑就是了。」

啧、这家伙……亏他还是社长。

「安啦,我是认为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啦。轻音乐同好会的社长是我没错,但现在的乐团是你成立的,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尽情发挥吧。」

武也笑着说,他会负责处理好幕后工作。

「说真的,听了今天的演奏啊,我想正式演出应该会很轰动吧。感觉比我自己以前弹吉他更有趣呢,所以你拼命练习就对了。」

「武也……嗯、我知道了。」

这三年来,我过着很单调的高中生活。

成绩优异、准时全勤,今年还干上了班长,堪称认真又无趣的平凡生活。

因此,我好歹要在毕业前,尽力留下一个最后的美好回忆。

哪怕会被嘲笑——我也在所不惜。

「你就好好加油吧。这是你北原春希……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这机会的格局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那当然啊。现在这种……打从你成功招揽到雪菜小妹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出问题了啦。你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时候了,连那个冬马也……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们愿意加入不是运气使然,是我拼命拜托她们的。不过,她们都很喜欢音乐,这也的确是我幸运的地方吧。」

「……你这家伙,说这什么话嘛。她们也真可怜,运气差成这样……品味也是……」

「咦、你是什么意思?」

「我死也不告诉你啦。掰啦……啊、对了。」

打开房门的武也回过头来。

「我问你喔……『那个』你打算怎么办啊?」

「……你干嘛现在提起这件事啊?」

「我实在录制伴奏的时候想起来的……抱歉啊,之前我完全没想起这件事。」

我也知道他大概忘记了。

「真的很抱歉,当初乐团解散我忙到忘了。你会忍受柳原朋当主唱,不就是为了那个东西的关系吗?」

「……不过时间剩下一个礼拜,也没办法了。现在的主唱是小木曾而不是柳原朋,一旦实现想必无可挑剔吧……然而我们没有时间了。」

「是喔。……你果然想实现啊,容我再次向你道歉啊。」

「没关系啦,伴奏就拜托你啦,社长。」

「……我知道了。那个本来也是我该想办法的,不好意思啊,再见啦。」

武也挥挥手离开了。

「我就说没关系了嘛,」

我在空无一人的玄关自言自语。

现在的条件已经很奢侈了,我不该再多做奢求。

我在回到地下室的过程中,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断念。

内心的遗憾,却始终无法排解。

不消说,「SOUND OF DESTINY」除了最后的独奏,前面也有不少吉他的表现机会。

所以在冬马和小木曾特训的期间,我得先独自苦练独奏以外的部分。我和平常一样戴上耳机,缩在房内的一隅拨弄琴弦,以免妨碍到她们二人。

练到一半,我实在很介意独奏的部分,每次挑战顶多只能维持五秒的演奏时间。那一段从一开始就需要高超的指技,不管我单练独奏、或是从前面顺势接到独奏,都没办法好好弹完整首歌。

吃完晚饭后(我们吃便利商店的便当,小木曾说她会做简单的料理,冬马叫她把时间拿来练习)我持续挑战独奏部分,无奈一次也没有突破七秒的极限。我尝试在失误的状况下勉强弹到最后,但曲子根本不能听。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看着手表,指望冬马能快点过来教导我……时间已是深夜的十一点半了。

「喂、北原。」

冬马开口叫我,我拿下了耳机。

「啊、你有空指导我了吗?」

冬马意外的话语,打破了我短暂的期待。

「不是,你过来这里,我们三个练习一次。」

「咦?这么快?」

之前练「WHITE ALBUM」的时候,她不是让我练习很久才合奏的吗?

「你过来就对了。」

「我、我知道了。」

我走到钢琴前面,接上吉他的扬声器。

「啊、抱歉,小木曾。我还不太会弹这首歌,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歌声……」

「呃……北原同学,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是啊!?怎么了吗?」

难道,我的表情很傲慢吗?

小木曾没有回答我,她和冬马意味深长地对看一眼。

「他是这么说的喔,冬马同学。」

「是啊,真有北原的风格。」

「你们是怎样啊!?」

冬马叫大家准备好,我也满头雾水地抱住吉他。

钢琴弹奏出前奏的导聆,吉他的声音迎合导聆加入演奏。

音韵刻划出舞蹈般的轻快节奏,开始了「SOUND OF DESTINY」的旋律。活泼的律动经过沉淀后再次雀跃漫延,主唱的歌声也于焉展现。

小木曾的歌声我听过很多次了,这首「SOUND OF DESTINY」我在卡拉OK和刚才的练习也听过不少次。

可是、也不晓得为什么。

她的歌声仅仅加上了我的吉他,感觉听起来完全不一样。

『………………~♪』

歌声透过麦克风,从主唱专用的扬声器流泄而出。

钢琴持续刻划正确无比的节奏。

在两位高不可攀的伙伴合声下,吉他的金属琴弦不断发出电子咆哮声。

紧接着主唱的部分结束,乐曲来到最后的高潮——

——最后简直惨不忍睹。

「可、可、可恶……」

原以为三人一起演奏能趁势突破难关,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我演奏得七零八落,中途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是用披克还是指尖在弹弦了。

「呃……」

小木曾看着我和冬马,似乎有话想说。

「对不起,小木曾。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果然完全不行对吧……」

「……呃、北原同学?」

「你唱得很辛苦吧?抱歉。啊——我真有办法练成吗?这太困难了啦……」

「不是的,北原同学。你弹得很好喔,我唱起来很顺畅呢。」

「你不用安慰我没关系啦。」

「呜呜、北原同学太小看自己了啦……冬马同学~」

小木曾请求冬马表示意见,冬马看了我一眼。嗯,冬马她会明确点出我的缺失吧。

「……北原,你的独奏部分太糟糕了,根本一塌糊涂。」

「呜。」不愧是冬马,心直口快啊。

「你的失误多到我掩饰不了,而且动不动就放弃。与其给你演奏还不如放CD。……可是,其他部分弹得挺不错的,至少没有妨碍到小木曾的歌声。」

「咦?」

这个意外的评价令我呆了半晌。

「北原同学,你的吉他真的不错喔,技术很好呢。」

小木曾开心地嫣然一笑。

「北原,你的注意力都放在独奏上吧?」

「嗯、是啊……咦?」

听她们说我才想起来。撇开独奏不谈……我好像没有失误耶?

「你戴耳机练习时也弹得很棒喔。光听琴弦的声音,连我这种外行人都听得出来,你完整弹过很多次不是吗?」

「也对喔……不、不过我,为什么会……」

「哼,就跟你说一天要弹十个小时了。」

冬马轻笑一声说道,这也代表……

「北原同学进步了呢,简单的部分你很快就学会了。」

「……真的假的?」

「小看音阶练习的人是无法进步的,懂了吗?」

冬马得意地笑了。原来,这都是基础练习的功劳啊。仔细想想,我没有用头脑去理解指法,也很自然地掌握了弹奏的技巧。

「我、我大有进步啊……多谢你了,冬马老师!」

「笨蛋,你高兴得太早了。」

冬马无奈耸耸肩。

没错,其他部分弹得完美还不够,我必须跨越这首曲子最大的难关。

「再来就剩下独奏了。加油喔,北原同学。」

「我没什么自信耶……」

「没自信你也要练成,我会指导你的。」

「啊、那我趁现在去洗澡罗。」

小木曾伸了一个懒腰。

「浴室位置我刚才讲过了,洗发精之类的东西随你用吧。」

「谢谢。冬马同学要不要一起洗?难得举办合宿嘛。」

我心想,这和难不难得没什么关系吧?

「算了吧,没有人负责监视,北原会跑去偷窥的。」

「你……你在说什么啦,冬马!?」

「我不留下来的话,北原会偷窥小木曾洗澡喔。」

「……北原同学,你会偷窥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偷瞄我的小木曾脸好红喔。

「不、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我发誓!」

「我这么没有魅力吗……」

「你要我怎样回答啊!?」

「老实说你死也要偷看啊。」

冬马,不要随便说出别人的心声好吗?

「……可恶。」

小木曾前去洗澡,冬马立刻指导我独奏部分。可惜我终究只能维持五、六秒,那段独奏全长近一分钟呢……

「你太赶了,吉他借我一下。」

冬马的手指反复弹奏最初的十秒,技法堪称完美。

「差不多是这样,你先试着慢慢弹一次。」

「……你真的很厉害耶。」

见识到冬马的实力,感觉我的努力好没意义喔。

「这点程度很普通,纯粹是我玩吉他的时间比你久罢了。」

「话虽如此……水准和我真是天壤之别呢。」

「笨蛋,这很正常吧?我怎么可能和你一样啊。」她说得也对啦。「反过来说,你的吉他技术不好,但成绩很优秀吧?哪像我的名次都是倒敷的。」

「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吧?……冬马,你只是没有念书不是吗?」

「这句话原原本本地送还给你。」

「……啊、是这样啊。」

不努力就不会进步,努力才有进步的可能。

「就是这样,先努力才有资格谈才能。」

「也是。……冬马,你果然很帅气呢。」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在称赞我吗?」

「你说呢,也许是我太过疲劳所以说了梦话吧。」

冬马嫌我烦,脸上笑容依旧。

「想睡就睡吧,反正明天可以一大早开始练习。」

「我再练一阵子吧,我也想成为帅气的家伙啊。……开玩笑的啦。」

「……你可以的。」

我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冬马却直视着我说。

「那段吉他独奏,练成的话确实很帅气。你要是有心想学……我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帮助你学成的。」

「冬马……」

「这礼拜你都住在我家练习,终于学成『WHITE ALBUM』,成果也展现出来了。」

冬马接着说道。

「所以,你下礼拜也住我家吧。我会比上次更严厉地指导你……让你每天练到死。你一个人练习或许成效有限,不过有我负责指导你,保证你不成功便成仁。」

冬马微笑补充,她说我必须乖乖听从她的指示。

她这么轻易留我下来住宿,代表我在她眼里算不上男人吧,这点我蛮不甘心的。

不过,我丝毫没有拒绝的理由。

「……请你多多指教了,冬马老师!」

「嗯……交给我吧。好了,想练习就快点开始吧。」

「了解。」

我握紧吉他琴颈,弹起最初的旋律。

Piece of:雪菜

「啦啦、啦啦~啦~……」

雪菜脱下身上的毛线外套,下意战地哼着「SOUND OF DESTINY」的曲调。

冬马家的面积非常宽广。

备有洗脸台的更衣室,远比雪菜家的大上许多。浴室也同样豪华,里面有自动加温的浴缸和浴池,足以容纳三个人进去泡澡。

雪菜不禁笑了出来,比起自己空有大小姐的形象,和纱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好愉快,雪菜好多年没有这么开心了。

那是她早已遗忘的感觉。自从升上高中后,她从没有和别人这样嘻闹过。

和大家拥有相同的目标,一起热闹享受天马行空的努力过程,雪菜很喜欢这种朋友之间的一体感。

过去初中时,雪菜也有自己的伙伴,一群无时无刻都在一起的重要伙伴。大伙常会挤在雪菜家狭窄的浴室洗澡,雪菜每天都过着开心欢笑的生活。

可是——

「…………」歌声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雪菜至今仍无法接受,为何那一切成了过眼云烟。

不过雪菜再也不想体验那种痛苦,所以她改变了自己。雪菜不和任何人深交,对其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雪菜宁可欺瞒自己和别人,也要选择这种高中生活。

后来,周围的人都误以为雪菜是「大小姐」。一位多金、娴熟、典雅的大小姐。

雪菜自己也不懂为何会这样,其实她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她营造的假象确实发挥了作用,内心却也难掩寂寞。

众人另眼相看、赞不绝口、善意对待的小木曾雪菜,不过是虚伪的假面而已。

对于无法说出真相,只能持续扮演虚伪的自己,雪菜感到很寂寞。

雪菜她,一直很寂寞。

可是,雪菜寂寞的高中生活多了「他」的存在。

他看着雪菜的目光,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知道雪菜的秘密,还顾虑到雪菜的感受,没有把秘密说出口。

大小姐的形象、峰城大附属小姐的头衔他都不在乎——他只是单纯地看着雪菜。他大力称赞雪菜的歌声,称赞她唯一的心灵寄托。并且,他努力地邀请雪菜成为伙伴。

雪菜了解他的目标后,内心雀跃得无法自抑,对他也渐渐产生了兴趣。

所以——雪菜决定再一次接近他人,她回忆起独自一人时无法体会的喜悦和快乐。

雪菜知道当中有意外的变数,但她已经无法回头了。她甚至想接近「那个女孩」。

三人相处的时间,成了雪菜无与伦比的宝物。

当然,雪菜知道未来不会一帆风顺。

可是,她希望能多享受一下现在的生活。

雪菜叹了一口气。

她拿下发夹,决定赶快洗澡。她的手大意撞到了洗脸台的柜子。

一阵碰撞,柜子也自动打开了。

「好痛……哇哇、不小心打开了。」

她不是刻意要看里面的。

雪菜在关上柜子之前,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夹。倘若她没有这样做——视线没有上下移动的话。

「咦?」

她就不会发现,柜子的最下方偷偷收纳着男性专用的刮胡刀了。

『你要是有心想学……我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帮助你学成的……』

……………………。

『这礼拜你一直住在我家练习,终于……』

……………………。

『下礼拜也住我家吧。我会更严厉地指导你……让你每天练到死……』

『请你多多指教了,冬马老师……』

……………………。

地下室的门缝,透出了里面的灯光和对话内容。

雪菜不敢打开那扇门。

她踩着黑暗的阶梯,回到了更衣室。

关上开殷的柜子后,雪菜顿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良久,雪菜喃喃自语,她终于发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他独自练习,却进步神速的原因。

她明知时间不足,却敢拍胸脯挂保证的原因。

原来,是这么回事。

「……啊哈。」

他们是一起努力的伙伴。

也是雪菜决定再次真心相待的重要伙伴。

本该三个人,携手迈向相同的目标。

「啊哈、哈……」

三个人……。

SESSION 15 距离演唱会还有6天

Piece of:和纱

「啥?你在说什么啊,北原?」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提议,和纱不禁皱起眉头。

合宿第二天,大伙练到中午后吃着超商便当,他趁机提出了一个建议。

「没什么不好啊,来试一下嘛。大家一定会很惊讶的。」

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和纱无奈地耸肩说。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在这种时期变更不妥吧。」

「时间不影响冬马的实力吧?」

「烦死了,强人所难不等于信赖好吗?」

他的提议是,请和纱吹奏「WHITE ALBUM」的萨克斯风。而且,只在歌曲的最后从键盘变成萨克斯风,其他部分的职掌照旧。

提议本身并不困难,稍微调整部分伴奏就够了,然而和纱不懂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小木曾担任主唱本来就很引人注目,连我都有『SOUND OF DESTINY』的独奏,唯独冬马没有表现的机会啊。」

「啊,这么说也对。」

「怎么连小木曾也……」

和纱叹了一口气。

综合来看,键盘确实不如其他乐器突出。不过,这对和纱而言无关紧要。

「你自己的独奏都搞不定,还有闲功夫顾虑我啊……我又不想引人注目。」

「不要这么说嘛,拜托啦。」

和纱不解地看着他,他一脸困扰地说道。

「算是我任性的期望吧,我想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顺便告诉他们,我们的键盘手实力有多高超。」

「北原……」

和纱知道,他不是想炫耀才这么说的。

这家伙实在太烦人了,简直烦到一个极致。

「还是说,这对冬马太困难了?」

他烦到很惹人厌……但和纱内心的某个部分不讨厌他那样。

所以,和纱也回应他拙劣的挑衅。

「我又没说办不到。」

「好、那就说定罗?下午的练习加入萨克斯风合奏吧。」

「我说过了,我的实力和意愿是两回事啊……唉、真受不了,随你高兴吧……」

和纱疲倦地摇摇头,装出不得已接受的模样。

事实上,和纱是不想浪费所剩不多的时间——昨天,她从社长手上拿到了某样东西——可是,再多做无谓的争辩也很麻烦。

既然他执意这么做,和纱也只好照办。

和纱在心中暗自叹气。

饭后,雪菜泡了红茶。

「我想红茶比咖啡好,所以事先买了茶包。」

「谢谢……北原呢?」

「他说要去散步帮助消化。」

「是吗……」

和纱加入几大匙的砂糖后,静静地啜饮红茶。室内充斥着大吉岭红茶的香气。

「对了、小木曾,你昨天有好好睡觉吗?」

「咦?——怎么了吗?」

「你今天联系时声音没有唱出来,我猜想你是不是累了。你的歌声有气无力,缺乏平时的张力。」

想必春希没有发现吧。多次听闻雪菜歌声的和纱,很快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真的吗?」

「你自己没注意到吗?也罢,昨天练了这么久,环境变化也会对身心造成影响。我相信你没有问题,但喉咙会痛的话要尽早说出来。」

「嗯……」

雪菜默然垂首。

今早,和纱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雪菜变得比平常沉默寡言。

「……呐、小木曾——」

「北原同学他……」

和纱正要关心雪菜,雪菜打断了她的话。

「他真的进步很多呢。」

「他多少是有进步,可是稍不留神又会失误,所以还不能掉以轻心。另外他的独奏部分也还不到家,比起你的歌声他还差远了。」

「这就是你特别关照他的原因吗……甚至不惜让他住在这里?」

「我没有特别——」

话才说到一半。

和纱当场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

「昨天,不是第一次合宿对吧?北原同学在更早的时候……大概这个礼拜的晚上,他都在这里练习对吧?有人负责指导他,他才会进步那么快。」

雪菜沉静地凝视和纱,秘密已经被她看破了。

「……我们没有说出来,不代表我们想刻意隐瞒你。」

这是和纱的真心话。反正他没有对雪菜解释,和纱也认为这样无所谓……她只是没想过要告诉雪菜而已。

「不过,你们没有告诉我对吧?这……这不就是隐瞒吗?」

「因为……有说没说都……」

「都没差别是吗?也对,这件事情……和我没关系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和纱被吓到了,她从没听过雪菜这样的声音。「你们会瞒着我一起练习,不就是因为和我无关吗!?」

「小木曾……」

「我一直以为北原同学每天独自努力练习,所以才会——啊……」

雪菜猛然回神,赶紧低下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冬马同学。」

「不……小木曾不需要道歉……」

「讨厌……为什么我会这样,真是太失态了。」

雪菜说,她没打算把事情弄成这样。她在说这番话时,眼神显得有些虚无飘渺。

「这种事保密比较好嘛。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不介意……对不起。」

「我说过了,为什么你要道歉啊,这又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我也知道自己像个小孩一样任性。只不过……只不过,你们如果肯告诉我一声……」

头一次看到雪菜难过的表情,和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不到隐瞒那件事,会带给雪菜这么大的冲击。

「我真是笨蛋,说这种话也没意义啊。」

「……呃、小木曾,我跟你说——」

「等等……对不起,冬马同学。请容我向你道歉,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吧。」雪菜深呼吸一口气说。「请原谅我破坏了练习的气氛。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我刚才说过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下午我会好好唱出歌声的。」

「啊、啊啊……」

「好,要加油罗。我先去……洗把脸。」

雪菜离开客厅时的笑容,终究流露某种寂寞的神色。

不论原因为何,雪菜难过的原因在于和纱。

没错,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对不起,我们不该瞒着你,小木曾。」

和纱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低语。

Piece of:春希

下午的练习状况不赖。

加入冬马萨克斯风的「WHITE ALBUM」没有失误,吉他独奏的练习也提升了两秒(我知道很短)的演奏极限。

奇怪的是状况明明不赖,却也称不上特别好。

个人练习都还没什么问题,一到三人共同练习时总有哪里怪怪的。表面上都蛮正常,各自的旋律也没有明显的缺失。

不过,总觉得小木曾的歌声缺了几分韵味——连那个冬马的演奏,好像也缺少了平时安定稳固的特质。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冬马还没入夜就停止练习,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吧。

晚饭时间我们到家庭餐厅稍事庆祝,算是纪念难得的合宿。但现场也只有我一个人情绪热络,另外两人的反应有些生硬。

这个问题也可能是疲劳所致,然而她们的反应明显和上午不同。

偏偏我又没办法明讲,时间就耗到了晚上七点。

「天气果然很冷呢。」

「也对。」

「……我、我们这两天很努力呢:」

「也对。」

「小、小木曾一直练歌很辛苦吧。」

「嗯嗯,不会啊。」

「啊、这、这样啊?」

「嗯。」

……………………。

我陪小木曾走向岩津町车站,彼此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

该怎么说呢,我们的对话无法持续下去。平时总是积极打开话匣子的小木曾,如今反而主动断绝我抛出的话题,简直和以前的冬马一个样。

很快的,我没话题可用了。我这才知道自己话题有多贫乏。

我望向身旁的小木曾,她的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态度却不太自然。

「……那个啊。」我犹豫地做出试探。「你怎么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小木曾的语气很普通,倘若我不认识小木曾雪菜这个人,想必会相信这句话吧。

不过。

「你应该有心事吧?」

「…………」

「对不起,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我蛮在意的。」

我认识小木曾的时间不长,对她的了解倒不算浅。面对这种冷淡的态度,我不可能没发现异状。

因为,小木曾在我面前总是展现开怀又真诚的模样。

小木曾要是过上困难,我想成为她的助力。

「……为什么?」

「咦?」

「你都自认多管闲事了,为什么还要问我?问了又想怎么样?」

小木曾望着前方反问我。

我不知道她的质问是何用意,可是我决定据实以告。

「你若有什么困难,我希望能帮助你。」

「…………」

小木曾沉默不语,我自觉说了很害臊的事情,又补充几句来掩饰害羞的情绪。

「你想嘛,我们是伙伴啊。大家有幸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吧……小木曾?」

车站的灯光和通往验票口的阶梯已在眼前——小木曾却停下了脚步。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啊……」

「咦?」

「…………」

小木曾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唉——我在搞什么。对不起,北原同学,我刚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不久,小木曾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歉然的笑容。

「其实,我下午的状况不太好,大概是疲劳的关系吧。我不希望你担心,才没有说出来的。」

「啊、是这样吗?」

「嗯,害你费心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烦恼喔。」

「呃、那就好……」

我也无法多说什么,只好再次迈步前进。

她只是累了?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谎言,走在我身旁的小木曾,表情也和刚才不太一样。

不过单纯的疲劳,会让小木曾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为何我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比刚才更哀伤?

「小木曾,你真的……」

我无法忽视内心的疑虑,决定问个明白。

「——到了明天。」

「咦?」

「到了明天……我会恢复精神的,绝对会的。」我看着小木曾的表情,她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走了,北原同学。……明天见。」

「啊、等等。」

小木曾连忙冲上楼梯,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验票口中。

她的态度果真不寻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烦恼吗?是无法告诉伙伴的烦恼?还是无关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情?

或者……纯粹是我靠不住,她才不肯吐露心声?

「唉……」

无法获得小木曾的信赖,我感到既寂寞又没出息。我怀抱这种心情走向验票口,准备搭乘和小木曾反方向的电车——

「北原学长~?」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惊讶得回过头来。

「好巧喔,上次我们才碰过面呢。」

「柳原……」又是她,我怎么会碰到这个讨厌鬼啊?

「我看到罗……那是小木曾雪菜吧?」

柳原发出愉悦的窃笑。

「北原学长,原来你也对女人有兴趣啊,可惜你们品味都不怎么样呢。」

「……喂、你不要乱说话,小木曾她是——」

「我知道,她代替我成为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了嘛,最近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呢。……听得我都嫌烦了,她竟然剽窃了我想出来的计划,说穿了她也想引人注目嘛。」

「小木曾才不是这种人,这和选美比赛没有关系。」

「是吗?那么……请你叫小木曾雪菜退出学校的选美比赛吧。」

「啥?为什么我要劝她退出?」

「对了,我们礼拜四深夜,在便利商店碰面了对吧?」

「……?我哪有碰到你……咦?」

礼拜四、深夜?

「啊、对吼,学长没有看到我嘛:……你和小木曾雪菜以外的女人在一起吧。」

「唔……」

我和冬马去便利商店……被这家伙看到了。

「最近我很常来这附近的朋友家,今天也是这样……啊—、光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柳原咯咯笑道。

「孤男寡女深夜到便利商店,买的还是内衣裤,你们的关系不言可喻嘛。」

「柳原……那家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成员,不准你乱说话。」

「北原学长在乐团里劈腿啊?原来你是这种人喔。上次和那个女人,今天和小木曾雪菜是吗……你也没资格讲我嘛。」

「你讲话客气一点,上次和今天我们都在练习。刚好练习的场所就在附近,我们才会聚在一起……」

「唧唧歪歪地烦死了。那不然,我把礼拜四和今天的事情告诉那两个人如何?」

「你……」

「看吧,你犹豫了。唉呀、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柳原轻蔑地看着我,今天的事情被冬马知道无所谓……但小木曾不知道礼拜四的事情,柳原如果随便乱讲话……。

「你少说这些风凉话了。」

「讨厌啦,我可是认真的喔。今天的事情姑且不论……你大半夜带着女孩子买内衣裤,万一被校方知道很不妙吧?」

「…………!你……!」

「可惜我忘了拍照,没有留下证据啊。不过我可以装成乖宝宝的样子,随便找一个老师打小报告,我想老师会相信我说的话吧~……例如负责生活指导的老师之类的,这样一来也会对你们乐团造成影响喔。」

柳原的双眼流露一种恃强凌弱的神色。

「……你也想参加演唱会吧?那就劝小木曾雪菜退出选美啊。你这种劈腿男,好歹也是她的男朋友吧?」

这家伙差劲透了,她就这么想拿下峰城大附属小姐的头衔吗?

「麻烦你动作快一点啊,北原学长。不然,我会去找龟毛的老师打小报告喔。」

「柳原……!」

在这里痛骂或殴打她也解决不了问题。那时候我应该更小心才对,是我疏忽大意了。

有机会去冬马家接受冬马的指导,我太得意忘形了。

我必须审慎留意,不让任何人知道才对——

「……咦?」

不让任何人知道?

任何人?

「那就拜托你啦~。呵呵呵。」

柳原离开后,我依旧没有反应。因为另一件事情占据了我的思考,我的脑袋里尽是这个唐突的领悟。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连小木曾这个伙伴都不知道。不对,是只有小木曾不知道啊……。

「该不会……」

柳原意外点醒我的疑虑,这个疑虑在我内心不断放大。

假设这推论正确,也难怪小木曾的态度异常了。

况且,要真是那样……不知道小木曾被我伤得有多深。我刚才,甚至还说了那么残忍的话……。

「……我太差劲了。」

我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我哪来的资格自称「伙伴」?哪来的资格表示「关心」?哪来的资格提供「帮助」?

这不是一句无心之过就能了事的,毕竟这个问题是我自己惹出来的。

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好?

我思考了一会,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当初邀请小木曾加入轻音乐同好会,我是怎么做的?

是耍小聪明拐到的?还是靠谎言骗到的?

都不是,我是——

「…………」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找出某个电话号码后,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没错、我是北原。呃呃,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

Piece of:雪菜

雪菜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家的。

她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自家的门前。

和家人随口打了声招呼,雪菜躲进了房间里。

雪菜自责,我真是笨蛋。

她没想过要那样做。

她也没想过要说那种话。

结果,雪菜却对他们……做了那样的事情……。

「呜……呜、哇啊啊啊啊……」

又一次,失去了。

雪菜又一次经历了不堪回首的情感。

她咒骂自己的愚蠢。

果然、不该再相信任何人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

铃声在房内响了近一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不久,手机又响了。

「…………」

比刚才多响十秒钟的铃声,又停了下来。

之后,手机不断呼唤着雪菜。

雪菜不是没有看到荧幕上的来电显示。

她也没有把手机关机。

她听到了「WHITE ALBUM」的来电铃声。

可是,雪菜她……。

「…………」

她好想倾诉心情,却又好不想说话。

雪菜已经不晓得……

该如何面对电话另一端的他了。

Piece of:春希

常言道,将心比心。

我却每隔五分钟打给小木曾一次。

而且每次慢慢延长响铃的时间,打了将近快两个小时。

我知道自己的作为很烦人,却始终没想过要放弃继续打电话。

因为我没有其他方法了。感觉到明天就太迟了,我无论如何都想在今天向小木曾道歉。即便小木曾将手机调成静音置之不理,我也绝不放弃。除非她接电话,否则我大不了等到半夜或黎明,我有责任这么做。

「好……」

我再重复一次已经做过多次的动作。

按下通话键、细数铃响的次数。十次、二十次、三十次……这次该怎么做呢?要试着多响五次再挂断电话吗——

『你很烦耶!』

「哇啊啊啊啊啊啊喇!?」

话筒意外传来的声音,吓得我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啊、对对不起,呃呃、我我是北原。」

『我看来电显示就知道了。』

「也、也是喔,对不起。……请原谅我一直打电话,对不起。」

『……与其向我道歉,不要一直打电话就好啦。』

「嗯、对不起……啊。」

『你又道歉了。』

「不是、呃呃……没、没关系啦。我就是打来向你道歉的嘛。」

感觉电话另一端的气息顿时改变了。

「干这么烦人的事实在很抱歉,可否给我一点时间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北原同学没什么好道歉的啊?』

「不对,今天的事情也是我……」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我的状况不太好啦,等到明天我就会恢复精神了。』

「不过今天还没过吧?」

『我不想听你讲这些歪理。』

「……你的状况不好,是我害的吧?」

『唔…………』

小木曾静默不语,我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对不起,小木曾。我上礼拜住在冬马家,从礼拜二开始连续住了三天。」

『…………』

「我请冬马指导我一整晚,白天再从冬马家去上学。这件事情……我瞒着小木曾,没有老实告诉你。真的很抱歉。」

我没有卖弄小聪明、也不说替自己开脱的谎言。

而是正直地说出真心话。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是听冬马同学说的吗?』

「我打电话问过她了。不是她主动告诉我,是我自己问出来的,我之前就猜想可能是这么一回事了。」

『……原来你发现啦,北原同学。』小木曾低声说道。『我好失态,真的太失态了。』

「小木曾……」

『那么你从冬马同学那里得知,我做了多么失态的事情对吧……一个人生闷气、说话挖苦你们,最后还在那里要消沉。』

「不、冬马只说『穿帮了』而已……」

「……是吗?冬马同学大概是顾虑到我吧。」

小木曾叹道,她说自己越来越失态了。

『唉……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子呢?我其实很不想让你们看到这么失态的一面。』

隔着话筒,我察觉小木曾的情绪很低落。

因此,我决定坦承相对。

「不过,能看到这样的小木曾,我蛮高兴的呢。」

『咦?』

「我不讨厌失态的小木曾……不对、我挺喜欢的喔。」

『咦……咦咦!?……好痛!』

「小、小木曾?」

『好痛……没、没事,只是脚稍微撞到……你、你说很高兴,是什么意思?……』

「呃呃、大家只知道你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可是失态的小木曾只有我们知道啊。在我们面前的小木曾,是最真诚的小木曾啊。」

『…………』

「所以我很高兴。」

『那…………你说的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保持严肃地说道。「纯粹是和这样的小木曾在一起很愉快啦。平易近人、笑口常开、愿意温柔聆听我的要求……而且又喜欢唱歌,我希望小木曾能保持这样的性情,哪怕稍微失态也没关系啊。」

『北原同学……』

「可是,难得小木曾视我为『伙伴』,我却做出那种背叛你的行为。当然,我想替自己开脱也不是办不到。例如一开始来不及告诉你,之后也找不到机会开口之类的。然而对小木曾来说……只会觉得自己被孤立吧?所以请容我向你道歉,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

小木曾沉默了一阵子,我知道她有在听我说话,因此我也静静地等待回应。

良久,电话里传来了小木曾的声音。

『我初中的时候……』

「……嗯。」

『我初中的时候,和任何人都处得不错,我有很多的朋友和很重要的伙伴。我动不动就和朋友黏在一起,黏到朋友都会嫌我烦呢。当时的我从来不会掩饰自己。』

「这样啊?」

『每天放学和大家逛街,假日和朋友游玩一整天,或是像昨天那样住在朋友的家里……无时无刻都很开心呢,我真的很喜欢那些朋友喔。』

小木曾接着说道。

「不过,越是亲密的朋友……越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分崩离析呢。」

「咦……」

『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她们……还当她们是伙伴呢……』

「小木曾……」

小木曾一点一滴地,说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曾经有五个很要好的女孩,从一年级的时候就一直待在一块。

五人欢度了愉快的暑假,到了初中三年级的秋天。

小木曾被一位很受其他女孩欢迎的篮球社队长告白了。

可是那个篮球社队长,是五人组之中的领袖始终单恋的对象。

不消说,小木曾拒绝了对方的告白,但她的朋友似乎无法忍受这件事情。

从那天起,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小木曾,无辜失去了四位伙伴。她费尽唇舌解释、道歉,也无法修复彼此的关系。

小木曾没有被欺负,而是被一路欢笑走来的伙伴彻底忽略了。

她孤独地度过冬天、新年,以及毕业典礼……。

「好过份……」

『所以,上了高中以后我才会改变待人处事的态度。和别人保持距离、不过度深交就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峰城大附属小姐营造的孤高形象,纯粹是这件事的附加包袱罢了。

『当然,伪装自己过日子很寂寞喔。可是,我不想再受伤,也勉强自己习惯了。后来每天都过得很普通……也就不会去在意寂寞了。』

小木曾语带不满地说。

『……然而,这都要怪北原同学喔,是你发现了真正的我。』

「咦……」

『你知道我打工的秘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你邀请我加入轻音乐同好会时,也是到最后才承认自己知道我打工的秘密。这件事对你来说,也许没有告诉别人的必要,可是对我来说——有人愿意替我保守秘密,我真的非常开心喔。』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木曾却一直记在心里。

『替我保守秘密的人,称赞了我的歌声……还邀请我成为伙伴一起努力。你带给我演唱会这个目标,以及其他新的朋友。所以我……我才会回忆起过去,找回那个真心快乐过活的自我。我好不容易才遗忘的,是你害我——』

「小木曾……」

我的任性要求,竟会带给小木曾这么大的影响——我既感到歉疚,又带有一点并非歉疚的情感。

『咦……想不到我连这些事都告诉你了。』

「对不起,害你说了这些事……不过,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啊哈哈,北原同学向我道谢呢。』

我听到电话中传来平淡——但又明确的笑声。

『呼……真不知道我到底想怎么样,我也不太了解自己的事情呢。我是真心喜欢北原同学和冬马同学的……大家都是伙伴,你们感情良好本该是件好事啊……』

「…………」

『可、可是,一想到那里没有我……不是三个人在一起,我总觉得……』

没错,不是三个人。

本该三个人的伙伴,其中两个偷偷练习、偷偷举办合宿。

换言之,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和一个人。这种情况看在小木曾眼里,又勾起了她过去的伤心往事吧。

『……呐、已经过十二点了吗?』

「嗯?呃呃……没有,现在才十点喔。」

「这样啊,还有两个小时……我说过,一到明天我就会恢复精神了嘛。」

「咦、啊……」

『对不起,说了这些无聊的事情。明天见面时我会恢复正常的,我这么麻烦的性情……今天过后就会消失了,所以……』

「……你先等等,你不需要隐藏自己没关系。」

『咦?』

「你没必要隐藏自己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不介意的。麻烦或失态也无所谓,相对的……希望你还能当我是伙伴。」 ,

这是我真诚的言语。

「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啊。没有你的话,根本也不会有这一切。因此,希望你今后也——」

『……不要。』

「也一起——咦?小、小木曾?」

『不要……北原同学……我再也受不了孤独了,我想和伙伴永远在一起。可是,我真的再也不想被伙伴排挤了……!』

虚弱、无力,却是真心倾诉的声音。

『我真的很讨厌、很害怕那样……我好担心你们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所以我已经不想要伙伴了……』

「你、你先等一下,小木曾。」

『对不起、对不起,北原同学……晚安——』

瞬间。

我吸了一口气。

随后大喊。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小木曾!」

『咦………………!?』

「…………」

『…………』

「……小木曾挂断电话了吗?」

『没、没有挂断喔,电话还是在通话状态!』

小木曾慌张地回应我。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电话没有挂断后的声音。

『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咦、我是说……呃、小木曾你怎么突然……」

『别管这么多了,快点好好告诉我啊!不要拖拖拉拉的!』

「是、是。」

小木曾十分激动,不晓得她是生气还是着急。

『……说啊?』

「我的意思是……今后我不会让小木曾有被排挤的感觉了。直到你讨厌我为止,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小木曾思考了一段时间。『……真的吗?』

「真的。演唱会结束或毕业后也一样,直到你讨厌我为止,我会永远陪伴你的。」

『你真的……没有骗我?』

「嗯,我答应你。」

『……我会相信你喔?你要是骗我……我会一蹶不振喔……?』

「放心吧,我保证不再让你受伤害了。」

『北原同学……』

「所以……哈、哈啾呜!」

我打喷嚏了。……喂、我在搞什么啊?

『吓、吓我一大跳呢……你没事吧,北原同学?』

「对不起、小木曾,我有点冷啦……啊。」

『咦?』当我发现自己说错话,已经太迟了。『北原同学……你不是在家里吗?』

「呃、我是在家里啊,只是电热器出了点问题……」

『你说谎我会哭喔?』

「…………」

唉、无奈啊。

「……对不起,其实我——」

「北原同学!」

小木曾仓皇地冲出家门,她一看到我当场叫了出来。

「……唷、晚安。」

「你还有心情道晚安!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我家前面呢……!?」

「啊、对不起,这样很像跟踪狂对吧?哈哈。」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气这么冷,你为什么……」

没错,这里是……小木曾家前面的马路。

「你一直在这里和我讲电话吗……不对、北原同学,你什么时候来的?」

「呃、我刚来没多久——」

「北原同学!」

「……大概两个小时前,从一开始打给你的时候。」

「天啊……」

和小木曾在车站分别后,我打电话给冬马,思考该怎么做才好。

结果,我选择来到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认为,我必须来到这里。一想到小木曾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家……应该说,一想到我害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家,我得先聊表歉意才有资格向你道歉。」

幸好没人报警说我是可疑人物,否则我也没机会道歉了。

「可、可是,万一你感冒了怎么办!?下礼拜就是演唱会了不是吗!?你怎么……」

「呃、这个……啊?」

小木曾伸出双手,握住我没戴手套的手掌。白晰纤细的玉指,散发着温暖的体温……奇怪、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都冻成这样了……」

「那个,小、小木曾?」

小木曾的手很温暖,她的好意我也很高兴……然而在路上被握住双手挺害羞的,没有其他人看到也一样。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接电话,你也不必……」

「咦?别、别这么说啦。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做主张……」

「不过……」

「没关系啦,你肯接我电话,我很开心。」

语毕,我对泫然欲泣的小木曾报以一个微笑。

「你没有关掉手机的电源,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啊、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把刚才的话说完吗?」

「……咦?」

「从明天起,希望你仍是我重要的朋友和伙伴,陪我一起努力下去吧,拜托你了。」

「北原同学……」小木曾紧握我的手说。「……我很麻烦喔?」

「我知道,没在怕的。」

「我也许比冬马同学还麻烦喔?」

「哈哈、你是这么看冬马的啊?没问题,你的性格再怎么麻烦,我也不会离开你。」

我不想再伤害小木曾——不想再伤害这么善良的人了。

「……嗯,我知道了。那从明天起……也请你多多指教罗?」

小木曾说完后,终于露出了我熟知的微笑。

「小木曾……嗯、请多指教!」

我的手被握住,所以没办法摆出胜利姿势……呃呃、小木曾同学,请问你要握到什么时候呢?

「啊、还有啊。你以后若过上了什么困难,尽量告诉我没关系。当然,你不想说的话也无所谓啦,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圈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咦?……任何事?」

「说是这么说啦,搞不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哈哈……小木曾?」

小木曾的表情莫名变得很严肃。

「你说,在你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吧?」

「啊、是没错,嗯……?」

这股气氛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那么……我希望你称呼我雪菜。」

一时间,我听不懂小木曾在说什么。

「啥?……咦咦!?」

「没问题吧?这个要求不困难啊?」

「不行不行你先等一下!这、这不是能否办到的问题……为、为什么啊!?」

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令我大为讶异。

「因为,直到初中为止,大家都是这样称呼我的。我希望……朋友能直呼我雪菜。」

「唔……」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没理由拒绝啊……

「当然,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叫喔?在学校也一样。」

「咦咦咦!?」

「……我们……是朋友吧?」天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你愿意、答应我的要求吧?」

呜呜呜……永不相负的保证是我承诺的,请她成为我的伙伴也是我要求的……我不得不答应她了。

没问题的,你冷静一点啊,春希。你不也直呼依绪的名字吗——虽然这两个人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就是了!

「那、那……那我要说罗。」

「思。」

「雪、雪、雪……菜。」

「要好好说啊。」

「雪……雪菜!」

「……嗯。」

小木曾开怀地笑了,握住我双手的力道也稍微转强。

……我的脸有没有变红啊?

「我、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见啦……」

「啊、等等!你的身体都冻僵了……我先从家里拿点东西给你!不对、你先进来我家坐一会吧!」

「你,你冷静一点,小木曾!现在时候不早了……」

「……你叫我什么?」

「啊。……冷、冷静一点啊,雪菜。」

经过一番缜密的协议,我总算不用进入小木曾家叨扰了。如果现在见到她的双亲,我说不定会(紧张到)晕倒吧……

「来、这是暖暖包,保温瓶里装了热茶喔。」

小木曾从家中张罗保暖的物品,装入了塑胶袋里交给我。

「这、我不好意思拿这么多东西啦。」这些东西我在便利商店买就行了。

「不行!你要知道,你的健康对轻音乐同好会很重要。保温瓶用完再还我就行了,啊、对了……这个给你。」

「咦……」

小木曾在我手上套了一个淡蓝色的连指手套。

「这是我的手套,你用可能有点太小……总之你先拿去吧。」

手套?小木曾的手套……咦咦!?哇啊、我超害羞的啦!

「这、这、这个真的不太方便吧!」

「不管,天气这么冷,你要好好戴着手套回家喔。」

「呜呜……」

怎么回事,感觉小木曾变得比之前更强势了……。

也罢、目的达成了,回家吧。

「那明天见了,小木——」

「…………」

「明、明天见了……雪菜。」

「嗯、明天见,春希。」

我正要跨出一步,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你叫我什么?」

「春希啊。」

「咦、呃,可是……」

「只有你叫我名字也怪怪的嘛。况且,依绪也都称呼你春希不是吗?」

小木曾寻求我的同意,还用犯规的可爱眼神仰望我。

「有人反对吗?」

「…………」

戴着小木曾给的手套,我哪敢举手反对呢。

「好,那我就叫你春希罗。」

「请随意吧……」

糟糕,我开始感到不安了……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啊?」

「我叫你春希,你要叫我什么?」

「……雪菜。」

「嗯、很好。」

「雪菜」嫣然一笑,四周没有其他外人,她却挨近我耳边说悄悄话。

「从今以后,你都要这样叫我喔?」

「唔……!」

「晚安,明天见罗。」

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凝视着雪菜转身入门的背影。

我站在星空下,手套温暖着我的身心。

Piece of:和纱

「……真受不了。」

和纱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他们二人的简讯。

看着连内容都差不多的两封简讯,和纱无奈地耸肩。

他们也真会给人添麻烦。

和纱叹了一口气,当中却夹杂了安心的气息。

「嘿咻。」

和纱将手机放在地下室的地上,从包包里拿出文件夹中的活页笔记。那是武也偷偷拿给她的东西,希望她能利用空闲的时间帮忙完成。

「我看看喔……噗。」

和纱看着纸上的内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那家伙想出来的?

「真不像他会做的事……该怎么说才好呢……呵。」

和纱笑着看完,伸展练琴后的疲惫双臂。

「呼啊啊……」

和纱很想睡觉,个人练习加上指导伙伴的工作,带给她很沉重的疲劳负荷,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话虽如此,这是一种很舒适的疲劳感。和纱充分感受到遗忘已久的——不对、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的充实感。

和纱自问,自己究竟是何时乐在其中的?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认真看待学园祭的乐团表演。

「嗯……感觉不坏就是了。」

和纱自嘲般地嘀咕道。

过去,她没有和别人完成相同目标的经验。现在想想,干这种傻事也不坏。

所以,她没有时间伫足不前了。

他们回去以后,和纱一直睡到被简讯吵醒为止,但这点程度的睡眠时间根本不够。

不过……她也不能再浪费时间休息了。

「……来得及吗?」

和纱自我诘问。

答案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不对……」

是一定要赶上才行。

和纱决意完成这个构想。

她要造就一场最棒的演唱会。

并且,达成他的心愿——

第一卷 第三章

~Introductory Chater 1~

SESSION 16 距离演唱会还有5天

Piece of:春希

我和小木曾变得更加亲密,甚至还改口叫她雪菜。这个重大变化害我完全忘了某件事。

直到礼拜一早上,我在校门口遇上武也才回想起来。

「唷、春希,你很困嘛。昨晚有什么好事吗?」

「笨蛋,这怎么可能啊?」

事实上他多少猜中了。昨晚发生那样的大事,我亢奋到根本睡不着。

「开玩笑的啦。你也很努力啊,礼拜六就是正式演出了呢。」

「武也,你的眼睛也很红啊?」

「我也有认真处理自己的工作嘛,照这个进度明天就能完成了。」

「这么快啊?你好厉害喔……也太拼命了吧。」

「在冬马家听了你们的完美演奏后,我怎么好意思偷懒呢。我负责幕后工作的,不赶在礼拜四的排练前完成不行啊。」

武也笑着要我放心。听他这么说,我才想起礼拜四要排练。

「……武也,你要不要当回吉他手啊?伴奏录完你就能参加联系了吧?」

武也听了我的提议,摇摇头对找说:

「我说过了,我不会站上舞台的。现在的轻音乐同好会是你建立的,所以你站上舞台就行了。我继续负责幕后,对演唱会绝对比较有益。」

「是吗……谢啦。」

「没什么啦。啊啊、我绝不是害怕『SOUND OF DESTINY』的独奏被笑喔?」

武也微笑调侃我。拜托你不要逼我想起这个现实好吗……。

「对了、春希。你今天没和冬马一起上学啊?」

这个意外的疑问,害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我什么时候和冬马一起上学了?」

「上礼拜三、四、五早上。你从车站到学校,始终保持在冬马身后三步之遥对吧?」

「被你看到了喔……」

可恶,竟然会被这家伙看到……嗯?

「安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包括雪菜小妹。所以啦,今天午餐给你请……」

「啊啊啊啊~~!」

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小心叫了出来。糟糕——我完全忘了柳原的事情。

怎么办,我还没有和雪菜提起选美的事情。

「喂、你在吵什么啊!是怎样啦,那件事被雪菜小妹知道了喔?」

「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真正麻烦的是……我头大了。」

我住在冬马家的事已经向雪菜道歉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柳原如果向校方打小报告,就算她没有确切的证据,情况也会变得很麻烦。

「喂、讲话不要没头没尾的,好好说明啊。」

「呃、其实——」我本想告诉他,我被柳原威胁了。「……算了,没什么事。」

武也讶异地问我怎么了。

我不能说出来,否则武也很可能会跑去怒骂柳原。

他的心意我很高兴,但我不乐见问题恶化。

「怪人一个,练习要适可而止啊——啊、我要去找一年级的女孩子,掰啦。」

「喔、好。」

换上室内鞋,我目送武也前往一年级的区域,幸好他没有再追究下去。

我要如何解决柳原的问题呢……。

「早安,春希。」

「喔喔。」

我茫然地走上三楼,有人跑来向我打招呼。

「啊,啊啊,早安小木——」

「…………」

「这里有很多外人嘛。」

「…………」

「…………早、早安雪菜。」

「嗯、早安,你为什么说得这么小声呢?」

我会害羞啊。

「真拿你没办法。这次就原谅你吧,下次再叫错的话,我会逼你大声喊出来喔?」

天啊,这个人笑眯眯地说出很可怕的事情耶?

「请先给我一段时间习惯吧……」

「呵呵,再考虑罗……啊、预备铃响了。那午休时再见了,上课加油喔,春希。」

「啊啊、小木——曾雪菜也要加油喔!」

雪菜离去前,笑着说我勉强达到要求,真是有惊无险啊。

「……前途多难啊。」

「这是你自做自受吧?」

「哇啊啊啊!?」我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咦、冬、冬马?」

「她叫你春希啊。」

冬马揶揄地笑了。

「你、你听到了喔……」

「是你们说话太大声,下次你可别叫错了。」

「唔……」

「这是昨天那件事的补救措施吗?幸好不是什么困难的要求,也真有小木曾的风格。」

「……冬马,你也愿意叫她雪菜的话,我就不用这么害羞了。」

「我有义务帮你减轻负担吗?」

冬马无奈耸肩,并快步走向教室。

倘若冬马也直呼「雪菜」就好了,这比我称呼她「和纱」简单多了吧……不对、我百分之百不敢直呼冬马的名字啊。

「啊、你在练习指法吗?」

「咦?啊啊、不是,我的手指不自觉就……」

午休时间,我们来到学校餐厅。

雪菜指着我的手指,我才发现自己拿汤匙的手擅自动了起来。

「你这么在意演唱会的事情啊?那我送你一颗鸡肉丸子,作为努力的褒奖吧。」

「谢、系诶额……我在意的是吉他独奏啦。啊、对了对了,昨天的保温瓶我洗好带来了,放学后我再还给你。谢谢你啊,也请代我向你的母亲道谢。

「嗯,我知道了……其实昨天的事情,我没有向家人详细说明呢。」

雪菜略微苦笑,今天她的面前也摆着一个小便当。

四周同样有不少围观的视线,但雪菜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我也保持平常心吃着自己的咖哩饭。

「对了、冬马同学到底在忙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本来打算邀请冬马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没想到午休铃响她就不见人影了,大概是在第二音乐室里吧。

姑且不提冬马在哪里,我好奇的是她今天上课时不晓得在干嘛。

冬马从早上一直在写笔记——偏偏她又没有在看黑板(冬马也不可能认真上课嘛),偶尔还一脸开怀地哼着小调。就各种意义来说,我从没有看过她那样。我问她在做什么,她只瞪了我一眼,叫我快点滚蛋。

「我是第一次看到冬马写笔记呢。」

「嗯——一定是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情吧?会不会是在思考改良的方案?」

「雪菜,你也不认为她会专心上课啊?」

「咦?才、才没有这回事呢。啊、啊哈哈……接招i我再给你一个煎蛋卷。」

「呃、这个……」

我心怀感激地享用煎蛋卷。每次雪菜给我配菜,我就会感觉到周遭的杀意转强。

话说回来,冬马那家伙究竟在忙什么?

什么事情让她那么拼命啊?我问了她也不肯说,真令人在意啊。

我在意的另一个问题是……那家伙花了大把时间陪我们练习,她有没有好好睡觉呢?

「总之,大家都在专心准备演唱会呢。」

「是啊,对我们来说学园祭的活动只有演唱会嘛。至于雪菜还有选美比赛——」

我猛然想起,柳原的问题悬而未决。

「怎么了?」

「呃呃……」

我很犹豫是否该告诉雪菜,这和我隐瞒武也的原因不同。

我不想再让雪菜操心了。

退出峰城大附属小姐的选美,也许她根本不在意吧——

「啊——这不是北原学长吗?」

我惊讶地回过头来。

「柳……原。」

「我们真的很常碰面呢,也省下我找你的功夫了。」

四周的人都和我们保持一段距离,唯独柳原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她向我攀谈时,脸上挂着平常瞧不起人的笑容。

「关于昨天的事情啊……咦?」柳原用一种很做作的声音说。「我还在想北原学长和谁在一起呢,原来是和小木曾雪菜学姐吃饭啊。」

看到柳原前来,雪菜疑惑地歪着头。

「北原学长,你已经说服她了吧?」

「唔……」

「——我就知道。」

看我无言以对,柳原不屑地说道。

「北原学长也太优柔寡断了。你是那种思前想后,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的性格吧?」

我没办法反驳柳原。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昨天我说要给你时间说服……后来我又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改变作战方案。」

柳原露出了窃笑的表情。

「……呃呃、请问你是——」

听了我们的对话,满脸问号的雪菜提出了疑问。

「我跟你说喔,小木曾学姐。」柳原打断雪菜。「北原学长他啊,上礼拜四和一个黑发美女住在一起喔?两个人大半夜还去便利商店,学长真有女人缘呢~」

「你……!」

她冷不防地提起那件事,我一时惊慌失措——

「?啊、嗯,我知道啊。」

雪菜若无其事的反应,令柳原大感意外。

对吼,雪菜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在紧张什么呢。

「春希,你在大半夜出门是吗?怎么可以劳烦女孩子深夜外出呢?」

「嗯、你说得对,我会好好反省的。」

雪菜维持笑盈盈的表情和我交谈。

「为、为、为什么……」

柳原再也笑不出来了。

看样子这次轮到她惊慌失措了。

「他、他们买的是内衣喔——」

「?纯粹是没有准备,所以才要购买的对吧?」

我点头称是,一切就像雪菜说的一样,没有什么亏心事。

柳原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请问你是哪位?是春希的朋友吗?你也认识冬马同学啊?」

「咦、啊……」

面对雪菜从容不迫的笑容,柳原急得方寸大乱。

柳原想利用礼拜四的事情来引起乐团内部的纷争吧?这种挑拨离间、意图再次破坏轻音乐同好会的作战……哼哼、很遗憾啊柳原,你的计划已经不管用了。

「哼……」

柳原瞪了我一眼。

我原以为她会乖乖认输。

「无所谓……你给我等着瞧,我绝对会让你后悔的。」

语毕,柳原转身离去。

不服气是吗?

她是要怎么让我后悔啊……啊、糟了,她想告诉校方那件事!

「喂、你等等柳原——」

「唷、小朋。」

武也挡在正要离开的柳原面前。

「怎……怎样啦?」

「没有啊?我刚好来到这里,你们在讲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呢……我劝你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喔?」

武也贼笑道。

「我们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对吧?小朋。」

「你……!」

柳原愁眉苦脸地跑走了。

「唉呀呀、春希啊,你怎么会惹上她呢?」

「……抱歉,多谢了。」

武也真了不起,该说恶马自有恶人骑吗?

早知武也这么有本事,我今天早上应该老实告诉他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啊?」

雪菜纯粹觉得很不可思议。

「对啊、春希。我也搞不清楚状况,你要好好说明喔——咦、你和雪菜小妹两个人一起吃午饭?」

「呃、这个……」

幸好柳原的问题顺利解决了……接下来,我要怎么说明才好呢?

今天是礼拜一,轻音乐同好会无法使用第一音乐室。

放学后,我照样戴上耳机在第二音乐室的角落弹吉他,以免妨碍雪菜和冬马的练习。反正我只要加强独奏的部分,一个人待在角落练也没什么。……不过那段吉他独奏有够难,难到我都快哭出来了。冬马说她会指导我练成,我真的有办法完美演奏吗?

「学校里还有不少人呢,这个礼拜就是学园祭了。」

到了晚上八点,结束练习的轻音乐同好会成员一起走向车站。

「也对,这个礼拜……就要表演了呢。」

前面也说过,今天是礼拜一。学园祭在礼拜五、六、日三天举行,我们的演唱会是在礼拜六,因此得在礼拜四的放学后排练。

决战时刻就要到了。

「对了,E班的班级展示要做什么呢?」

「我们要做老掉牙的鬼屋啦。我是班长,本来应该帮忙准备的。这次我特地拜托大家,让我参加轻音乐同好会的练习。」

「是这样啊?幸好大家肯答应呢:」

自从加入轻音乐同好会,我也和班上的同学打好了交道。

不过,雪菜成为我们的乐团主唱后,最近大家常跟我说「你想练习没关系,但演唱会要让我们见识最棒的小木曾喔」,这代表他们很期待演肠会吧。他们这么有心我很高兴啦,压力也不小就是了。

「A班呢?」

「我们好像是要办咖啡厅……还取了一个『大正浪漫女仕咖啡』的怪名呢。」

「你们班的口味也太特别了吧……」

提案的肯定是男生。

「大家准许我不用帮忙准备,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每个人都很卖力缝制衣服喔,连依绪也很认真准备。啊、我们班的男生也要打扮成书生模样呢。」

「咦、男生也要?」

也太讲究了吧……说不定女生也有参与这个企划,想不到他们兴致这么高昂。

「当然女仕的工作是躲不掉的。对了对了,我排班的时间是在礼拜五的早上,你要记得来捧场喔?」

「思、我知道了,我会安排时间的。」

不、我要去,绝对要去。我也想看看雪菜会打扮成什么样子,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罢了。

「不过,春希应该也蛮适合书生的打扮吧。干脆我们三个穿上A班的制服表演吧?」

「呃、这个不太好啦……你、你说是吧,冬马?」

走在我们一旁的冬马始终保持沉默,我试着向她攀谈。

「……啊啊……」

冬马只给了一个淡薄的回应。

「咦、我觉得还不错啊。我们一起穿女仕的衣服嘛,冬马同学。」

「……啊啊。」

「咦?冬马同学?」

「啊啊……」

我和雪菜对看了一眼。

冬马完全心不在焉啊……她是怎么了?

没多久,我们走到车站附近,雪菜也向我们道别了。

「呐、冬马。」

「啊啊。」

「——冬马!喂!」

「啊啊……嗯?」

冬马回过神来,她总算肯理会我了。

「……北原啊。怎样,有什么事吗?」

「呃呃、我问你喔,你不要紧吧?你从刚才一直在恍神耶。」

「我恍神?没有吧……咦、小木曾呢——她离开啦。」

「…………」

她是不是没睡好,身子太过疲劳了?

或者……她像昨天的雪菜一样,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冬马,你有烦恼的话可以告诉我啊?我会认真听你说的。」

我事先关怀冬马,也算求个心安。

「……那好,某个人的吉他技术要是更精进,就能减轻我的负担了。」

「呜、对不起……」

看来我的关怀对冬马来说是多余的。

「也罢,我说过会负责指导你学成。相对的,从今天开始我会更严格磨练你。」

「比、比现在还严格喔……」

冬马笑着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冬马真的很累了。

她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去睡觉或休息吧。

那么我至少——

「……请多多指导鞭策了!」

我至少要努力练习,来回应冬马的好意。

这才是报答冬马苦心的唯一方法吧。

另外……顺便请冬马吃点超商的布丁或果冻吧。我这位爱吃甜食的师父,我很怕她饿昏头啊。

SESSION 17 距离演唱会还有4天

Piece of:春希

之后冬马同样干劲十足,我的担心似乎真是多余的。

她彻底磨练我到深夜为止,我在凌晨四、五点昏睡过去,她还替我盖上了毛毯。

我睡到七点左右前往客厅,冬马已经在桌子前面写笔记了。看得出来她整晚没睡觉,但她坚持自己刚刚睡醒。

「你有闲功夫担心别人吗?」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礼拜二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冬马依旧一大早就在写笔记。

我有点担心她是否真的没问题——结果第三堂课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今天要小考,学园祭快到了,你们也别太散漫啊。」

性格认真严谨的英文老师,决定用成绩来反应大家的学习成效,每个同学都唉声叹气地进行阅读测验——没想到考试开始不到五分钟就发生了变故。

「……喂、冬马!你在干什么!」

老师的吼叫声吓了我一跳,我连忙望向隔壁的座位。

坐在隔壁额的冬马,是全班唯一没写考卷的人。

「谁准你在考试时干其他事情的!」

「…………」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隔壁。

冬马的桌子上,还是摆着那一本笔记……喂、不会吧?

我太天真了,我以为考试的时候她会收敛一点。

「真受不了你,平常上课睡觉又不肯认真听课……难得看你保持清醒又给我搞这一套。……你连考试都不肯好好考就对了!」

寂静的教室中响起了愤怒的咆哮。

这个老师经常找冬马麻烦,类似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冬马根本懒得理会老师的指正,几乎所有的老师也放弃对她说教了——现在想想,也许他们是不想刺激冬马曜子的女儿吧?其中唯有这位身兼生活指导的英文老师,连续指正她超过半年以上。

「你知道自己的成绩如何吗?再这样下去你会留级喔。」

这确实不妙啊,冬马。小考也得好好考才行啊——我在内心劝戒隔壁同学时,听到她说了一句很罕见的话。

「……不好意思。」

冬马小声地道歉了。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向别人道歉,她的内心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啊?

冬马竟然会老实道歉,英文老师一时也很意外,他讶异地劝冬马赶快写考卷。

紧接着——

「你的笔记我先没收。」

老师阖上冬马的笔记本,走回教师的讲桌。

「!」

当下,冬马气得怒目圆瞠。

「还我。」冬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糟了、冬马可能会和老师吵架——看到冬马的反应,我紧张得忐忑不安。

「……请……还给我。」

出人意料的是,冬马至今还保有自制心。

冬马动不动就无视或反呛老师,丝毫不懂得尊师重道,今天为何变得这么老实?

「唔……」连老师也对一反常态的冬马感到不解,他说:「你现在用不到这本笔记吧。」

「呃、这……」

「这东西先交给我保管,放学后再来职员室找我拿。」

「…………!」

「好了,其他同学也专心解题!考试还没结束喔!」

最后——冬马再也忍不下去了。

冬马晃着身子离开座位,宛如没有听到老师的指示,她的视线全集中在笔记本上。

「……还我。」

「嗯、冬马,你想干嘛。」

「——我叫你还我啊啊啊啊啊!」

冬马冲向讲桌,还发出了比老师更大的怒吼声。

「你、你做什么!?」

冬马的态度丕变,老师被吓得目瞪口呆。

「笨蛋、快住手,冬马……」

我慢了好几拍才站起来,试图阻止这位隔壁同学的失控之举。结果我太过紧张,跑到一半就跌倒了。

「呜、哇啊啊啊啊!?」

「北、北原,你是怎么了——喔喔。」

我的举动分散了老师的注意力,冬马趁机抢回她的笔记本。

「喂、冬马!谁准你——」

「这是我的!少管闲事、少碰我的东西!」

怒不可遏的冬马放声大吼,还将抢回来的笔记珍而重之地抱在胸口……。

「唔……」

冬马快步离开了教室。

E班的同学各个呆若木鸡,老师也是一脸困扰,搞不懂冬马是怎么一回事。

「呃、不好意思,老师。」

「啊啊、北原……你没事吧?」

「是、我没事。啊啊不对、我有事……我的脚有点扭到了,我去一趟保健室!」

我飞奔出教室,无暇理会老师的叫唤声。

随后——我忽然想到刚才冬马身上散发的气息。

冬马那种反应,简直和我第一次认识她时没有两样。很像一只充满敌意的野猫……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她那么激动了。

可是,和当初不同的是,这次她生气是有明确原因的。

「……那本笔记是什么啊?」

为何被没收而已……她就气成那样呢?

「呜哇……」

我知道冬马会来第二音乐室,事实上里面正响起非常激昂的钢琴演奏。

冬马大概是透过演奏发泄怒意吧。不过在优秀的技术加持下,琴声仍然保持着活泼的韵律和力道。

震慑人心的琴声当前,我也不敢多嘴。我听了冬马的演奏一段时间后,反倒是冬马先开口了。

「你来干什么,回去。」

指法不若先前激动的冬马,冲着我吼了一句。

「呃、不是啦……我刚才跌倒受伤,本来想去保健室的,走到一半又有点想听音乐。」

「这什么理由啊?从没迟到旷课的优等生学人家翘课?」

「是啊,所以让我待在这里吧。我只会乖乖听音乐,绝不打扰你。」

「不行,你回去……」冬马话还没讲完,又改口说。「……你也不会听我的话吧。」

「答对了,冬马你也越来越了解我了呢。」

「毕竟你是个一到别人家就会彻夜不归的家伙嘛。」

呜、她这样讲我还真没办法反驳……

「……呐。」一阵激烈的旋律过后。「那本笔记是什么啊?……有这么重要吗?」

我淡淡地寻问冬马。

「……不过是涂鸦罢了。」

冬马也淡淡地回应我。

我也改变了话题,不再多问。

「话说回来,冬马的钢琴果然很厉害呢。」

基于以往合奏的经验,她的钢琴我听过很多次了,每次听我都很佩服。

「这种东西任谁都会,纯粹是快弹而已,技巧也称不上高超。」

「听众认为厉害就够啦……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就弹个正统的古典乐给我听吧。」

「凭什么要我干这种事啊……」

「拜托嘛,答应支持者的要求并不为过吧?」

「连票钱都没出的家伙,我才不会当他是支持者。」

「你还想跟我收钱喔!」

你不是已经很有钱了……。

「算了,我可没有堕落到要向你这种穷人拿钱的地步……想听可以,我有条件。」

「条件?」

「演唱会,成功的话你想听什么都没问题。」

冬马的脸上,流露从容优雅的笑意。

「当然,『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独奏也要练好才行喔?」

「冬马……」

冬马的说词,听起来像在给我施加压力。

不过现在我很清楚,这是恢复平常心的冬马替我加油打气的方式。

「……我知道了,演唱会绝对要成功!就这么说定罗!」

冬马刻意耸肩,她叫我要好好加油,看了她的反应我也跟着笑了。

不久,下课铃声响起,休息时间过后——上课铃又响了。

「……喂、北原,第四堂课开始罗。」

「我知道啊。我的脚伤蛮严重的,下一堂课我也翘掉好了。」

「你根本没去保健室,哪里受伤了?整天翘课,小心被留级喔。」

「你没资格说我吧?我的成绩很优秀,不用操这个心啦。」

「哼……那你去教室拿吉他来练习吧。」

「啊、关于这件事呢——」这时,有人敲了第三首乐室的门。「喔、说人人到。」

冬马一脸讶异的表情,我径自走向门边。

「……暗号?」

「这里是那个女人的住所吗……」

门一打开,雪菜果然来了。

「小木曾,为什么连你也……」

「我跟老师说我头痛,想去保健室休息——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装病呢。」

雪菜开心地笑道。

「方才我利用下课时间传简讯给雪菜……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不敢瞒着她,不然后果会很恐怖。」

「那当然啊,你们不能再排挤我罗。」

「呃、哪有人不惜翘课做这种事的……小心你的大小姐形象穿帮喔?」

「没关系,大小姐形象在我心里已经功成身退了。现在我是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也是你们的伙伴,这么开心的事情我非参与不可。」

冬马不置可否,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对了对了,我去过E班罗,这个给你。」

我收下雪菜帮忙拿来的吉他,顺便向她道谢。

「……冬马,放学后去职员室道歉吧,我也会陪你去的。」

「我可没拜托你这么做。」

「算我拜托你总行了吧?这对你来说也许不重要,但那家伙是生活指导的教师,万一他用这个理由终止我们表演那就糟了。」

「……唔。」

「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放心吧。」

雪菜温言劝慰,活像一个照顾小孩的母亲。

「你们啊……」冬马叹了一口气。「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大家也会对你们有偏见的。」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们会在意这个吗?」

「就是啊。」

我和雪菜都笑了。

「事实正好相反,我和雪菜会改变大家对你的印象。」

「没错,说不定冬马同学也会成为大家心目中的优等生喔。」

「唉……我能不能毕业都是问题呢。」

「这也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让你毕业的。」

「学园祭结束后,大家来召开读书会吧。我的英文成绩比春希好喔,」

「……你们真是烦人呐。」

冬马的表情和她的语气同样厌倦,却又带有一种开心的感觉。

看到她的反应,我和雪菜相视而笑。

「好!既然我们三人都翘课了,那来练习吧!」

我举起吉他宣言,雪菜也拍手附和。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爱翘课的。」

话虽如此,冬马并没有离开钢琴前面。

接好麦克风和吉他的扬声器,我们很自然地对看一眼。

「……请听我们轻音乐同好会带来的『WHITE ALBUM』!」

黑白琴键和金属琴弦的电子乐声,随着雪菜的即兴台词响彻音乐室内。

当然,我们后来被痛骂了一顿——然而这段时间,我们对学校和这个世界,不停地演奏跃动的旋律。

SESSION 18 距离滨唱会还有3天

Piece of:和纱

礼拜三,上午七点四十五分。

「哈、哈哈哈……」

在自家地下室的和纱,发出了喜不自禁的欢笑声。

「完成了……我赶上了……哈、哈哈……」

和纱拿着笔记的双手在发抖,全身充斥着舒适的疲劳感和成就感。

「也许我真的是天才吧……?啊哈、啊哈哈哈……」

熬夜造成情绪亢奋,和纱开怀地自言自语。

「天才……不对、是努力的成果吧……我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拼命了……呵、呵呵……」

「嗯……嗯唔……」

「这首曲子,北原也能马上学会吧。我做得真不错……啊哈、哈哈。」

「嗯啊……冬马……?」

「啊、北原你醒了吗?已经快八点罗,你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和纱急忙捣住自己的嘴巴,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呼咦?……你、你是冬马……对吧?」

「废、废话,不然还有谁啊?」

和纱将笔记藏进柜子里,刻意装出冷淡的语气。

……可恶,情绪太兴奋了。

「不是、你的声音变得很像别人……感觉蛮可爱的说……呼啊啊!……」

他醒来伸了个懒腰,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和纱也松了一口气。

「早安、冬马……现在几点啊?」

「七点四十五分,你一直弹到六点半才休息。」

「我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啊……难怪这么困……」

他揉揉困顿的双眼,从地上站了起来。

「快点准备吧,小心迟到喔。」

「嗯嗯……咦?你也还没有换衣服啊?」

他折起最近让他专用的毛毯,同时发现和纱身上的衣着没换。

和纱平时会在早上入浴,等洗好澡后再换上制服前往学校。

「已经没有时间洗澡了,你今天要直接去学校吗?」

「不。」和纱摇摇头。「我今天……想休息一天。」

「咦?」

「最近太忙了,我想趁今天好好睡觉。」

这句话——算真假参半吧。

「明天放学要排练对吧?我得先恢复体力才行。」

「啊、是这样啊……」

和纱这么说,他也不得不接受了。

没一会,他担心地问道。

「冬马,你真的不要紧吗?不要逞强喔?」

「哼、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困而已。」

「啊、是喔?……那个,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没有。」

「冬马……」

和纱不反对他的关心,但现阶段还不能据实以告。和纱忍住想马上带给他惊喜的冲动,决定稍微再等一阵子。

「……有事情需要帮忙我会告诉你的。总之你目前真的不用在意,今天我就会把事情处理好。」

没错,今晚便可如期完成。到时候——再让他大吃一惊吧。

「我现在要去睡了。等我睡醒会去洗澡吃饭,然后再睡到晚上的练习时间为止,你放心吧。」

「你真的要好好睡觉喔?」

「会啦,我也很困了。」

「是吗……那我知道了。」语毕,他点点头说。「我帮你向学校请假,有事情打电话联络我吧。啊、放学后的练习——」

「你和小木曾练吧,我不在你也要认真练习喔。」

「嗯、我知道。那你要好好休息喔?我在冰箱里放了甜食和便当,体力恢复了就到外面吃点东西吧……」

「……唉。」

果真是烦人的家伙。

「好了,你快出门吧……要迟到罗。」

和纱告知时间催促他,慌张的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充满阳光的地上世界。

「那好……」

和纱放开双手,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和纱才答应过他会好好睡觉,现在却必须食言了。尽管计划赶上了进度,然而今天已是礼拜三了,她不得不在今天完成最后的修正。

加油吧,和纱试着激励自己。

她打起精神,从柜子里拿出笔记本——就在这时候。

「……咦?」

她的视野歪斜扭曲了。

「唔……!?」

和纱双脚一软,手掌顺势撑在墙壁上。不过她的手掌也使不上力,整个人就靠在墙上滑落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和纱无法理解自己的状态。……不对,她是不想理解。

她的手在发抖。

当然,不是成就感的兴奋所致。

「好冷……」

恶寒临身,和纱身体各部酸痛难当。

再加上头痛欲裂的症状。

她的全身发出了痛苦的哀号。

和纱不敢相信自己目前的状况……

「不会吧……我的身体、别开玩笑了……」

和纱亟欲在今晚之前完成工作。

她想带给那家伙惊喜。

不过,和纱的身体违背了她的意志,变得越来越不灵活。

「呜……呜咕……」

和纱环顾室内,发现自己的手机放在客厅没带下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呼……呼……」

寂静的地下室,响起和纱剧烈的喘息。

和纱连站都站不稳了,她也无力爬上楼梯。

和纱勉力维系自己快要晕厥的意识,忍受着全身快要解体般的痛楚,在木制的地板上拼命匍匐前进。

最后——她终于爬到某样东西旁边。

那是刚折叠好的毛毯。

「啊……呜……」

和纱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毛毯抱在怀里。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和纱想起了他的关怀。

「……北、原……」

和纱念着他的名字,尽力感受他残存的体温,就此失去了意识……

Piece of:春希

「唉……」

距离演唱会还有三天。

也许是「隔壁同学」不在的关系,今天我也提不起劲上课,几乎所有的课程都用来恢复体力了。换言之,每堂课我都在睡觉。我知道自己也没资格笑冬马了,但一想到冬马目前也在睡觉,我就莫名陷入了深沉的睡意中。有了这段休息时间,也排解了我今天只睡一个多小时的疲劳.

这么说可能不太妥当,多亏了上课睡饱的关系,放学后我练习得非常认真。在缺乏优秀指导者的状况下练习,练习的品质大概不如以往吧。不过我很努力练习吉他独奏,雪菜也专注发音练习;这样才不会被冬马说我们偷懒。

「剩下三天了,时间过得好快喔~」

回家的路上,雪菜吐着白色的气息叹道。

「是啊,明天要进行排练,后天就是学园祭第一天……」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有感而发。

「话说回来,冬马同学是不是很累啊,她不要紧吧?」

「今天早上她说会好好睡觉,我想不必太担心吧。」

只是,冬马再累也不会表现出来,我不清楚她究竟有多疲劳,这是我唯一在意的地方。

「今天早上啊……好好喔,我也想再去住冬马同学家呢。」

「雪菜的歌声很完美,没这个必要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喔?」

雪菜仰望着我说道。

「啊……不是、有你在我们也很开心啊?可是,太常外宿你家人也会担心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不过,很多事情……我蛮担心的。」

「咦、担心?担心我的吉他吗?啊、你是担心冬马吧?也对啦,她的状况很令人在意,但我相信她没问题的——」

雪菜盯着我,说我误会她的意思了。

「……春希,你一直在冬马家对吧?我是担心……你们会不会……擦枪走火之类的。毕竟你们从上礼拜……就、就住在一起嘛。」

「啥?」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懂雪菜在说什么。「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啊!?」

「是吗?冬马同学长得很漂亮啊——春希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呃、关于这个问题……」

「你是这么想的吧?」

雪菜的眼神透露出不容我说谎的意志……

「好啦,我承认就是了。……我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讨论的是那个冬马耶?」

「哇、你真的承认她是美女了……」

「是你要我承认的吧!?」

扯上这种话题,我是赢不了雪菜的……。

「唉、要是我也搭电车上学就好了,每次我都得一个人回家。」

雪菜遗憾地嘀咕道。

「…………」

雪菜的心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和冬马的练习早已不是秘密,然而无法参与我们的练习,她还是觉得很寂寞吧?

我不希望雪菜又误以为「自己是孤伶伶的」。

那么,我好歹——

「……雪菜啊,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咦?」雪菜愣了一会。「咦、咦咦咦……旦个、不用啦,春希你又不顺路……」

「没关系,不会太远的。上次我去过你家了,这点距离没啥大不了。」

「距、距离也许不是问题。不过,春希你不是还要练习吗……」

雪菜困惑地婉拒了,我可不能在这里放弃。

我又不是她男朋友,她也不想让我护送回家吧?可是,这么做能增加她和「伙伴」相处的时间,多少也可以带给她安心感吧?

我认为现在付予她这种安心厌是很重要的。

「这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啊。」

好啦,我承认以前都是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的。

「呜~……」

「今天就好!我晚点去练习,冬马也能多睡一会,你就当作是给冬马休息时间吧。」

我也自觉这个借口太牵强,雪菜经过了一番犹豫和婉拒后。

「那么……就麻烦你了……」

雪菜总算肯首了。

她的脸颊在夜风吹拂下隐约泛红。

我用上稍嫌强硬的手段护送雪菜回家,回到家门前的雪菜害羞地向我道谢,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微笑。看样子护送的成效还不错,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和雪菜道别后前往车站,忽然想起这是我第三次走这条路线。

不论原因为何,我护送了那个小木曾雪菜回家,而且还被她感谢了呢。上个月的我绝对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吧?……严格讲起来,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才更令人难以置信。

我苦笑着搭上电车,先回家收拾替换衣物后,再搭电车前往岩津町。

我的师父(说不定)正饿着肚子等我回来,我到便利商店买了甜食和便当后,走过已经熟记在心的路线抵达冬马家——

「……咦?」

来到门前,我察觉了某种异样感。冬马应该在家,为什么她家中一片漆黑?

我按了门铃也没人应门。

冬马出门了吗?还是她睡得特别深沉?反正不管是哪一项……我都没办法进门啊。

「啊……」

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推开玄关的门,并没有上锁。

不是特地为我打开的吧……不然房子里的电灯应该是亮着的。冬马连门都没关就去睡觉了吗?

她也太不小心了吧。

「喂、冬马~」

我在黑暗的玄关里呼喊冬马,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我按下日光灯的电源,说了声「打扰了」就径自朝走廊内前进。

客厅也是一片漆黑,我打开电灯放下便利商店的塑胶袋。

我猜冬马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却又临时想起了那一本笔记的存在。

难不成,冬马醒来后一直待在地下室里?

「很有可能……」

我无奈地走向地下室——

岂料,有人在楼梯前晕倒了。

「……咦?」

我总算发现道一连串异样感的原因了。

「那么请多保重。」

「谢谢……」

前来看诊的女医师离开后,宽广的客厅变得悄然无声。客厅的中央铺了一席被褥,冬马神情痛苦地躺在里面。

一个小时前,我慌张地抱起在楼梯前晕倒的冬马,带她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我开启空调的暖气,再打电话拜托医师前来看诊后,考量到让她在这里休息比较方便取水,便从客房搬出被褥让她睡在客厅,顺便从冰箱拿出冰枕给她使用,还有拿小茶壶喂她喝水。

我擦拭她身上的汗水,犹豫是否该帮她换衣服时,门铃也正好响起——

「……唉。」

我真是个笨蛋。

自责的念头一直缠扰着我。

我明明知道冬马承受了多大的负担。

和她朝夕相伴的我,本该注意到她的状况才对。

然而我只会出一张嘴巴关心,脑子里却认为冬马是个超人。所以即便我稍有疑虑,也没有多做介入。我内心相信冬马一定没问题的……我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强加在冬马身上。要不然,我今天也该早点回来的。

我实在太蠢了。

我应该要比任何人都了解,谁才是乐团中最努力的人。

「对不起,冬马……」

看着冬马气喘不止的倦容,我不断地向她道歉。平时她的肌肤如人偶般白晰精致,如今透出了鲜红血色。讽刺的是,这代表冬马不是超人或机器人——而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我观察着冬马的病况,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再替她换上冰枕和测量体温。

冬马的体温还是在三十八度以上。

不过,医生的退烧针也许起了作用吧,她的呼吸没有先前那么急促了。

「……对不起,我太笨了。」我对熟睡的冬马致歉。「唉、你比谁都清楚嘛,因为你总是骂我笨蛋啊。」

我在寂静的客厅里,对着无法言语的「隔壁同学」交谈。

「可是……可是、你也没好到哪去啊。」

语毕,我望着客厅的桌子。

上面放了某样东西。

「你就为了这东西,拼命累到病倒……这不像你会干的事啊。」

稍早,那样东西就掉在晕厥的冬马身旁。

累到没办法爬楼梯的冬马,直到晕厥都不肯放开那样东西。

「你未免……太傻了吧……」

那样东西——是冬马这个礼拜一直在书写的笔记。

我走近桌子拿起笔记,内心五味杂陈。

我已经知道这本笔记写了什么。

冬马为何如此拼命、为何笔记被没收会生那么大的气。

她这几天固执如斯的理由,我都知道了。

冬马,你太傻了。

不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

Piece of:和纱

好痛痛苦……。

和纱明白,她没时间再耗下去了……。

『……纱。』

咦……?

『和纱……』

……?是谁……?

『和纱,请你谅解。』

……咦!?

『我会给你信用卡,有什么需要你尽量用吧。至于你的生活起居,同样会由柴田女士帮忙打点,这你不必担心喔。』

和纱不敢相信……这个光景怎么再次上演了……

『钢琴你可以继续请樱井老师指导,想要找自己喜欢的老师指导也无所谓,你就去找想学的人来教你吧。』

…………。

『另外……高中升学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特地拜托友人让你参加入学考,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了。』

别说了……

『再见罗,我们大概暂时没办法见面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说了……我不想听……

『和纱,请你谅解。现在带你一起走——』

别说了!

『——也是没有意义的。』

「~~~~!?」

和纱猛然惊醒,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呼、呼……」

真是糟糕透顶的清醒方式。

和纱连忙摇摇头,想将这个梦境赶出脑海——

「呜……!」

不摇还好,一摇之下头痛欲裂,和纱不禁抱住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样……恶梦还没结束吗?

和纱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她察觉自己睡在客厅中央的被窝里,但她不记得自己在这种地方睡觉,而且身体感到非常燥热。摸不着头绪的和纱,决定先爬起来——

「她这里都没有预备的食材……嗯……啊、我找到一个土锅了……没错没错。」

「……咦?」

和纱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有一些咖喱包和罐头……嗯,我来的时候有买超商的便当……」

从厨房传来的声音是……。

「……北原?」

Piece of:春希

「普通的幕之内便当。是啊、两个都一样。」

『那好,你把米饭放到土锅里去煮吧,这样就会煮成稀饭了。』

「啊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晚上十点过后。

我站在冬马家的厨房,用手机和雪菜通电话。

『不过,我建议你去超商买调理包比较好喔?春希,你几乎没有料理经验吧?』

「嗯、是没错。」

『那还是听我的吧——啊、当然春希你亲手做的料理也很好喔,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只是今天用买的……』

「我明白。可是我不想出去……我不敢离开冬马身旁,她一次都还没有醒来啊。」

没错,冬马至今还在昏睡。

我想在她醒来之前准备晚餐,才会打电话给雪菜。

『……是吗,这么说也对……春希,我也去你那里吧?我可以带食物过去,搭计程车很快就到了啊。』

「呃、雪菜不用来没关系啦。」

起先,我将冬马病倒的消息告诉雪菜,雪菜自告奋勇说她也要来照顾冬马,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我比春希更懂得照顾病人喔?』

「这我相信,但你还是不能来。」

『为什么我不能去?春希……你又要排挤我了吗?』

「不是的,正好相反。冬马的健康固然重要,你的歌喉……对我们来说也同样宝贵。」

『啊……』

没错,目前轻音乐同好会不能少了雪菜的歌喉。

「我是吉他手,冬马是键盘手……乐器这种东西,一点伤风感冒或许还没什么影响。讲句难听点的,要临时替换也没问题。反正还有武也在,要全部用伴奏也不是办不到。」

不过。

「不过,唯独雪菜的歌喉是无可取代的。正因为有你的歌声,我才不想放弃演唱会……我无法想像其他主场站在舞台上的景况。」

『春希……』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雪菜的低语。

也许我的说法太做作了吧,我又做了一番补充。

「呃呃、况且『小木曾雪菜将在学园祭的演唱会担任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这个消息已经在学校传开了,临时走马换将会引起暴动的。」

『啊哈哈……没有这么严重吧。』

「有啦,班上的同学一直对我耳提面命呢。所以啦,看病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嗯……好吧,那我教你怎么煮稀饭。』

「啊啊、麻烦你了。」

这种分工方式最适合目前的轻音乐同好会。再者……这次的麻烦我也多少有责任。

『那么,你先往土锅里加入三杯水,等煮沸后再倒入米饭。其实用高汤会更美味的……冬马同学家没有柴鱼对吧?』

「没有耶……我只找到咖哩包,罐头也是烤鸡和沙丁鱼……喔、有一箱好像很贵的东西……这是什么?速食乌龙面?看起来很高级……没用化学调味料……食用期限也没问题。量还蛮多的,我吃这个好了……啊、我还有便当喔。」

『乌龙面?啊、里面有汤包吗?』

「有啊,有附液体汤包。」

『那你用汤包代替高汤吧。对了,不用全部加进去喔……』

几经指导,稀饭终于完成了。

「谢啦,雪菜。你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稀饭冷掉的话,等冬马同学醒来再温过一遍就行了。另外,有什么麻烦也欢迎你半夜打电话过来。……我好羡慕冬马同学喔,我也想吃春希煮的稀饭呢。』

「呃、这不算我做的吧……做法都是你告诉我的,想吃你随时可以自己煮啊?」

『既然随时都能煮,下次你要煮给我吃喔?答应我喔?』

「为什么?我是无所谓啦,你煮不是比较快吗?」

『不行,我就想吃你煮的,我很期待喔。』

「这没什么好期待的吧……也罢,我答应你就是了,多谢你啦。」

我向莫名坚持的雪菜道谢,结束了这场通话。

「……咦?」

我留意到冬马正要起身,看来她醒过来了。

「冬马!」

「…………」

「太好了,你没事吧!我正在煮稀饭,你吃得下吗……冬马?」

从地上起身的冬马,气冲冲地等着我。

「……你给我回去!」

「咦咦!?」

她为何要生气!?我做了什么吗!?

「真受不了你……竟然给病人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冬马念个没完,吃稀饭的动作倒是没停下来。她的气色还不太好,所幸加减有点食欲。

「你是病人,稍微忌口比较好啦。真的不好吃,我收掉就是了……」

「我又没有叫你收掉。」

冬马边吃边嫌,她说我煮得不好吃,纯粹是要补充营养才不得已吃下肚的。这家伙在嫌弃我的时候特别有精神。

「再说了,你有闲功夫煮饭吗?吉他独奏的练习呢?都练好了吗?」

「呃……还没有。」

「那快去练啊。去地下……不对、快回家练吧,你待在我家会被我传染的。」

「办不到。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抛下生病的冬马回家啊。」

「你之前那么努力练习,要是感冒没办法上台表演,那才叫蠢吧。」

冬马眼神落寞地说。

「反正乐器能够替补。用事先录制的伴奏,让小木曾独自上台献唱也没问题。不过,这不是你重建轻音乐同好会的初衷吧?若不能站上舞台表演……一切就没意义了啊。」

原来——她听到我讲电话的内容了。

「所以……你回去吧。快点回去服用感冒药,好好在温暖的房间里练习,然后……你和小木曾……上台表演吧。」

「冬马……」

也许是发烧的关系,冬马的模样似乎比平时更为娇小脆弱。

冬马说得没有错,从我决定站上舞台的那一天起,演唱会的成功是我努力的唯一目标。

可是……

「我不回去。」

「北原,这样你所有的努力会……」

「这句话我奉还给你。我是很努力没错,但冬马的努力又岂能忽视呢?况且……事情会搞成这个地步,也是我害的。」

「啥?感冒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教你吉他的关系,少自以为是了。」

「你蜕错了。单纯陪我练习你一定能轻松胜任,根本不会累到病倒。然而,你会这么逞强……是这东西害的吧?」

说完,我将笔记放到桌上。

「唔……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拿来看了吗?变态。」

「抱歉,不过你也没经过我同意吧?」

「……这是社长提供给我的笑料罢了。」

没错,这也许很搞笑吧。

不过是一个丢脸又愚蠢的笑料,但冬马让这个东西不再只是一个笑料。她牺牲了自己的体力和睡眠时间,拼命实现我个人任性的无聊愿望。

「对不起,冬马……真的很对不起。」

「我说过了,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是想替演唱会增加一个余兴而已。和你……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和我没关系,那我擅自向你道歉也没什么吧?对不起,冬马。还有——谢谢你,害你这么逞强我很过意不去……可是我非常高兴。」

「北原……」

那个冬马和纱,教室和音乐室里的隔壁同学。

竟然为了我,一反常态地拼尽全力。

「你付出了这么多……我没办法丢下你不管。这次轮到我努力帮助你了,所以让我聊表心意吧。」

或许,这么做不足以报答冬马吧。

「拜托了。请你……准许我留在这里。」

「……唉。」冬马沉默了一会后,叹了一口气说。「随你便吧……再听你讲下去饭都变难吃了。」

「嗯、谢谢。」

话一说完,我不经意地笑了。我煮的稀饭不是原本就很难吃吗?当然,我并没有反问这么不解风情的问题。

洗完冬马用过的餐具,我拿药给冬马服用。

「……这药哪来的啊?」

「咦?啊啊、我拜托医生来替你看诊,她还帮你打了退烧针。」

「打针!?」冬马抖了一下。「……幸好我睡着了……」

这家伙怕打针啊,见识到她意外的一面了呢。

「对了……医生说我状况如何?」

「……好像不是流感病毒。」我犹豫是否该说实话,后来想想隐瞒也没意义,「可是……发烧两、三天是免不了的。」

「是吗。」

冬马默然垂首。

三天后,就是礼拜六……也是演唱会的日子。

「……好了,我的晚餐也解决了,你快点去练习吧。」

冬马叫我去练习,并没有提起演唱会的事。

「嗯,我会练习的,等你换好衣服睡着以后再说。」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这种事我知道……嗯?怪了……我今天早上是穿这件衣服吗?」

「啊、这个……」

「北、北原,难不成你……!」

冬马恶狠狠地瞪着我,她护住自己的胸口,红透的俏脸也变得更加通红。

「误会误会!是那位女医生帮你换的,我什么都没做!」

好在那位医生人不错,她看出我在烦恼冬马的更衣问题,看诊完后还顺便帮冬马换了一套衣服。

「然后,更衣室有替换的衣服……衣服是我去拿的……」

「……内衣裤也是你拿的吗!」

「情、情况紧急,我也逼不得已啊::你不用担心啦,我是连着衣服一起拿的,绝对没有碰到!而且我有遵守非礼勿视的原则喔!」

「真是够了,你是有多变态啊……」

我原以为冬马会很生气——但她看在情况紧急的份上,似乎原谅我了。

「那我去换衣服了……不准偷看喔?」

「是是。」

我随口回应冬马,看她踏着虚浮步伐离去的背影,我的内心感觉好沉重。

冬马状况这么差,别说明天的排练了,礼拜六的正式演出也……。

「…………」

不管冬马说什么,我至少要陪伴她到睡着为止。

之后……再来好好练习吧,我要比之前更加努力练习。

也算回报这位不惜累到病倒的隔壁同学。

以及因应难以预料的变化。

不晓得我们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不过我得尽人事,才能抬头挺胸地告诉她,我确实努力过了。

我怀抱决心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静谧冰冷的黑夜。

礼拜四就快要到了。

SESSION 19 距离演唱会还有2天

Piece of:和纱

好痛苦……。

『和纱……请你谅解。』

你要我谅解什么……

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

『现在带你一起走——』

我受够了……

『也是没有——马…………冬……』

我不想听……咦?

『马……冬马——』

是谁……?不对……这个声音我知道……。

「冬马!」

「咦……啊……?」

和纱神识昏沉地张开双眼,看到他的脸孔就在一旁。

「你没事吧?」

「北原……?咦……啊、你、你在做什么!?」

和纱慌张起身,发现他蹲在自己身边。

「你、你干嘛偷看我睡觉……!」

「你误会了,先冷静下来!我来探视你的情况,看到你在呻吟才……」

「咦?」

「我忍不住叫了你的名字……把你吵醒真的很抱歉。」

和纱刚才听到的声音果然是他。

这家伙连在梦中都很烦人——和纱放宽心,也松了一口气。

「……你有练习吗?现在几点了……?」

「我稍事休息后一直都在练习,现在早上八点了。」

听他这样讲,和纱才发觉窗外明亮的光线。

「八点……北原,你不去上学吗……」

「我怎么可能去啊。啊、我得向学校请假喔……对了,我手机放在地下室里,你家电话借我一用。」

话一说完,他立刻打电话向学校请假。那个从来没迟到旷课的班长,轻易地放弃了他的坚持。和纱多少有些罪恶感,毕竟她昨天也请假了。

话说回来,一般人不会记得学校的电话号码吧?真不愧是班长。

「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也许……有好点了。」

「是吗?那来量体温吧。」

和纱收下体温计测量,温度是比昨晚低了一点,但没有降到三十八度以下。

「……很好,体温正常。」

「玩笑话就免了吧……体温没降呢。」

他轻叹了一口气。

和纱心想,不要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啊……

「想吃早饭吗?昨天的米饭还有剩,可以再拿来煮稀饭。你有食欲吗?」

「……嗯嗯。」

和纱换好衣服后,吃了昨晚也尝过的稀饭——其实他亲手煮的稀饭味道还不错。吃完早饭的和纱服用了药物,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好啦,你快躺进棉被里休息吧。我要回去练习了,你乖乖休息。」

「咦……」

和纱平静的心情……又被这一句话激起了涟漪。梦境的内容和现实交错,刺激到和纱的负面思绪。

他要去哪里?

他要丢下我不管吗?

「嗯?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啊?啊啊、不用担心啦,在你睡着之前我会陪伴你的。」

他的言词和笑意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是和纱感觉自己的内心被看透了,因此冲着他吼了一句「别胡说八道了!」。

「啊、不是,我没有揶揄你的意思啦……抱歉,我会闭嘴待在这里的。」

「…………」

总之,他暂时愿意陪在和纱的身旁。

问题是睡着以后呢?

和纱担心,万一自己又做恶梦呻吟,而且清醒后他不在身旁该怎么办?

焦虑的和纱做了一个决定——

「……喂、北原。弹独奏给我听……我要听你现在的进展如何。」

「咦?你、你在说什么,你要好好休息啊。」

「别婆婆妈妈了,快点弹给我听!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走吧。」

「不要无理取闹,你烧还没退啊……」

「废话少说!」

他想阻止和纱,和纱不但气得破口大骂,还逼他搀扶自己走到地下室。

和纱不惜用上蛮不讲理的手段,也不想一个人面对孤独……。

Piece of:春希

「……你还有很明显的失误。」

「啊啊、嗯……」

「呃呃……大概五个、明显的失误……」

「…………」

硬逼我练习独奏的冬马可能是高烧不退的原故,有时候会茫然发呆、重复说着相同的话语,显然不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

「总之,你这样还不行……技巧称不上纯熟。」

冬马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多加练习的……请你先回客厅去休息吧。」我很感谢她的关怀,然而我更担心她的健康啊。「来,我扶你回客厅。」

「……我不要,」

这位病号明明声音没什么元气,态度却听顽固的。

「号不要咧,你唷。」

「我要留在这里……这么差劲的吉他,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放心吧,我自己会好好练习的。你听话……」

「可是……可是就剩下两天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你要先养好身子啊。」

「我没心情休息了……因为,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教会你的,我答应过你了……所以我……」

「冬马……」

冬马也许是发烧才会变得如此固执,但这也透露出了她的真心话。

不晓得全校……不对、不晓得全世界有多少人知道,冬马和纱是这么重信守义的人。

当然,我也不能乖乖答应她的请求。

「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不过你还是得去休息。」

「为什么……你不想让演唱会成功吗?」

「想啊,可是你不去休息,我也没办法安心练习吉他。」

我以为动之以情,冬马就会老实去休息……

「那、我在这里睡觉……」

「啥?」

这句话不禁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在耍我。然而她现在的状况又不可能开玩笑。

「我会在这里好好休息……这样你能放心练习了吧?」

「放心个头啊?吉他的声音这么大,你是要怎么休息啦?」

纵使我改接耳机,也掩饰不了吉他本体的声音,装上消音器又没办法练习。

「少抱怨了,这都是为了演唱会,你说过会听从我的指示吧?」

不是这种问题好不好?

「……北原,你放弃了吗?」

我还来不及问清这句话的意思,冬马又接着说道。

「我没有放弃。我会治好这种小感冒参加演唱会,你的吉他独奏我也绝对会教你学成。所以……所以我……」

这时冬马和我四目相望,她的眼中好像看到了另一种光景。说不定,她在想像正式演出当天的舞台景象吧。

「…………」

感受到冬马的热情,我选择妥协了——

「……你一定要乖乖躺着休息,如果难过或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明白吗?」

「嗯。」

明知这么做不对,我仍然将被褥搬到地下室。

也许我会被冬马传染吧……不过若能治好冬马的感冒,我也心甘情愿。

我们一同待在地下室里,冬马却始终不肯睡觉。

她一直躺在棉被里盯着我,并不是被吉他吵到睡不着。我拜托她好歹闭上眼睛,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我说:「我不会打扰你的,等我困了自然会乖乖睡觉,让我看一下吧……?」我也不好意思训斥她。

我们提早吃完午饭,冬马又开始注视我练习独奏。她没有教导我、也没有睡觉,就只是不停看着我。后来我专心练习吉他,也懒得再多说冬马什么。

今天是礼拜四,也是打扫业者来冬马家服务的日子,我完全忘了这件事情。不、就算我记得也同样会很讶异吧。

傍晚,我到客厅替换冬马的冰枕,正好碰到了一位慈眉善眼的中年妇女,对方根本不是什么打扫业者。简单说就是陌生的欧巴桑,我们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这位太太说她中午就过来了,我和她闲聊一会后,回到地下室告诉冬马这件事,冬马也忘了今天那位太太会来。

「也对,今天是礼拜四嘛……反正刚好有一堆该洗的衣服。」

「你唷,那位太太哪是什么业者啊?她说,她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好像叫柴田女士对吧?」

「差不多吧。」

差很多好不好,帮佣还贴切一点,冬马也真是太随便了。

「我提到你的事情,她很担心你喔?啊、她还说晚饭她会负责张罗。」

柴田女士的工作只有打扫环境,不过听我游说了冬马的情况后,她主动说要帮忙煮饭。感觉她的个性随和又喜欢照顾人。

「她会去买其他材料,煮一些稀饭以外的东西给你吃。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布丁……果冻……其他随意……」

又是甜食,我就知道。

我向柴田女士转达了冬马的意愿,这才发现排练的时间快到了。

昨天我有传简讯麻烦武也关照,照理说是没什么问题。

「对了……雪菜没有联络我呢。」

我想起了我们的乐团主唱。她是顾虑我要照顾病人,才没有打来的吧?

我回到地下室想传简讯给雪菜,却看到高烧不退的冬马在弹我的吉他,我连忙没收她手中的吉他。

冬马量过体温,温度还在三十八度以上。我念了她几句,叫她快点睡觉……完全忘了传简讯给雪菜。

——我甚至没注意到,这是天大的失策。

Piece of:雪菜

『您拨打的电话没有回应,可能是处于讯号不良的场所或……』

礼拜四早上。

在上课前的教室里,雪菜挂断了电话,内心暗自叫苦。

雪菜拨打的当然是春希的电话。

想必是昨晚和他通话太久,他的手机才会没电吧。

「那传简讯好了……」

雪菜决定先传个简讯,等他发现手机没电,自然会回传讯息吧。

不过……雪菜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他的联络。上午雪菜也打了冬马家的电话,同样没有任何人接听。

说不定和纱的症状一向没有好转吧。

雪菜替和纱与春希加油,她相信和纱一定会治好感冒。

她相信那两位伙伴,一直等到了放学后。

「是吗……冬马高烧不退啊。」

武也叹了一口气。

今天有演唱会的排练,雪菜和武也来到体育馆听其他乐团演奏,等待轻音乐同好会的排练时间到来。

「思,我刚才打电话,是冬马家的帮佣告诉我的。」

他的手机依旧打不通,不过雪菜打到冬马家的电话,有一位每周负责两次清扫工作的中年女性接听。

「有钱雇帮佣,不愧是冬马啊。一个人独居碰上感冒真的很难受呢……平常当然是轻松又快活啦。」

「可是,冬马同学本来似乎不喜欢独居呢。」

「是喔?真的假的,我们说的是那个孤癖的冬马耶?」

雪菜能理解武也的想法,但以雪菜对和纱的了解,她并不是真心渴望孤独的——不可讳言的,这纯粹是雪菜个人的主观看法。

「啊、那春希怎么檬了?j

「听说他一直在照顾冬马同学。那位帮佣也挺忙的,我不好意思打扰太久。」

「哼—……那家伙真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呢。」

「咦?」

「没事,我是说他怎么没发现手机没电啦。话说回来,冬马来得及康复吗?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已经不到四十八小时了。」

「没问题,冬马同学绝对会康复的。」

没错,雪菜是真心这么想的。

「冬马或许没问题,但春希呢?他在照顾冬马,意思是他没办法练习吧?那首『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独奏……他真的会弹吗?」

「没问题……春希一定办得到!」

雪菜深信不已。他们是雪菜的伙伴,所以值得雪菜信赖。

「这个也不遑多让啊。竟然会有女孩子这么崇拜春希……人生太难预料了……」

「?你怎么了饭塚同学,瞧你从刚才起就怪怪的呢。」

「没事。也对啦,雪菜小妹都相信他们了,我也该抱持信心嘛。后天加油吧,我会在舞台旁边负责伴奏和替你们打气的。」

「多亏有饭塚同学录制贝斯和鼓声,真的很谢谢你,正式演出也麻烦你罗。」

「雪菜小妹……呜呜呜、你越温柔我就越恨春希啊。」

「咦?」

雪菜正感困惑,执行委员透过麦克风呼叫轻音乐同好会上场。

武也催促雪菜上台,雪菜站上了体育馆的舞台。

「啊、轮到小木曾排练了!」 「叫其他人来啊,小木曾要唱歌了。」

一看到雪菜上台,底下好几个人兴奋大叫。

有人指着雪菜、也有人好奇地盯着雪菜,体育馆的入口还有人急忙呼朋引伴。这一刻,舞台上的雪菜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

与此同时,雪菜她——

「啧、排练而已吵个屁啊……咦、雪菜小妹,你怎么了吗?」

「咦?啊、没事……」

雪菜向武也摇摇头,内心却很清楚。

这里,就是自己后天要登台献唱的地方。

不是卡拉OK包厢、也不是屋顶上,更不是和纱的家里。自己必须在这种地方唱歌。

好宽广,原来从舞台上望去是这样的景色。

底下的观众其实寥寥无几,雪菜却很在意他们的视线。

「是说,后天这里会客满吧,真难想像到时候会有多热闹呢。」

武也的自言自语点醒了雪菜。

客满?这里会客满?

「啊、对了雪菜小妹,你待会有空吗?我准备了正式演出的服装,请你试穿一下。」

「……服装?」

武也的话语,听起来感觉好遥远。

「其实那是我租来的衣服啦。……上一个主唱要求很多,所以我找了不少店家,也租了很多适合你们两位美女的衣服,试穿看看好吗?」

「…………」

「今天是礼拜四,我们可以用第一音乐室。啊——我忘了叫依绪来帮忙了,那家伙有办法放下班上的准备工作吗……呃呃、雪菜小妹,你有在听吗?」

「咦?啊、对、对不起,我有在听……」

「怎么了吗?快要开唱了,你该不会紧张了吧?哈哈。」

「唔……!」

「雪菜……小妹?」

『好、开始演奏!』

雪菜没有听到执行委员的声音。

「雪菜小妹、雪菜小妹,你打算怎么办?」

「咦?什、什么事?」

「我是说排练啦,目前只有事先录制的伴奏,你要先练唱吗?」

「练唱……」

要在这种地方练唱?

「……雪菜小妹,你没事吧?」

「嗯、嗯……我没事、我没事的……我……我不是一个人……有伙伴陪着我、我……」

这句话不是说给武也听的,雪菜的语气很脆弱,她在拼命说服自己。

雪菜会努力至今,是她喜欢唱歌的原故。

有人需要她的歌声、称赞她的歌声,她才有办法站上舞台。

不过现在的状况压迫着雪菜,犹如在嘲弄她的决心。

『喂、你们快点开始啊?』

远处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

开始?开始什么?唱歌?要开始唱歌吗?在这种地方唱?一个人?

——好可怕。

雪菜也受不了孤独了,她不懂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雪菜的内心满是恐惧,她不想待在这里,她好想逃跑、好想回家、好想有人拯救自己。

雪菜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和纱抱病在床,春希在照顾和纱的清晰影像。

不安在雪菜的心里持续扩大,她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雪菜她,快被压力吞噬了——

「……啊、不好意思!今天我们的成员没到齐啦,帮我们直接确认进程就好!」

听到武也的呼喊声,雪菜猛然抬起头来。

「饭塚同学……」

「明天再试穿衣服吧,反正应该有其他教室能用。」

武也若无其事地微笑以对,黯然垂首的雪菜反而更加过意不去。

恐惧,这两个字道尽了雪菜现在的心境。

雪菜彻底领悟了——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站上舞台,没有伙伴的支持,她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春希……」

雪菜紧握口袋里的手机。

她好害怕、好害怕。

她相信春希只是没确认手机而已。

她相信春希只是没发现手机没电而已:

不过,万一不是这么回事呢?

谁能保证,他不是刻意关掉手机电源?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他答应过了,绝不会再让雪菜孤独。

尽管如此,雪菜还是担心——

——如果,我又被排挤了怎么办?

「……呜!」

雪菜摇摇头,抛开了这个最坏的打算。

要相信春希、要相信春希。

雪菜不断说服自己要相信他……

Piece of:春希

三十七点六度。

「好……」

吃先晚饭,冬马看着温度计握紧拳头。

「北原你看,就跟你说我痊愈了吧。」

「你的体温下降了没错,还不算痊愈啦。」

「你好龟毛喔……」

冬马不悦地瞄了我一眼。病情的确如她所说的好转了,但还不能大意。

「你好好休息吧,病好了记得向柴田女士道谢喔,人家一直很担心你呢。」

「嗯……我知道了。」

柴田女士做了鸡蛋清粥、软嫩煮豆、苹果泥等方便食用的菜色给冬马,她还特地帮我做了烤鸡排。也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和冬马只是普通朋友,总之她是个好人。

「她说,难得有机会帮你做饭,她也很高兴呢……就像以前那样。」

「唔……」

也正因为她是个好人,我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听说……她原本每天负责张罗你的三餐对吧?从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

「可是自从你独居以后,你和其他有关系的人断绝了来往,包括柴田女士、钢琴老师、乐器业者等等。」

「……那又怎样?」

「呃……对不起,要怎么过活是你的自由嘛。」

「…………」冬马沉默了一阵子。「……我要睡觉了。」

「是吗。」

冬马来到地下室始终没休息,我也没理由阻止她。

我静静地眺望冬马钻进被窝里。

「那晚安啦,吉他太吵的话告诉我一声。」

「嗯……」

「晚点我再帮你换冰枕,有事情就叫我吧,我睡着了可以把我打醒没关系。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喔,一定喔。」

「我知道了,你很唠叨耶……」

「你不老实告诉我,我会很困扰的。」

「哼~……那么……我老实说没问题吗?」

「嗯、有什么事吗?说来听听吧?」

我以为冬马是要提及自己的身体状况。

「——我曾想放弃钢琴。」

「咦?」

冬马躺在枕头上,双眼直视着我说。

「我不想……再当那个人的女儿了。」

两年半前,钢琴家冬马曜子的活动据点迁移到了欧洲。

在音乐的发祥地活动是钢琴家梦寐以求的好事。做女儿的冬马自然不可能反对母亲的英明决断,她甚至对勇于闯荡世界的母亲感到骄傲。

可是,即将前往新天地的冬马曜子,并没有处分日本的房产。她这么做不是要留下一个归国时的居所,而是要让女儿继续住在这里。

换言之,她没打算带女儿一起去——这栋房子是留下女儿的措施。

「她很坦白地告诉我……就算带我一起去也没有意义。」

冬马说,母亲大概是认为她没才能吧。躺在枕头上的冬马,眼神显得有些茫然。

「我练了十年以上的钢琴,我也不讨厌钢琴和音乐。不过,我会持续这么久的时间……主要是有冬马曜子这个存在的关系。」

「…………」

「她是我最亲近的目标,也是最了解我钢琴的人。我也知道这种想法蛮丢脸的,但我一直认为冬马曜子是这样的存在。然而……对那个人来说,我却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当她对我说那句『没意义』的时候,我总算看清了。」

我无法想像冬马承受了多大的打击。

过去陪伴自己、激励自己的人物,就这么撒手离去的现实。

「当我看清以后,感觉我过去的人生、还有我做过的事情,一切都变得很可笑。」

我大概比一般人更了解这种心情。我失去了严厉可靠的父亲,连温柔开朗的母亲也变得比陌生人更疏离。家族散尽后,我费尽心力才得以守护自己的内心。而我之所以能撑过那段日子,我想是北原家走向破灭的时间较为漫长的原故。亲情沉入泥沼的缓冲时间,分散了我所有的伤痛。

不过,冬马是突然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某天醒来家庭骤变,年仅十五岁的冬马不晓得做何感想。

平时冬马完全懒得理人,偏偏她内心唯一特别的存在却伤她最深。

「因此,我想抛弃各种东西。音乐科也是……一开始基于习惯参加的比赛,我也马上放弃了。那些只把我当成冬马曜子女儿的老师和同学,我也变得很讨厌他们。后来我就很少去学校了,我在二年级期末才知道可以转普通科,其实读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好歹能混毕业就好。」

冬马刻意笑着对我说,她没想到转科后会遇到一个凡人的班长——可是她的眼神充斥着虚无。

「……也许,那个人抛下我的举动是为我着想吧,但实情如何谁也不知道。」

没错,实情谁也不知道。冬马都不知道了,我更不可能知道。我根本不认识冬马曜子这个人,也没和她交谈过。

然而——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所有的一切我都看不顺眼了,完完全全看不顺眼,就是这样而已。」

然而,有一件事是很肯定的。

那就是冬马受到了伤害,而且难过不已。

唯有这一点是绝对没错的。

「……冬马,我说你啊。」

所以我想告诉她。

「嗯?」

「你看起来很了不起,其实也非常普通嘛!」

「……啥?你这什么意思?」

我刻意用开朗的语气打破沉重的气息,冬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你想嘛,你的钢琴很厉害、母亲又是个名人,各方面都很了不起啊。不过说穿了,你的烦恼纯粹是母女吵架吧?很普通嘛。」

「你……北原。」

冬马的眼神隐约透露怒意——我趁她发怒前继续说道。

「所以啊,冬马……你就当作这是很普通的事情就好了。」

「……什么意思?」

「你觉得很痛苦的烦恼,在别人眼里是很普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想比较轻松愉快啦……我过去也是这样保护自己的。」

「啊……」

冬马也记得我的家庭问题。

「至少,我是需要冬马的。」

冬马听了这句话,稍微张大双眼。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喔。……你会在意母亲的想法,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我不希望你眼中只有母亲的想法。」

因为,冬马现在有我们这些伙伴。

「现在的冬马和纱,是轻音乐同好会不可或缺的人物,我们想和你一起办演唱会。这三个礼拜你过得不开心吗?我可是很开心喔,我很高兴你愿意陪我练习。」

「…………」

「人生在世,快乐度日总是好事嘛。因此,快点治好感冒……礼拜六尽情享受演唱会的乐趣吧,我很期待礼拜六到来喔。」

「北原……」

「不好吗?」

「……真受不了,你也太喜欢自说自话了吧。」

冬马的语气淡然——但表情好像有些开心,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吧?」

「也是,毕竟你还莫名其妙叫我演奏萨克斯风呢。」

「我也很期待你的萨克斯风喔。现在你先好好休息吧,这样礼拜六我们才能好好享受演唱会啊。」

「……嗯。」

冬马躺在枕头上略微颔首。

「然后啊,等你退烧以后,要是还有一点时间……」

我先吸了一口气,并且告诉她。

「我们来练习笔记上的『那首曲子』吧……那是我们原创的曲子呢。」

「……那么,你快点练好吉他独奏吧。我的感冒绝对会痊愈的,剩下的问题就是你的演奏技巧。」

「嗯嗯,为了第三首曲子我会加油的,那首曲子感觉不错呢。」

「不是感觉不错,是确实很不错,我自己也很满意。」

冬马揶揄地说,可惜歌词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家伙嘴巴坏了点,但果然是个好人。

「那……我要睡了,你尽量练习没关系。」

「嗯,晚安。」

「…………」

「嘿唷。」

确认冬马闭起眼睛后,我抱起了吉他。

我尽量调低音量,反复练习尚有失误的部分。

这段独奏我一定要练成。这样我才能告诉冬马,多亏她的指导我终于学会了。

另外,我可不想白白浪费那一首曲子。

「呐……」

「咦?怎么了?」

「演唱会结束后……你会和小木曾……交往吗……?」

「咦?」我弹奏着其他,听到冬马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冬马……?」

「…………」

「喂?」

「……呼……呼……」

「……晚安。」

我好想听她酣睡的鼻息。

所以,我稍微停止练习吉他。

等冬马醒来,日子大概又过一天了吧。

学园祭也快要到了。

我的指尖——

再次点拨「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独奏——

SESSION 20 距离演唱会还有1天

Piece of:雪菜

礼拜五,演唱会的前一天。

学园祭的第一天终于来临了。

早上八点,走廊下挤满忙着进行最后准备的学生。

『您拨打的电话没有回应,可能是处于讯号不良的场所或……』

「唉……」

这段语音,雪菜从昨天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他完全没有接电话……

雪菜在走廊的一隅,茫然地阖上手机。

昨天,雪菜经历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去冬马家探视的念头。雪菜几乎一夜未眠,直到现在还没有他的联络。

雪菜打电话到和纱家里和手机都没有人接,唯一打通的只有帮佣接听的那一次。

为什么他们不肯接电话呢?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啊。

万一到明天都没联络怎么办……雪菜不敢想像自己一个人在舞台上该如何是好。

「我好害怕那样……春希。」

雪菜是相信他们的,但内心依旧不安。

她强忍着快要溢出眼角的泪水。

「啊——你在这里啊,雪菜!」

「依绪……」

雪菜的好友跑到她面前叹了一口气。

「快去换衣服吧,我会帮你的。」

「咦?离营业还有一个小时啊……我想再等一下……」

「不行不行,时间拖得越晚会越赶喔,要趁有空的时候多做些事情。」

依绪催促着雪菜,表情看起来也很忙碌。

自从班上决定要办「大正浪漫女仕咖啡厅」后,这位好友在处理准备工作时特别积极,雪菜试着向她提出了怨言。

「而且,我拒绝过很多次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免除了你的准备工作,当然要麻烦你乖乖出点力啊。何况,我们是开咖啡厅的,雪菜要是不负责接客,三年A班会被全校唾弃的。教室外面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呢……雪菜今天负责上午的班,这件事也被大家知道了。」

「……依绪你负责当女仕不就好了吗?」

「我不用啦,这种的又不适合我。」

所有女同学都有负责担任女仕的时间,唯独依绪被排到料理工作。不过雪菜很清楚,这位个性开朗活泼的好友,其实很受男生欢迎。

「……轻音乐同好会的事我听武也说了,我了解你很担心,只是太担心也不好啦。」

依绪拍拍雪菜的肩膀,要她今天干活来转换一下心情。

「嗯……」

雪菜对关心自己的好友露出了一个脆弱的微笑。

「我以前参加县大会,前一天也非常紧张呢。然而等正式上场比赛,集中注意力就不会在意其他事情了。」

「集中……可是依绪,我一个人实在……」

「雪菜一个人当然很辛苦。……不过你相信他们不会丢下你不管吧?」

没错。

依绪说得对,雪菜是有信心的。

和纱不可能输给病魔,三人绝对会一起参加演唱会,迎来欢笑的结局。

问题是——

「……为什么他们不肯和我联络,我一直在等待……一直相信他们……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为什么……」

雪菜不小心吐露的心声,小到只有依绪听得见。

「雪菜、你……」

「呜……」

雪菜握紧拳头,忍住泫然欲泣的心情。

「……走吧,雪菜。今天你负责担任女仕!要表现出昭和的复古风喔,我们的营业额就靠你了。」

「依绪……」

依绪开朗的欢笑声,稍微拯救了雪菜的心灵。

「……呵呵,应该是大正才对吧?」

「啊、对吼。那你来说一句『唉呀、这位学生,您今天也来光顾啦』。」

「有、有必要这么讲究吗……?」

「当然啊,那些排队的保证会喜极而泣喔?」

二人苦笑走回教室。

不消说,雪菜并没有忘记他的事情。

「…………拜托你了,春希。」

因此,依绪的低语,雪菜只能装作没听到。

Piece of:春希

早上八点十五分。

我在岩津町的月台上等电车时,发现大事不妙。

「手机……没电了。」

我最后使用手机,好像是寻问雪菜如何煮粥的时候吧。

这么说来,我将近一天半没有看手机了。这两天出了不少事情、我的心思也都放在练习上,不过这么久没看手机实在太疏忽了。

直到在校门口碰到武也,我才真正了解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春希!你昨天为什么关机啊?」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

「你都没发现吗?你就没想过要和我们联络吗?」

「对不起……我刚刚才发现,真的很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有屁用啊,为什么你没和雪菜小妹联络!」

「武也……?」

我难得看到武也认真的表情。

「你唷……反正你一定是专心照顾冬马对吧?这点我是知道的。可是啊,雪菜小妹也很关心你,昨天排练的时候……」

「昨天排练……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根本无法排练——我是还无所谓,但雪菜小妹她……」

走向校舍的过程中,武也告诉我的实情令我一时语塞。

雪菜在舞台上发抖,怕得完全没办法唱歌。

「不会吧……雪菜她……」

「当时雪菜小妹脸色铁青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她终于发现,在众人面前表演和朋友之间练唱是两回事,整个人呆站在舞台上发抖。」

我本想告诉武也,这不过是场排练而已……。话还没说出口,我猛然惊觉雪菜是独自参加排练的,性格低调的雪菜被迫独自站上舞台。

我和冬马不在她身旁,内心不安又联络不到我们。

这对雪菜来说,无疑是孤立无援的状况。

「……我真蠢。」

「你现在才发现喔。……明天,你们没问题吧?先不提雪菜小妹怯场,冬马的感冒痊愈了吗?你学成『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独奏了吗?」

「我会想办法的……雪菜和冬马的问题,我全部会处理好。」

毕竟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是吗?……也罢,我这个做社长的也只能静候佳音啦,拜托你加油啊。」

我点头答应武也。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绝对要实现一场成功的演唱会。

「对了,你刚才是怎么称呼雪菜小妹的?」

「咦?雪……小、小木曾啊……」

「鬼扯,我早就发现了啦,雪菜小妹都叫你『春希』了。」

「不、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武也懒得听我辩解,我也知道事情早晚会穿帮啦……唔唔。

「是怎样都无所谓啦,你称呼她『雪菜』的意义,和我称呼她『雪菜小妹』的意义不同吧?好好干啊。」

「……啊啊,我知道。」

武也大概是误会了,算了没差。

在雪菜眼中,我和冬马确实是特别的存在。

所以我——

「咦?」我继续迈步前进,武也对我说。「春希,你要去哪里啊?E班早就过了喔。」

「我没打算去自己的班级。」

「……班长讲这种话不好吧?」

「这次不要紧啦——咦、那是怎么回事啊?」

目的地附近的走廊,莫名挤满了人山人海。仔细一看,这些人似乎在排队……

「他们都是来A班的啊,大正浪漫女仕咖啡厅。」

「开店前就排成人龙啦,也太厉害了吧……这人潮是不是太夸张了?」

排队的可不只二、三十人。

「当然啊,雪菜小妹只有今天上午值班的情报外流了。」

「咦?意思是这些人……全都是来看雪菜的?」

「不然咧?我之前一直很想告诉你,你未免太小看雪菜小妹了吧?她可是峰城大附属小姐耶。」

我从来没有小看过雪菜。雪菜为人温柔、对唱歌充满热忱、个性开朗活泼、又很重视朋友,这一个月和她相处下来,我很清楚她是个多有魅力的女孩。

我只是没想到……连不了解她的人也会深受吸引。

「明天啊,轻音乐同好会表演的时候,体育馆绝对会客满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小木曾雪菜登台献唱啊……我们和冬马可没有这种魅力。大家是来看她表演的,你要知道她就是这么有名。」

「有名……」

听了武也的说法,也许我真的忘了雪菜的人气吧。

雪菜在我面前不以「峰城大附属小姐」的身份自居。她时常表现生气、悲伤、开朗、愉快等最真诚的情感,和我相处时她就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普通女孩。

「所以春希啊,你也别只顾演唱会的事情,其他方面也多考量一下……春希?」

「……有名?……那又怎样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雪菜是我们的主唱,除此之外的头衔——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喂、喂,春希?」

峰城大附属小姐是其他人擅自替雪菜冠上的名号,他们只是在吹捧雪菜而已。

不过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头衔不一样,这是雪菜自己期望的。

所以我绝对要实现雪菜的期望。

「春希啊……喂?」

看我坚定地迈步前进,武也讶异地叫了我一声。

「没有人可以妨碍轻音乐同好会,我也绝不让别人妨碍雪菜。」

「啥?你等等,你想要干什么啦?」

「这还用问吗?」

我带着困惑的武也,穿过排队的人龙。

同时,我也锁定了一位老师,想请他帮点小忙。

「当然是去伙伴的身边啊!」

Piece of:雪菜

雪菜换上和服及裤裙的女仕装扮后,帮忙依绪一起进行开店准备,内心的烦闷也缓解了一些。

不过,雪菜始终无法重舍开朗的心情。手机同样没有传来任何联络,走廊的人山人海令她想起了昨天不安的记忆。

一想到这里,雪菜觉得自己现在好可悲、好寂寞。

她想,如果冬马同学没有感冒,我现在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雪菜在心中描绘着毫无意义的想像。

也许自己会开心地进行准备工作,然后害羞换上这身衣服,露出腼腆的笑容吧?

不晓得自己会抱持什么样的心情,等待他前来光顾咖啡厅?

——我会安排时间的——

他的保证,雪菜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雪菜好希望他来。雪菜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打扮,和他害臊地相视而笑。

可是,这个期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春希……」

雪菜的轻唤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喂!你们在干什么!」

室外传来怒吼声,雪菜和班上的同学望向走廊下。

「你们会妨碍别人的准备工作啊!况且,你们做好自己班上的准备工作了吗?快点回去!」

看样子是老师在命令人潮解散。

雪菜听过这个声音,A班没给那个老师教过,她记得那是一位教英文的男老师。

「呼、得救了。走廊下人潮太多,连搬东西进来都很辛苦呢。」

依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太好了,依绪。」

「唉、反正开店以后一样会很忙啦。雪菜,先忘了其他事情,专心做好女仕的工作吧?OK?」

「嗯……默默你的关心,依绪。」

「啊哈哈,没什么好道谢的啦。好啦、各位,再十九分钟就要开店了,动作快一点!对了,雪菜。你的衣襟弄反了耶?」

「咦?啊、真的耶……我都没注意到。」

雪菜的集中力不足,连这点小事都搞错了。

雪菜到教室后方的更衣间宽衣解带,依绪不晓得在和谁说话,只听到她说:「你……咦?呃呃她在啊……不过现在……你先等一下……」

出了什么事呢?雪菜略感好奇,却又立刻想起了春希。

他又不会来,换成这种装扮有什么意义呢?意志消沉的雪菜,更衣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唉……」

雪菜又叹了一口气,就在她解开腰带拉开衣襟时。

外面的喧闹声离她越来越近,有人突然打开更衣间的门帘,出现在雪菜的面前。

「雪菜,昨天对不——」

「咦?」

「嗯……咦?」

他们四目相对,各自愣在原地。

是他来了,雪菜原以为不会出现的人物来了。

不过,雪菜没心情高兴。

因为,她正在脱身上的和服。

「——咦!——」

「哇、哇啊啊啊啊啊对不起!」

雪菜吓得叫不出声来,而且还开始惊慌失措。来者也终于了解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连忙离开更衣间。

「你这笨蛋,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听到依绪的怒骂声,雪菜确定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影。

「怎、怎、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事故,导致雪菜脑海里的各种情感交错。就各种意义来说,她的脑袋变成了

一片空白。

雪菜呆了半晌,更衣间外传来他的声音。

「对、对不起雪菜!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他拼了命向雪菜道歉。

「是我不对……不过,我实在很想快点见到你!」

「……!」

「雪菜,昨天真的很抱歉!」

昨天……意思是……

「昨天,我的手机没电了,不久前我才发现这件事。我要是早些和你联络,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啊……」

果然,只是手机没电……

「武也告诉我昨天的事了。对不起,都怪我没去参加排练、又没跟你联络。另外,我还害你孤立无援。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光听他歉疚的声音,雪菜就能想像他现在的表情。

「我一进到A班,就压抑不住想向你道歉的心情……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雪菜一直想见的人。

如今,就在外面拼命想着雪菜。只想着雪菜。

「…………」

整理好服装的雪菜,走出更衣间后发现了一件事。

他确实在雪菜面前,但他并没有看着雪菜。

他站在原地,对雪菜鞠躬道歉。想必他是挂念着雪菜,从刚才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吧。

雪菜心想——他真的没有背叛我,他真的不愿意伤害我,他真的来了。

「春希。」

雪菜唤着他的名字……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周围的喧嚣仿佛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呐、春希。」

良久,雪菜先开口了。

满脸苦楚的他,紧张地等待雪菜的话语。

「我原谅你。……谢谢你来看我。」

语毕,雪菜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率先说出了对雪菜的歉意,而不是和纱的健康或其他借口。

这是雪菜最想听的事。

所以雪菜原谅他。

他很清楚雪菜痛苦的理由——

「雪菜……」

他再次低声向雪菜道歉。

「呃……」

至今呆若木鸡的依绪以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心情开口。

「这是春希个人的坚持啦,你就别过问了。……当然啦,我也蛮惊讶的。」

这时,雪菜终于发现武也来了。

雪菜不禁苦笑,她竟然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人。

「对了春希,冬马同学的情况如何了?」

「啊……雪菜,关于这件事呢……」

他的脸上浮现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吗?……难不成冬马同学的病情很严重……」

「咦?啊、抱歉,她的烧已经退了,今天早上量是三十六点七度。」

「太好了,幸好她没事……不要吓我嘛。」

「不、不好意思,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呃、这些事我们晚点再谈吧?」

「晚点?」

雪菜不明白,他说的「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我指的晚点,意思是先到其他地方再说啦……」

「咦?」

「……A班的各位同学,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

「——我们走吧,雪菜!」

「咦咦::」雪菜的手掌被他紧紧握住。「春、春希!?」

「抱歉各位,雪菜我带走了!快跑、雪菜!」

雪菜莫名其妙地被他牵出教室。

他们迅速穿越走廊,留下错愕不已的众人。

「春、春希!?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解释一下啊!?」

「我们现在要去练习了,离正式演出还有一整天,要抓紧时间练习啊?」

「可、可是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啊……!」

「你放心吧,我在路上会说明冬马的健康状况!总之我们先逃离学校吧!万一被A班的抓到,我会被公开处刑的!」

「问、问题是!」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所有责任我来扛!你不用在意没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要我穿这身衣服去校外……?」

「你听我说,雪菜……」他点点头回答。「逃亡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咦、咦咦~!?」

雪菜难以接受这种说法,却又不由自主地被牵下楼梯。等她换好鞋子飞奔到校舍外时,混乱的思绪也全部抛到脑后了。

雪菜跑过操场夺门而出,享受着和他牵手的触感。

脑袋放空的雪菜持续奔跑——内心唯有一事挂怀,她在中途担心自己的脸是否变红了。

当然,雪菜担心的理由不是衣服丢脸的关系……但她也没有再思考下去了。

跑着跑着,他们已经来到了车站前。

Piece of:春希

「那时候啊……我一站上舞台,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嗯……」

「明明是排练,也没有什么观众,我却很在意其他人的视线……一想到正式演出时会更受瞩目,我的手脚不停发抖,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呢。」

「对不起,害你独自面对那种状况……」

「……不过呢、春希……」

雪菜低下头,满脸通红地看着我说。

「这种状况也没有比较好啊!」

也难怪雪菜会害羞抱怨。

虽说上午九点已过通勤的尖峰时间,电车内仍有不少乘客。

说不定拥挤的尖峰时间还好一点吧。现在乘客之间的位置还算空旷,和服裤裙的大正复古装扮超引人注目的,尤其和服的花纹又很显眼。

「嗯、对不起……可是你叫那么大声,会有更多人注视你喔。」

「你唷,这种时候不要这么冷静啦!」

「……对不起。」

我是顾虑她才好意提醒的啊……。

「呜:、大家都在看我……这里和学校不一样,没有人认识我反而更丢脸……他们一定在想,那个女孩穿成那样在搞什么……」

雪菜娇羞地缩起身子。

「春希你太急了啦,我又没拿替换的衣服……啊呜……」

「对不起……」

老实说,我也不想用这种强硬手段。

我本来是打算开店前带雪菜偷跑出去。谁知道等我见到她以后,内心升起了一股非逃不可的冲动。

等我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带着女仕冲进了电车里。……而且我还握着雪菜的手。

「我、我向你道歉啦。呃呃、你再过来一点吧,我会挡住你的。」

雪菜躲在我和车门之间,我调整站立的角度挡住她。

我和雪菜面对面站在一起,这下除了服装以外又多了一个害羞的要素,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唔。」」

我和雪菜相望,各自倒吸了一口气。

哇、我真的超害羞的啦,雪菜的脸庞好近喔……。

当我想撇开视线的时候。

「咦、雪、雪菜!?」

雪菜竟然抓住我胸口的衣襟。

「…………」

而且,她还将脸埋进我的胸膛。

「雪、雪菜,那个啊,你要躲是无所谓啦。只、只是,这个有点……」

雪菜的触感令我既开心又困扰——

突然间,雪菜的肩膀抖了起来。

「……怕……」

「咦?」

雪菜遮住自己的脸庞对我说。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啊……」

「我好希望你们和我联络……好希望你们告诉我,我并不是孤独的……」

耳闻雪菜脆弱的语气,我最自己的得意忘形到可耻。

「我好担心正式演出也只有我一个人,万一春希和冬马同学都没来该怎么办……」

雪菜更用力握住我的衣襟。

「如果……又变回孤单一人、我再也……」

「雪菜……」

「我好怕……春希、我真的好怕……」

集中在我们身上的视线,大概比一开始还要多吧。

可是,我已经不在意这点小事了。

我自问,我究竟要伤害雪菜多少次才甘心呢?

我究竟要害伙伴经历多少不安,才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像我这种无可救药的笨蛋,除了让雪菜靠在我的胸口上以外,没有资格做其他事情来安慰她。

所以,我选择道歉,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雪菜。」

「我相信你,一直都很相信你……」

「谢谢……我是个笨蛋,到头来还是害你感到不安。不过我会守信的,直到你讨厌我为止,我不会背叛或是离开你的。」

「嗯……也对,你答应过我了……我却那么胆小……」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春希……」

在旁人眼里,也许会以为我们是情侣吧。

其实我们才不是那么美好的关系。这里有的纯粹是一个笨蛋,和一个相信笨蛋又害怕寂寞的少女。

在电车抵达岩津町的这段时间,冷静下来的雪菜仍然紧抓着我的衣服,我在害羞之余又有些开心——看来我果然是个大笨蛋啊。

来到月台后,雪菜已经恢复平时的态度了。

当然,雪菜拜托我忘掉刚才的事情时,那种满脸通红又慌张的态度算不算正常很难说。我比较好奇的是,她只叫我忘掉刚才的事情,我该忘到什么地步才算数呢?

「唉……又被你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了。」

「没、没差啦,我不在意的,这全是我的错嘛。不过,女仕搭电车蛮新鲜的,我觉得很不赖喔。」

「~~!?不行、这件事也要忘掉!不对、这确实是你害的啊!」

雪菜又慌了,多亏这套衣服我才能见识雪菜的另一面吧。

「呜呜……早知道就让春希换上书生的装扮搭电车了……」

「我穿学生的衣装就够了。」

要说是制服也行。

「啊、对了,我们班上的咖啡厅要称呼客人『学生』呢。……要不要我这样称呼你呢,春希?」

雪菜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她刻意抬起头来贴近我。

「咦、不、不用啦。」

「……你不希望我这样叫你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在车站不方便嘛……」

「——这位学生,您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强硬地带我走呢?」

「喂、雪菜!?」

雪菜一下子演起了女仕,我真被她吓到了。不会吧,月台人很多耶!?

「您不是深爱着宅院里的大小姐吗……」

「谁啊!?」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您才会……」哪有什么事啊!?雪菜你在演哪出啊!?「唉唉、倘若这是您的期望……我、我也不介意成为大小姐的替代品……」

雪菜的视线贯穿了我的心房。

「雪……」

「学生……」

我的心神被雪菜的双眸吸引,整个人动弹不得。

「雪、菜……啊……」

之后——

「好、我们走吧。」

我还没平复过来,雪菜倒是轻易地恢复原样了。

「雪、雪菜……拜托你不要突然来这套。我、我的呼吸……」

「呵呵,谁叫你害我穿女仕服搭电车。你看,这下你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罗?」

天啊、月台上的乘客都在看我们。……哇啊啊。

「我、我们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啊~、等等我啊,学生:」

雪菜还淘气地追赶我。

真是的,她不是害怕别人的视线吗……原来有人陪伴她,她连这种事都敢做啊。

不过,这也代表有我和冬马相伴,雪菜就能在舞台上发挥真正的实力,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幸好我有去学校接她,当然我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乱来就是了。

「学生~不要丢下我啊~」

「拜托你饶了我吧,雪菜……」

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就在我走出验票口时——也许是边走边回头的关系吧,我不小心撞到路人了。

「喔……!?」

「呀!?」

我稍微踉跄,对方却跌倒在地。

「好痛……」

我撞到了一位穿水手服的女孩,大概是中学生吧。

「抱、抱歉,你没事吧?」

「啊、是……」

我本想拉她起身,她自己先站起来了。

「真的很对不起,都怪我没有好好看路……请你原谅。」

「不,我走路发呆也有错,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

「是、是吗?」

这女孩真懂事啊。

「啊……您的制服是峰城大附属高中的……」

「咦?是啊,怎么了吗?」

「没事,我——」

「春希,你没事吧?」

这位女孩正要开口,看到雪菜前来她吓了一跳。

「啊啊、我不小心撞到她了。」

「这样啊。呃呃、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呃、我没事……」

她神情尴尬地看着雪菜(的装扮)。嗯、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正巧,远处有某个人在大喊「小春~」。

「啊……我朋友来了,先告辞了。」

她低头行礼后,走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女孩,和我弟弟——孝宏读同一间中学喔,我以前也穿过那身水手服呢。」

雪菜告诉我,今天是那间学校的创校纪念日,所以他们不必上课。

「……原来啊。」

我偷瞄雪菜一眼,担心她想起不好的回忆。瞧她言谈间似乎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松了一口气。

「感觉那个女孩很懂事呢,看起来是个认真正直的人。」

「是啊,还好她没有受伤。」

「呐、那个女孩会不会来我们的学园祭啊?」

的确,有些乖巧的孩子会穿制服参加其他学校的学园祭,雪菜说的不无可能。

「搞不好吧,但对我们三人来说……」

「真正的学园祭在明天对吧?」

雪菜微笑以答,我也点头称是。

于是,我们赶回另一位伙伴身旁。

「冬马同学!太好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见到了始终挂怀的另一位伙伴,雪菜激动地扑到冬马怀里。

「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你的忙。今天我来煮饭给你吃,不能为了省时间吃超商便当喔。病人要吃温热美味又有营养的东西才行。」

面对激动的雪菜,冬马显得很错愕。

「啊、啊啊……?」

冬马的眼神,该说是惊讶还是疑惑呢?

不知该做何反应的冬马,良久终于提出了一个疑问。

「……你这身装扮是?」

「啊、我跟你说,冬马……」

「这个啊,是春希拜托我一定要穿的,我也很不好意思呢……」

小姐,你先等一下。

「北原……你……」

「误、误会喔!雪、雪菜,不要曲解原意啦。」

「学生,做人要干脆一点喔?」

干脆什么啦!

「学……」

冬马的眼神越来越阴狠。

「雪菜,不要闹了啦!」

「啊哈哈。」

呃、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呵呵、对不起。对了、冬马同学——啊、有电话,是依绪打来的……哇啊、我都忘记班上的事情了!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雪菜拿着手机跑出地下室。咦?她就这样跑了?

「北原,你让小木曾干什么……你以为现在有时间玩耍吗……」

「冷静冷静、你先听我解释!」

冬马身上开始散发杀气,我急忙说明事情经过。

雪菜、你不要害我啊……不然我也没命参加演唱会了。

说明完后,冬马皱起眉头说道。

「……她是被你抢来的?我说你啊……明天会被A班的处刑吧?」

「唔……」

我非死不可就对了?

「算了,你就忝不知耻地活到演唱会结束后吧。」多谢你的鼓励喔。「话说回来……你也太拼命了吧?」

「与其说是拼命,不如说是逼不得已吧。唉唉、要是我有注意到手机没电就好了……想不到我手机断电这么久。」

「……小木曾怎么可能一直没联络你啊,笨蛋。」

「咦?」

「没事啦。啊啊对了,我的体温降到三十六点五度,几乎正常了。」

「是吗?太好了。……谢啦,冬马。多谢你的坚持不弃。」

「我说会痊愈,就一定会痊愈。哪有放弃的道理啊?……当然,『那样东西』也是。」

冬马笑着说,她完成了伴奏。

「喔喔、真的啊!辛苦了,感谢你。」

居然这么快就能干活,不愧是冬马。

我忍不住握起了拳头,那个梦想当真实现了。

长久以来的计划,终于实现了。

而且……还是在这么完美的情况下实现的。

这确实是耗尽阳寿也不足为奇的幸运。

Piece of:雪菜

「是吗、咖啡厅顺利开店啦……太好了。」

雪菜松了一口气,依绪却大吼反驳。

『好个头啊!你走了以后我们超惊慌的。排队的客人听说你不在,也开始吵吵闹闹的。连实行委员和其他老师都跑来关切……你以为是谁要顶替峰城大附属小姐啊?』

「……对不起,依绪。可是,我好想看你扮女仕喔。」

『开什么玩笑啊……亏我和班上的同学约好,由我主动率领大家进行事前准备,就能免除接客的工作说……』

看来依绪努力进行准备,是私下交易的结果。

「对不起嘛……不过、这也证明了做人不能要小聪明啊。」

『最奸诈的人没资格说我啦。况且,你都不在了,为什么客人还这么多啊……人潮始终没有断过。』

对此雪菜并不意外,她更确信自己对依绪的评价是正确的。

「真的很抱歉,我自己一个人偷跑出去,之后我会向大家道歉的。」

『……算了啦,反正你恢复精神,我也心满意足了。我超想痛扁春希一顿的,不过你开心就好。』

「依绪……」

『——总之!你们尽情发挥,别留下什么遗憾喔?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如果演唱会还七零八落的,我真的会生气。』

「……思、谢谢。」

『嗯、那我该回去工作了。』

「啊、谢谢你特地抽空打电话给我,你也要加油喔。」

『彼此彼此啦,再见罗。』

「再见……啊、先等等。依绪,请你帮我转告大家。」

『什么事?』

「今天给大家添了麻烦,我会更加努力的……明天的演唱会,请有空的同学一定要来看我们表演。」

这是雪菜的肺腑之言。

她不光是希望大家来看自己唱歌。

而是希望大家来看轻音乐同好会的乐团表演。

毕竟,那是他们三人共筑的时光。

雪菜衷心企盼,大家能来观看自己的伙伴——

Piece of:春希

「新歌……?咦?」

雪菜茫然地收下莫名蹦出来的笔记本。

上面有手写的歌词和乐谱。

「换句话说,我们要演奏第三首歌。」

冬马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三首……咦、咦?」

雪菜满头雾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由于我病倒的关系,只剩下一天的练习时间了,不过应该没有问题的。这首歌的吉他难度不高、伴奏也已经完成了。而且我是刻意配合小木曾的声调创作的。」

「创作……难道,这是原创的歌曲吗?」

雪菜再次看着笔记本。

不知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观看的。

「你、你们是什么时候……」

雪菜仍然不明究理,我向她说明。

「这首歌啊,是冬马做的。我本来以为时间不够,没想到她赶工完成了。」

「有个家伙吵着要我完成,我才勉为其难动工的。」

「我说你啊……」

也罢,冬马替我完成是不争的事实。嘴上说是勉为其难,实则拼了命地赶工。

「…………」

疑问冰释的雪菜,脸色顿时一沉。

「该不会……」她的眼神流露不安的感情。「又只有我不知道?」

「咦……啊。」

糟了,我之前没机会对雪菜说明……应该说直到今天早上都还没完成,早知道就在电车里告诉她这件事了。

「实、实际上呢……」

可恶,我果然蠢得没药医啊,为何一直害雪菜不安呢——

「没错,我们刻意隐瞒你的。」

冬马很坦白地直言,仿佛我的烦恼很愚蠢一样。

「冬、冬马!?」

「唔……!」

雪菜吓得倒吸了一口气。我对冬马的说词颇有不满,但她又说了令我意外的话。

「我们想给你一个惊喜,才刻意隐瞒你的。保不保密我是无所谓,是北原坚持要给你惊喜的。」

「……咦?」雪菜疑惑地望向我。

「这首歌的歌词是北原写的,负责作词的吵着要保密我也没办法。要发火的话,记得找北原啊。」

冬马轻笑一声,漂亮总结。喂喂冬马,我真不晓得你这么会打圆场耶?

「春、春希……?」

雪菜的眼神也不再忧愁。

「另外,这首歌的歌词,是参考小木曾的形象撰写的喔?」

喂、冬马,我才刚称赞你,你怎么又说多余的事情啦……真受不了你。

「呃呃……原来的歌词是我以前写的。后来我想让雪菜唱这首歌,就修改了一些字眼和语感……」

这可是实话。

自从发现冬马的笔记上有我的歌词,我就利用练习的空档稍事修改。唯一要留意的是不能改变字数,以免影响已经完成的曲调。

「春希……你以前就有写歌词?」

雪菜好奇地眨眨眼。

「嗯,是啊。呃呃,严格来说我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就是想留下一个回忆啦。然而我的吉他技巧不好,也没办法登台表演。」

当初我连副吉他手都当不起,现在能进步到这种程度纯属奇迹。

「所以我至少想创作一首原创歌曲,请其他成员替我完成梦想,可惜我根本不懂作曲的方法。」

到头来,我不得不放弃作曲。

「歌词也称不上特别好啦,不过我还是慢慢完成了一个雏型。本来我是要拜托武也作曲的……不巧的是那时乐团也解散了。」

没错,乐团解散对我最大的冲击是,没有人可以演唱我剖作的歌曲了。

「后来,我有幸亲自登台表演……其实不创作歌曲也没差了。反正时间也不够,我就放弃了……」

「北原放弃以后,是我想办法完成这首歌的。」

冬马接着我的话尾补充。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很喜欢『WHITE ALBUM』,我创作的歌词就是希望女歌手来演唱的。所以……如果雪菜愿意唱这首歌,我会很高兴的。」

「唔……」

雪菜又一次凝视笔记。

「懂了吗?这是北原作词、我负责作曲……专属小木曾的歌曲喔。」

听了冬马的说词,雪菜反复看着笔记、冬马、还有我。

「呃呃、雪菜?」她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首歌吗?」

雪菜回答我。

「不会……我很开心!」

语毕,雪菜开怀地笑了。

「这是我们的曲子对吧,我会好好唱这首曲子,绝对会完美唱出来!」

「雪菜……」

「加油吧!剩下一天了,大家一起练习!」

太好了,雪菜重拾笑容了。她喜欢这首曲子,真是万幸。

「快点快点,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快开始吧!冬马同学,麻烦你弹一次好吗?我看不懂乐谱。」

「嗯、我知道了。」

眼见雪菜干劲十足,冬马也愉快地坐到钢琴前。

「好……!」

我打起精神,抱起一旁的吉他。

「啊、对了春希,你的『SOUND OF DESTINY』独奏……」

雪菜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这个不安要素。

哼哼哼,这个疑问我等很久了——好啦,事实上我还不敢讲这么臭屁的话。

「今天早上只有一次失误,你想在练习新曲前听听看吗?」

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于是,我们最后一天的练习揭开了序幕。

明天就是演唱会了。

冬马不计一切,替我任性的期望打造了一个雏型。而这个期望将于雪菜的努力下,在舞台上振翅高飞。

美梦成真的日子,就快要来临了——

Piece of:雪菜

「啦啦啦~……♪」

雪菜借用冬马家的厨房准备晚餐,不停地哼着伙伴们创作的新曲旋律。

她做梦也没料到,这个节骨眼会冒出第三首歌。况且,还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

这个事实,令雪菜喜不自胜。

光有这份惊喜,雪菜就足以开怀高歌一整天。更棒的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这首新曲确实很不错。

那是他们三人的歌曲。

仅由他们三人带到这个世上的旋律。

雪菜笑意不绝,内心已等不及登台献唱了。

因为,雪菜真的好开心。

这首歌是由春希作词、和纱作曲。

而有幸演唱这首歌的幸福,是任何事都无法取代的。

毕竟能完成这番创举,代表他们是真正的伙伴。

所以,雪菜开怀不已。

「哼哼~哼……♪」

雪菜削着蔬果的皮,再切丁闷煮。

她的举止轻盈,每一个动作都愉快无比。

远比平常在家煮饭还要快乐——

「啊、对了,要先联络家里才行。」

雪菜几乎忘了这件事,再怎么说她也不能擅自外宿。

雪菜急忙拿出手机。今天即使家人反对,她也坚决要和大家住在一起。

她不想失去正式演出前,三人共度的这段时间。

她知道,这将是一段愉快的梦幻时光。

理由是——现在他们三个人,都还希望维持三人行的关系。

所以,雪菜说什么也不能缺席。

SESSION 21 正式演出

Piece of:春希

「「…………」」

乐声的回音渐消,大伙一时静默不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随后我倏然抬头,和表情同样茫然的雪菜四目相望。

我们就这么对看了好一会——

「「……成功了?」」

我和雪菜都不敢相信。

「成……成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太棒了、太棒了!」雪菜也雀跃不已。「我们的演奏不错吧?真的很不错对吧::」

「确实啊,我们演奏得很完美呢!冬马,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和雪菜乐得活蹦乱跳,冬马冷静地说我们太吵了。

「成功一次而已,你们也高兴得太夸张了。」

冬马故意表现冷淡的样子,雪菜叫她应该要开心一点。

「可是,我们真的练成了呢。」

我在演奏的余韵中,呼出了一口安心的气息。

今天礼拜六,也是峰城大附属高中的第二天学园祭。

换言之,现在是正式演出的当天早上。我们总算成功演奏出「第三首歌」了。

我们是从昨天上午开始练习的,现在正好是中午的十二点半,练习时间整整花了二十四个小时。……明明时间不足,我们还真是进步神远。按常理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成一首歌根本是痴人说梦。

「北原,你也太从容了吧,接下来才是正式演出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稍微开心一下也无伤大雅吧?」

「对啊,春希弹出我们的曲子了呢,是专属我们的曲子喔。」

雪菜似乎真的很开心。

「感觉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呢~」

「这种程度的集中力,久久才能发挥一次吧……」

我敢断言,这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浓密充实的一段时光。我之所以不觉得疲劳,纯粹是大脑处于亢奋状态的原故。我也想小睡片刻,可惜丝毫没有任何的睡意(冬马和雪菜也是),最后就一直练习下去了。

「我不是说过了,接下来是正式演出,这才是真正需要集中力的时候。」

冬马无奈叹道。

「没问题的!现在的我们不可能会失败对吧?」

「我和小木曾当然不会失败。」

你这什么意思啊?

「冬马同学,你对春希真的好严格喔。」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缺乏才能是没药医的。」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没才能!」

她要讲我几次没才能啊,真受不了。

「也罢,反正你会靠努力来弥补吧?」

「咦?」

「已经快没时间罗。」我本想反问冬马是什么意思,她却改变了话题。……或许她也稍微认同我的吉他技巧了吧?

「喔、真的快没时间了呢。」

假设我们要两点到学校,最晚必须在一点半离开这里。可恶,真想再多练习一阵子。

「也对。啊、午餐该怎么解决呢?」

「我是还想再练习啦……但营养不足也不行啊。」

肚子饿是没办法打起精神的。

「好、那我们尽量利用时间练习,去学校前再到超商买面包边走边吃,没问题吧?」

我和雪菜点头附议。

「不过,这二十四小时好开心喔。我好几年没有这么开心了呢……不对、这么开心的时光也许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吧。」

「嗯,确实很开心呢。」

我们三人携手迈向「完美演奏」这个唯一的目标,然而这段时间并不痛苦。大伙一起吃饭、趁休息时间热络谈天……说是战友或许夸张了一点,只是我多少能理解「和伙伴共度时光」的真意了。

大概是这礼拜经历了许多磨难,我才特别有这种感触吧(另外,冬马刚才量体温是三十六点四度,她的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

「我绝不会忘了这段时光,谢谢你们带给我这一切。」

「……我都说了,正式演出还没结束啊。」

冬马叹了一口气。

「这我知道啊,冬马同学你就别计较嘛——啊。」

雪菜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雪菜,你怎么了?」

「我没有制服耶……该怎么去学校啊?」

对吼,雪菜的制服还放在学校,是我把穿成女仕的雪菜带来这里的嘛(现在她穿冬马的便服)

「无所谓啊,你就穿大正浪漫的女仕装去学校吧。」

这句话是冬马说的。

「身穿文化祭的服饰,校方也不会有意见。日本人穿和服也没问题嘛。」

「很有问题好不好?那根本是ICOSPLAY啊……昨天在路上也被大家指指点点的。」

「小木曾,害怕成为焦点要如何站上舞台呢?」

「这是两回事啊,况且上台表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棘手的问题,在这二十四小时内也成了我们闲聊的轻松话题。

「你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搭电车啊。」冬马耸耸肩说。「对了,我不会跟你站在一起喔。」

「呜呜、冬马同学好坏喔……」

「喂、冬马,不要讲这种蠢话啦。」

「北原,你昨天上演的诱拐行动就不蠢吗?」

呜呜、冬马超坏的……

「总、总之,你有预备的制服吧?借一套给雪菜穿吧?」

「我不想借,让小木曾穿女仕服上学比较有趣。」

「你好过份喔!」

「北原,你也比较喜欢她穿女仕装吧?」

冬马反呛我,她说雪菜穿成这样本来就是我害的。

「呜~春希这个大笨蛋。」

「为什么怪我啊!?」

其实雪菜只要穿便服,装成参加文化祭的客人即可。这么简单的答案我们想了老半天才想到,代表我们的精神太过亢奋,脑袋没办法思考音乐以外的事情。

雪菜说得对,我们透过音乐相连的这二十四小时实在太开心了。精神会过于亢奋也是很正常的事。

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学园祭,终究比不上大学部的学园祭规模。

大学的祭典热闹非凡,还有当地的电视台前往采访,区区的高中学园祭明显不是对手。巧妙的地方是,大学和高中学园祭选在相同时间举行。

大学部和高中部的位置很近,有些想去大学祭的客人会不小心跑来高中部,高中部的学生也会用各种手段吸引那些顾客,因此峰城大附属高中每年的来客率相当不错。

在受到大学部影响的热闹气氛中——

『呐、这一套怎么样?』

『休想。』

『那么这一套呢?』

『开什么玩笑啊。』

『呃呃、那不然这一套……』

我和武也站在走廊下,听着第二音乐室里传来的声音。

「武也啊……你是何时准备好衣服的?」

「光是录制伴奏没难度嘛,哈哈哈。」

武也开怀地笑了。

我们是在两点左右来到学校的。

诚如冬马所言,待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但在登台之前,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活动。

没错,雪菜和冬马正在第二音乐室试穿衣服。

什么衣服呢?当然是表演用的衣服啊。

「更何况,那两个美女登台表演,不准备漂亮的衣服才叫奇怪吧。」

「奇怪的是你啦……她们又不是柳原,没必要这样搞吧。」

呜、我又想起了过去讨厌的记忆。

「春希,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你也想看她们脱下制服,换上漂亮的衣服表演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相信,她们穿制服也足以让观众热血沸腾。

可是,既然免不了受瞩目,我认为给观众见识最棒的演奏和装扮也好。

……问题是,自从她们进入第二音乐室(外加帮忙的依绪),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距离正式演出不到四十五分钟了……。

「啊、对了,我也替你准备好一套朴素的西装了。」

「我打扮显眼也没意义,衣服朴素是也无所谓啦,倒是……」

『我就穿这一套吧,冬马同学还是穿这一套比较好喔?』

『这、这种衣服谁敢穿啊!』

『我也觉得不错,可以和雪菜形成对比喔。』

「……她们要挑多久啊?」

「唉、女人换装时间长是常识啦,哈哈。」

现在不是傻笑的时候啦!

「真遗憾啊,那个小木曾雪菜与冬马和纱在换装,为什么门是锁着的……该死!」

因为有你在的关系啊。

「哼、给我们偷看一下又不会死。」

「不要这么无耻啦,变态。」

这时,依绪在门内说:『想死的话我帮你开门啊?』

「……春希,有时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男人啊——」

「你克制一点啦!」

开场前三十分钟,依绪终于准我们进去了。

「——等、等等!不准进来,北原!」

「冬马同学,你太不干脆罗?」

「时间快不够了,我怎么可能不进去啊!你们挑衣服好歹……」

我进入室内,正想对她们抱怨几句——

「快……快点……」

话才说到一半,我很自动地闭上了嘴巴。

雪菜穿着紧身的白色洋装,以及大胆露出美腿的白色迷你裙。

冬马则是黑色的迷你裙和丝袜,上半身的布料只遮住了胸部一带,是一套具有强烈吸引力的性感装扮。

「…………」

雪菜纯洁甜美。

冬马黑亮耀眼。

她们的对比太过完美了,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喔喔、你们超漂亮的啦!我选的衣服果然不错啊。」

立刻发表感想的,反而是我们的社长。

「武也你少得意了。是说,你们两个穿起来确实很合适呢。」

依绪也点头称是。

「我也蛮害羞的,不过这套衣服很可爱,想想也没什么不好……春希,你觉得呢?」

雪菜好奇地寻问我感想,我还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本来想告诉她们时间不够了,顺便抱怨武也不该自作主张去租衣服。

这些占据在我脑海中的念头——全部飞到九霄云外了。

因为……这未免太犯规了吧。那个小木曾雪菜和冬马和纱,竟然穿成这样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自己的感想很丢脸,但我还是非说不可。她们简直是纯白的可爱天使和漆黑冷艳的堕天使啊。

「北、北原!你从刚才在看什么啊,变态!」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冬马满脸通红地朝我大吼。

「呃、不能怪春希啦,谁不想看啊?」

「闭嘴,社长。你也是变态,专门找这种衣服来,又害我感冒怎么办?」

「可是,这身衣服很适合冬马同学喔?」

「我……我又不是小木曾,观众是来看主唱的吧。」

「放心,演唱会开始以后,冬马同学你也会受人瞩目的。」

「没错,毫无疑问。」

依绪也同意雪菜的发言。

「开什么玩笑啊……算了,我要穿制服出场。」

「不行喔,都到这个地步了,冬马同学也要陪我一起丢脸才行。」

「我不管……喂北原,不要一直装哑巴,你也说点什么啊!」

冬马的矛头指向了我。

「啊、冬马同学也想听春希的感想吗?」

「不是,我是要寻求反对意见,这样我就不用穿得这么滑稽了……」

「……冬马。」我总算开口了。「抱歉,这太扯了。」

「咦?……你、你们听,北原也说我穿成这样很奇怪啊——」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换回制服太扯了!」

冬马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得果然没错。春希,我们穿成这样好看吗?」

雪菜寻问我意见,这次我大力赞赏她们。

「很好看……你们穿这样超好看的,不穿这身衣服表演说不过去!」

她们太了不起了,这下演唱会肯定轰动啊。

「北、北原,你的眼神变得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啊哈哈,看起来有点激动呢。」

随你们怎么说。

我是个不吝惜赞美的人,至少现在如此。

话说回来,我也再次体认到自己和多棒的女孩共组乐团了。

「照这样看,我站上舞台不是显得很碍眼吗……」

「不行不行,春希也要和我们一起上台。三人齐聚才算是轻音乐同好会嘛,当然冬马同学也要穿这身衣服上台喔。」

「……那我算什么啊?」

武也成了虚幻的第四位成员,他的嘀咕被冬马的声音盖过,因此没有人理会他。

「我说过了,我不想穿成……」

「你好顽固喔。春希,你也说冬马同学几句吧。」

「拜托你了,冬马!请你穿这身衣服上台!」

「我、我不要,这根本是上台出丑的。」

「你不答应我也不上台喔。不然吉他独奏失败,只有我一个被笑超丢脸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不要任性好不好!」

「那冬马同学也别任性了,乖乖穿这身衣服表演吧。就这么说定罗~」

「等、等等小木曾……」

「不接受反驳喔。有什么关系嘛,春希也说很适合你啊。」

雪菜咯咯地笑了。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啊……」

冬马落寞地垂下肩膀,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时候拗不过雪菜了。

我也很同情冬马,但我是不会收回成见的。

有件事我不好意思告诉冬马——其实我想让全校的人知道,冬马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冬马在音乐科受人排挤、在普通科又是个超级劣等生。

不过我很清楚,实际上她是个温柔又厉害的人。尤其这几天我感受特别深刻,所以我想替她做点贡献,给那些误会她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当然,我相信光靠演奏就能让大家知道她的本事。可是,我想向其他人展现我们的伙伴有多了不起,这身衣服应该会有不错的成效。

有监于此,我不得不承认武也这次干得不错。

「啊、已经很晚了!你们快点准备吧。」

依绪看着时钟提醒我们。

「喂、春希,你也快换上西装啊。没时间让你磨蹭了,给我脱。」

「哇啊啊!?住、住手笨蛋,不要脱我衣服啦!先脱我裤子你也太恶劣了吧!」

雪、雪菜和冬马在场啊!连依绪也在耶!

「春、春希……」

「北原……」

雪菜从遮住俏脸的掌缝中偷看我,冬马则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拜托你们不要看我啦!

「……你们这个同好会实在太夸张了。」

依绪发出了奇怪的喟叹。

你快阻止武也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们耍蠢的当下,正式演出的时刻也快到了。

「可恶,晚了一步……」

其他人趁我换衣服时先行离开,我也急忙背着吉他赶往体育馆。

我一走出校舍,发现外面人潮特别多。可能是从大学部来到我们学校的吧,性别和年龄层不太平均。

他们的目标,好像同样是体育馆。

我还听到有人说「来晚了」和「峰城大附属小姐」之类的字眼。

换言之,这些是来看雪菜的大学生?

天啊……雪菜果然很了不起。

总之没时间耗下去了,当我准备跑向体育馆时——

「……我不能接受!真是够了,为何站在台上的不是我啊……!」

我听到某个人的声音,无意间停下脚步。

「不要抱怨了啦,小朋。说穿了,这也是你自做自受吧?」

「可是!担任乐团主唱吸引人气的作战是我想出来的!小木曾雪菜凭什么学走我的方法啊!」

「她也和小朋一样,为了选美费尽心思吧?」

「可恶……哼、反正她歌喉大概不怎么样,我绝对要大声嘲笑她。」

「你在表演时做这种事,我想只会影响到你的得票率吧。不过,人潮真的很多呢,幸好我有事先找人占位。」

……嗯、早知道就不停下来听了。

连柳原也来啦……我内心加减有些不安,却也无可奈何。

「呐、那边的同学。」

「哇啊旦个、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人在我沉思的时候前来搭话,害我吓了一跳。我慌张地回过头来,看到一位陌生的女性站在我面前。

「你是这里的学生对吧?我想去体育馆,该往哪里走才好呢?」

「啊、这个呢……」叫对方跟着人潮走好像太失礼了。「我帮您带路吧。」

「不好意思喔。」

「不会,我也正要前往体育馆。」

「……是吗?看你身上背着吉他……你等一下要上台表演吗?」

「呃呃、是的。」

「你在赶时间吗?耽误你的时间真是抱歉了,你可以先走没关系喔。」

对方年约三十多岁吧,她微笑的表情总觉得蛮眼熟的……可是她说得也对,我的确没时间耽搁了。

「不好意思……呃、那我先走一步了,您顺着人潮就能抵达体育馆了。」

「是吗,我知道了,多谢你喔。」那个人微笑道。「演唱会加油喔。」

「啊、是,多谢您的鼓励。」

道谢完后,我拔腿冲向体育馆。

没时间理会那些大学生或柳原朋了。

我看了手表一眼。

离正式演出,剩不到二十分钟了。

「你太慢了,北原!」

「感谢你的温言接待啊,冬马……」

来到舞台旁和大家会合后,我稍微叹了一口气。

舞台上正好是我们前一个乐团在表演,我们的出场时间就快到了。

「春希,你有看到观众席的情况吗?」

「嗯,我进来的时候有看到,来了很多人呢。」

体育馆里排满了铁椅,看上去几乎座无虚席。搞不好有些观众得站着看了。

「也对,大家都是来看我们的吧……」

雪菜低语道。

排练的失败经验,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吧。

冬马观察雪菜的表情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用她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雪菜,你很紧张吗?」

我试着关心雪菜。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雪菜先想了一下。

「不过,没问题的。这和排练时的紧张感不同。况且——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雪菜笑着叫我放心,她的笑容确实没有一丝阴霾。

「是吗:…:那我们加油吧。」

「思,到了这个地步——」

「——也只能全力以赴了。」

冬马代替雪菜宣示决心。

「冬马同学……」

「你没问题吧,小木曾?」

「……那当然!除了很紧张以外完全没有问题喔。」

雪菜微笑以答的同时,观众席响起了拍手声。

「啊……结束了。」

依绪说完后,舞台上的帘幕落下,前一个乐团也回到了舞台旁边。

「轻音乐同好会,请准备。」

听到实行委员的催促,大伙心领神会地对看一眼。

「好、上台准备吧。」

我们在社长的号令下搬运乐器上台。话虽如此,伴奏是武也在一旁用笔电操纵的,需要准备的只有我的吉他和冬马的键盘。雪菜很在意麦克风的高度,冬马冷静地提醒雪菜,雪菜才想起自己习惯拿着麦克风唱歌。

吉他接上租来的器材后,我抱着吉他随便试弹进行确认。舞台两侧的扬声器响起电子琴声的振动,我的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怕了吗?」

冬马看着我,露出了试探的笑容。

「……怎么可能啊。」

老实说我是有点害怕,不过我若是会临阵怯场的人,一开始也不会重组乐团了。

「啊——啊~」

雪菜一测试麦克风,帘幕后方响起了近似欢呼和尖叫的骚动声。

「哇啊、不用看就知道客满了。」

「意料中的事啦。」

武也轻叹一口气,回应了依绪的感想。

「呼~……嗯、我准备好了。」

「我也是,随时都能上场。」

两位黑白公主分别向我点点头。

「OK、那我们走吧……对了社长,有什么勉励的话要对我们说吗?」

「我?我就免了啦,挂名的社长说了也没意义。这是你的轻音乐同好会,你才该说点什么吧?」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那请经验丰富的冬马同学说吧。」瞧我拿不定主意,雪菜提出了建议。

「我?……好吧,那我就说一句。」

冬马轻咳一声后说道。

「——你们所有人都太小看音乐了。」

冬马语出惊人,每个人都一脸讶异。

「首先,乐团在一个月前解散就算失败了。这都是社长太轻慢的关系,北原用所剩不多的时间重组乐团,更是没把音乐放在眼里。」

「「呃、这……」」

我和武也同感心虚。

「我们练习时间完全不够,睡眠不足更不可能弹出像样的演奏。况且正式演出前一天还多加入一首歌,未免也太夸张了。从任何角度来看,你们都太小看音乐了。」

冬马说得有道理……只是没必要挑这个时候打击士气吧?

我内心颇有怨言,雪菜却笑着说。

「不过,我认为演唱会应该能成功喔?这也算小看音乐吗?」

「雪菜……」

冬马轻轻颔首回答。

「很遗憾,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都太小看音乐了,也算刚好而已。」

冬马脸的笑容极为淡薄,却又带着无上的喜悦。

「冬马……那好,小看音乐的人也要拿出全力以赴的气魄!」

冬马耸耸肩,她说哪有人这样加油打气的,大家听了也一同苦笑。

「总之麻烦你们啦!伴奏就交给我了。」

「我会在舞台旁替你们打气的,要加油喔!」

武也和依绪回到舞台旁边,实行委员宣告表演开始。

『接下来——由轻音乐同好会为您带来表演!』

司仪的播报声响起,台下响起了先前无法比拟的欢呼声。

「终于要开始了……春希、冬马同学,对不起,都是我害得底下人满为患。」

雪菜对我们露出了俏皮的微笑。

「还有心情开玩笑,代表你没问题了。……我跟你们说,你们要是迷茫犹豫了,就专心听我的音律。我会负责指引你们到最后,帮助你们找回节奏感的。」

冬马先后看了雪菜和我一眼。

这一刻,某个真诚的感想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如今我能站在这里,想必是把一生的运气都用在这一个月了吧。

或者,这纯粹是音乐之神随兴施予我的恩惠,这个推论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当然了,这个音乐之神一定是女神。

「对了,我妈妈说她会和孝宏一起来看演唱会呢。」

「你的家族真的是……唉。」

冬马无奈回应苦笑的雪菜。

有幸成为她们的伙伴,真是太好了。

「二位,谢谢你们。非常感谢你们陪我走到这一步……替我实现了任性的心愿。」

「这种话等表演结束再说吧,你实在是无可救药的笨蛋耶。」

「大家加油吧,让我们一起痛快享受演唱会。尤其第三首曲子是我们的歌曲,我们就在没有外人的舞台上尽情演奏吧!」

我们三人,再一次互望彼此。

她们对我来说,是高攀不起的完美伙伴。

我发誓要顺利演奏到最后,绝不扯她们的后腿。

「那么……开始吧!」

三人共识已成,我向武也使了一个眼色。

我们的计划是,在开幕前播放「WHITE ALBUM」的前奏给观众听。

雪菜站在舞台中央,我和冬马立于左右两旁。

我们面向前方,凝视着即将揭开的帘幕。

这三个多礼拜我尽了所有的努力。我拼命苦练吉他,我敢保证自己付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心力。另外,我还在隔壁同学家留宿、害学校的校花伤心难过、照顾病倒的冬马和纱、强行带走大正浪漫风的小木曾雪菜。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切,全是为了接下来的二十分钟。

我握住琴颈,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之后,舞台正式拉开了序幕——

下集待续

第一卷 插图

第二卷 第四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录入

图源:图源老爷是个冬马党

录入:游戏小说真爱厨

~Introductory Chapter 2~

SESSION 22  演唱会当天

Piece of:春希

「~~~~~♪」

观众听到前奏所发出的欢呼声,在帘幕升起后变得更加响亮。

大家欢呼的原因,一是小木曾雪菜华丽的舞台服装。

二是她压倒性的歌唱实力,让所有人为之心醉。

想必大家都以为,峰城大附属小姐登台献唱,纯粹是要炒话题而已吧?

大部分的人一开始期待的并不是雪菜的歌声,而是她唱歌的模样。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些观众不了解雪菜,他们不了解雪菜有多爱唱歌,不了解雪菜有多喜欢这首歌,不了解这三个礼拜以来她下了多少苦功。

所以,雪菜的歌声非常具有震撼效果。

超乎想像的震撼效果,像电流般窜过台下的每一位观众。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女孩的身上。

台风稳健的雪菜,发挥更胜以往的美声,持续为无数的观众献唱。

很好,这下不必担心了,雪菜不会再受恐惧影响了。

「~~~~~♪」

冬马根本不需要我担心,她演奏键盘的指法一如预期的完美,就算分神观看我和雪菜也还游刃有余。

我们四目相对,她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集中精神好好演奏。

没错,我没心力去在意雪菜和冬马了,整个乐团最差劲的就是我的吉他了。……话虽如此,目前我的演奏没有任何失误,甚至还有心力想东想西呢。

严格讲起来,我的指法其实没有这么从容,真正从容的是我的心态吧。

那种感觉就像我的手指在自动演奏,想不到我竟然有这样的实力了……不久前,我还必需先思考指法才能演奏呢,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这都要多亏优秀的指导者吧,我满怀感激地向冬马微笑,冬马报以一个「你在笑什么」的不悦眼神,也难怪她有这种反应啦。

进入第二段以后,台下的喧嚣声不再,观众静静地聆听我们演奏。

「WHITE ALBUM」原本就不是快歌,这种气氛反而比较好。我想,大家一定觉得雪菜的歌声「超乎想像的好听」吧。

所有人都深信,雪菜的美声将独占鳘头直到最后。但在歌曲结束前,我们还有另一个特殊的点子。

歌曲唱到最后副歌时,我向冬马使了一个眼色。

冬马一脸傻眼的神情,好像在问我「真的要这样做吗」?

那当然啊,冬马。只有我们知道你的本事,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让全校的老师和学生,包括音乐科的家伙,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实力吧。

体育馆虽然只是一个有限的小世界,至少也聊胜于无啊。

向全世界展现你的音乐吧!

整首歌的副歌结束,雪菜的演唱也告一段落,再来由伴奏代替冬马的键盘。

在此之前,冬马深深叹了一口气,还瞥了我一眼。

她捡起放在后面地板上的「那样东西」,走到雪菜的身旁。

同时,现场响起了管乐器特有的柔和音色。

那是冬马演奏的萨克斯风。

注意力都集中在雪菜身上的观众,听到清亮的萨克斯风后一时难掩困惑,然而他们立刻重拾兴奋的心情,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他们大概也发现,萨克斯风的演奏者是个不输峰城大附属小姐的秀才。

冬马甩着艳丽的黑色长发,指法快捷玲珑地演奏着萨克斯风,吸引了体育馆中所有人的目光。

我和雪菜眼神交会,一同笑了出来。

怎么样,各位?这就是冬马和纱,我们的乐团里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喔?冬马和纱可是很了不起的!

我压抑着想冲动大吼的情绪,持续专心演奏吉他。

雪菜发自内心欢笑。

冬马不断用演奏炒热会场气氛。

体育馆内,响彻着我最喜欢的「WHITE ALBUM」。

真不敢相信我能站在这个地方,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现实。

我连忙咬紧牙关,忍住差点落泪的心情。现在哭出来的话,就看不清这份美景了——因为我忙着演奏,没有时间擦去感动的泪水。

第一首曲子演奏结束,冬马也松口放开萨克斯风,台下的观众报以热烈掌声和喝采。

体育馆中充斥着蒸腾的热气,丝毫不像十一月底该有的温度。

演唱后的时间,我交给雪菜自由发挥。

若想直接唱下一首歌,就向武也打个手势。

不过,如果她觉得气氛不错、又有余力的话——

「……呃、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那么,加点闲谈的片段也无妨。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台下响起不知是第几次的欢呼声,音量大到几乎撼动了这座体育馆。

「第一首歌是『WHITE ALBUM』,这也算是一首老歌了,我想蛮多人都听过才对。其实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所以决定先向各位献上这首歌。」

雪菜在成千上百的群众前,笑容满面地侃侃而谈。

她和昨天胆怯的女孩,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原来,三个人在一起——有挚友相伴的雪菜是如此坚强。有幸成为她的同伴,我既害臊又开心。

「那么,先来做个简单的团员介绍。首先,我是三年A班的小木曾雪菜。呃呃,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唱歌,我会好好努力的,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歌声。」

雪菜还特地补充了一句。

「啊、对了,那个投票只到今天为止,请各位多多支持喔。」

「咦?」

我还来不及反应,观众已被雪菜逗笑了。

雪菜竟然提起选美比赛的事情……柳原现在肯定气得跳脚吧?

一旁的冬马也说雪菜的态度很从容。的确,有心力开玩笑,代表她真的很从容吧。

「再来是三年E班的北原春希,一直为我们轻音乐同好会努力的吉他手。」

雪菜介绍到我,我也刷动琴弦回应。

「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个乐团,他一直默默地支持我们,是乐团不可或缺的存在。当然,也是我不可或缺的存在。」

「喂……!」

雪菜,你这种说法不好吧!?

果不其然,体育馆内的尖叫、嘘声、口哨此起彼落。我想大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啦……唉唉。

「下一首歌,有他的吉他独奏喔。而且是非常困难的独奏,万一失败了也请大家多多包含。」

台下又是轰然大笑,为什么她要在这个节骨眼增加我的压力啊……

「这下你失败也没关系了,顶多被笑而已。」

冬马还傻眼地说我赚到了,这些伙伴是不是太无情了?

「后一位,同样是三年E班的冬马和纱同学!」

冬马一脸无奈地展现某段古典乐的快弹,再度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的举动像在宣誓这场表演的主角不只雪菜一人——当然,她本人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我想,不少人都被她的本事吓到了吧?冬马同学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凡是和音乐有关的事情她不输任何人喔。听过刚才的演奏,我想各位也深有同感才对。总之,冬马同学一路提携我们,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负责的乐器有键盘、萨克斯风,还有……」

我不解地歪着头,不晓得冬马还有负责什么乐器?

冬马走到舞台边,从依绪手上拿起某样东西。那个……难道是?

「还有,贝斯!」

冬马背在身上的乐器,确实是贝斯没错。

咦?这是怎么回事!?

瞧我困惑不已,冬马得意地笑了。她迅速接好器材配线,向武也打了一个暗号。

代替开唱倒数的贝斯声,和伴奏交织出前奏的旋律——伴奏中事先录好了键盘的声音,换句话说,冬马最初就计划好了……。

除了冬马以外,雪菜、武也、依绪也对我窃笑。

这些家伙,居然瞒着我干这种事!真受不了,他们什么时候计划好的……

「那么,再来是第二首歌!」

雪菜高声喊道。

「敬请聆听『SOUND OF DESTINY』!」

Piece of:和纱

「要不要给春希一个惊喜?」

昨天午后,雪菜趁他去客厅小睡片刻时,提了一个这样的建议。

「你们私下创作第三首歌,只有我一个人享受惊喜,这样感觉好无趣喔。」

雪菜开怀提议,和纱也赞同了这个意见。继「WHITE ALBUM」的萨克斯风之后,和纱决定在「SOUND OF DESTINY」加入贝斯演奏。雪菜则联络依绪,要求武也加入键盘的伴奏部分。

到头来,没有睡意的他很快就回来了,和纱没办法练习贝斯。不过对和纱来说,没有练习就上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趁他换衣服的空档,从第二音乐室偷偷拿出贝斯还比较困难。

后来,他果真被突如其来的贝斯吓得愣住了。直到前奏开始,他才连忙抱稳吉他演奏,和纱笑得阖不拢嘴。

怎么样,北原,吓到了吧?

这个意见是雪菜提出来的没错,其实和纱也有同样的念头。谁叫他莫名其妙要求和纱吹奏萨克斯风,和纱也想稍微还以颜色。

「~~~~~♪」

和纱将注意力拉回舞台,舞台上回荡着雪菜清亮的歌声。

「SOUNF OF DESTINY」是一首节奏轻快的歌曲,和纱感受到体育馆的观众很投入这场演奏。照这样保持下去,雪菜定能持续虏获观众的心。

和纱并不担心雪菜,真正麻烦的是这首曲子最后的部分……也就是他的吉他独奏。

尽管有雪菜事前缓颊,万一演奏得七零八落,势必会惹来观众的不快。

从惊喜中平复的他,目前为止都还演奏得很完美。

不过,曲子越接近终盘,和纱的视线也渐渐集中在他的手指上。

第二段副歌开始了,这首曲子的歌词到这里结束,再来就是将近一分钟的独奏。

——吉他的独奏,快要开始了。

他注意到和纱的视线,朝和纱做了一个鬼脸,示意和纱集中精神演奏。的确,本该完美无缺的贝斯,产生了一些平时不该有的失误。可是,和纱实在很担心他。

雪菜的歌声也开始有失沉稳,理由不用说也很清楚。

幸亏整首曲子带来的轻快氛围,观众才没有察觉贝斯和主唱的失误。

可是,他们三人都注意到了。

毕竟,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也很了解彼此的乐声……

「~~~~、~~……♪」

歌词的部分结束了。

和纱与雪菜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二人关心的吉他手,先冲着她们苦笑——

随后,他卖力挥舞披克。

Piece of:雪菜

「~~~~、~~……♪」

雪菜难以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

从第二段副歌开始,她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但她真的无可奈何。

因为副歌结束后,就是他的吉他独奏了。

雪菜急得快哭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不安插这段惊喜演出了。

和纱的贝斯听起来不太安定,这绝不是她不擅长贝斯的关系。

雪菜甚至觉得,要是副歌永远都不要结束就好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最讽刺的是,她从自己的歌声中得知副歌快要结束了。

雪菜担心地望着他,和纱也同样凝视着他的手指。

他先向二位伙伴报以一个苦笑,随后握紧琴颈,迅速挥舞披克。

吉他的滑音响起,紧接着是复杂的指法舞动。

「唔……」

雪菜屏息注视他神情严肃地挥动披克。

当初决定唱「SOUND OF DESTINY」的时候,雪菜明知有这段困难的吉他独奏,也没有打消唱这首歌的念头。雪菜用这首歌的优点,强势地说服他改变心意。

雪菜这么做,是要他在舞台上展现帅气的一面,让前来的同学和全校学生,知道他有多了不起。

如今雪菜很后悔这种自私的举动,但她也只能祈祷演奏顺利结束了。

观众的欢呼声没有传进雪菜耳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听伴奏的乐声。

她只是专注地,将吉他的音色刻划在心里。

过了半分钟,雪菜还听不出有失误。

雪菜觉得他的演奏很帅气,当然这也许夹杂了雪菜的私情。

不安、期待、喜悦、愧疚等各种心情混在一起,雪菜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

持续舞动的披克,刷出琴弦的乐声。

雪菜衷心祈祷,希望演奏不要失误……。

支配现场的旋律逐渐转弱——等伴奏的乐声结束,他的演奏也停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对伙伴莞尔一笑。

「啊……」

成功了、成功了……他成功演奏出那段独奏了!

而且在正式演出中完全没有失误!

这时,雪菜终于发现,整座体育馆响起近似怒吼的欢呼声。

Piece of:春希

「哈哈……」

真是奇迹啊,除了奇迹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没想到我能完美弹出「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独奏。从刚才一直望着我的二位伙伴,总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这两人演奏到一半集中力下降,应该没有多少观众注意到才对。

真受不了她们,我的独奏有这么需要担心吗?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技术不好——她们担心成这样,我也不免小有怨言。

……不过,我非常清楚她们是真的担心我,所以我还是真心诚意地感谢她们。况且,我也不否认这场演出纯属奇迹。

老天爷,感谢祢啊,我总算没有扯她们后腿。

我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体育馆内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我知道观众不光是在欢呼我的吉他独奏,心情却依然畅快无比。

假如,促成这场表演的要素,有任何一个没凑齐的话……。

好比武也邀请我时,我没有加入轻音乐同好会。

轻音乐同好会没有被柳原搞到解散。

隔壁的冬马没有陪我演奏。

雪菜没有加入我们合奏。

我没有不顾一切邀请她们加入。

雪菜不是这么温柔的女孩。

冬马不是这么善良的人——

那么,我最后的高中生活,也无法品尝到这么棒的滋味吧。

我真的很庆幸,就算这件事用掉我一辈子的幸运,我也甘之如饴。

看到我的奇迹演出,武也在舞台边做出胜利的手势。之后他恢复冷静,暗示我快点进行下一个步骤。

没错,现在还不到气力放尽的时候。

这场演出的最后,还有一个特别的乐趣在等着我们呢。

我们三人对看一眼,各自心领神会地颔首。

快要喜极而泣的雪菜,先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心情,重拾笑容面对观众。

「呃、再来……是最后一首歌了。」

台下发出了意料中的不满抗议,观众的声音远比我想像的更为遗憾。

他们遗憾的不光是无法看见雪菜,而是我们三人的演奏快要结束了——我这样想不晓得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其实,下一首歌是我们的原创曲,还没有任何人听过……因此,练习时间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雪菜面带微笑地瞄了我和冬马一眼。

「不过,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自己也很满意,相信大家也会喜欢的。」

台下几许加油的呼声,带动无数的声援环绕整座舞台。

我听着众人的声援,轻叹了一口气。

原创曲。

这是我亟欲留下的回忆。

在难以置信的幸运加持下,我不仅达成了原本的真正目的,甚至获得了大家的认同。

我望向冬马,冬马也在看着我。

吉他,演奏得很好。

我从她的嘴型和手势,看出她在称赞我。

这也许是冬马第一次这样称赞我吧。

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回应,她又恢复以往严肃的表情,用眼神示意我还不能松懈。

是是,我知道啦。

冬马就是冬马,我苦笑着抱稳吉他。

「那么,请聆听我们的歌曲。」

雪菜再一次凝视我们。

将三人同在的事实,深深烙印在心里。

「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曲名是……」

冬马的双手轻抚键盘。

雪菜宣告结束的时刻即将到来。

这下子,要结束了。

既然如此……我更该全力以赴。这二十四小时的练习,全是为了这一刻……!

「曲名是……『————』!」

我们三人共筑的、只属于我们的时光,终于开始流动了。

Piece of:朋

…………。

「真的太厉害了……小木曾雪菜唱得好棒喔。」

「就是啊,想不到她唱得这么好。」

…………。

「前两首挑的是经典名曲,这一首原创曲……也很不错呢。」

「这下小朋或许没机会了吧……小朋?」

…………。

「小朋?」

「…………」

柳原本来是想嘲笑雪菜的。

她不敢大声扰乱会场秩序,但好歹也要出一口恶气。

她想嘲笑雪菜,你剽窃别人的作战方案,结果唱得也不怎么样。

她想嘲笑雪菜,其实你比我更想出风头嘛。

可是。

「呐……小雕?」

柳原握紧了拳头。

「……安静点……」

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小朋……你……」

然而,她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她只是,一直凝视着舞台。

一直,追寻着舞台上的身影……。

Piece of:春希

「呐。」

「……怎么?」

「结束了呢。」

「……北原,你知道自己讲这句话多少次了吗?」

我知道自己讲了很多次,详细次数我不记得了。

「没办法啊?真的结束了嘛。」

「表演一开始就预定二十分钟结束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我们轻音乐同好会的演奏,成功博得了撼动体育馆的盛大欢呼声。表演落幕后,满足的成就感充斥我全身上下,善后工作就在表演的余韵中完成了。

而现在,我和冬马在第二音乐室。

「下一个乐团,想必很难发挥吧……真是对不起他们。」

「北原,你变得真有自信呢。」

「我们的演奏确实很棒吧,堪称完美啊?」

我的手指还残留着甘美的余韵。

「少自恋了,只不过比起其他乐团,我们的成员和演奏的素质不一样罢了。」

「素质啊……」

冬马这样讲,代表她也蛮自恋的吧。

「所以观众才会那么激昂。」

「我们也很激昂吧。」

「…………」

冬马耸耸肩,也不否认。

「我要再次向你道谢,冬马。」

我对着冬马的侧脸说谢。

「多亏有你,我才能弹出那段吉他独奏。」

「我又没有……」

「你说,要帮助我成为一个帅气的男人。当我弹完那首曲子,我有一种好像真的掌握了全世界的错觉呢,非常感谢你啊。」

「……哼。」

冬马撇过头,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但我总觉得,她是在隐瞒害羞的心情。

「严格说起来,强行决定『SOUND OF DESTINY』的是小木曾,并不是我……对了,小木曾跑哪去了?」

「善后工作一结束,她就被依绪带回班上了,说是要负责接客工作,来弥补昨天翘班的罪过——而且还得穿成那样。」

「不是穿成大正浪漫风吗?」

「现在舞台服装比较受欢迎吧。」

能看到穿舞台装的雪菜端咖啡,现在A班外面一定大排长龙吧。

「那家伙也几乎没睡觉,居然还这么有精神……」

「雪菜就是那样的女孩嘛。」

「你好意思说得事不关己啊?是你昨天拐走她,才害她必须接客吧。」

「没办法,这都是为了轻音乐同好会啊——呃呃、当然我现在是觉得蛮愧疚的啦。」

「……那你去探望她啊,她会很高兴的。」

「不用啦,我已经在特等席看过了。」

我笑着补充一句,反正我也没体力排队了。冬马无奈地摇摇头。

「你哪来的资格说『看腻了』,也太傲慢了吧?」

「我又没有说我看腻了。况且……我目前在另一个特等席上啊。」

「…………」

我的说法也许不太好吧,冬马倒是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

「为什么你不去换衣服啊?穿成这样不冷吗?」

眼前的冬马——依然穿着黑色的舞台服装,无所事事地靠在桌子上。而我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观赏她的模样。

「当然冷啊,都已经十一月底了。」

「那你去换衣服吧,不然身旁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喔?」

我半开玩笑地调侃冬马,我自己也还穿着西装,根本没有那个心力去换衣服。

「你就没想过,那个男人在这里才害我没办法换衣服吗?」

「啊、抱歉,我现在就出去。」

「……不用了,室内有开空调,一会就温暖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这家伙嘴上抱怨,其实很喜欢这套衣服吧?

「就各种意义来说,我们的演唱会很成功呢。」

不管别人怎么说,在舞台上的我们是最棒的,绝对是最棒的。

「第三首歌真的很棒,冬马的曲子加上雪菜的歌声……至于我的歌词就普普了。」

「歌词确实不怎么样。」我文采不佳,不好意思喔。「……可是还不赖。」

「咦?」

「…………」

我并没有反问冬马,因为我不希望她收回难得的称赞。

「啊、对了。」

我看到一旁的钢琴,想起了某个约定。

「冬马,你还记得吗?你说演唱会成功——就要弹古典乐给我听对吧?」

「……还有这件事啊。」

冬马故意装傻,但我发现她在开口前身体抖了一下。

太好了,她还记得这件事。

「有啊,你可别忘了。」

「你这种外行人听了,只会感到无聊吧。」

「才没有这回事,冬马弹奏的钢琴,外行人也能乐在其中,我很信赖你的钢琴技巧。」

「……笨蛋,被你信赖我也不觉得开心。」

「哈哈,真过份。你要是很累了,那就下次再说吧。」

「那点程度的表演谁会累啊?别拿软弱的你和我相提并论。」

「那么……麻烦你弹给我听好吗?」

语毕,冬马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她静静坐到钢琴前面。

冬马轻叹一口气,开始舞动纤细的手指。

指尖的动作由慢而快,仿佛加装了弹簧般在琴键上来回飞舞。然而,交织出的旋律并不激昂,恰似无数圆润的气泡交叠膨胀,在耳中留下深邃细腻的音色。

我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

不过,这是冬马的曲子。

「呼……」

听着听着,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一年,我一直聆听冬马弹奏非古典乐的琴艺。

而今她就在我面前,只为我一个人演奏。

「冬马,我可以稍微闭起眼睛吗……我不会睡着的。」

「要求别人弹琴给你听,还好意思睡觉啊,真是失礼的观众。」

「我说了不会睡着嘛……」

我顺从曲调轻轻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我似乎从琴声感应到冬马的脉动。

她那坚毅又飘渺的奇特旋律温柔包容着我,像摇篮一样安抚我气力放尽的疲惫身心。

「……今天啊。」片刻后,我不自觉地开口。「我真的很开心呢。」

这段话不是我自愿说出来的,而是在摇篮中毫无防备的我,不小心流露的心声。

「原来世上有这么愉快的事情,我是真心这样想的。这三个礼拜的时间,我始终开心的不得了。所以……」

「…………」

「我不希望就此结束。」

我尽可能保持若无其事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尽管也有不少辛苦的事,但也正因为如此……未来,我也想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我的只字片语,在冬马演奏的旋律中轻柔飘扬。

「毕业后……我也想,三人在一起。」

我用很自然的语气,对冬马说出自己真诚的期望。

「……你和小木曾要就读峰城大学吧?」

默默演奏钢琴的冬马,隔了一段时间后静静说道。

「冬马……你未来打算怎么办呢?要就读音乐大学吗?我们高中明明有音乐科,大学却没有艺术相关的学科呢。」

「我能不能毕业都不知道呢。」

「没问题的,我和雪菜答应过要教你功课了。」

「…………」

也不知道冬马记不记得,她没有回话,我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皮了。

「呐……冬马,你和我们在一起不开心吗?我可是很开心喔,就像我刚才说的。所以,我希望今后也能在一起,雪菜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小木曾她……」冬马先顿了一下。「那家伙……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啊,雪菜很重视自己的伙伴,如果你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三人的关系还能延续下去。」

说穿了,这也许是我真正的期望,并非一时松懈的无心之言。

我也搞不清楚了,意识开始有些涣散了。

「我不希望这段关系结束,未来我也没机会和你们这么厉害的人成为伙伴了吧……」

「唔……」

温和的曲调,变得更加悠扬了。

听起来和温柔的细语声一样,但又夹杂某种悲伤的情绪。

「大家眼中高不可攀的花朵,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成为我的伙伴……」

黑暗中,响起了叹息声。

「本性温柔、却只有我了解的家伙,成为了我可靠的师傅……这样的幸运一旦放过,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呜……呜呜……」

「所以……陪伴我吧……冬……马……」

我的视野——昏暗的视野,在一片漆黑中寂静扭曲。

「我……我……」

我的耳中……传来了「隔壁同学」的声音。

和半年前……不同的声音……

「我……呐、北原。」

「…………」

「呐……」

「…………」

「北原,你醒醒啊。」

…………。

「北原……你别睡啊……」

……………………。

「你不是说……你不会睡着的吗……」

………………………………。

「我好冷……北原……」

Piece of:雪菜

「呼……」

下午五点半过后,大正浪漫咖啡厅结束营业,三年A班人丁寥落。

雪菜啜饮卖剩的热咖啡,稍微吁了一口气。她穿着表演用的衣服,再披上一件母亲带给她的大衣。

雪菜参与接客的这一个半小时,由于教室外的人潮实在太多,每位客人的用餐时间被迫限制在五分钟内,但三年A班的咖啡厅依旧盛况空前。

「谢啦,雪菜。你都这么累了,还麻烦你来接客。」

站在一旁的依绪,也同样暍着咖啡慰劳雪菜。

「不会,没关系的。昨天我中途翘班,总要做出补偿嘛。……只是,没想到来了这么多客人呢。」

「班长看到营业额多了一位数,开心到喜极而泣呢。不过,班长很烦恼明天该怎么营业就是了。」

没错,咖啡厅的生意实在太好,几乎所有的商品库存都在这一个半小时用掉了。她们现在喝的咖啡,原本是明天要用的最后库存。

「啊哈哈……今天依绪也打扮成女侍的话,这些咖啡也会销售一空吧?」

「我就免了啦。话说回来,你的人气越来越夸张了呢,今天的演唱会也功不可没啊!」

「我纯粹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雪菜喜欢唱歌,喜欢和伙伴一起努力——她不过是做了这两件事。

「可是真的好开心喔,表演也很成功呢。」

雪菜非常开心,她很笃定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开心的回忆。

她很享受自己的歌声掳获观众的盛况,她甚至不懂当初排练时为何会怕成那样。整场表演几乎完美无缺,唯有在他的吉他独奏时略微分神。

尤其第三首歌雪菜最为满意——他们演奏着属于自己的旋律,并没有在意台下的观众。奇怪的是,雪菜在歌唱的过程中,发现体育馆的所有人都被那首曲子吸引了。

雪菜从来没有那种体验。

「一开始听到你担任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我还不太敢相信呢。」

「我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参加学园祭的演唱会呢。」

一个月前的雪菜想必也很难相信,在打工地点偶过的男孩会来找她共组乐团吧。

「这都是春希和冬马同学的功劳,有幸认识他们实在太好了。」

「早知如此,我就介绍春希给你了。是说,之前也没有理由介绍就是了,你们既没什么共通点,也不是那种需要别人介绍朋友的类型。」

依绪说,雪菜和春希对恋爱似乎没有兴趣。这句话挑起了雪菜的反应。

「……春希他啊,至今——没有交往的对象吧?」

「你说春希?没有没有没有,我根本不懂他怎么会和武也那种人当朋友呢。」

「是吗,这样啊……」

雪菜心想,他和我一样呢。

一抹微笑,不经意浮现在雪菜的面容上。

「…………」

「啊、那我也该走了。」

雪菜丢掉纸杯后伸了一个懒腰。她偶然望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你要去第二音乐室?」

「嗯,春希说要等我,冬马同学可能也在那里……啊、糟糕,要是还有咖啡可以带给他们就好了。」

雪菜莞尔一笑,她想起和纱非常喜欢甜食。

「依绪,今天也多谢你了。还麻烦你帮我试穿衣服——」

「……呐、雪菜。」

依绪脸色一沉。

「怎么了?」

「呃呃……那个、我知道,这种话不适合我来说啦。」

瞧依绪欲言又止,雪菜不解地歪着头。

「呃、那个,你就当我脑筋有问题,随便听听就好。……假如啊。」

「依绪?」

「假如,你对那家伙是认真的……」

——最好快点行动比较好。

「……!」

雪菜倒吸了一口气,她拼命祈祷自己的表情没有僵住。

「啊、等等、等等,我脑筋不太正常啦,这单纯是我的妄想和胡说八道!」

雪菜很清楚,依绪是在尽力顾全自己的感受。

「我胡说八道的喔?……呃呃,就算那家伙没有兴趣,你也——」

「……没关系的。」

雪菜打断了依绪的话语。

「谢谢你,依绪。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

「啊……这、这样啊。抱歉,雪菜,是我多嘴了。总、总之,这真的是我胡说八道啦,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了解的,但无所谓。」

「咦?无所谓……你、你是什么意思?」

「经历今天的演唱会,我有一个感想。我们三人在一起,可以营造这么快乐的时光……我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

万一,明摆在眼前的齿轮开始转动。

三人就没办法维持这份关系了。

至少,没办法维持现在的这份关系。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伙伴,所以……我想先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像那张照片一样。」

看依绪的眼神,似乎还想再劝雪菜。

「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他们两个人……我真的都非常喜欢。因此我不想改变,也不希望改变。」

「雪菜……」

雪菜不想失去得来不易的真正伙伴。

「……这也是我胡说八道罢了。」

依绪一脸困扰的表情,雪菜刻意对她做了一个开朗的笑容。

「的确是胡说八道啊。」

Piece of:和纱

暗夜不知不觉间掩盖了窗外的景致。

室内也同样变暗了——和纱在太阳下山前,始终没有离开钢琴前面。

和纱一直在为他弹奏钢琴。

一直让他聆听两人约定好的古典乐。

即使在他睡着之后。

「…………」

和纱在月光下偷偷看着他。

看着他靠在椅背上,低头熟睡的身影。

和纱在他睡着后,逐渐停下引人入梦的琴声,音律也淡入了黑暗之中。

坐了超过一小时的和纱,站起来静静走到他的面前。

「……北原。」

接着,和纱呼唤酣睡的他。

「喂、北原。」

「…………」

「为什么要睡着啊?我的演奏很无聊吗?」

「嗯……唔嗯。」

「叫别人弹钢琴,结果你自己睡大头觉,也太过份了吧。」

和纱问他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他只是打了一个呼噜来回应和纱。

「——真受不了你。」

和纱俯视他的睡脸,看上去无忧无虑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和纱病倒,他几乎忙着看护和练习。昨天他也没有小睡片刻,大概都是靠精神力在硬撑吧。

这三个多礼拜,他应该一直都是这样子。

而现在演唱会结束,所有累积的疲劳一口气爆发出来了,这也代表他付出了超越极限的努力。

「你……真是个笨蛋。」

和纱戳戳他的脸颊。

「嗯、嗯呜……?」

「你唷,睡得那么幸福。」

「嗯—……」

「演唱会成功,你很高兴是吗?」

「嗯唔……?」

「你问我?我呢,我……大概比你更高兴喔。」

当和纱的萨克斯风获得热烈回响,他的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情。

当和纱拿出贝斯弹奏,他还一脸愣头愣脑的模样。

之后……当他弹完吉他的独奏,还对和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的每一种表情,都深深烙印在和纱的心里——因为,那些表情都是和纱带来的。

「唉……喂、北原。」

和纱戳着他的额头。

「你真的很烦人耶。」

「嗯嗯……」

「打从我认识你以来,就觉得你是个麻烦的缠人精了。不过是当个班长,却正经八百地跑来找我这种人说话。」

「嗯啊……嗯……」

「动不动就叫我写东西、或是跑来通知我事情……真是又吵又烦人。」

无论和纱怎么抱怨、无视他,他也从未放弃接近和纱。

「最后,还把我找来参加这种热闹祭典。」

被母亲抛弃的和纱,始终都是孤独一人。

他却不断踏入和纱自我封闭的世界。

「我本来……一个人就够了。」

和纱轻抚他的脸颊。

他依然没醒来。

「全部……都是你害的。」

和纱朝他的浏海吹气。

他依然没醒来。

「全都是你……」

两人的额头轻触。

和纱她——

「嗯……」

悄悄地。

悄悄地,亲吻了他。

和纱以笨拙、生硬的动作,努力将颤抖的嘴唇凑近他。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偷偷亲吻他……。

「嗯、嗯……」

和纱无法呼吸。

她也无法挪动自己的嘴唇。

她只能尽情感受对方的柔软和温暖。

「……!」

缺氧的和纱,终于回过神来拉开距离。

「噗啊……呼,呼……」

「嗯唔……嗯嗯。」

而在和纱眼前——被公主亲吻的王子,仍未清醒。

「啊、啊……」

和纱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我竟然……」

各种感情在和纱脑海中交错。

「对、对不起,北原……我不是、这个意思……」

和纱拼命向熟睡的他辩解。

「因为……不对,都是你毫无防备的关系……啊、啊啊。」

和纱自问,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好?

「我好差劲……我太卑鄙了。」

「嗯—……嗯嗯……?」

「……!」

瞬间,和纱飞奔离去。

她也没拿替换的衣服,直接打开房门,冲向第三首乐室外的楼梯。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和纱混乱的思考回路中,涌现迟来的不安。

他……真的睡着了吗?

会不会,其实他中途就清醒了?

「唔……」

最后,和纱选择了逃避。

Piece of:雪菜

雪菜刚买的罐装咖啡和奶茶。

「不该……这样啊……」

全都掉到了地板上。

Piece of:私吞

「嗯……咦?」

等我醒来,发现室内一片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我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在并排的桌椅中,我看到一台月下的钢琴,这才想起自己在第二音乐室。

……冬马呢?

我想起她有弹奏古典乐给我听。可是,演奏者已经不在钢琴前面了。

冬马回去了吗?

糟糕了,难得冬马弹琴给我听,我却睡着了。

我睡着前……和冬马说了什么呢?

她应该知道,我希望三个人还能在一起吧?

不过,我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答的——是我睡着才没听到的吗?

就在我唉声叹气,埋怨自己错失良机的时候。

「早安啊。」

「哇!?」

我被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吓到,对方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

「呜呜,春希你好过份喔,怎么吓成这样啊?我又不是幽灵。」

「咦……雪菜?」

「嗯,是我喔。早安,春希。」

漆黑的钢琴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歌手。

雪菜也穿着舞台服装站在我面前。

「你很累了吧?看你睡得很沉呢。」雪菜温柔地笑了。「这也难怪,你这阵子一直很努力嘛……辛苦罗。」

「啊、嗯,谢谢……呃呃、对了,你班上的工作呢……?」

「当然是结束了我才过来的啊,现在已经六点多了。」

「六点多?」这么晚了啊……。「我的确睡得很沉呢。」

「对啊,我来到这里已经二十分钟了。」

「咦?对、对不起……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你刻意留下来等我,我不好意思叫醒你啊。」

雪菜又说。

「况且……观赏春希的睡脸并不无聊喔。」

「睡、睡脸?……雪菜啊,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

「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说呢?」

雪菜不置可否地笑了。

「不要戏弄我嘛……」

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掩饰害羞的情绪。

「好、好痛……」

我刻意转动的肩膀发出了肌肉酸痛的悲鸣。

「春希,你这么厉害的人也吃不消了吗?」

「最近太操劳了,是有点吃不消。雪菜,你也很累了吧……嗯?」

这时,某样东西从我的肩膀上滑落。

「……?」我弯腰捡起那样东西。「这是、大衣?」

「啊、抱歉,那是我的大衣,我母亲带来给我的。这个房间有开暖气,不过我想还是盖一下比较保险……」

雪菜笑着为她的自做主张道歉。她怕我睡觉着凉,特地将自己的大衣盖在我身上?

「我才应该道歉,你穿成这样明明比我更冷……对不起,都怪我睡着了。」

「不会,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道歉喔?」

微笑的雪菜,在月光下犹如幻影般唯美,浑身散发恬淡的光彩。

「……谢谢。」

我交还大衣,雪菜说不客气。

今天,她甜美的声音不晓得虏获了多少男人的心?

「演唱会……很愉快呢。」

雪菜拿着大衣,兀自嘀咕道。

「真的、真的是最棒的演出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久前,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整个会场还热闹不已呢……」

「我也是啊,多亏有雪菜和冬马,我才得以站上那个动人的舞台。」

我一个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不是的,这一切都是多亏你喔。春希,是你……将我带到那个舞台上的。你赞赏了我唯一的兴趣,而且还信赖我,让我有机会在一大群观众前献唱。」

雪菜笑着说,是我给她这份勇气的。

「我……我只是不顾一切往前冲罢了,还害你配合我任性的要求。」

雪菜相信我这么自私的家伙,陪伴我一路走过各种困境。

她甚至给了我,邀请隔壁同学的勇气——

而且,她高声唱出了我拙稚的梦想。

「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你愿意将我视为伙伴……」

雪菜在黑暗中仰望着天花板。

「呐、春希,今后……你也要永远陪伴我喔?」

这是一句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嗯,我答应过你了。」

不过我知道,雪菜指的是那天的约定。

那是我答应雪菜,绝对不会离开她的誓言。

也是不再让她失去伙伴的保证。

奇怪的是——

「永远、永远喔?真的……永远不变喔?」

「……雪菜?」

这句话明明是说来安心的,雪菜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安。

「毕业后……升上峰城大学一年级……升上二年级、三年级,大学毕业后出社会工作,也要永远陪伴我……」

雪菜的言词间,透露着焦虑的气息。

「然后……然后……」

「你、你先冷静点,雪菜。」

她是怎么了?为何一下子变得这么慌乱呢?

「呃、对了,我先去开电灯……」

我不明究理,决定先走去墙边开灯——

「不要走!」

突然,雪菜大喊。

「求求你……不要走……」

「咦!?」

雪菜靠在我的背上。

不会吧?

……雪菜是怎么了?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雪菜紧握着我的西装外套。

身后,传来了大衣滑落的声音。

「雪、雪菜……?」

「……」

「我、我知道了,我会留在这里的。」

雪菜像个小孩一样激动而混乱。

她的反应和昨天在电车里有点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而且,她叫我不要走……这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我不开电灯就是了,所以你先……」

我无法直接叫她放手,对一个寻求慰借的人,我说不出这种话。

可是,现在室内很昏暗,又没有电车里众目睽睽的视线,她再不放开实在不妙……。

「…………」

不久,雪菜静静放开了我。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先慢慢转身面对雪菜。

当然,我没忘了顺势拉开一段距离。

「雪菜?」

「……对不起。」

雪菜开口道歉,不晓得她为何要这么说?

「呃、没关系啦。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

雪菜闭上了双眼。

她果然哪里怪怪的,难道在大正浪漫咖啡出了什么事吗?

「雪菜……你还记得吗?」

所以,我再次提起那一天的约定。

「那一天,我在你家门前答应你的时候,我说过了,有困难的话欢迎你告诉我。」

雪菜紧闭的眼眸,终于打开来看着我。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告诉我吧?在我能力范围内……我愿意做任何事帮助你。」

语毕,我对那双凝视我的眼眸微笑。

这句话和当初的誓言一样,和我第一次称呼她雪菜时一样。

「春希……」雪菜一直看着我……之后,她总算开口了。「那么,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嗯,没问题,什么事?」

「…………」

雪菜再次闭起眼睛说。

「我从小一直在思考,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做这件事。」

「……?」

雪菜是什么意思?总之先听她说下去吧——

「我想到了几个理想的场景,大多是一些可笑的想法,我也不太好意思说……」

可是,我越听是越糊涂了。

「那些场景……都不该是这样的。在各式各样的场景中,有突如其来的、也有意料之中的情况,但我总是处于被动的一方。我只是主动等待对方……然后心动地接受追求。」

「……呃呃、对不起,雪菜,我听不懂——」

「所以……」

睁开双眼的雪菜,大步走到我面前。

「咦?」

我还来不及惊讶——

「所以,像这样子……」

刚才抓住我背部的小手,这会儿抓住了我的胸口。

「雪……菜?」

「像这样子……」

她的俏脸,也靠上了我的胸口。

「……!」

这个情况和昨天别无二致,感触却完全不一样。

「我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主动追求呢……」

我的胸口一带,传来雪菜害羞的声音。

「春希……」

我感受到雪菜手掌的触感,以及贴住我胸口的额头、脸颊、耳朵有多柔软。

雪菜的低语,刺激着我的听觉。

雪菜的甜蜜发香,充斥着我的鼻腔。

「……啊……」

雪菜的一切支配我的五感,让我的思考逐渐麻痹。

剧烈的心跳鼓动,慢慢失去理性的节奏。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也没想和别人做这种事……真的喔……?」

「雪……雪菜……」

雪菜她……。

她缓缓抬起头来。

一位双颊嫣红的少女,就在我的眼前。

「呐,春希。」

她的眼眸,深情凝视着我。

我的脸庞,沐浴在她的温热叹息中。

「所以……所以呢,我的愿望是——」

「……」

讨厌我的话,躲开也没关系喔……?

雪菜再次闭上双眼。

不过,她这么做……

「雪菜……」

这个举动……。

「真的……可以吗?」

这个举动代表……。

「选我……你不后悔?」

这个举动代表,我们三人无法维持以往的关系了。

「你是……认真的……?」

「…………」

这一切,要结束了吗?

我们,没办法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我们三人,没办法在一起吗?

没有……其他选择吗……?

「……我……」

我无法仰赖别人。

现在,只有我能做出决定。

月色、黑暗——无声的钢琴,全都无法依靠。

我必须凭自己的意志做下决定。

决定该断送什么,以及不得不断送什么——

「我——」

因此,我……

这一天。

是我做下决定的日子。

十一月底的某个礼拜六。

峰城大附属高中学园祭的第二天。

这一天,是轻音乐同好会正式登台演出的日子-

也是我们三人最开心、最愉快的日子。

也是我们三人度过最美妙的日子。

而这一天。

也是我们三人,真正共处的最后一天。

第二卷 第五章

~Introductory Chapter 2~

SESSION 23  11月27日

Piece of:和纱

冬马和纱,从小就离不开钢琴。

钢琴是她和这个世界连系的重要存在。

和纱唯一的亲人冬马曜子,在女儿出生后就买玩具琴弹给她听,还让她自己弹奏摸索。和纱三岁就开始正式学习钢琴了。

和纱还不识字就会看乐谱,五岁就参加了钢琴大赛。

之后,和纱的生活总有钢琴相伴。这对和纱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她几乎是透过钢琴和一切事物产生连系的,包括她的母亲、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

而这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她完全没想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钢琴。

不过和纱并不在意,至少——她是喜欢母亲的。

母亲从来没有参加学校的活动,家事也全部交给家政妇处理。忙着参加表演的母亲经常不在家,有时候母亲好几天、甚至好几周不在家的原因是和男人旅行,和纱也并没有因此讨厌母亲。

因为母亲回家时,愿意陪她一起吃饭聊天。当她有比赛,母亲也会尽量拨时间参加。一旦获得优胜,母亲更是满心欢喜地称赞她。

最重要的是……不管母亲到哪里,最后一定会回到和纱守候的家。

所以和纱一直相信,自己是被爱的、自己是被需要的,自己不是孤单一人的。

既然钢琴是和母亲之间的牵绊,那么喜不喜欢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料某一天,和纱面临了母亲突如其来的告别。

『现在带你一起走,也是没有意义的。』

冬马曜子撂下这句话,独自搬到了欧洲居住。

和纱听到这句话时,没有质问母亲原因、也没有哭闹耍脾气。她只是听到,自己至今深信的一切开始土崩瓦解的声音。

过去,和纱是透过钢琴看世界的。对中学刚毕业的和纱来说,被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母亲否定的现实,等于是被全世界的一切给否定了。

从那时候起,任何事物都成了她的敌人。

更讽刺的是,和纱唯一能相信的,竟是全世界背叛自己的确切事实。举目所及的一切,看起来都变得可恨不已。

和纱开始厌恶一切,她尤其讨厌别人,只想一个人独处。

同时,至今和钢琴相伴的人生让她非常空虚。

她很想抛弃过去的自己,所以她决定要和钢琴诀别。

和纱想放弃钢琴,却又进入高中的音乐科就读——应该说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选择——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音乐科里的所有人,不论老师或学生都用「冬马曜子的女儿」这个身份来看待和纱。

老师们逢迎巴结,而且特别关照和纱。

班上的同学对此也多有怨言。

和纱已经很讨厌外人了,偏偏这些人三番两次害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累积的压力慢慢转化为愤怒,怒火中烧的和纱,持续疏远和威吓那些人,以免他们来靠近自己。

和纱达成了目标,终于没有人愿意和她扯上关系了,问题是在这种班级里根本不可能过得开心。和纱迟到及翘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后来她根本懒得去学校了,二年级旷了将近一半的课程。

可是,她旷课的时间……还是花在了钢琴上。

当然,那些时间不是用来努力提升自己的琴艺,她只是随兴弹奏自己喜欢的曲子来打发时间,她连打发时间的手段都只有钢琴。

被钢琴伤害的和纱,却矛盾地靠钢琴发泄压力。

和纱实在不知道其他的办法,她的人生只有钢琴,没有钢琴她甚至不了解自己。

自家的练习室和学校给予的第二音乐室,成了她厌世的避风港。

她憎恨、厌恶、疏远钢琴,但又无法和钢琴诀别。

话虽如此,她也没心思再次认真练琴。反正母亲离自己而去,做这种事也没意义了。

和钢琴保持微妙距离的日子,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她升上三年级,从音乐科转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普通科。直到,她在普通科遇上了一位烦人的班长。

和纱是在今年春天认识他的。

然而,和纱不记得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她压根就不想和班上的同学打好关系。

在普通科的和纱只想和空气一样,过着没有人在意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低调生活,再撑个一年她就能毕业了。

所以和纱上课和下课时间都在睡觉,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和自己说话。郁结的时候就干脆翘课不来学校了。

想不到这种新生活——才过没几天就出问题了。

理由是,一位和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隔壁同学」跑来找她谈话了。

「啊、抱歉,冬马,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

那个人在午休时间前来攀谈,没吃中饭的和纱正要睡觉。

「……你谁啊?」

和纱疑惑反问,对方一脸讶异的表情,随后他恢复冷静说。

「呃呃、我叫北原春希……是坐你隔壁的。」

和纱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想。

「……干嘛?」

「呃、那个,昨天班会时我被选为班长了,你在睡觉可能不知道吧,请多指教啊。」

「…………」

和纱本想趴下来无视他,他赶紧拜托和纱先听完主题再睡。

「是这样的,今天班导跟我说,冬马你完全没有缴交书面文件吧?老师很困扰喔。」

这个班长说的是事实,和纱遇到这类麻烦事都是极力装蒜的。不过,老师困扰的并不是和纱没有缴交书面资料,而是和纱是从音乐科转来的麻烦人物。

「我难得当上班长,老师就拜托我来催收了。所以请你在睡觉前,先听我说明吧。」

「…………」

「总之,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例如健康诊断的调查报告、班上的问卷调查…啊啊,选修课程意愿最好快点,下礼拜就要上选修课了。」

他那笑容满面、故作亲密的表情……

「还有,这是学生优待的申请书,你家住岩津町对吧?定期车票还有的话就不用了。」

他那自以为亲切的态度……。

「对了对了,下礼拜开始有监护人面谈喔。」

「监护人……」

「这个快点拿给家人看吧,不然家长也很难排行程嘛。」

还有,他那剌伤和纱内心痛处的殷勤口吻……。

说穿了,这个自称班长的男同学,他的一切都让和纱火大不已。

「另外,这个是……」

和纱默不作声,他误以为和纱是在专心听讲,还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你这家伙烦死了,不要来找我说话。

和纱不想引起争端,只想像空气一样度过平凡的一年。

本来,她是这么打算的。

她也不想再攻击别人了,那只是自讨没趣而已。

不过——

「……喂。」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你很惹人厌耶。」

和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仿佛否定对方所有存在意义的冷漠眼神。

「啊……呃。」

善意被践踏的班长,狼狈的模样甚是可怜。

「抱、抱歉……因为,这是……必要的事情嘛。」

然而,他还是勉强激励自己说下去。

「……必要?」

对谁有必要?

对和纱的人生有必要?

少自说白话了,少将这种观念强加在别人身上了。

一个小小的班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班长。

明明什么都不懂。

「是必要的……没错吧?面、面谈也是啊,我们都高三了嘛。」

他临时掰了一个理由自圆其说。

当他说到「将来」这个字眼的一刹那——

「——你闭嘴!」

和纱愤怒大吼。

教室里的所有人,全部转过来看着和纱。

无数错愕和惊讶的视线,都集中在和纱的身上。

「……!」

和纱猛然起身,椅子几乎被她撞倒在地。她飞奔离开教室,抛下那位班长和满场尴尬的气息。

苦楚的滋味在和纱口中蔓延开来。

她好不容易有心度过平稳的校园生活,这下又变得和去年一样了。她开始搞不懂自己为何转来普通科了。

愤怒的情绪不断膨胀,和纱跑到第二音乐室弹琴聊以慰借。

于是,和纱的计划转眼就化为泡影了。

高中三年级的生活,非但没有比前两年好,反而比去年更加不悦。

理由无他,那位班长超乎想像的烦人,而且打死不退。

「早安,冬马,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昨天才在众人面前丢脸,今天他就跑来向和纱赔罪了。

按常理思考,普通人受到那样的对待,是绝对不会再来找和纱说话的。

这个意外的发展,和纱除了装睡来个相应不理,也别无他法。

之后,他三不五时跑来干涉和纱。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出于班长的义务感使然吧。撇开和纱的事不谈,他对三年E班的事情尽心尽力也是众所皆知的。

凡是遇到球技大会之类的活动,他总是率先负责处理,并且积极接下没有人想做的职缺和杂务。

班上有人无法出席委员会活动,他也不辞辛劳地代为出席,会后再向当事人进行详细的报告说明。

他常帮请假的同学抄笔记,或是借钱给没钱吃午饭的同学,不然就是陪心怀烦恼的同学一起解决问题。

他对任何人都是公平、公正的态度,哪怕对是和纱这样的人。

换言之,他是个认真又无聊的家伙。

简直可笑,和纱都记不得自己嘲笑过他多少次了。

那家伙,是不是有病啊……。

总之,和纱很不喜欢他这个人。

个性鸡婆到惹人厌,又看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平时上课专心听讲,深受教师的喜爱,学业成绩又优秀无比——这种认真的生活方式,和纱就是看不顺眼。

所以,和纱一直故意无视他。

和纱知道凶他也没用,干脆选择视若无睹。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和纱才会赏他一句你很烦。看他一脸落寞的表情相当痛快,但隔天他又会笑着对和纱道早安。

压力、愕然以及各种不明的情感,渐渐积蓄在和纱心中。

而发泄这些情厌的方法——终究还是钢琴。

和纱不只在家弹琴,翘课或放学后也躲在第二音乐室里敲击琴键。

每当和纱徜徉在指尖的律动中,总不免去思考让自己火大的原因——不消说,这都是那个烦人的班长害的。

那种生活方式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个问题困扰和纱很久。

和纱无法理解,他那为别人付出、遵从社会礼教的人生有何意义。

其实,他要在别的地方怎么过活都无所谓,无奈和纱去学校一定会碰到他,而他也不厌其烦地跑来关心和纱,最烦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和纱更不高兴的是,其他同学对待自己的态度。

曾经破坏班上气氛的和纱,没有像去年一样在班上受人忌惮。一开始和纱不明白原因,后来才知道这又是拜他所赐。

最夸张的是,他逢人就说冬马人品不坏。班上渐渐产生一种温情的气息,大家都很放心将和纱交给班长照顾。

和纱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拜托他这么做的?

和纱的不满,再次透过钢琴发泄。

不知不觉间,和纱弹奏钢琴的时间远比去年还要多。

在满怀郁闷的日子里,和纱邂逅了某个人。

——「弹吉他的同学」。

那是和纱无意间听到的乐声。

像平常一样在第二音乐室弹琴的和纱,意外听到窗外传来了吉他的音色。

第一次听到那水准奇差的拙劣演奏,和纱傻眼到连弹钢琴的兴致都没了。

那种一听就是初学者的吉他演奏,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和纱偶尔停下来休息时,才会注意到对方的吉他声——和纱不禁感叹,连班上以外的地方都有烦人的家伙。

和纱努力无视吉他声,持续占领着第二音乐室。日子一久,她也多少了解隔壁音乐室的情况了。

每逢周二和周四,第一音乐室都有乐团练习。水准普通的乐团成员,会进行两个小时的普通演奏,整件事到这里都还算稀松平常。

不过,等乐团练习完……「弹吉他的同学」常利用团员回去后的时间,独自留下来练习吉他。

乐园共同练习时,那个拙劣的吉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换言之,对方大概是乐团的替补人员,或是类似见习成员的存在。

之后,和纱时常想像隔壁的拙劣吉他手,也许是升上高中才学吉他的一年级学生。和纱替对方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弹吉他的同学」(她不知道对方性别)。每周二和周四的放学后——连和纱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很期待聆听那拙劣的演奏。

因为,世上只有这个陌生的隔壁同学,能让现在的和纱感受到纯粹的优越感了。

对这个有别于母亲、有别于音乐科同学或烦人班长的存在,和纱产生了一股随和的亲密之情。

话说回来,这位「弹吉他的同学」练再久都没有进步的迹象。

和纱嘲笑对方的琴艺好一阵子,后来她发现自己心中慢慢有种焦躁的情绪。

技术真差,为什么就是不会进步呢?

拥有音乐才能——而且技冠音乐科的和纱,完全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花了一、两个月还练不好乐器。

当然,世上难免有这种人,和纱也懒得去管别人的事情。

问题是,这位吉他同学是和纱的邻居,也是和纱无意中视为好友的亲密人物。

那个人总在大家回去以后,一个人默默地努力练习。

努力并不代表一切,但一想到那位独自努力的隔壁同学,和纱总是难掩焦急。

和纱自认,她绝对有本事好好指导对方。

某天这个想法突然浮现心头,和纱自己也觉得很讶异,她都忘记自己多久没和别人积极接触了。

遗憾的是,缺乏社交性的和纱实在有心无力,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接近那位弹吉他的同学。

几经思量,和纱决定先去偷看对方。

过去和纱不打算认识对方,可是既然考虑到见面问题,那好歹要先确认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满怀好奇的和纱,终于在某个礼拜四看到吉他同学的真面目了。

等对方练习完离开第一音乐室,和纱也看准时机跑出第二音乐室。她本来想跟踪对方一阵子,再找个机会绕到对方面前,看清那家伙是何方神圣——可是,这个麻烦的作战计划中途就作废了。

「……咦?」

和纱离开第二音乐室,一看到吉他同学在走廊下的背影,整个人当场愣住了。

她愣住的原因是,那个人的身份太令人意外了。

她不必看对方的脸,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因此,和纱错愕地目送对方离去。

那个弹吉他的同学……

和纱唯一的朋友……。

根本不是什么一年级生,而是她的同班同学……那个烦人的邻座班长。

隔天。

「……冬马?」

「咦!」

和纱出神凝视他的面孔,不小心被他发现,于是赶紧转移视线。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家伙!

和纱反思这个从昨天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这种死脑筋又无趣的家伙,跟人家学什么吉他啊?还挑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

装睡的和纱叹了一口气,在她想像中的「朋友」似乎也幻灭了。

仔细想想,弹吉他的同学认真努力的性格,和这个班长还真有几分相似。

……但,话又说回来。

弹吉他的同学,曾是和纱唯一的期待。

结果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和纱不知该如何攀谈的对象,竟是那个时常跑来烦她的家伙——

和纱又叹了一大口气。

想教对方弹吉他的心思就这么毁了,还是被他本人给毁的。

和纱甚至对他抱有愤怒之情,他念书明明那么厉害,吉他却糟得一塌糊涂,和纱诅咒他最好永远不会进步——然而,自从那一天以来,和纱总会不自觉地望着他。

毕竟,他是和纱难得视为朋友的对象,即便这是和纱的一厢情愿。

再者,他也是和纱难得想鼓起勇气攀谈的对象。

和纱看着他、观察他,在放学后依旧聆听他的演奏。

过了一段时间,和纱(装睡)偷听他和一位好朋友对话——那个友人以前向和纱搭讪,被和纱狠狠踹了一脚——和纱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几个情报。

其一,他们在从事轻音乐的杜团活动。

其二,他们以学园祭的演唱会为活动目标。

其三,他果然是候补吉他手。

以及……轻音乐同好会,在暑假也会来学校练习。

暑假开始后,和纱很烦恼。

她刻意排满行程来断绝这份烦恼,例如独自外出旅行,或是参加驾训班考照等等。

不过,她很快就失去了旅行的兴致,她也受不了向驾训班的臭屁教官讨教,驾训班只去几次就没去了(开车本身倒是轻松愉快,她自己练习几次就考上驾照了)。

所以,失去了预定的行程——和纱又开始烦恼了,她在烦恼暑假该不该去见那位弹吉他的同学。

和纱依旧有心教导对方弹吉他。倘若她肯介入指导,对方也许有机会在学园祭前升上副吉他手的位置。

不料,弹吉他的同学,却是那个烦人的家伙……

和纱烦恼不已,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她可以撒手不管,但她选择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除了母亲以外,她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烦恼别人的事情。

后来,她得出了结论。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和纱视为朋友的对象,这点始终未曾改变。

因此——和纱决定接近对方一次。

理由是,她不想背叛自己仅存的心灵依靠。

「…………」

八月的某个礼拜四。

翘课惯犯竟然顶着艳阳天,在暑假时来到学校。她和平常一样待在第二音乐室,等待轻音乐同好会练习结束。

过没多久,这一刻来临了。隔壁热闹的乐团成员离去——和纱翘首盼望的时间,终于开始了。

和纱来到走廊,站在第一音乐室前侧耳倾听。耳闻室内拙劣的吉他声,和纱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她用力深呼吸。

和纱集中精神,尽量伪装成平时不亲切的冷淡模样。

对方一看到和纱进门,整个人呆若木鸡,吉他演奏也停了下来——面对暑假也不忘练习的认真班长,和纱说。

「北原,你在干什么?」

而且,她还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咦、冬马?呃、我在练习吉他啦……」

「是喔,你在练吉他啊,我以为你在弹橡皮筋呢。」

「……技术差真是不好意思喔,我也是很努力在练习啊。」

「这么说你没才能罗?」

「你很烦耶,我今年才开始学的。好啦,我知道自己没才能,没才能也无所谓啊。」

「……为什么?」

「嗯~、弹吉他很愉快啊。所以技巧不好,我也不愿放弃弹吉他。当然,我很努力练习精进琴艺。在娱乐中慢慢进步,你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

「冬马?……呃呃、抱歉,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不奇怪,只是有点害臊就是了。」

「这、这种事情放心里就好,不要说出来啦!」

「那你一开始别说啊。……北原,你那个借我一下。」

「咦?啊啊、你说吉他啊?你想试看看吗?好啊,你就体会吉他有多困难——咦?」

「……呵呵。」

当天夜里,和纱在自家床上滚来滚去,完全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真、真的假的?」

和纱演奏完时,他那充满惊奇的表情。

「咦?……拜、拜托,请你教导我吧!」

和纱表明愿意指点他时,他那激动求教的态度。

「呃呃、是这样吗?嗯、是喔,原来啊……」

他的一举手一投足……

「谢谢你,冬马!真的太感谢你了!」

和纱反复在心里重温这一切。

「他也太不顾尊严了吧……真受不了。」

和纱嘴上不饶人,笑容却一刻也没停过。

对方是她暗自抱持亲密之情的友人,而她成功教导对方弹吉他了。

那个烦人的优等生,个性依旧烦人无比,可是他认真聆听和纱的指导,按照和纱的指示练习吉他。

和纱没有告诉他详细的原委,包括自己为何懂得弹吉他,以及自己常在第二音乐室听他弹吉他等等。

和纱装成碰巧出现的样子,然后心血来潮教他弹乐器,以省下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轻叹一口气。早知如此,真该快点去教导他,根本不需要烦恼。

不可否认的,今天的体验和纱确实很开心。

厌世的和纱敌视一切事物,选择了孤独的生活。

可是,如今她深刻了解,这种孤独的生活终究太寂寞了。

今天一整天,和他热衷讨论音乐的这段时间,真是一段幸福无比的时光,和纱仿佛意外找回遗忘在生命中某个角落的宝物。

每次想起都觉得好开心。

「…………」

沉醉在开怀气氛中的和纱,偶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家伙,蛮不妙的。

撇下快乐的回忆不谈,这是和纱教导他两个多小时的结论。

那个班长——弹吉他的同学,音乐才能明显低于水平。

每一个指法,他要先在脑海里模拟才按得出来,指令传导到手指的速度又不快。

他是靠思考演奏,而不是靠感觉,所以一不小心失误就没办法救回来。思绪不够从容,便难以完全修正偏颇的音程。

没有明师的自我摸索,更加深了他的演奏缺陷。想靠自学进步,得先具备一定的水准和天赋。缺乏音乐基础盲目练习,不懂正确的节奏和音程,造成了他现在的恶性循环。

「该怎么办呢……?」

和纱不知道他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和练吉他的理由。

虽然不明白理由,和纱还是想帮他一把,让他至少能当上副吉他手。难得他这么真挚面对音乐,和纱想协助他站上舞台,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也好。

不过照这样下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今天短短两个小时的课程完全不够,和纱必需花更多时间,让他的耳朵记下音乐的相关基础才行。

话虽如此……再次造访第一音乐室又很不自然。平时在班上无视他的和纱,放学后岂能主动前去教导他呢?

今天,和纱用心血来潮当理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

再加上,和纱还有一个无法教导他的理由——当他说「你以后能不能再教我?」,和纱不小心回答「我死也不要!」。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没办法教导他,又要如何帮助他进步呢?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站上舞台呢?

「要如何……帮助他呢……」

和纱躺在床上拼命思考。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帮助别人,所以她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一刻,和纱专注想着他的事情——将自己、母亲、钢琴、以及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赶出脑海。

心中,只留下这个唯一特别的存在。

犹如一个热恋中的女孩……。

五天后,礼拜二。

第二音乐室完全变了一个样。

这个房间除了钢琴以外,原本和其他教室一样只有课桌椅。现在里面多出了爵士鼓、吉他、贝斯、萨克斯风等各式各样的乐器。

每一样都是冬马家地下室里的备用品,和纱专程请配送业者送到了学校。

和纱来到摆满乐器的室内,坐在钢琴前等待弹吉他的同学练习。

终于,隔壁的窗户传来了拙劣的吉他声。

「——欸、怎么又是『WHITE ALBUM』啊?你也太喜欢了吧。」

他会弹的曲子很少,每一首都弹得很糟糕。这算是他弹得最好、又最常弹奏的曲子。

也罢,他喜欢就好。苦笑的和纱转换心情,集中精神面对钢琴的琴键。

之后,和纱也开始轻灵演奏——「WHITE ALBUM」。

和纱不是独奏,而是刻意配合隔壁的吉他声。

隔壁的同学似乎被相同的旋律吓到了,吉他的声音也静了下来。隔了一拍后,和纱也停止演奏钢琴。

不久,吉他声再度响起,和纱的钢琴声也跟了上去。在旁人眼里,这样的行为无疑鸡婆又烦人,但和纱就是要他聆听自己的伴奏。

这次,节奏和音程偏差的拙劣吉他没有停下来,和纱不知道对方是否明白自己的意图,总之——她就是在等待对方失误。

「好……」

和纱不受对方的演奏影响,旋律依旧完美无缺。

她在用音律指摘对方的失误。

——刚才的音弹错了。节奏太慢。指法不要乱按。这下又太快了。

和纱透过音乐,教导对方这首曲子真正的原貌。

对方一有失误,和纱就让他聆听正确音律。

对方旋律紊乱,和纱就负责引导他。

和纱耐心地反复演奏,直到对方理解为止。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反正和纱没办法见他。

也没办法交谈。

那么,用音乐相伴即可。

这正是和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秘密授课方式。

和纱要帮助没才能的他,打下最低限度的基础。首先她用上了钢琴,再逐一换成其他的乐器,让他习惯整个乐团的演奏构成。

就这样,和纱隐瞒真实身份,在隔壁教室进行一场空中教学——一场隔着墙壁、身份又绝对不能曝光的教学。

距离学园祭还有三个月。

就算每周两次的特训全勤,他也无法成为优秀的吉他手站上舞台吧。

不过,说不定他可以进步到不会扯乐团后腿、也不会被观众嘲笑的演奏水准。

也许,乐团成员愿意让他成为副吉他手参与演出。

也许,性格乖张的自己……也能帮上别人。

和纱怀着这样的心意持续弹奏钢琴。

「啊啊、真是够了,不是这样弹的。唉、烦死了……」

只是,和纱始终不愿意承认。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为他尽心尽力,而不是为朋友尽心尽力。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班上追逐他的视线,从观察变成了饶富兴味。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再讨厌他每天烦人的鸡婆态度了。

这些——她统统不愿意承认。

这样小小的交流,持续了大约两个月。

十月底的某一天,和纱注意到他微妙的变化。

乍看之下,他和平常一样热心亲切,但和纱感觉他蛮消沉的。

那是旁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变化,唯独和纱看出来了。因为这两个月以来,和纱的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问题是,和纱无法寻问他究竟怎么了。

和纱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音律来陪伴他演奏。所以,和纱迫不及待地希望礼拜二快点来。

不料,礼拜二放学后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不知怎么搞的,隔壁音乐室没有平时的乐团演奏,弹吉他的同学提早开始了个人练习。

和纱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有和他的消沉多做联想。和纱只是好奇,今天没有乐团的共同练习吗?

隔壁响起一如往常的「WHITE ALBUM」。和纱笑了,怎么又是这首歌?她将手指轻轻按在键盘上。

于是,和纱陪他共谱彼此熟悉已久的旋律。

和纱至少陪他合奏了好多次。

每一次都是如此开心、雀跃的体验。

唯独这段时间……

这段在第二音乐室,透过音乐和他相逢的时间。

这段只属于他们的特别时间,不受任何人打扰、也不可能被打扰。

至少,本来是这样的——

「……咦?」

这一天,情况有了变化。

另一道声线,悄悄地混入交缠的吉他和钢琴声中。

那并不是乐器的声音。

擅自打扰他们的人毫无自觉——甚至天真地继续唱着歌。

不晓得是谁来坏事?和纱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停下演奏。

和纱讨厌被人打扰,但她更不希望被这点小事破坏合奏。毕竟,这段时间对和纱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没想到——

「什么……」

演奏竟然停下来了。

停下的不是和纱。

是那个弹吉他的同学。

隔壁音乐室的吉他声,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合奏被中断了,和纱最喜欢的吉他旋律被夺走了。

紧接着,和纱听到仓皇开门和飞奔的脚步声,吉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回来了。

「…………」

和纱下意识持续演奏,脑袋却变得一片空白。

他走了。

弹吉他的同学离开自己,跑到别人的身边了。

和纱先是呆了半晌——之后。

「开……开什么玩笑啊!」

和纱愤然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吼。

这是怎样?是谁来坏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怒火中烧的和纱,气冲冲地离开学校回家。她的内心泛起最近遗忘的愤怒,一整晚痛骂弹吉他的同学,顺便诅咒那僩歌声的主人。

一夜未眠的和纱,说什么也要骂他几句才甘心,因此和纱比平常更早出门。

和纱也不在意身份曝光了,昨天的事情她一定要严正抗议。

她生气地来到学校,脸上还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没一会功夫,和纱在走廊看到他的背影,正想凑上去找他算帐时——和纱注意到事情不太对劲。

周遭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和纱正厌好奇……随后,和纱惊觉他在和某个人说话。

对方是和纱不认识的女孩子。

……那家伙是谁啊?

和纱的愤怒莫名转变成了不安。他们的交谈没有特别热络。和纱平时在班上也常看他和女孩子聊天,偏偏这一次和纱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很快的,和纱知道自己不安的理由了。

「……?」

那个女孩注意到和纱视线,稍微瞄了和纱一眼。

「——」

瞬间,和纱倒吸了一口气……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转身逃离现场了。

……不会吧?这是在开玩笑吗?

和纱折回原路,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

因为,和纱一看到对方的双眼——一看到对方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那个眼神,和自己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从那一天的那一刻起,和纱的日常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和纱得知轻音乐同好会面临了解散的命运。

也得知他打算重组轻音乐同好会。

以及,那个女孩受邀成为新的主唱。

而和纱本人,也被他邀请加入乐团……

和纱不肯老实接受他。

那个女孩,看穿了和纱的心意。

最后,和纱加入了乐团。

和纱不再隔着墙壁教导他音乐。

这件事伤到了那个女孩。

看他们和好如初,和纱欺骗自己这是一件好事。

和纱得到了「他想留下一个回忆」的秘密。

为了实现他的心愿,和纱弹精竭虑。

不单如此,和纱甚至病倒了。

他赶来照顾和纱。

和纱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内心如释重负。

后来,他们度过竭尽全力的二十四小时。

于是乎。

和纱长久以来想像「吉他同学站上舞台」的身影,总算化为了现实——

而且,和纱还夺走了他的吻。

「~~~呜呜。」

思绪拉回现实,和纱在沙发上缩起四肢。

她本来没打算那样做的。

只不过,看到他毫无防备的脸庞,和纱心中某个开关打开了。

「唉……」

和纱目前在自家客厅。逃离音乐室以后,她在校门前拦了三口计程车坐回家里。

她直接瘫在沙发上,承受着惊人的疲劳感,不断思考各种事情。

所谓的各种事情——不外乎是不小心亲吻他的事实。

「……!」

一想到自己二、三十分钟前的行为,和纱握紧了拳头。

那真是自私又差劲的行为。

害羞和自责的念头,充斥和纱的内心。

真的,她没打算那样做的。

只是……当她注意到某件事情后,说什么也克制不住。

「…………」

因为,和纱赢不了。

雪菜可爱、温柔、真诚,偶尔会耍点性子,个性又有点冒失。

在任何人眼中,雪菜都是充满魅力的女孩。

反观自己,只会给别人冷漠、不知变通的印象,根本没有一个要素能胜过雪菜。

冬马和纱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小木曾雪菜。

这一个多月来,和纱很清楚他和雪菜变得多么要好。

很明显的——他还没有发现雪菜的心意,却也开始受到雪菜吸引了。

他说今后也想三人共处。问题是,这种关系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呢?

那两个人,也许总有一天会在一起。他们彼此交心,还以名字亲昵相称,一看到对方就露出会心微笑。这么要好的两个人,总有一天……

事情若到那个地步,和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与其等那天到来……倒不如趁现在——

这些思绪在脑中翻腾的结果,造成和纱一时冲动的举止。

「北原……」

和纱悄悄拿出手机。

手机关机了,她一坐上计程车就关机了。

因为,万一他是清醒的该怎么办?

或者,他醒来后察觉到异状该怎么办?

转念及此,和纱很怕看到手机上有来电或简讯。

「他睡着了……对吧?应该是吧?」

没有人可以回答和纱的疑问。

和纱只能拼命祈祷,祈祷他没有发现。

同时,和纱也在欺骗自己。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点希望被发现……。

SESSION 24  11月28日

Piece of:春希

我所有精力在礼拜六的演唱会用完了,但学园祭要到隔天才结束。

到了隔天,也就是礼拜天的晚上八点半。

今年的峰城大附属高中学园祭落幕,班上展示活动的善后工作也完成了。

我拎着便利商店的小纸袋,走到这十几天来多次造访的家门前。

——内心怀抱着今生最大的觉悟。

「…………」

我先深呼吸几次,再静静地按下门铃,按了一阵子都没有回应。我锲而不舍地按下去,对讲机终于传来耳熟的声音大骂「吵死了啦,你这个笨蛋!」。

「啊、抱、抱歉……」

「知道错了就快滚回去。」

「请、请等一下。」

现在回去,一切就白搭了。

「你很烦耶……你来干什么啦?」

「呃呃、今天的学园祭,你没有来对吧。我担心你是不是又发烧病倒了,打电话和传简讯你也都没回。」

「我……我没事,这下你安心了吧?快点回去。」

「等、等一下!啊、对了,我买了便利商店的布丁,要一起吃吗?」

「……你想用这种借口,进入独居的女孩子的家里吗?」

「咦?你、你在说什么啊……最近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不是吗?」

她说那是借口,我也确实无法否认。

「那是乐团练习的关系,演唱会已经结束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你怎么了,冬马?」

「…………」

为什么她要赶我走?我来这里的理由——她不可能知情啊?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啊……」冬马顿了一拍后说。「倒是你,你有什么——」

「咦?」

「啊……没事。」

冬马的态度似乎怪怪的。

——她应该,没有察觉才对吧?

「冬马,我不能进去吗?」

「…………」

冬马大概犹豫了一会。

「啊……」

「……红茶你来泡喔?」

事隔一天没见的冬马,终于从玄关出来了。

茶杯冒出阵阵的热气。

「…………」

在我泡红茶时冬马始终不说话,在我泡完茶后也只是默默吃着布丁。

「好、好吃吗?」

「……啊啊。」

「这、这样啊。」

「…………」

「…………」

怪了,为什么我们的互动这么生疏?

我个人——好歹是有理由的,冬马她又是怎么了?

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有时候汤匙上没有布丁,嘴巴却紧咬着汤匙。

果然,她出了什么事吧?

「冬马,你……」

「——!」

我正想关心她,她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也不晓得她在慌张什么,布丁的容器差点就掉下去了。

「冬、冬马?」

「你、你不要突然吓我啦,笨蛋!」

冬马生气地瞪着我,我什么都还没有说耶!?

「你是怎么了……你的态度很奇怪耶?」

「唔……」

现在,冬马又憔悴地低下头来。

说真的,我搞不懂她究竟是怎么了?

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把她的制服交给她,我本来是想笑她——冬马,你该不会穿着舞台服装回家吧?这下你没资格笑雪菜嘛。

这样下去没办法进入主题……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这里的——

「冬马,我跟你说……」

「你、你还是快点回去啦!」冬马又厉声大叫,打断了我的话。「布丁我吃过了,感冒也已经好了,我跟你也无话可说,够了吧。」

「啥……喂、喂!?」

「怎样啦!?想待在我家随你便,我要去睡觉了。」

语毕,冬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当真要前往走廊了。

「冬、冬马,你等一下啦。」

我也连忙起身。

「我说要去睡觉了,少烦我——」

「我有话要告诉你!」

正要离去的冬马抖了一下……然后,她停下脚步。

「拜托……不要走,听我说。」

「……。」

趁现在!

「那个……其实我……」

「等等!」冬马,你又怎样了啊!?「……我、我先问一个问题。」

背对着我的冬马,以颤抖的语气寻问我。

「你……你要说的……是你想对我说的事情吗?」冬马喃喃地说下去。「或者……是你想问我什么……是吗?」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种问题。

「……是前者,是我想对你说的事情。」

我选择老实回答。

此行,我是有话要说,而不是有话要问。

「是、是吗……」

冬马用力叹了一口气。

「那好,你就说吧。」

她转过身来,已经恢复平常的表情了。

这是怎样啊……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耶。

「你要说什么?今天学校的事情吗?不会是要来告诉我班上无聊的联络事项吧?我也知道明天补休,不用去学校上课啊。」

冬马的态度一如往常,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昨天我听钢琴听到睡着,也许她是在生我的气吧?感觉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真受不了,我可是紧张得要命耶?也罢,这样我也比较好开口。

「呃呃……与其说是今天的事情……」

啊啊、该死,我实在太紧张了,要一鼓作气说出来才行……

「……啊、对了,峰城大附属小姐的结果出来罗。」

我先试着闲聊几句,将话题带到雪菜身上。

「哼、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小木曾夺冠吧?」

「嗯,是没错。执行委员的朋友告诉我一件有趣的消息,雪菜的确是冠军没错,但今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事情?」

「过去从不在榜上的一位三年级女孩,今年一下子成了第五名喔。」

「是喔,那又如何?」

「她的名字是……冬马和纱。」

「……咦?」

「最有趣的是,有不少人在选票上写下姓名以外的形容。例如,担任乐团键盘手的人、轻音乐同好会的黑衣女孩、和小木曾雪菜一起表演的女孩、吹奏『WHITE ALBUM』萨克斯风的三年级生……」

这些本来是无效票,委员会是出于好玩才统计的。

「大家都知道你的本事罗?太好了,冬马。」

「我、我又不在意这个……」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讲。不过,让他们知道你的本事,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笑着说,加入萨克斯风果然是正确决定,冬马撇过头。

「哼,笨蛋才会为这种小事一喜一忧……真是的,学园祭什么的无聊死了。」

「别这么说嘛。」

你不也竭尽全力,陪我们一起参加这场无聊活动的演唱会吗?

「今天我一大早就到处玩,玩得非常开心喔。雪菜也——」

话才说到一半,我惊觉自己失言了

「……啊啊、你和小木曾一起逛学园祭啊。」

冬马说,她早料到了。

「嗯……是没错。」

「你们两个也太无聊了。反正,你们大概是一起去鬼屋玩或套圈圈,再吃章鱼烧或可丽饼吧?」

「……嗯。」

「也太好猜了吧,真是的。」

冬马无奈地耸耸肩。

「你们该不会后夜祭还一起跳舞吧?哈哈……」

冬马笑了,好像她亲眼看到了一样。

「嗯……跳了。」

「咦?」

瞬间,冬马张大双眼,她没料到自己真的说中了。

原因是,在后夜祭跳舞形同——

「你、你们也太丢脸了吧……别人会以为你们是情侣喔?」

「……冬马。」

我……。

用力地……

吸了一口气。

「你说反了,我们是交往了,才一起跳舞的。」

「咦。」

「我——对雪菜告白了。」

「……!」

终于。

「昨天演唱会结束,我对雪菜告白了。雪菜她……她也接受了我的心意,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呢。」

「…………」

我终于切入主题了。

「所以我、我现在……是雪菜的,男朋友了。」

中途,我感觉到自己口干舌燥,仍然勉强把话说完。

再怎么难以启齿,这件事都必须据实以告。

再怎么不想开口,这个人都必须知道。

我是抱着这份决心,才来到这里的——

昨天,在第二音乐室。

雪菜的朱唇凑到我面前,我没有被动等待、也没有躲开。

我是以自己的意志,主动亲吻雪菜的。

——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选择和雪菜建立更深厚的关系……而不是维持以往的三人行。

「嗯……」

那是我们生疏的第一次初吻。

一种明确感受别人体温,以及柔软触感的行为。

得到那甘美的触感,我做下了一个决断。

在两位伙伴中,视其中一人为特别存在的决断。

同时,我也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告诉另外一个伙伴。

我想尽早坦白,不想拖延。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到冬马家的。

我得亲口说出,自己决意断绝的关系。

「你们、交往了……」

冬马喃喃地复诵我说过的话。

我这种人能和雪菜交往,她也许觉得很意外吧。

这件事,冬马大概从来没有想过。

「呃呃,所以……」

目的已达成,我很犹豫再来该说些什么。

不过。

「……是吗?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真不愧是冬马,她很快就恢复平常心了。

「这么晚了,还特地跑来向我炫耀这件事,你真是闲到烦人的极致呢。」

「因为……我认为必须先告诉你。」

所以,连武也和依绪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是小木曾……要你这么做的?」

「不、这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这和我没关系吧?」

「有关系。我昨天说了——希望我们三个,能永远在一起。」

我对冬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却又将雪菜视为特别的对象。

「我打破了这个约定,是我不好。」

「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只是擅自说出自己的愿望,干嘛跟我道歉啊?这件事终究和我没关系。」

「有关系。理由是,我希望今后……也能三个人在一起。」

「……啥?」

「现在我们三人——只有我和雪菜的关系改变。可是,我还是不乐见三人分开,我希望以后也有冬马相伴。因此……我不想在三人关系中有所隐瞒。」

这就是我必须先告诉冬马,我和雪菜交往的原因。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我实在不想失去三人的时光。我是来告诉你这件事,拜托你这件事的。」

「…………」

「冬马,今后……你愿意陪伴我和雪菜吗……?」

冬马沉默了一阵子,之后。

「……你们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咦?」

「你们要不要交往,关我什么事啊。」

「冬马……!」

「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是觉得小木曾的品味有问题啦……剩下的,我就没有什么想法了。我不在意,也懒得管这件事。」

「……。」

我忍不住低下头来。

「所以呢……………………我也没理由离开你们啊。」

「……咦?」

我赶紧抬起头来。

「噗……北原,你那什么表情啊?」

「因、因为你刚才……」

「嗯?我说过了,你们交往和我无关,既然无关又何需改变?就是这样吧?」

冬马又像平常一样,露出了高傲的笑容。

「不过,你们可别在我身旁做太烦人的事情,我可不想呼吸烦人的空气。」

「冬马……」

看她的模样……这些话应该是出自真心的吧?

「啊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冬马。」

所以,我也真诚致谢。

冬马耸耸肩,说我一下道歉一下感谢的,她也很困扰。冬马的反应,让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Piece of:雪菜

『喂、雪菜?那个啊……』

…………。

『啊、嗯,我正离开冬马家呢。』

…………。

『没问题的,她完全不在意啦。没有,真的。』

…………。

『冬马和平常一样啊。嗯……别、别哭啦,雪菜……』

…………。

『我知道你很温柔,不过真的不必担心,没问题的,乖啦。』

…………。

『你想太多了。今后……我们同样可以三个人在一起。』

…………。

『嗯,不会有改变的。所以你别哭了,我现在去陪你吧?』

…………。

『这样啊?……那明天见了,我十一点过去找你。话说回来,我做的粥没有这么值得期待啦。』

…………。

『……哈哈,那我加油。晚安啦,雪菜。』

挂断电话,雪菜孤独地待在黑暗的房间里。

她在床上抱着膝盖,一直低着头。

刚才,世上唯一特别的存在……她的男友春希打电话来了。

雪菜的心,却依然留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

春希说,和纱的态度一如往常。

在得知春希与雪菜交往后,依旧显得完全不在意。

——和纱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

换句话说,和纱她——是拼命在演戏吧?

和纱拼命地重拾冷静,佯装成平常的模样来隐瞒春希。

这样的行为,不知伴随着多大的痛苦?

一想到痛苦的和纱,以及面对和纱的春希,雪菜她……。

「呜……啊……」

冬马同学。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夺走了春希。

我夺走了你最重要的人……。

「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雪菜她。

背叛了自己的伙伴。

她深知遭受背叛的痛,却将自己的伙伴——自己最重要的好友,推入了恶梦般的痛苦深渊中。

雪菜躲在棉被里,身体不断地发抖。

她无法独自面对冰冷的孤寂,而春希又拯救不了她。

——蓦然。

『雪菜,现在顺序搞反了,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卑鄙……不过,还是让我来说吧。』

雪菜想起了昨日的情景。

『我喜欢雪菜。请你……请你和我交往吧。』

不是的。

真正卑鄙的,是自己。

「呜呜、呜啊……呜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明明获得了可以真心信赖的重要伙伴。

而且,多亏了那些伙伴,雪菜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却又曾经放弃的幸福时光。

这段时光,本该持续下去才对。

然而……为什么……

Piece of:和纱

春希离开后,冬马家的客厅乱成了一团。

原先宽敞干净的室内,在短短几分钟内变得惨不忍睹。

整套沙发翻覆,杂志散落一地,玻璃桌面碎裂,电视的遥控也被砸得粉碎。

「呼……呼……」

在混乱中心的,当然只有一个人——

「……呜啊啊啊啊啊!」

继电视遥控之后,空调的遥控也被用力砸烂,响起了破碎的钝重声音。

「……!」

和纱踢向翻覆的沙发,结果不小心踢空,一屁股摔在地上。

「哈、哈哈……」

沸腾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这是怎样?到底是怎样?

和纱的口中,发出了干笑声。

「我跟笨蛋一样……」

停止破坏后,遗忘的寂寥感再次浮现心头。

太可悲了。

和纱不是没想过。

总有一天,事情可能会变成这样。

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

他来家里的时候,和纱还很担心昨天的事情曝光,布丁根本食不知味。

不过,和纱不光是害怕秘密曝光。

其实……她多少,是抱有一点期待的。

例如,他发现昨天的吻,主动寻问和纱的意图。

接着,和纱试图找借口,可惜一直找不到,只好满脸通红地保持沉默。

在尴尬的沉默中,和纱下定决心,说出自己偷吻他的理由——

其实和纱心里,对这样的发展是抱有一丝期待的。

如今,她却觉得自己这样非常可悲。

「呵……呵、呵……」

干笑声持续不断……和纱的表情却没有在笑。

她抱着膝盖,始终没有抬起头。

……这一定是惩罚。

想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他的惩罚。

和纱好想就此消失……。

就在这时候。

嘟噜噜噜……

家里的电话响了,和纱抬起头来。

不可能是他,那么是雪菜吗?

无论是谁,和纱都不可能去接电话的……。

和纱准备起身离开,她现在连铃声都不想听到,电话切换成了语音留言。

『很抱歉,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事情请在……』

和纱叹了一口气,又再次坐回地板上,等她坐回去才惊觉一件事情。

切换成语音留言也没用,对方一开口同样会听到声音不是?

她急忙想切掉电话,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语音留言的哔声过后——。

『喂?和纱?你不在吗?』

没想到来电者是……

『你的手机打不通,我就打家里的了。呃、其实我现在回到日本罗。』

「咦……?」

『你明天晚上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来电者,是和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SESSION 25  11月28日

Piece of:春希

「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了。」

今天是礼拜一,也是学园祭补休的日子。

我在上午拜访小木曾家,直到吃完晚饭的日落时分才辞别离去。

雪菜的父亲面色始终凝重,母亲则是亲切地欢迎我再来玩。我向他们低头行礼后,离开温暖的室内,走到冷风呼啸的黑夜中。

「好冷喔。」

前来替我送行的雪菜,吐着白色的气息说道。

「抱歉啊,雪菜,我还厚脸皮地在你家吃晚饭,其实我是打算更早回去的。」

「不会,我才该道歉,是我母亲勉强留你下来的嘛。」

今天傍晚,我正要离去的时候,雪菜的母亲笑着说她已经煮好晚餐,请我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上次我也在雪菜家吃过饭,但那时候我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况且,和雪菜的父亲同桌吃饭,我一刻也未敢松懈。

「晚餐真的很好吃呢,请代我向你母亲道谢。」

没错,我确实很紧张——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家的晚餐时光充满了温情。

「孝宏也很喜欢春希呢,太好了。」

雪菜的弟弟周六有来看我们表演,他似乎很喜欢我的吉他演奏,吃晚饭时他一直嚷嚷自己也要开始学吉他,而且问了我许多有关吉他的事情。

也许,他想弹给什么人听吧?

「……孝宏他,今年要考试对吧?他也是要考我们学校吗?」

「好像是,不过他的成绩是一大问题呢。」

雪菜笑着说,学费反而不是问题。之后,吹风受冻的雪菜稍微抖了一下。

「啊、对不起,害你在寒风中陪我聊天,那我也该离开了。」

「嗯,谢谢你今天来玩,回程要注意安全喔。」

「再见……」

「啊……」

我总觉得,雪菜有什么话想说。

「……那明天见了。晚安,春希。」

「嗯,晚安,雪菜。」

我挥手道别,转身走向车站。

雪菜刚才想说什么呢——难不成,我在离开前要亲她一下才对吗?

糟糕、要真是这样,我岂不是忽略了女孩子的期待?

天啊……我算哪门子男朋友啊。

不过,这也没办法,我们才交往两天而已。

今后慢慢摸索、互相了解彼此就好。

「话说……我成了雪菜的男朋友啊。」

我在路上喃喃自语。

那个小木曾雪菜,连续三年蝉联峰城大附属小姐的女孩,竟然是我这种人的女朋友,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呢。

她是众人眼中的校园偶像,而我纯粹是一介平凡学生。

连我自己都觉得配不上她。

也正因为如此,我想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毕竟,我们已经是恋人了。

做出这个选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

我抬头仰望夜空,天上满布星辰。住宅区光害严重,想不到还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对了……曾几何时,我也和某个人一起散步,一起眺望这片星空。

那一夜,我们从车站一起走回她家——。

「……呼。」

我叹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思绪抛在脑后,并且告诫自己。

我的女朋友是雪菜。

今后我时时刻刻,都得把雪菜放在第一位才行。

不能是别人,必须是雪菜才行——

「…………」

这是我首次以雪菜男友的身份,离开小木曾家踏上归途。

一路上,我拼命用这些话来说服自己。

不这样做,一切很可能会毁灭殆尽。

不这样做,我很可能会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谁……。

「……唉。」

呐、冬马。

未来,雪菜就是我最重视的人了。

也许,你会说这和你没关系。

你也是真心这么想的吧。

至少对我来说,你也是有关的。

因为……我一直很喜欢你。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份心意始终如一。

今年春天。

升上三年级的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在开学典礼那一天,一位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女,快要迟到了才来我隔壁。

当我一看到她倦怠的侧脸时——。

这件事要是说出来,想必任何人都会觉得可笑吧?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看到她的那一秒,我立刻坠入情网了。

过去,我很难想像有人会看外表喜欢上一个人。

不了解对方内在,光看外表选择恋爱对象,未免太愚不可及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没经历过罢了。

想不到这世上,会有人长得如此合乎自己的喜好。

冰冷虚幻的眼眸。

颜色清雅的薄唇。

丝绢般的白晰肌肤,聪慧伶俐的面孔,随风摇曳的艳丽黑发……。

她的一切完美到超出我的理想。

她的名字叫冬马和纱。

我痛恨自己这么晚才认识她,却又感谢老天爷让她坐在我的隔壁。

我想试着接近她,但一直找不到适当方法。

过去,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向她攀谈——再者,她根本不愿意接近别人。

不管上下课她都在睡觉,有时候干脆就不来学校了,看上去她是一个很喜欢独处的人。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排他的气质,包含我这类别有居心的人在内,班上完全没有人敢去和她说话。

没有情敌出现我是蛮放心的,但在这种状态下和她攀谈太不自然了……这样我的意图很容易被看穿。

于是,我自愿担任班长一职。用「班长的职责」作为借口,就可以自然地和她说话了。我还特别热心处理班长的每一项工作,以免我的接触行动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无奈,我自以为妙计的作战计划一向不顺利。

身为一个班长,我确实和品学兼优无缘的她有不少接触机会。我利用座位相邻的关系,频繁地关照她。没想到第一次向她搭话,她直接赏我一句「烦人」告终,后来她也几乎不肯理我。

我持续不必要的关心,想在她心中留下一丝印象,当然结果并不怎么理想。

不晓得我是被讨厌了,还是根本用错了方法。偏偏我又没有其他的手段,更不好意思找别人讨论这件事……

她显然是个难攻不落的目标,而我却是十八年来从没约会过的新兵。

某天我暗自神伤,后悔自己不该干这种不习惯的事情。

武也跑来跟我说,他要组织轻音乐同好会参加学园祭表演,这番话带给我一个灵感。

言语无法传递我的情意,说不定音乐有办法吧?

老实说,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猜测,搞不好她根本懒得看演唱会。但至少这个方法有值得一试的价值,总比维持现状要好多了。

武也笑着邀请我,他说玩吉他很不错,很容易受女孩子欢迎。因此,我这种人也加入了轻音乐同好会。

——只是有一个问题。

我很快就发现,这个作战计划非常难实现。我丝毫没有吉他才能,努力练习也始终没有进步。

再这样下去,我也没机会上台表演。

我很烦恼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候,柳原朋成为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我又有了另一个灵感。

创作一首歌曲不晓得效果如何?

吉他技术差,也能写一首乐团的原创曲,让其他团员和女主唱替我唱出心意啊。

冬马要是听了那首歌,我也许有机会告诉她,那首曲子是我创作的。

也许我敢开口……其实那首歌,是以你的形象创作的喔。

看在别人眼里,我的方法想必很可笑吧,不过那时候我是认真的。

我苦思旋律和歌词,努力写一首合乎冬马和纱印象的歌词,作曲则拜托武也帮忙,因为我实在没有作曲的天赋。

当然,吉他练习我也不敢怠慢……

所以在暑假时,冬马突然跑来教我吉他,我认为自己的方法好像奏效了。这件事令我惊讶不已、开怀得难以置信。毕竟,我有幸接触冬马不为人知的一面,哪怕这只是她一时兴起也好。

之后——轻音乐同好会解散,我当真大受打击。

这代表我无缘站上舞台,辛苦写下的歌词也没办法问世了。

然而,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下发生了许多奇迹。

这些奇迹中,也包含了冬马和纱。

我一直很想接近她,现在终于可以每天和她一起练习音乐了。

她对我付出不少关怀,我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天,我也慢腥了解她的各种层面……她甚至为我谱下了那首歌的曲子。

经历了那段梦幻的时光,我变得更喜欢她了。

可是,我的个性太卑微了。

我努力接近冬马,却始终认为她不可能把我放在眼里,我太缺乏自信了。

所以,即使我们共度了浓密的时光,演唱会也以完美的成功收场……我就是无法相信,她对我抱有超越友谊的情感,我自认无法和冬马培养出男女之间的关系。

这也是我在演唱会结束后,对冬马说「今后也想三个人在一起」的原因。

这样一来,在毕业后我也能继续当她的伙伴。

今后……也不必和她分离。

就算我们的关系无法更进一步,维持现状的话未来总有一丝机会,这是我唯一的冀望。

我没想到的是——

『讨厌我的话,躲开也没关系喔——?』

雪菜她……。

另一个伙伴她,对我做了出乎意料的告白。

面对这份奢侈的光荣……我犹豫了,我不由自主地犹豫了。

我喜欢冬马。

她是我一直心仪的对象,这三个礼拜以来,这份感情有增无减。

同时这段时间……我也渐渐受到雪菜的吸引。

雪菜在众人眼中,既可爱又温柔。

大家原以为她是干金大小姐,实际上她是个开朗的平凡女孩。

我们发生过争执,互相得知对方的秘密,最后又重修旧好。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喜欢上这个充满魅力的女孩,而这份好感和她的选美皇后头衔或主唱头衔完全无关。这也是事实。

因此,我犹豫了。

面对颤抖的雪菜,我厚颜地犹豫着,究竟该心系何处。

一个是今后大概也不会看上我的憧憬对象。

一个是现在努力向我告白的完美女孩。

这种抉择不是奢侈,而是卑鄙。

不过,我还是很认真地思考。

思考自己该怎么做、自己想怎么做。

我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迎接最美好的未来。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

我——主动亲吻了雪菜。

雪菜……她是不可能躲开的。

『嗯……』

女孩子的柔软触感,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的感觉。

我的身心感受着前所未有的麻痹冲击。

不懂该如何接吻的我,双手用力抓住雪菜的肩膀,既笨拙又粗鲁地亲吻雪菜,雪菜仅是温柔地承受这一切。

体会着雪菜的温暖,我下定了决心。

我决定今后要好好珍惜她,远胜任何人。

我发誓,要放弃我心系的对象,选择心系我的对象。

我相信这才是最好的未来。

只要斩断我这半年来蕴酿的爱恋,再来就不会有人受伤了。

如果我不顾一切追求冬马,一定又会伤害到雪菜。

届时我将打破约定,再次害她孤单一人。

总是听闻我任性要求的雪菜……我不想再伤害她了。

所以,我选择了在这世上第二喜欢的女孩。

而这必须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择。

所以,在甜蜜的初吻过后,我主动向雪菜告白。

以便担下所有的责任。

告白过后,我最先告诉冬马这件事。

至少,我要真诚面对冬马,真诚面对我曾经喜欢她的心意。

冬马本人冷静又干脆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老实说我的想法是有点复杂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冬马愿意和我们在一起,雪菜就不必面对失去一个伙伴的恐惧了。

所以,这样就好。

就算那位伙伴——那位今后也将陪伴我们的人,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追求的特别存在了。

Piece of:和纱

「真意外呢。」

和纱眼前的人物,晃着盛装红酒的玻璃杯说道。

「……有什么好意外的?」

「我以为你会更讨厌我呢。」

眼前的女子——冬马曜子,挂着浅浅的微笑低语。

这位传出不少绋闻的美女虽然已有一把年纪,美艳的程度依旧远超常人。不,在这个和普通人无缘的高级餐厅里,她的美貌和其他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上次我们见面,也正好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那时候我主动和你聊天,你几乎都不理我呢。」

「现在我对你的感觉同样没变。……只是,我没时间想起自己有多讨厌你罢了。」

「这样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言难尽。」

「男人吗?」

一下被说中,和纱暗自心惊。

「……不要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我没有和你相提并论啊。我是我,你是你,我只是单纯猜想是不是如此而已。」

「莫名其妙……你特地回到日本,就为了跟我说这些话吗?」

「啊、你现在的语气,稍微变回以前了呢。」

「你很烦耶……」

和纱烦闷地吃了一口烤鱼肉。

鱼肉的味道好像很芳醇、又好像干燥无味一样。

「这次我回来日本,当然是有工作要处理,但主要是配合前天的活动。」

「前天?」

「没错,轻音乐同好会的演唱会。」

「咦……」和纱手上的刀叉差点掉下去。「为什么你会知道……」

「柴田女士联络我的,她说你要组团上台表演。这阵子我也正好要回日本工作,就调整了行程回来一趟。」

和纱不解,这个人特地跑回来看那种东西?

为什么?不过是学园祭的表演罢了——这时,和纱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过去,和纱的钢琴比赛母亲从来没有缺席。以往的记忆浮现心头,和纱赶紧将那些记忆抛到脑后。

「……你看到了吗?」

「是啊,十一月天还穿成那样,我可吓了一跳呢。想不到你敢在别人面前穿迷你裙。」

「那、那是其他团员逼我的……我才没有那种兴趣,丢脸死了……」

「我看你倒是蛮开心的啊?还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地吹奏萨克斯风和弹贝斯呢。」

「那也是有原因的。」

「那么,在大家面前和弹吉他的男孩打情骂俏也是有原因的?」

「啥?」

一时间,和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唉呀、我说错了吗?」

「……废话!谁干那种事了。」

「我不是在责备你啊。」

「我也没有理由让你责备。……你是怎样?果然是特地跑回来挖苦我的吗?做一个母亲却讲这种话……」

「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关心一下女儿和她男朋友的事情,这很普通吧?」

「谁理你啊——」

和纱不屑地骂完后,喝了一口水滋润干燥的喉咙,结果喝太大口呛到。

「你没事吧?」

「你闭嘴啦……况且,那家伙有女朋友了,跟我没关系。」

「是那个女主唱对吧?」

「唔……」

刚滋润的喉咙,又再度哽咽住了。

「原来,你喜欢的人被抢走啦?那个女孩很可爱,对你确实不太有利呢。她和弹吉他的男孩打情骂俏的程度,也几乎和你不相上下嘛。」

「……别胡说。」

「是吗?」

「我叫你别胡说啊!」

和纱很久没说出这么具攻击性的话了。

大厅里有好几位客人转头望向和纱。

「没什么好发火的啊。」

「谁叫你一直无理取闹!是他们主动在一起,才没有什么被抢走的问题,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跟我没关系!」

「……这是没关系的表情吗?」

「不要讲得好像你很懂!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和你这种男伴换不停的人不一样!」

「你说话真不留情面呢。不好意思喔,我都是被男人抛弃的喔,例如你的父亲。」

「…………」

「男人和女人相处,总会有这种事情的。」

看和纱沉默不语,曜子开口说。

「这不光是我们俩,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在这个世上活着是一定会受伤的,除非把自己封闭在内心世界里。」

「我……我才没有受伤。」

「真没有说服力呢。不过、这也难怪啦。那个弹吉他的男孩,感觉是很认真的好孩子,说话的语气也很有礼貌。」

「咦?……你们见过面了?」

「偶然碰到的,我向他请教体育馆的位置,他是个很成熟的孩子呢。」

「……他纯粹是死脑筋啦。品学兼优、又担任班长,还是个超级无聊的笨蛋。」

「他是优等生啊?那难怪你赢不了。是我害你家庭环境乱七八糟的,像你这种学坏又不好相处的女孩,对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吧?」

「才没有这种事——那家伙不介意这些事情,他总是很尽心照顾别人。」

和纱不自觉地说出维护他的话。

「是吗?意思是他也很照顾你罗?」

「没错……而且,那家伙的家庭也是乱七八糟的。他没有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也很不好……」

「所以,你才被他吸引吗?连你这样冷漠的女孩,他也愿意温柔以待,再加上你们的境遇很相似,你就是被这样的他吸引的吧。」

「不是的。」

「这种命中注定的对象,确实不想被抢走呢。」

「不是的……别说了。」

「这应该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激动谈论别人的事情吧?因为他是你喜欢的男人,不是吗?」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和纱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说这种话?

「…………」

「呜……呜、啊……」

为什么,她要害自己想起那件事?

「呜……呜、咕……」

「真没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经历了爱情、失恋、悲伤……那个和纱,也成长为那样的女孩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没有,这是你努力活着的证明。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很可爱。」

「呜……你是、什么意思啦……我果然、很讨厌你……」

「喜欢或讨厌都无所谓啊。来、手帕借你。」

「不用了……我自己有……」

话虽如此,和纱并没有拿出手帕,因为她根本就没带那种东西。

她不停用自己的袖子,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她只能这样做。

因为如果收下母亲的手帕,她会更加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咦……?」

服务生送上抹茶慕斯,吃过甜食的和纱也稍微恢复冷静了。

曜子见时机成熟,告诉了和纱一件事情。

她说,之前她以巴黎为据点,今后要改设在维也纳。

倘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想和我一起来吗?」

「…………」

曜子出乎意料的话,令和纱顿时语塞。

「当然,不是无条件带你走喔。你想去那里,必须要有凭钢琴闯荡的实力。你要是不想弹钢琴了,那还是留在日本比较好。」

「等等……你先等一下。」

「不过,你有心弹钢琴的话,我会在那里将你培育成钢琴家。」

「我叫你等一下……你三年前放弃我了,为什么现在要谈起这件事?」

「你这么说我还真难反驳,但我没有放弃你。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

「——忘了。」

和纱说谎。

其实,她一直都记得。

「我说『现在带你去也是没有意义的』对吧?」

「那又怎么了?」

「我那句话,是对『当时的你』说的。就各种意义来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你了。」

和纱无视这句话的后半段,她直接寻问曜子。

「简直莫名其妙……你是凭什么判断的啊?」

「当然是那场演唱会啊。像那样尽力展现最好的一面,而且还会在意别人的视线,你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演奏的。」

「那不过是在玩耍罢了,你在开我玩笑吗?」

「没有,因为你看起来很愉快。你的愉快不光是外在,连音律都眉飞色舞呢,我好久没听到那么合我胃口的音乐了。只要观众喜欢,舞台在哪里都没关系啊。」

「有关系吧……再说了,我演奏的是键盘,不是钢琴。」

「那么,这次你拿出真本事,让我来判断吧?」

「……?」

曜子凝视着和纱说。

「明年初有一场钢琴比赛,主办的出版社有我认识的朋友,我现在可以拜托对方让你参加预赛喔。」

「咦……」

「我带你去欧洲的条件是,你必须参加那场比赛,并且拿出成果才行。你不希望我用消遣的演奏来判断,这次就靠钢琴让我认同吧。」

「你先等一下……少在那里自说自话好吗……」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否认。事到如今你要是不想听我的,那也无所谓。你可以继续留在日本过上以往的生活。」

「你这样太自私……太仓促了,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啊?」

「性格使然吧?」

曜子给了一个很干脆的答复。

「我不会勉强你,我也没有这种权力。毕竟,我是个连女儿的幸福都不了解的母亲。」

「幸福……」

「所以,我交给你选择。看你要继续以往的生活,还是先让自己的心情涉足不一样的世界……」

继续以往的生活?照这样下去,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

和纱不想做出决定。

她好想依赖别人、寻求别人的意见。

母亲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她对和纱说。

「你来选吧。不是我选……而是你。」

SESSION 26  11月30日

Piece of:雪菜

「呐。」

「…………」

「天气很冷耶。」

「明天就是十二月了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

「…………」

「……干嘛把我找来这里啊?」

想冻死我吗?和纱吐了一口白色的气息抱怨。

今天是礼拜二。

热闹祭典结束,恢复平日作息的校园有种倦怠的氛围。

放学后运动社团的操练声,在屋顶上听起来也不太有干劲。

「没事的话,我要回……」

「——我在这里……」

「咦?」

雪菜开口了。

「一个月前……我就是在这里,听到你们的音乐。」

「啊……」

「动听的钢琴,以及拼命演奏的吉他。」

雪菜饱受烦恼、犹豫、痛苦。

最后她决定,放学先让春希回去,再找和纱到屋顶上一谈。

「那时候,你们的乐声好愉快。后来我也不自觉地……混进那道旋律里了。」

因为,有些事情她不得不说。

她要告诉重要的伙伴。

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呢,我还是第一次有那样的心情。」

「…………」

「接下来的事情,冬马同学也都知道了。我加入了轻音乐同好会,冬马同学也是——我们成了三人行的关系。」

「我可不想加入喔,是你和北原太缠人了。」

「你真的那么讨厌吗?」

「当然讨厌,加入前和加入后都讨厌,真想叫你们还我平静的生活呢。」

「…………」

和纱又吐了一口白色的气息。

「都是你被那个笨蛋怂恿,傻傻加入轻音乐同好会的关系。」

「我不要加入比较好吗?」

「这样一来,我的日常生活也不会被打乱了。」

「也对……」

「我本来可以过上悠闲的日子,不必在寒冷的冬天,每天过着忙碌的生活。真是,你们可害我累惨了。」

「的确……如果没有我——」雪菜稍微低下头。「冬马同学,就能慢慢和春希培养深厚的关系了。」

「……啥?」

「是我……是我妨碍了你。甚至……打乱了你们的关系。」

「……等一下,小木曾。」

和纱的声音变得不太开心——但又好像有点刻意。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一个外人闯入你们之中……打乱了你们的关系,也破坏了冬马同学的心意。」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全部,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说啊……」和纱一脸傻眼地说。「自从我们在家庭餐厅聊过以后,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容易会错意的人耶。」

「对不起,冬马同学……是我不好。」

「……真受不了,莫名其妙把自己当坏人,还莫名其妙向我道歉,你和北原真像啊。」

和纱耸耸肩说,难怪你们很适合在一起。

「冬马同学。」

面对故意装傻的和纱,雪菜恳求她认真一谈。

「你是怎样啊……干嘛跟我道歉?你们怎样才不关我的事。当然,你挑男人的品味实在太不好了。」

「……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即使大家都不认同,我只相信自己的价值观,我自认还算有看人的眼光。况且……我相信冬马同学,也和我有一样的价值观。」

「就跟你说我不一样了,你怎么讲不听啊……再说了,那种家伙究竟哪里好了?」

「那么,冬马同学你讨厌他什么?」

「全部都讨厌啊。死脑筋、烦人、鸡婆、强硬、郁闷、没有才能却任性得要死,而且就像苍蝇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其实就连这些特质,也算他的优点对吧?」

「拜托,为什么我非得对北原的女朋友抱怨他的坏话啊?」

和纱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这些听起来不是坏话啊。」

「关我什么事,总之这些事和我无关啦。美女和烦人精交往,祝你们幸福啊。」

「…………」

雪菜知道,和纱在说违心之论。

因为,那时候…,

「真的……没关系吗?」

「打从一开始就和我无关,你喜欢就好。」

「可是……可是,我夺走了春希喔?从冬马同学手上——夺走了喔!?」

「北原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东西了?拜托你不要把自己当坏人,还当得这么开心好吗?这样蛮可怜的。」

「冬马同学……」

雪菜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她不让自己道歉呢?

「你们要不要交往,这是你们两个该决定的事情,外人无权置喙啊。」

「冬马同学又不是外人。」

「……那么,身为朋友我给你一个建议,那种家伙配不上你。」

「唔……」

「不过,你并不介意吧?反正你也不求别人了解自己的价值观,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不然……你不要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冬马和纱个人的身份来说这件事啊。」

听到雪菜这句话,和纱顿时低下头来。

「我纯粹是外人,没什么好说的。」

「你……你在说谎对吧?」

「是你要我说的,为什么要否定我啊?」

「因为……我是知道的,我真的知道啊……」

「我也懒得问你知道什么了,会错意和真正了解差很远喔?」

雪菜很清楚,她并没有会错意。

「小木曾,你不喜欢我置身事外,那我就修正一下。身为你们朋友,我认同你们交往。为求省事,我顺便祝福你们。」

「你说谎……」

「我没有。唉、看来你比北原还难搞啊。算了,至少你比他可爱多了。」

「——冬马同学——我真的知道啊——!」

和纱仰望天空,无视雪菜的话语。

「刚才你说,我是你的朋友对吧?你是这么说的吧?我一直自认交不到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我说,我都知道了啊!」

「不过……连我这种人,也能和你这么善良的女孩成为朋友啊。指导你们音乐的职责结束后,你也没有变回我们认识前的态度。这个……其实感觉还不坏啦。所以——」

「那时候,冬马同学对春——」

「……雪菜。」

「希……咦?」

雪菜不经意地……。

沉默了。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是我难得交到的朋友。……这么多年来,有你这么一个可以互道姓名的朋友也不错。」

「冬马、同学……」

「对了,你也称呼我和纱吧。来到这里的三年来,从来没有人称呼我的名字……毕业前能有一个人这样称呼我,我多少也蛮开心的。当然,我不勉强你就是了。」

「呜……呜……」

「放心吧——没什么好在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就像之前一样,今后我们也是好朋友。所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你完全没有受伤的必要。」

「呜呜……呜、啊……」

这个人。

「我很庆幸认识你,多谢你成为我的朋友……雪菜。」

是雪菜一直梦寐以求的挚友。

「和纱……!」

「喔喔。」

难忍激动的雪菜,扑进了和纱怀里。

「啊、呜啊啊……和纱、和纱……」

「唉唉、这么急着装熟啊。也罢,雪菜这种性格……我不讨厌就是了。」

「对不起……对不起、和纱……对不起……」

「就跟你说不用擅自道歉了,你要我讲几次啊?」

和纱无奈苦笑。

雪菜在她的怀里不断哭泣。

这位透过春希认识的好友,承受了雪菜为春希流下的泪水。

雪菜的泪水,落在了最重要的挚友怀里。

Piece of:和纱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和纱心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所以,这样就好。

「……喂?呃……嗯、没错。昨天……你说比赛的事情,我——」

这样就好,对吧……?

第二卷 第六章

~Introatuctory Capter 2~

SESSION 27  12月5日

Piece of:春希

演唱会结束,一段新旧恋情更迭的十一月也结束了。

现在是十二月了。

人群和市镇,一切在年末都变得很忙碌。

面对即将结束的一年,每个人都在忙着该做的事情。

这个时期,我们高中生该做的是……。

「刚才我说过了,在这里写下重点,很快就了解座标位置了。」

「烦死了,少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说教。」

「我没这个意思啦。来、再来一次。」

「真是够了,为什么我得受这种罪啊……」

「还不是你自作自受?你不想毕业吗?乖啦,加油吧。」

「呼……」

「…………」

「————」

「…………」

「……咕。」

「不要睡啦!」

不消说,我们在忙着准备(关乎冬马能否毕业的)考试。

「久等罗,我泡好红茶了。」

雪菜一进房内,冬马虚无的目光立刻回神。

「很好,我们休息一下吧,不然雪菜泡的红茶就要冷掉了。」

「……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有精神啦,真受不了你。」

上个月我们几乎每天聚在一起练习,这个月我们也同样每天聚在一起——只是手上的东西从乐器换成了文具。

「嘿咻。嘶嘶……雪菜,还有砂糖吗?」

「我就是怕你这么说,才事先加了三包砂糖喔……」

雪菜苦笑,她将自己的砂糖交给冬马。

平日放学留在第二音乐室用功,假日就像今天这样跑到雪菜家开读书会,这种习惯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真累啊……没想到教冬马读书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

「哼,我教你吉他才叫辛苦吧。况且,累的人是我吧,每天都毫不留情地死命填鸭……你这虐待狂。」

「啊哈哈,你们都很努力呢!」

「……雪菜,你教我英文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

冬马叹了一口气,她说我们真的很麻烦。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按照和纱目前的程度,要补完所有科目是不是困难了点?最好刻意选几科来补考比较好。」

「也对,如此一来可以集中学习……放弃某些科目虽然有违我的本意,但也只好这么做了。」

「你们是不是间接嫌我笨啊?真受不了……我干脆现在休学算了。」

「喂、不要本末倒置啦。你可别放弃喔?小心毕不了业。」

「其实我都无所谓啊,反正没毕业我也活得下去。」

「那是靠你母亲的钱吧?」

凭冬马家的财力,确实不必担心前途问题。

「那我自己去赚钱,你们总没话说了吧……例如打工之类的。」

「不可能啦。」「不可能的。」

「你、你们不要默契十足地否定我啦!」

我们也没乱讲啊。

「再说了,就剩我还没决定未来目标,有没有毕业都一样吧……」

「不一样啦,你就别管这些了,好好努力毕业吧。身为班长,我可不希望E班有人毕不了业啊。」

「和纱,你之前很努力关照轻音乐同好会,现在轮到我们关照你了。」

「……真麻烦。」

冬马疲惫咬饼干的模样,似乎有点开心的感觉……我想,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因为,后来冬马的念书态度也是乱七八糟啊。

该嫌麻烦的是我才对吧……真是。

SESSION 28  12月10日

Piece of:春希

「呐、寒假我们三人去旅行吧?」

「咦?」

为帮助冬马顺利毕业,我和雪菜持续斯巴达教育,将重点放在死背的科目。

今天是礼拜五,三天后就是期末考了。

我们留在第二音乐室念书,雪菜趁休息时间拿出了旅游简介。

……她说要旅行?

「这个地方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冬马面面相觑,不懂雪菜为何突然说要旅行,总之我们先观看简介内容。

不看还好,这一看……。

「「咦……」」

「很不错吧,是天然温泉喔。」

笑容满面的雪菜拿出来的,正是温泉旅馆的简介。

而且,还是雪国深山中的旅馆。

「雪菜的想法好像老人喔。」

「才没有这种事呢。」雪菜嘟着嘴巴,反驳叹气的冬马。

「等考试结束,我们就去泡温泉,过一段悠闲自在的时光吧。」

「这不是十几岁年轻人该有的想法啦……北原,你也说她几句吧。」

「呃呃……啊、这里是在雪山里吧?附近也许有滑雪场嘛。」

「啊、听说除了温泉以外什么也没有喔。」

很好,完全无法帮腔。

「……嗯?听说?你听谁说的?」

「事实上啊,这里是我母亲的亲戚经营的旅馆。所以,我已经打电话去问过了。」

「啊啊、原来喔。」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我也要去啊?你们两个去就好啦。」

冬马喝着罐装奶茶说道。

「不行不行,我们轻音乐同好会的成员都要一起去。」雪菜很坚持这一点。「更何况,和纱不去的话,我家人不会答应的。」

「……我也没办法成为什么吓阻力吧?」

冬马说得没错,这可是旅行啊。

旅行和我们在冬马家举办合宿是两回事。假如我也一起去,该怎么说服雪菜的家人……尤其是她的父亲呢?

「而且,寒假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预约的旅客了吧?」

大多都是老人家。

「嗯,这件事我也问过了。亲戚说的确已经有不少预约了,不过有一个很棒的日子都没有客人喔!是二十四日呢!」

「二十……咦?」

那该不会是……不对、这不用想也知道是……。

「平安夜泡温泉喔……」

冬马傻眼地嘀咕道。

「最高级的房间在平安夜没预约喔,很幸运对吧?」

正因为是平安夜,所以才没预约的吧?

「然后啊,这么高级的房间,每人一晚只要八千元喔!还附带两餐呢,很划算对吧?」

是很划算没错啦。

「姑且不论划不划算,选个近一点的地方也好啊,何必特地跑到深山里呢……」

冬马摇头反对,雪菜依旧笑眯眯地说。

「你们不想赏雪吗?现在是冬天了,是『WHITE ALBUM』的季节喔。」

雪菜这么说,我们才想起来这件事。

现在确实是「WHITR ALBUM」的季节了。

「不必特地远行,之后这一带也会下雪吧?况且那首歌讲的是城市下雪,又不是深山里下雪。」

「这点小事就别计较了,难得有机会早点赏雪呢。」

「你可以看自己的名字啊。」

「和纱,你好坏喔。」

我笑着安抚雪菜。

自从她们以名字相称后,感情似乎变得更为融洽了。

雪菜比以前更执著三人同在的关系,或许也和这件事有关吧。

依我来看,这样多少是有点问题的……但这是雪菜的期望,我也无所谓。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避免再次伤害雪菜——让她远离失去伙伴的恐惧。

我已经决定,要将雪菜放在第一位,努力为她活下去了。

「我们一定要去喔?所以和纱考试要加油喔?」

「唉……真希望二十四日有补考……」

冬马的语气既疲惫又开心。

比起冬马,我已经决定要更珍惜欢笑的雪菜了。

「好、到家罗。」

来到小木曾家门前,雪菜微笑向我道谢。

「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烦你绕远路送我回家。」

「别在意啦……这是男朋友该做的嘛。」

「……嗯。」

雪菜腼腆地笑了,她的笑容永远充满魅力。每次看到她的笑容我都很怀疑,自己是否真有资格当她的男朋友。

不过,我和雪菜两情相悦是事实——这样就够了。

「今天也很冷呢,睡前要注意保暖喔?」

「你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雪菜笑着用手指戳我。「春希回程也要注意安全,不可以跑到别的地方喔?」

「你才把我当小孩子吧,真是的。」

「啊哈哈,小心不要感冒了。你看……天气这么冷。」

「啊……」

雪菜的手指,轻抚我的胸口。

随后,雪菜的脸庞深埋我的胸口。

「欸嘿嘿……是春希呢……」

雪菜开心地磨蹭我,我轻轻抱住撒娇的雪菜。

夜风很冷。

怀里的温度,让我完全不在意冰寒。

「雪菜……」

雪菜的体温、衣物磨擦的触感、发丝的香气,她的一切占据了我的五感。

我和雪菜交往后,彼此做了一个决定。我们和冬马相处的时候,要细心维持「三人行」的关系,不可以过于亲密,以免带给冬马疏离感。

所以,雪菜只有在和我独处时,才会这样向我撒娇。

「春希……」

雪菜抬头呼唤我的名字,静静闭上湿润的眼眸。

现在,我已经很确定这个举动的意义了。因为,这两个多礼拜以来,每次我送雪菜回家都会——

「嗯……」

我轻柔地亲吻那张等待我的朱唇。

应该说,只有一开始轻柔。

「嗯……啾……呼啊……」

我们慢慢滑动着彼此重合的部位。

雪菜柔软的嘴唇,被我轻咬、舔弄、温柔吸吮。

「春、希……嗯嗯……啾……」

我贪求雪菜,口中不时发出湿滑的水声。

麻痹的快感贯穿全身上下,舒服到令人难以自拔。

这种甜蜜滋味,无尽地刺激我的本能。

随着交往的时间增加,我们接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接吻不知持续了几分钟,最后我们静静地分开了。

「……啊、呼……呼啊……」

雪菜微湿的嘴唇中,吐出了一小口凌乱的气息。

温热的气息化为白雾,轻抚我的脸颊。

我放开抱紧雪菜的双臂,内心多少有些舍不得。

「那……我明天再来。」

「嗯……我等你。」

看到雪菜专属我的可爱笑容,我再次了解自己真的配不上她。

课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已下定决心,要成为配得上雪菜的男人了。

我喜欢雪菜,也喜欢慢慢加深彼此感情的接吻方式……。

「晚安了。」

「…………」

我正要离去,雪菜纤细的指尖抓住我的袖口。

「雪菜?」

看来感到不舍的,不是只有我一个。

「呐……再来一次吧。」

看到那种恳求的眼神,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SESSION 29  12月17日

Piece of:春希

「十个科目有五科补考……很好!」

考试成绩公布的当天放学后,我忍不住做出胜利姿势,结果惹来冬马的白眼。

「有一半要补考,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你在说什么,这是合乎预期的成果啊。」

冬马和纱期末考需要补考的科目,都是我们刻意弃守的那几项,剩下的科目全都顺利及格了。

「孺子可教啊。首先达成了一半的目标,你很努力呢,冬马。」

「拜托你不要用称赞的方式,间接嫌弃我笨好吗……真受不了你耶。」

「不过,和纱果然有心就办得到呢。」

雪菜也很开心。

「保持这个水准通过补考,一起开心去泡温泉吧!」

「低空飞过的成绩,算是『有志者事竟成』吗?」

冬马耸耸肩,说她不喜欢温泉。

「这下子我们可以全心教导你,不必烦恼自己的成绩问题啦。」

「加油吧,和纱!」

「……你们饶了我吧。」

「不行,为了毕业你要忍耐。那我们快点来念数学吧……」

这时,雪菜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

「对不起,今天我必须早点回家,我们全家要一起出去……」

「啊、是这样啊。」

「嗯……对不起,我都忘了。」

雪菜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

「……呃呃、那么——」

「今天就先解散吧。」

冬马抢在我开口之前答话。

「唉、多亏小木曾的家人,今天我才有机会休息啊。」

「可是,和纱……」

「连续几天从事不习惯的脑力活,我也快累坏了。在开始准备补考前,让我好好休息一天也不为过吧?」

「这个……呃呃……」

雪菜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扰。

冬马刻意笑着说,不让她休息的话搞不好又会害她感冒。

「北原,这样你也很困扰吧。」

「……是啊,的确蛮困扰的。」

「那就决定啦。太好了,今天可以好好睡觉了。」

冬马收拾桌上的教科书,开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

我和雪菜对看一眼,不禁苦笑。应该说,我刻意装出苦笑的表情。

以免表现出不自然的地方。

……其实,我和冬马一起念书这也没什么。

冬马纯粹是顾虑到我的女友。

这是她对雪菜的体贴。

那个冬马和纱,竟会有如此的转变。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丝毫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现在她已经懂得关怀别人了。

这件事本身还蛮值得高兴的。

「那我们走吧。」

「嗯……」

可是,总觉得冬马是在告诉我……我们两个无法再任意独处了。

一想到我们曾经每天在一起,我难免是有些寂寞的。而这是我不该再感受到的寂寞——

因此,今天我也护送雪菜回家。

这个时间天色还很明亮,但我可以寻找没有人的时机贪求雪菜。

借由贪求雪菜,让我的心中只充满雪菜。

排除雪菜以外的情念……

SESSION 30  12月22日

Piece of:春希

之后,在我和雪菜的指导下,冬马突破了剩下四科的补考。

唯独数学尚未成功。

「怎…怎么样了?」

直到结业式前一天,冬马还得参加第二次补考的最终决战。

冬马从决战舞台,回到我们守候的第三首乐室——

「……轻轻松松啦。」

冬马轻笑一声。

「好啊!」「太好了!」

「你们也太夸张了。……都是你们害我不小心毕业的。」

冬马自嘲,第三学期大家要准备大考,因此再怎么翘课都不影响出席率。

她的语气一如以往,但多少能看出她蛮开心的。

「和纱果然有心就办得到呢。啊、不用跟我们道谢没关系喔?」

「我也没有跟你们道谢啊?」

「嗯,这样就好。不过,我们现在要去申请新干线专用的优待票。」

「啥?……等、等一下,我说过了,我没打算去泡温泉啊……你们仔细想想,那一天是圣诞节喔,圣诞节。喂、身为男朋友的,你没有话要说吗?」

「啊—……很遗憾,冬马,男朋友的义务就是要完成女朋友的心愿啊。」

语毕,冬马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想必她以为我至少会阐述中立的意见吧。

不过,我们在这里等她的时候,雪菜很坚持一定要三个人去旅行。大概,雪菜也很想加深「三人行」的关系吧。

了解了雪菜重视伙伴的心意,我也无法站在否定的立场。

我个人是觉得,和雪菜单独去旅行也没什么不好。……就各种意义来说。

「呐、拜托,和纱。我们一起去吧?」

「……唉。」

冬马用力叹了一口气,她偷瞄我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我的意思。

「我知道了啦……真抝不过你。」

「欸嘿嘿,谢谢你,和纱。」

看冬马无奈答应的模样,雪菜开心地道谢。冬马已经亲身体验过,雪菜在这种时候的态度有多坚定了。

「那么我们快去提出申请吧。呃呃,我记得要去学务处申请对吧?」

「我不需要学生优待也无所谓啊。」

冬马,不要说这种暴发户宣言啦。

「是去学务处申请没错。学务处放了很多申请单,我们要拿水蓝色的单子。填完资料后再交出学生证就行了。」

「……北原,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啊、那个……其实我已经先去拿了。我担心是很麻烦的手续,所以想先搞懂再来教你们啊。」

况且,那是必须由本人申请的东西。她们听完我的解释,各自表现出不同反应。

「不愧是春希呢。」

「你喔……真是细心到惹人厌的地步呢。」

好啦,说实话,我是想和她们错开申请的时间,以免校方怀疑我们异性出游。

「申请这个很快,不用担心喔。而且手续也不困难,今天申请明天就能拿到了,没有问题的。」

「……你的语气总是这么傲慢,真令人不爽呢。」

冬马哼了一声,不悦地撇过头。

「咦?我没有这个意思啦……」

「啊哈哈,那我们先去办理罗,你在这等我们一下。」

「……反正都要回去了,在鞋柜前集合吧。」

这么说也对,学务处在一楼,我在下面等她们的话,她们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因此,我一个人来到鞋柜前发愣。

「喔、是春希啊。」

「武也?咦、你现在才要回去啊?」

「你也是啊……啊啊、冬马要补考是吧?」

「是第二次补考,终于合格了呢。」

「辛苦你啦。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们两个呢?」

「她们去申请学生优惠啦,我在这里等她们。」

「怎么?……雪菜小妹真的要去旅行啊?」

武也叹了一口气说。

「也太夸张了吧……那个春希竟然……」

「你很烦耶,我知道你的意思啦。」

武也和依绪早就知道我和雪菜交往的事情了。……不但如此,现在全校学生好像也认定我们是男女朋友了,换言之我们隐瞒得并不好。

所以,这种对话也成为我和武也固定的交谈内容了。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雪菜,可是我也很珍惜她啊。我们很认真在交往,一起去旅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喔——况且还有冬马同行啊。」

「……这才是最夸张的事情啦,笨蛋。」

「咦?」

「算了,没事。我只是在想,寒假就快要到了呢。」

「也是啦。」明天是结业式,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啊、你怎么会留到这么晚啊?」

「思……有点事和班导讨论啦,班导要我快点决定内部推甄的志愿科系。」

「你还没有决定啊……」

我和雪菜的志愿是经济学系。雪菜擅长英文,我本来是建议她念英文学系的……不过她想和我在一起,所以配合了我的志愿。

「没办法,每一种都蛮难决定的。所以我拜托班导,再让我烦恼一段时间。」

「也好,你就好好思考吧。」

武也表面上油腔滑调的,其实我该认真和他讨论才对——可是,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不论我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咦?你们在干什么啊?」

而这个没有意义的原因,碰巧来到我们面前,像平常一样和我们攀谈。

「我在等雪菜和冬马。」「我刚好碰到他啦。」

依绪不置可否,我们也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我稍微去参加篮球社的练习啦。」

依绪笑着说,她是以引退的身份去参加练习的。

「不愧是前队长啊,你的督促依然很有效是吧?明天就要放寒假了,那些学妹也真够可怜的。」

「武也,拜托不要把人家讲成不受欢迎的学姐好吗?」

「好啦、你们别吵了……对了,依绪,你决定要读什么科系了吗?」

听到我这句话,武也的表情有一瞬间变了。

「我的情况不太乐观呢。」依绪没注意到武也的变化,她说。「今年的经济学系很有人气……我看过内部推甄的人数了,依我的成绩不晓得能否进去呢。」

「是喔。」

「照这样看,我就剩国文了……所以我还没决定啦。」

依绪叹了一口气。同时,我也看到武也有相同的反应。……武也,好好烦恼吧。

「不过,考试我也全力以赴了,再来就乖乖听老天的安排了。」

「是啊,希望你能达到推甄标准。」

「要是我有你或雪菜的成绩就好了……啊哈哈。啊、对了,武也你决定了吗?」

「呃、我……我还在犹豫。」

「你还在犹豫?事关你的前途,你也太优柔寡断了吧?」

依绪一脸傻眼的表情。当然我也不敢说,武也的优柔寡断是她害的。

「说真的,我也很希望你就读经济。明年能和你在一起,雪菜也会很开心的。」

「啊、嗯……」

这时,依绪的脸色沉了下来。

「依绪,你怎么了?」

「……春希啊。」

依绪直盯着我说。

「你为什么——这么快和雪菜告白啊?」

「咦?……你问我为什么?」

「喂、依绪,你在说什么啦?」

「啊、你别误会,我也觉得……你们交往是好事情喔。」

依绪有点难以敔齿地说。

「只是……是不是太早了一点?你们才认识一个月,就不能再等一阵子吗……?」

「为什么啊?春希失败也就算了,他们现在已经顺利交往了耶?」

武也代替我回话。

「这我知道。不过,你为何——不给雪菜多一点时间呢?」

「……时间?」

我感觉得出自己的声音很嘶哑。

「我猜想……雪菜应该还想维持那种关系吧?我也不敢确定,不过……」

「…………」

我不知道依绪为什么要说这个——

「你在说什么啦,依绪。不要妄自臆测好吗?」

「…………」

时间这个字眼,牵动了我的心绪。

「春、春希,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

我喜欢雪菜,雪菜也喜欢我。

因此,我们最终交往了,照理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依、依绪,拜托你长眼一点,你看春希都不说话了。」

「…………」

「春、春希,你不要不讲话嘛。」

「…………」

可是,在达成这个结论前,我做出了一个判断。而且这个判断,不光是和雪菜有关。

那时候需要时间的、想要维持现状的,并不是雪菜……。

「喂、喂,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

「…………」

「呃、我变成说教的人这很奇怪啊!?」

我和依绪不讲话,并没有回应激动大叫的武也。

不久,依绪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春希,我不该说奇怪的话。」

「不会……」

的确……也许依绪说的是奇怪的话,不过……

「久等罗~咦?是依绪和饭塚同学?」

「怎么又来两个了……」

看到雪菜和冬马回来,依绪赶紧装出开朗的表情。

「啊、雪菜!唉呀、我们刚好遇到春希啦,我们正在讨论,等会要不要一起去玩。」

「哇啊、真的吗?这是我们五个第一次出去玩呢,好期待喔。」

「呃、我对这种事情不太……」

「别这么说嘛,和纱也一起去啊,考试也结束了。」

「那么,我们先去南末次吧?」

武也很在意我的态度,却也不忘装出愉快的声音。

「也好~……咦?春希,你怎么了?」

「……没有、我在想要去哪里才好啦,今天也算庆祝冬马二次补考过关嘛。」

「北原,你说这种话感觉是在瞧不起我耶。」

我笑着拜托冬马老实接受别人的称赞,同时劝戒自己。

不要再回首过去了。

尤其雪菜就在面前,更不应该这样做——

所以,现在要保持平常心。

「对了,在场轻音乐同好会的成员比较多,我们去唱卡拉OK吧?我想近距离聆听雪菜小妹的唱功呢。」

「真的吗?那我们去卡拉OK吧!」

「「「不要。」」」

「……啊呜。」

「你、你们三个是怎样啊……」

知道雪菜本性的我们,立刻否决了武也糟糕的提议。

没错。

我决意要守护这种开心的生活,我发过誓了。

而且,是凭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所以,我要向前迈进才行。

「那不然,游乐场或家庭餐厅如何?这几个地方虽然有点老套,但也算妥当的选择吧。啊、保龄球馆也不错呢。」

我保持平常心提议,率先走在前头。

SESSION 31  12月24日

Piece of:春希

「早安,春希。」

我来到了南末次车站前。

结业式顺利结束,寒假开始了。

今天是平安夜的早晨——

我站在原地发愣,雪菜吐着白色的气息,朝我走了过来。

「啊啊、早安,雪菜。」

「对不起,我拖到集合时间快到了才来。春希,你一定很早就来了吧?」

「不会、也没有啦,不要紧的。」

我才等了二十分钟而已。

「那就好……我好期待喔,今天要去旅行泡温泉呢。」

雪菜的语气很开怀,这趟两天一夜的温泉之旅只有我们三个人参加。

想不到这个计划真的实现了……我是很希望有人来阻止啦,可是这也没办法,雪菜的任性不是我和冬马应付得了的。

「对了,雪菜,真想不到你能顺利说服家人呢。」

这次我没像上次一样出面说服她的家人。

「咦?啊、思,就、就是说啊。」

「……雪菜?」雪菜似乎不太对劲。「呐、你有跟家人说,我也要去旅行吗?」

「当、当然有啊……话、话说回来,和纱怎么还没来呢?」

「…………」

糟了,她一定没有据实以告啊。

「雪、雪菜,你怎么跟家人解释的?你是不是说要和冬马……还有依绪去旅行?」

「!不、不是喔。」

雪菜的音调完全变了。

「呃、那个,雪菜啊。其实关于这件事——」

「啊、和纱来了。」

「我认为不太好啦……咦?冬马?」

我左顾右盼,没有看到冬马身影。

怪了,车站出口在雪菜身后,冬马来的话我会比她更早注意到才对……嗯?

「……嗯嗯?」

突然间。

我发现有一台驾驶技术不太熟练的汽车,慢慢开向我们。

挡风玻璃后面的驾驶者竟然是——

「……咦?」

那台汽车像引擎熄火一样急停,驾驶者风姿飒爽地下车来到我们面前。

「呼、让你们久等了。」

「冬马!?」

天啊,那个人竟然是要和我们一起旅行的伙伴。

「怎样,我很准时吧?你没什么好生气的啊。」

「我是讶异、不是生气!这、这是怎样?你怎么会开车啊?」

「北原惊慌的模样真有趣,哈哈。」

笑个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哇啊啊、这是B〇W耶?好棒喔。」

「这台一直停在我家车库里,我有事先送去保养了,没问题的。」

「我是想问,你怎么会开车?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驾照啊,我暑假考到的。」

真的假的?

「……考到驾照后,你有实际上路过吗?」

「想也知道没有啊,平常又不需要用到汽车,今天是我考到驾照第一次上路——呃呃、我多久没开车啦?」

你嘛帮帮忙!?

「放心啦,我都平安开到这里了,去温泉也不是问题。好,把行李放到后车箱吧。」

「不、不行!这绝对不行!你以为目的地离这里多远啊!?」

看她刚才的开车方式,根本不可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和纱,我先整理一下后车箱喔。」

「雪菜!?怎么你也想坐车去啊!?」

「开车比搭电车好啊,一路上可以悠哉闲聊嘛。」

「搭、搭电车也可以闲聊啊?你看,我们也申请优惠了嘛……」

「申请了也不见得要买票啊?」

话是这样讲没错啦!

「整理好罗,那我先上车了,我要坐副驾驶座喔。」

「雪、雪菜!」

「少废话了,你也快上车。」

冬马二话不说,直接坐上了驾驶座……不会吧……

「————」

我一坐上后座,发现这台车没有卫星导航。

而且,这台车如我所料,是一台手排的汽车。这些条件加上冬马这个新手驾驶……一路上想必问题重重吧,我们真能活着抵达目的地吗?

「那出发吧,记得系好安全带啊。」

「和纱,放音乐听好吗?」

「好啊,这里是放CD的,你随意吧。」

雪菜开心地操作面板,车内响起了广播的天气预报。

「北关东地区午后多云,入夜后降雪主要集中在山地……」

我们就是要去山地啊……还会下雪喔?

「太好了,可以赏雪呢。」

对了,雪菜说她想赏雪是吧?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性命比雪景重要啊。

「那我们出发吧——呃呃、北边是哪个方向啊?」

「……冬马,你有地图吗?」

「啊。」

「……还有啊,这是防滑轮胎吗?不是的话也需要防滑链吧?我们可是要在雪山中行进耶。」

「啊啊。」

冬马听了恍然大悟。

「真不愧是春希呢。」

「这很普通吧……」

不消说,我们在出发前先去了一趟汽车用品专卖店。

光是开到店前,这台车就熄火了五次。

于是。

「冬马,下一个红绿灯右转……」

最后,换我坐上副驾驶座,看着地图进行导航。

「你很吵耶,不要跟我说话!」

「呃、不过……」

不能说话是要怎么导航啦?

「哇啊、前面变红灯了,和纱!」

「咦!」

「哇啊啊啊啊啊!?」

看起来很舒适的高级汽车——里面的乘客却是叫苦连天。

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去买新干线的车票,甚至做好了英年早逝的心理准备。如果我们真的翘毛了,雪菜的家人就会知道这件事,啊啊真是糟透了。

一开始,这段恶梦时光持续了一阵子——

「~~~♪」

不愧是冬马和纱,等汽车上高速公路的时候,她已有冷静沉着的驾驶风范了。

……可惜,途中错过两次交流道就是了。

「好舒适喔,果然没有事情难得倒和纱呢。」

「这点小事轻松愉快啦。」

冬马从容得意,和出发时简直判若两人。

「冬马,你真的有驾照啊……」

「北原,你这么想被赶下车是吧?」

「二、二位,现在时速一百公里,不要吵架比较好喔。」

驾驶者的性格,绝对比她的开车技术更加危险。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旅程。

「所以,我想再弹钢琴,就像以前一样。」

「咦……」

我们到休息站吃午饭时,冬马说了上面那一段话。

「下个月底有一场钢琴比赛……我打算参加,这是我事隔两年的比赛呢。」

「这样啊,和纱终于有干劲了呢。」

「与其说是干劲……应该说,我在演唱会上意识到,钢琴是我唯一的优点。」

「原因不光如此吧?不过……你有心弹琴,也不枉费我强迫你加入了。」

冬马笑着说,这纯粹是结果论罢了,她叫我别把自己说得劳苦功高。

她说得也没错,但我很庆幸自己的任性能引导她踏上正途。

「多亏某几个鸡婆的家伙,我也不必担心毕业问题了。等这趟旅行结束,我预计用整个寒假的时间来练琴。」

「好厉害喔……呐、和纱这么认真,一定能拿下比赛优胜吧?这样一来,要获得音乐大学的推甄名额也不是问题吧?」

「这可难说了……要拿下优胜是不可能的。」

「才没有这回事呢。况且,和纱的母亲也有音乐大学的人脉吧?」

「你要我靠关系入学喔……」

「靠冬马家的财力也行吧。」

「这两种都不是正当手段啦……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冬马傻眼地叹了一口气。

「未来姑且不谈,总之优胜是不可能的。我现在能否通过预赛都很难说,这几天我认真练了一下,荒废两年以上的影响太大了。」

「可是……」

「无所谓,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反正,尽力而为就是了,我想再次尝试那种整天练琴的生活……预赛落选也没关系,我要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你是说,以往的技术吗?」

冬马摇摇头,否定了我的疑问。

「不是,以往的技术固然重要……但我需要的,是以往的心情。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钢琴,我希望重新想起自己持续练琴的理由;重新找回——母亲离开前的自己。」

「……是吗?」

「嗯,这样一来,也许我真的会喜欢上钢琴吧。」

「和纱……」

雪菜流露出温柔的眼神。

冬马和母亲的关系长年疏离,这点雪菜已经知道了。

所以雪菜也感受到,冬马是在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审视亲子之间的关系。

一直称呼自己母亲「那个人」的冬马,现在终于肯以「母亲」相称了。相信雪菜一定也注意到了这点。

「因此,这次无法获得优胜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没问题,和纱一定会赢的。」雪菜开心挂保证。「对了,我们去比赛会场帮忙加油吧,春希。」

「也对,我们在观众席上替你加油吧。」

「北原,你就免了,感觉你会在座位上睡着。」

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睡着……没办法,谁叫我有前科呢。

「总之,加油吧,和纱。」

「嗯。」

看着她们的互动,我真心觉得庆幸。

冬马积极往前迈进。

雪菜和冬马感情融洽,我和雪菜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所以——这样就好。

只要我抛弃过往,这段快乐的时间将永远持续下去。

未来……也将永远持续下去。

「——咦!?」

下高速公路后。

我们多次迷路,总算在天黑后慢慢开到目的地。

「哇、哇啊!」「呀啊啊。」

车子一进入白雪霭霭的山道,路灯的数量也越来越少。所幸最后一段路没有岔道,不必担心再次迷路了。

就在这时候,车内传来一阵碰撞声和震动。

「好、好痛……你、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

「我也是……吓了一跳呢。」

冬马和雪菜满脸惊讶,看她们没有受伤,我也松了一口气。

呼、有系安全带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话说回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小心翼翼地下车观察情况,看来汽车在过弯的时候,左后轮陷进沟渠里不能动了。

我回报轮胎陷进沟里,冬马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可恶……亏我特地装上防滑链了。」

装的人是我吧。

「没装的话车身就打滑了,总之要想办法脱困啊……」

「要帮忙推车吗?」

雪菜说的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不过,我一个人的力气派不上用场吧。

我和雪菜下车,到后车箱一带帮忙推车,顺便留意后方路况(好在后面没有来车)。无奈车子纹风不动,光靠我们是无法脱困的。

「呜、嗯嗯—……」

雪菜也拼命帮忙……。

「唔、咕……冬马、你先踩油门。雪菜,车子会移动,你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嗯……!」

随着引擎的呼啸声响起,冬马向右打满方向盘。车身脱离沟渠后,开到逆向车道上。

「太好了……脱困了。」

「是啊……真累。」

多亏加装了防滑链,我们轻易脱困了。也许根本不需要我们推车吧,随便了。

「冷静下来才发现气温很冷呢。雪菜,快点回车里吧……嗯?」

这时我发现,雪菜在仰望天空。

「雪菜?」

「下雪了——」

雪菜喃喃自语。

「咦?」

「是雪,是雪喔。春希,下雪了!」

我也抬头仰望天际,隐约被车灯照亮的白色粒子,在黑夜中静静飘落。

「喂、你们在干什么啊?小心感冒喔。」

「和纱,你快来看!下雪了!」

「嗯……啊、真的耶……」

离开驾驶座的冬马,也跟着仰望夜空。

来到这里,雪菜终于达成想赏雪的心愿了。

而且我们看到的不光是地上的积雪,还有新雪飘落的景象。

真是名副其实的白色圣诞。

「好漂亮喔……」

「是啊……」

当初雪菜说要旅行,我们多少有些困惑——现在我们很感谢雪菜的任性。

这片景色实在太美了,让我们感受自己身在「WHITE AlBUM」的季节里。至于下雪的地点和歌词有出入,这都不重要了。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么美丽的光景。

「呼……」

好不容易,我们到了一间充满温泉旅馆风情的旅社。

乡下地方别的没有,土地特别多,这间旅馆的面积非常宽敞。相对的,房间的数量没有特别多,看来可以过上悠闲宁静的圣诞节了。

迎接我们的旅馆女将,远比我们想像的更年轻,像个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她还偷偷跟我说,她不会告诉雪菜家人有男生同行的。

女将带我们来到一间以纸门相隔的十坪大和室。

「哇、这里好棒喔。」

「嗯,这下能好好休息了。」

看她们开怀的模样,我放下身上的行李,身心疲惫不已。糟糕,我好想睡觉。

……稍微躺一下吧。

雪菜和冬马在讨论土产和桌球的话题,她们都不会累的吗?

当我拿起坐垫充当枕头休息时。

「春希春希!」

雪菜摇摇我的身体。

「雪菜,不好意思我先休息一下……土产我回程再买就好。」

「不是的,这个房间很棒喔!还有露天温泉呢!」

「温泉旅馆嘛,总有露天温泉啊……嗯?什么叫『还有』露天温泉?」

最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房间有专用的露天温泉。

「难怪这里是最棒的房间呢!和纱,我们一起泡温泉吧!」

「我去大浴场就好,不然北原有可能偷看。」

「……随你说啦。」

我也没力气吐嘈了。

最后,直到她们逛完旅馆回来——顺便去大浴场泡完露天温泉和打桌球后——我一直躺在地上休息。

女生在这种时候,情绪总是比男生亢奋啊……。

「那么……庆祝圣诞快乐!」

雪菜开心地大喊干杯,我们三人拿着果汁举杯相碰。

「偶尔吃天妇罗、生鱼片、火锅庆祝圣诞节也不错嘛。」

「是啊。」

房间的桌上摆满了各式日本料理。和室的地板是榻榻米,我们也换上了旅馆的浴衣(穿这样比较舒服,我也换上浴衣了)。

「嗯……鸡胸天妇罗呢。」

冬马说,好歹也算有吃到鸡肉了。

「雪一直下呢。」

分装火锅料的雪菜,看着窗外的景色说道。

「这里毕竟是深山嘛。」

「害我差点又要感冒了……离开露天温泉的时候超冷的。」

「不过风景很漂亮啊。」

雪菜一脸陶醉的神情。

「啊——三个人一起来旅行,真的好开心喔。和纱,你应该也很开心吧?」

「……这可难说了。」

冬马无奈地拿起筷子,享用雪菜分装好的海鲜火锅。

的确,一边闲聊一边吃火锅,是比普通的圣诞节庆祝方式开心。

我们的话题,也渐渐聊到轻音乐同好会上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像在举办轻音乐同好会的同学会喔。」

「……演唱会才结束一个月,你也想太多了。」

雪菜和冬马都忘了……呃、忘了也无所谓啦——武也其实也是我们的一员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呐、明年圣诞节我们也一起过吧。」

雪菜天真浪漫地提议。

「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一起过吧。升上大学以后、出社会以后……」

「……还是免了吧。」

冬马吃着旅馆送上的小蛋糕说道。

「咦……」雪菜看着冬马。「和纱,你说什么……?」

「今年我陪你们……不过难得的圣诞节,明年起你们两个一起过吧。」

「喂、冬马——」

没必要现在说这种话吧?

「为什么?三人一起过不好吗?我只是想和好朋友……」

「明年的事谁也说不准,你现在会这样想,说不定明年就想和北原单独过节了。」

「才没有呢,和纱。一年中难得找个机会三人相聚也……」

「况且。」冬马打断雪菜。「你的心愿,不见得代表我和北原的心愿。」

「咦……」

「————」

冬马——干嘛一定要现在讲这个呢?

「说不定,北原他想和你单独过节。而我……我要是有了喜欢的男人,也可能想和那家伙一起过节啊?」

「……」

我努力装出冷静的模样。

……冬马,不要再讲下去了。否则,我比雪菜……更容易动摇啊。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三个人在一起吗?」

「……三个人的时候,维持三个人的关系就好啦。」

雪菜悄然低语。

「三个人的时候……春希与和纱都是我重要的朋友,和我们在舞台上的时候一样。这种关系……不行吗?」

「你要我和北原比照办理吗?未免太自私、太不讲理了吧?」

「没错,我很任性自私。可是……可是……」

雪菜凝视着冬马的眼眸。

「我说什么——也不想失去那段关系……」

这是雪菜最害怕的事情。

她担心和我交往,会导致冬马离开。

所以我们决定,在冬马面前保持适当的距离。

尽量不做恋人该有的举止。

「…………」

也正因为这样——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

依绪点出了这个疑问,而这个疑问也是我无法回答依绪的症结。

雪菜这么害怕三人关系改变……为何急于做出决定呢?

或者应该说,为何要我急着决定呢?

为何她要在那个时机……向我告白呢?

「那好……你让我见识一下,所谓永恒不变的友情吧。」

稍事沉默后,冬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我该怎么做?」

「今晚,陪我一整夜吧。」

冬马从包包里,拿出某样东西放在不安的雪菜面前——

「你别想睡觉喔。」

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真受不了,雪菜一下就认真起来了。」

「呜呜……好过份喔,和纱这个笨蛋……」

「你真是容易受骗的女人,难怪会被北原这种人拐到。」

「春希人很好啊……和纱这个笨蛋、笨蛋……」

这两个人之所以会变成这副德性——

「乖喔,小雪菜,再来喝一杯吧。」

「吼唷,不要把人家当小孩子啦!」

雪菜喝的是冬马从家里拿来的……唐贝里香槟。

「噗、啊……和纱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戏弄我……」

「没这回事吧?」

「你就有。每次……只有你特别冷静……」

雪菜误以为冬马拿出的酒瓶,是平常家人在圣诞节喝的香槟果汁,结果喝下去马上就醉了。

「唉呀、雪菜真可爱呢。身为女人的我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

「什么嘛,和纱也是啊,你也很……欸欸。」

「哇啊、雪、雪菜……」

雪菜扑向得意忘形的冬马,紧紧地抱住她。

「和纱也很可爱啊……好狡猾喔。」

「喂、你去抱北原啦。」

「不要……!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啊……」

「啊啊、真受不了你。喂、北原——」

「我不会救你的,你害我女朋友喝醉了,自己负责吧。」

「和纱,你好香喔……有温泉的味道!」

「你也有一起泡温泉不是吗?啊、你在摸哪里啊……呀啊。」

「…………」

我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偷看她们互相调戏的光景,该说我赚到了吧……。

「呼喵……」

之后,雪菜靠在冬马身上慢慢睡着了。

「雪菜?」

「呼……呼……」

「北原……你想想办法啊?」

「我说过了,不会救你的。你可以把睡着的雪菜拉开啊?」

「真过分的男朋友……」

当然,冬马不糊做这种事。被雪菜抱住的她,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似乎不太会醉呢。」

「我蛮常喝酒的,家里有一堆别人送的酒。」

「未成年,不要酗酒啦……」

「哼、你也喝了不少吧?算什么班长啊。」

「呃、我不喝也怪怪的吧?」

想不到我酒量还不错。

「唉、真搞不懂我在干什么。」

冬马抚摸睡着的雪菜头发,兀自嘀咕道。

「没有遇上你们的话……我现在也是过着自甘堕落的生活吧。」

「而且无法毕业。」

「是啊,每天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去学校上课——」

冬马又叹了一口气。

「更不会想再一次认真面对钢琴吧。」

也许是酒过三巡的关系,冬马变得比平常多话一点。

「这都是你们害的,我本来才不会和选美皇后或班长一起来旅行。」

「…………」

「一切都改变了,都是你烦人的关系——全是你害的。」

「……是啊。」

「我会参加演唱会和顺利毕业,这全是你害的。你害我变了……唉。」

「你不喜欢吗?」

「…………」

冬马没有回答。

她只是默默地摇摇头。

我擅自做出了善意的解释。我相信,这是冬马愿意再次面对钢琴——再次面对自己母亲的原因。

雪菜追求不变,想要维持不变的友情。

冬马接受改变,决定往前迈进。

这两个看似相反的人,保持着绝妙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在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不过,未来我该如何和她们相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冬马拿起桌上的酒杯,喝干杯子里的琥珀色液体。

「…………」

她的动作实在太美了。

我移开了视线。

因为,我无法忍受自己。

我无法忍受自己,盯着暗恋的女孩艳丽的嘴唇,而不是恋人睡着的脸庞……。

窗外依然下着雪。

「……呼。」

后来冬马也静静地睡着了,我替她们披上毛毯,再到专用的露天温泉泡澡。

露天温泉没有屋顶,面积少说可以容纳十人以上,规格丝毫不像客房专属的独立温泉,难怪这里称得上最好的房间。

白雪持续飘落,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的身子浸在热汤里,脑袋却顶着冰冷的白雪。

白色的吐息和温泉的热气,共同融入了深山的夜色中。

「真棒的温泉啊……」

我像个老头一样,独自在温泉里放空。

放空的大脑,浮现了刚才看到的容颜——冬马的容颜。

打从我们认识以来,她的容颜就是我的最爱。我原以为那精致冷淡的造型,早已臻至完美的地步。

不过,我错了。

现在冬马的表情比以前更丰富,也更有魅力了。她和我们在一起时展现的欢笑与困惑,更加吸引了我。

对我来说——她进化成了毫无极限的完美存在。

「…………」

我真是差劲透了。

到底要留恋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明明下定了决心,却始终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睡觉吧。」

我打断恶性循环的负面思考,从池子里站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立刻吹拂我火热的身体。

睡吧。

我也醉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待会关上拉门,和她们待在不同的空间休息吧。

好好让脑袋冷静一下——

就在这时候。

「春希~」

「咦?」

我回过头来一看……

「喂、喂,雪菜,你真的要……」

「来嘛来嘛,和纱不要害羞啊,啊哈哈哈。」

「……咦?咦咦咦!?」

身上只围一条浴巾的雪菜和冬马出现在我面前。

「你、你们在干什么啦!?」

「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们专用的露天温泉,也没分男汤或女汤啊?」

「我不是在问你意见!你、你们穿成这样是在……」

「北、北原!不要看这边,笨蛋!」

「咦、啊,对不起。」

我赶紧转身泡进温泉里。

「和纱,是我们擅自跑进来的,不要对春希这么凶嘛。」

「我、我是……我是被你抓进来的吧!」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啦!?」

我背对她们提问,雪菜以喝醉的语气回答。

「呵呵呵,这还用问吗?我们三人无时无刻都要在一起啊。」

「呃、这不太好吧……」

连泡澡都要一起泡?不是这样搞的吧……

平常就有强势一面的雪菜,喝醉了以后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怎么知道啊……」

「啊哈哈,变成混浴了呢。」

不知怎么搞的,我竟然在浴池里,和她们背对背坐在一起。

稍微动一下,水花就会喷溅到彼此的背部。

而且……她们现在身上没有围浴巾了。雪菜强烈主张泡汤不能围浴巾,所以冬马身上的浴巾被她剥下来了。

「呃、雪菜,你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吗?」

我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

「没问题啊,我相信春希不会乱看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的确没胆看啦,这种信赖我一点也不高兴。

「冬马,你应该坚决阻止雪菜吧……」

冬马在我背后说,如果可以她早就这么做了…

「况且,她是你的女朋友吧,你想想办法啊。」

「雪菜是你的好友吧?」

「吼唷,你们不要说悄悄话啦。呐、下雪罗,很漂亮对吧?」

雪菜像个孩子一样雀跃,上次我也在卡拉OK看过她喝醉的反应。

「不、不要乱动啦,雪菜。你的背碰到了……」

我的背部偶尔会感觉到肌肤光滑的触感。

就在我心知不妙的时候。

「…………」

「咦?冬、冬马?」

「……怎样?」

「咦、啊、没事。」

不晓得为什么,冬马的背部偶尔也会靠过来。

……她有注意到才对吧?

「啊、真的好开心喔,好想永远待在这里不要回去呢……」

这句话……纯粹是喝醉后随口胡诌的吧。

「是啊……」

「…………」

不过,我却无法同意冬马这句话。

天上的雪……开始慢慢停了。

「…………」

我在半夜时忽然醒来。

不、应该说我一直保持清醒,没有睡好才对。

理由大概是——

「……唉。」

我起身饮用茶壶里变凉的茶水。

喝完茶后我叹了一口气,心血来潮走到更衣间,隔着窗子眺望露天温泉。我仗着月亮的光芒欣赏美景,并没有打开电灯。

温泉依旧散发白色的雾气,冉冉飘入黑暗之中。

闪耀苍白月色的雪花也少了很多。

「……春希?」

我惊讶地回过头来,雪菜就站在我身后。

「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雪菜,你怎么了?」语毕,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啊……抱歉,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只是口渴起来喝水,刚好看到你不在棉被里。」

的确,杯子和茶壶之类的东西,都放在我睡觉的地方。

「是吗?不好意思,我起来看个风景而已。」

「……雪几乎停了呢。」

雪菜也来看窗外的雪景。

「是啊,明天就能回去了。」

「嗯……」

雪菜的语气难掩寂寥。

「明明——这么漂亮的。」

「咦?」

「下雪明明和漂亮,可惜停下来了呢……」

「…………」

雪菜的侧脸近在眼前。

白雪反射月亮的光华,映照着我女朋友的身影。

「……啊哈哈,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也许我还有点醉吧。」

雪菜苦笑的模样,实在太过——

「我们回房吧,这里很冷呢。」

「——雪菜。」

雪菜转身走回房内。

「咦?春、春希!?」

我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她身体的触感,隔着浴衣同样鲜明。

「你、你怎么了……?」

「……不喜欢吗?」

「不、不是的……可是、和纱她……她也在啊……」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

「啊……」

雪菜肯定没料到,我会做出这么强硬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缓缓放松紧张的身体。

我趁机绕到她娇小的身躯面前,强吻她小巧可爱的嘴唇。

「雪菜……」

「嗯……噗啊……」

我们的嘴唇不断交合重叠。

紧接着……。

「……嗯嗯!?啊……嗯、啾……嗯嗯!?呼啊啊……」

这是我第一次,侵入雪菜的口中。

雪菜全身颤抖,却被我紧紧抱住无法躲开。

我隔着浴衣,感受她软玉温香的胸部。

那也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别人口中的温度……。

「啊、嗯……啾……嗯唔。」

起先困惑的雪菜,也慢慢接受我了……

「啊,嗯……春、希……嗯嗯……」

我持续贪吻雪菜,连嘴边都沾满了唾液。

内心仅存的理性阻止我更进一步,因此我只是一味索吻。

我在黑暗中,焦急地想占有怀里的女孩。

理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敢知道——总觉得我必须这么做。

否则,一切都将毁灭殆尽……

SESSION 32  12月25日

Piece of:和纱

隔天早上,天气好到仿佛从没下过雪。

三人上午离开旅馆,和出发时一样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吃饭。

等车子开到地方上的交流道,已近傍晚时分了。

「……呐。」

开车技术变得很熟练的和纱,在停红灯的时候开口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他回答。

「怎么了?」

「雪菜睡着了,接下来的路我都知道……我找个地方停车,你去后座陪她吧。」

雪菜刚才一直拼命找话题聊,好像要赶走身上的睡意——现在后照镜中的雪菜静静地睡着了,大概是强忍的睡意发作的关系。

「没关系啦……反正就剩一小时了。」

他笑着说,要是去后座陪雪菜,他也会跟着坠入梦乡。

「想睡就睡啊,到家了我会叫醒你们。」

「不行,负责开车的人是最疲劳的,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自己跑去睡觉呢?」

不愿留下我一个……是吗?

和纱内心泛起某种芥蒂,她接着说。

「我一个人开车也不会睡着的。」

「这我知道,我醒着至少可以防患未然吧?」

「不用担心的。」

「E班的打盹惯犯说这种话,很没有说服力喔。」

「……你很烦耶。」

唉唉、真的烦死人了。

和纱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她是出于好意才这么说的。

如果他就这么睡着了。

那么他该担心的……绝对不是事故。

「唉……随便你吧。」

「谢啦。」

他刻意笑着说,凡事安全第一嘛。

「……北原。」和纱告诫自己。「你……你要在我身旁的话,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你一件事?」

「你千万不能睡着。不然……我会不小心犯错的。」

「怎么,你害怕认错路吗?哈哈,放心吧,抵达目的地前我不会睡着的。」

「……拜托你了。」

真的拜托你了,不要给我机会犯错。和纱继续开车,内心兀自嘀咕道。

「…………」

「…………」

之后,车内几乎没有交谈声。

正确来说,没有雪菜拼命炒热气氛,车内很早就没有交谈声了。

自从三人离开旅馆,和纱他们的对话就很少了。

原因出在和纱身上,这趟旅行的尾声、这段快乐时光的尾声——令她想起了演唱会那一天的事情。

一想起那段变调的时光,和纱产生一种复杂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

「呐、冬马。」

不久,他率先打破沉默。

「嗯?」

「昨天,你说是我害你毕业的吧?」

「——有吗?」

「有啊。不过,我想你说错了。」

「哪里说错了?」

「现在说这个或许没意义了。……只是,你会毕业是自己的关系,并不是我害的。」

和纱一脸不解的表情,他赶紧补充说明。

「我纯粹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你得以顺利毕业,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啊。」

他笑着说,所以这不是他的关系。和纱回应他——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不希望班上出现留级的吗?」

「咦……」

「你总是这样关照别人,这些举动全是你自愿的吗?」

他低下头来,似乎在犹豫什么。

没一会,他告诉和纱。

「不,不是的。」他摇摇头说。「在我心里,你们是特别的……其他人无法相提并论。」

「……」

特别,这个字眼令和纱开心不已……却又悲从中来。

「是吗。」

和纱怀抱复杂的心情,静静地说。

「那就好。……这句话——」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咦?」

「…………」

他来不及细问,车内已再度被沉默所支配。

剩下的路程,和纱很清楚该怎么走。

和纱的行车风范完美无缺,认路和驾驶技术也毫无问题。最后和纱不再需要导航,他连指路的话语都省下来了。

就这样,车子悄悄开到小木曾家前。

「好……到罗。……北原?」

「…………」

「你……你为什么睡着了。」

「…………」

「你不是答应过我……」这不就和上次一样了?「你绝不会……睡着吗?」

上次,他听着和纱的钢琴,放松地睡着了。

而现在,他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和纱,安心入睡了——

「这不就、和那一天……一样了吗……」

和纱忍住想要哭泣的冲动。

这家伙为什么要这样?

那时候,他不是说想要保持这段关系吗?

为什么之后就和雪菜……

「…………」

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他已经是雪菜的了,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然而,他熟睡的脸庞,在无言地诱惑和纱犯错。

「我在想什么……不可以。」

「…………」

「不可以……他已经、是雪菜的了。」

「…………」

「北原……北原他……」

和纱回忆起昨天的事情。

昨天,和纱在露天温泉中碰到他的肌肤。

那是和纱刻意贴近他所得到的触感。

「……唔。」

渐渐地,和纱的心智被他占据了。

和纱甚至没办法再说任何劝戒自己的话了。

眼里,也只剩下他了。

其他的思绪统统都消失了。

和纱挪动身子,慢慢靠近副驾驶座。

就像上次一样,和纱慢慢凑近他的嘴唇——

「唔、嗯嗯……」

听到雪菜呓语,和纱惊慌地回过头。

「嗯……唔唔……」

「——!」

雪菜她……她只是在说梦话。

「啊……我,我……」

和纱恢复了理智。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

包括,自己想夺走挚友心上人的事实。

而且,让她领悟这个事实的,正是知心好友的声音……。

佯装镇定的和纱,叫醒了沉睡的二人,还不忘开玩笑地骂他失信睡着。

之后,他也和雪菜一起下车了。

和纱不是好意要给这对情侣相处的机会。

她纯粹是想自己一个人独处罢了。

放下雪菜开车载他一起走,这样的选择已经不存在了。

「呜……咕……」

和纱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方向盘。

她死命踩着油门——朝自家的方向前进。

她一心只想尽快回到家里。

这条没有特别长的道路,对现在的和纱来说恍若永无止尽。

好远,还没到吗?

和纱粗暴的驾驶方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事故。汽车以惊人的行进速度,在十分钟内开回家中——然而,这段时间已足够侵蚀和纱的心了。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车库中,和纱按下关闭铁卷门的遥控。

「呼、呼……终于……回家了。」

引擎熄火后,和纱整个人瘫在椅背上。

「终于啊……哈哈、啊哈哈哈……」

车内回荡着连她自己也感到陌生的笑声——

「呜、啊啊……呜、咕……」

不久,和纱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难过得抱头痛哭。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咕……啊啊啊啊啊~~!」

她难过得泪如雨下,

「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纱她……。

她已经……。

第二卷 第七章

~Introaructory Capter 2~

SESSION 33  1月6日

Piece of:春希

新的一年很快就来了。

时值一月,第三学期的课程也开始了。

三年级的第三学期,其实有跟没有差不多。所有的课程全是自习(当然有监督的教师),准备考试的学生也不一定要来学校念书。

已获推甄名额的学生不得旷课,但这也不是强制性的。不可思议的是,许多学生还真的乖乖来学校了,身为班长的我也没理由不来。

因此,班上还看得到半数的同学。

「…………」

我并没有旷课。

可是,我隔壁的同学,第三学期以来一次也没有出现。

应该说,那次旅行以来……我再也没见到她,

我本来以为,冬马会和我们一起新年参拜,结果去神社的只有我、雪菜、武也、依绪,唯独没有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对着无人的座位自言自语。

月底有钢琴大赛,冬马一定是每天忙着练琴。

「春希。」

「啊、抱歉啊,雪菜。」在我思考这件事时,我的女友特地从A班来接我。「那我们回家吧,要去喝杯茶吗?」

「嗯。」

到了第三学期,我和雪菜依旧是恋人。

「所以啊,和纱每天都和钢琴老师一对一练习喔。」

「是喔……」

「听说啊,对方是音乐大学的教授,还特地请假帮和纱上课,真厉害呢。」

「是很厉害啊……只是,要怎样才能请到那种人啊?冬马家的光环果然了不起,她的前途的确不需要担心。」

雪菜在咖啡厅说的这些事情,我听了蛮惊讶的。关于冬马的事情,就只有我不知道。

——老实说。

老实说,这件事让我感到非常寂寞。

冬马在百忙之中,愿意抽空和雪菜讲电话。对我,她却没有任何联络。

当然,雪菜是冬马的好友,而我不过是好友的恋人。再说了,她也知道雪菜会将近况说给我听,没必要特地和我联络。

然而,没接到联络我还是蛮寂寞的。

「我想和纱一定能夺得优胜,她虽然说自己没办法,但我相信她认真起来,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

「是啊……」

我喝着咖啡颔首。

冬马她确实无所不能——连我这种琴艺拙劣的家伙,她都有本事让我上台了。

「拿下优胜后,再去音乐大学念书,和纱绝对会成为很了不起的钢琴家。到时候……我相信和纱的母亲,也会对和纱另眼相看的。」

「嗯,希望如此啊。」

冬马大概也是以此为目标,才愿意认真学习钢琴的吧,比起住在同一屋檐詹下,却漠不关心的北原家要好多了。

「呐、要不要带点甜食去慰问和纱?」

「这——」

「春希?」

「……我想还是算了吧。」

稍事思考后,我拒绝了雪菜的提议。

「为什么?」雪菜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她说。「和纱她很努力喔。」

「难得她这么努力,我们才不该打扰她啊。」

其实——我想和雪菜独处,远离诱因。

「可是……」

「你去慰问她,我想她会很高兴的。问题是,那家伙再怎么疲惫,也不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吧?雪菜,你想增加冬马的负担吗?」

「呜—、你提出这么冷静的意见……」

我知道自己的借口很卑鄙。

「所以啊,正式比赛前不要打扰她,等当天再去替她加油就好。没问题的,月底很快就到了,比赛结束后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去玩吧。」

「嗯……」

「现在相信冬马吧。相对的,我们到会场听她演奏,努力帮她声援,如何啊?」

「……也对,就这么办吧。」

雪菜似乎有话想说,但她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就这样减少和冬马见面的机会吧。

然后,让雪菜充斥我的内心。

直到有朝一日,我能将冬马视为普通朋友。

直到有朝一日,我不再留恋过往为止。

「对了,我记得雪菜的生日是下个月对吧?」

「嗯,二月十四日。」

「情人节啊,这还真是……」真是有雪菜的风格啊。「这么重要的活动,不愁没有聚会的理由嘛,我们就办个派对狂欢一下吧。」

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我会陪伴你的。」

「春希……嗯,你要陪伴我喔。」

「啊啊,我答应过你了,不会让你孤独的。」

我忆起自己的决断,深深烙印在心中。

将重要的存在,烙印在心中——

SESSION 34  1月10日

Piece of:春希

——然而。

「…………」

前几天,我对雪菜说了那样的话……现在,我却来到冬马家门前。

都怪班上的杂事害我晚归,都怪我先让雪菜回家……。

一想到苦练吉他的那段日子……我不小心在岩津町车站下车了。

我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到便利商店购买布丁和果冻,前往了冬马的住处。

直到不久前……我们都是这个时间开始练习的。

我犹豫了十分钟以上才按对讲机,可是没有人回应我。

「……也难怪啦。」

纵然室内灯火通明,冬马在地下室练习的话,她不可能听到我的门铃,我也不可能听到她的琴声。

我到底在干什么?脑子有问题吗?就算冬马知道我来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况且……雪菜要是知道我做这种事,她会有多伤心难过啊?

结果,我却……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去时——手机传来了简讯的来电震动。

这个时机传来的简讯,就像雪菜在谴责我的言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咦?」

没想到,寄件人是我始料未及的对象。

『跟踪狂,你不是说正式比赛之前不见面的吗?』

「咦……!?」

就各种意义来说,我真的吓到了,原来冬马知道我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我表明自己马上就走,然后离开冬马家门前。

当我走到一半。

『便利商店的袋子留下。』

冬马回了一封很有她风格的简讯,我这才想起她家对讲机有附摄影镜头。

我将袋子挂在玄关的门把上,这次真的朝车站前进了。

离去前,我传了一封简讯叫她加油。

冬马似乎算准了我到家的时间,她在我回家时又传了一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害我忍不住苦笑。

久违的冬马和纱就在这里。

『多谢款待,你这么鸡婆,我一定会拿下优胜的。』

「冬马……」

我从房间的窗户探头,眺望着下方公园的街灯,以及上方的夜空。

城市的光害遮蔽了天上的繁星,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加油吧,冬马……。

SESSION 35  1月29日

Piece of:春希

又一个人结束演奏了。

「春、春希,还有几个人啊……?」

「再一个就是了……雪菜,你怎么听一个就问一次啊?」

「因、因为,怎么办啊,和纱就快出场了。」

「雪菜,不要比本人选紧张啦。」

一月底的礼拜六。

终于到了钢琴大赛当天。

眼见其他出场者的华丽钢琴演奏,雪菜越来越慌张了。

「呜呜……我受不了这种紧张感啦。」

「雪菜,你不是在很多观众面前唱过歌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总之,和纱应该没问题吧?都到了这个地步,和纱也顺利通过预窦了嘛。」

没错,预赛前几天就结束了。换言之,冬马已经突破预赛,才来参加今天的正式比赛。

「是啊,她没问题的。」

另外,冬马跟雪菜说,预赛没办法到场参观,所以我们也没去替她加油。……我猜这是讨厌失败的冬马故意说谎,也许她怕被我们看到预赛落败的样子。

「啊、下一个人开始了。」

一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随着掌声步出舞台,对方显然比我们年长。这场比赛是专为青年才俊举办的,出场资格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因此冬马是最年少的参赛者。

她的琴艺荒废了两年,我认为她参加学生的钢琴比赛就够了。可是,这种刻意挑战困难的作风,很像冬马会干的事情。

不久,台上的演奏也结束了。

「下一个……就是了。」

「嗯。」

「没问题的……对吧?和纱她很努力了嘛。」

雪菜念着这阵子一直挂心的忧虑。

感觉她是在说服自己,不必担心好友的情况。

「是啊,冬马没问题的。」

老实说,我也多少有些不安。

『接下来是十九号,冬马和纱小姐。』

「~~~唔。」

我察觉一旁的雪菜紧张得身体僵硬。

「雪菜,你冷静点。」

「呜~、春希你太冷静了啦。」

「…………」

我默默地握住雪菜的手掌。

「春希……啊。」

雪菜也注意到了,我的手上流了不少汗水。

「我没有很冷静啊。所以……我们一起怀抱紧张的心情,聆听她的演奏吧。」

「……嗯。」

我和雪菜十指紧扣,感受对方手掌被汗水沾湿的触感。

雪菜用力握住我的手掌,等到冬马登上舞台,我的手掌也不自觉加重力道。

熟悉的黑发,黑色的典雅礼服。

拿这场比赛和演唱会相比有些不妥——但冬马真的很适合穿黑色衣服。

「她就是冬马曜子的女儿啊……」

「她很久没有参加比赛了,能通过预赛,代表她还是有一定的实力……」

附近传来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你调查得真清楚呢,麻理小姐。你不是来捧场自己公司主办的比赛而已吗?」

「和编辑部无关的情报,不代表日后派不上用场啊。好了,要开始罗。」

「…………」

我无意间听到斜前方的两位女性对话。从编辑部这个字眼来看,她们似乎是出版社的职员吧。

想想也对,如果冬马获得优胜,杂志之类的媒体也许会争相报导吧。要真是这样,不知该有多好。

冬马缓缓坐到钢琴前,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加油啊。」

一旁的雪菜悄悄替冬马打气。

我也在心中帮她加油。

冬马,让他们见识你的本事。

拿下优胜吧……!

「呜呜……咕呜……」

「喂、北原……想办法安慰你女朋友啦。」

「是你害她哭的吧……」

「跟我讲也没用啊……」

比赛结束后。

冬马来到指定的餐厅,我们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感动。理由是……雪菜一直在哭。

「和纱的演奏……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谢谢你啊,雪菜。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

「所以,和纱应该是优胜才对啊……绝对是和纱啊……」

雪菜的泪水想必夹杂了各种情感吧,包含感动——以及后悔不甘的情绪。

到头来,冬马没有获得优胜。

别说优胜了,她连前五名的奖项都没有。

话虽如此,对我和雪菜来说,她的演奏依然是最棒的。当然,冬马是我们的伙伴,我们的评价也许带有主观的色彩。况且,我和雪菜是音乐大外行,根本也分不出好坏。

总之,我们相信冬马的演奏是最棒的。

也正因为这样,颁奖典礼在没有提到冬马的情况下结束时,我和雪菜都愣住了。

「和纱的钢琴很厉害啊……你的钢琴最棒了,不输给任何人啊。」

「谢谢你,雪菜。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冬马苦笑着说,雪菜怎么比她更在意比赛的结果。

没错,输掉比赛的冬马,表情反而很爽朗。

「预赛的时候,我就认为十八号会夺得优胜了,那个人的实力不同凡响。」

优胜者是在冬马之前演奏的燕尾服男子。

「不过,我和雪菜不记得那个人弹了什么东西,冬马的钢琴比较厉害啦。」

「毕竟你们是外行人嘛。」

「我们听得出来你很厉害啊……」雪菜抽抽噎噎地说。「和纱那么努力了,厉害是理所当然的啊……」

「别这么说,我可偷懒了两年呢。别人在这段时间默默耕耘,我能赢才奇怪吧。」

「可是……」

「没关系。我的确失败了,然而……」

冬马忽然开始唉声叹气。

「唉……真受不了,我这样太糟糕了。」

「和、和纱很了不起啊。」

「咦?啊啊,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自己输了反而松一口气,这样不应该啦……」

松了一口气?

「呃呃、总之,这次我输了没有错,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我想继续学习钢琴。」

「啊……太、太好了,和纱。」

雪菜开心地笑了,冬马说她的反应也太夸张。

「是吗?你想继续练琴啊。」

「嗯,这次的成果不尽理想,不过我这一个月来,是以优胜为目标努力的。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练得非常开心呢,拥有钢琴的生活比较适合我吧。」

语毕,冬马轻叹一口气。

「再说了,我偷懒了这么久,只花一个月特训就通过预赛,我果然是天才呢。」

「……你也真有自信。」

冬马不改信心十足的风采。

可是,她的眼神和几个月前不同,而且是往好的方向改变。

「还有……用演奏感动别人蛮开心的,这一点也许我得感谢轻音乐同好会吧。」

冬马刻意笑了一下,我和雪菜也面面相觑。

之后……我们三个都笑了。

Piece of:和纱

该做的都做了。

和纱从来没有这么专心、这么拼命练琴。

可惜……她还是输掉了比赛。

奇怪的是,当她知道自己没有得名的时候,反而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因为,她再次了解到音乐的乐趣。

她终于了解,自己果然是喜欢钢琴的。

这个结果,无法实现和母亲前往新天地的目标——然而,得以保持原来的生活,她也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也许不尽理想,不过只要再次努力就行了。

继续过着现在的生活,直到母亲认同为止吧。

反正今后多的是时间,怀抱这种目标生活下去吧。

「呜—、好冷……」

比赛后他们在餐厅里召开一场慰劳会,请和纱吃最喜欢的东西——多到令人反胃的蛋糕和冰品——和纱也不客气地大吃一顿。

吃完和营养均衡无缘的晚饭,走出店外时已是寒冷的黑夜了。

「都二月了,要好好保暖以免感冒喔。」

「先不说我了,人家不是说笨蛋不会感冒的吗?」

雪菜嘟嘴闹别扭,和纱看得笑开怀。

「开玩笑的啦。比赛结束了,我会好好照顾身体的。」

和纱很清楚,万一自己再次病倒,他也不会来照顾自己了——

对于自己这种想法,和纱叹了一口气。

「和纱,比赛都结束了,下礼拜一你会来学校了吧?」

「我没有名正言顺的翘课理由了,不过接下来翘课也不影响毕业啊……」

「不行啦,要乖乖来学校喔,好吗?」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和纱苦笑,她说雪菜真是麻烦的家伙,三人一起进入电车里。

「啊、对了,我下个月的十四号生日喔。」

「恭喜了……喂、你的生日是情人节啊?」

真有雪菜的风格。

「所以,大家一起办派对吧?好吗?」

「我说不要,你也会硬逼我参加吧……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反正抵抗也没用嘛。」

和纱答应后,雪菜开心地笑了。

「终于又可以三个人在一起了呢。」

「至少毕业前是这样啦。唉、在班上又得和北原见面了,坐在隔壁想躲也躲不掉。」

「不、不好意思喔,长成这样还坐你隔壁!」

「哈哈。也罢,毕业前多多指教啦,班长大人。」

「……你唷。」

和纱很享受在电车里闲谈的过程,取笑雪菜和揶揄春希的时候非常开心。

比赛会场和学校的方向相反,因此电车先抵达了岩津町。

「再见罗,和纱。」

「啊啊,北原也是,改天见啦。」

「……喔喔,礼拜一见啦。」

和纱走到车站月台,将他微笑道别的表情烙印在心里。

后天开始,又要和他在同一个班级生活了。

又要以他「隔壁同学」的身份,度过每一天的生活了。

「对了,我还没打电话给母亲呢……」

也许母亲早就知道消息了,但和纱还是必须亲自报告结果。

她要老实承认失败,承认自己无法达成母亲期待。

不过她也要向母亲宣誓,总有一天要让母亲认同自己。

反正,未来还有时间。

和纱听着电话铃声思考着——

「…………」

这时一个疑问掠过她的心头。

还有时间?

还有什么样的时间?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吗?

还是——挂念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却又被迫陪在他身边的时间?

害怕总有一天会犯下错误的时间?

为了不背叛唯一的挚友,而不得不拼命忍耐的时间?

『喂?』

和纱自问……这真是自己想要的未来吗?

不,绝对不是的。和纱就是不愿这样,才决定再次认真面对钢琴……。

「唔……」

『喂?和纱?』

「——咦?啊、啊啊,抱歉,妈。」

电话不晓得什么时候通了。

「呃……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比赛失败了,连入围都没有。」

『嗯,我知道喔。』

「是吗?这场比赛果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我荒废太久了,只能拿出普通的演奏水准啊。」

『也对,你的技术比以前退步呢。』

「听你这么说实在让人火大,不过也对——咦?」

『只是,该怎么说呢,你的潜力远比以前高出很多,真不可思议呢。』

「你、你先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

『嗯,我在会场听过你的演奏了。怎么,你以为我不会去听吗?和纱,你没有牢记学园祭的经验喔?』

母亲这么说也对——这要怪她自己没料到。

「……你有来没来无所谓啦,反正我输掉比赛了——」

『你听过一位叫马汀·佛利克的老爷爷吗?』

「……咦?」突然听到这个人名,和纱有些困惑。「他是……妈妈的老师对吧?」

『那个人年纪也大了,现在每年只收两个徒弟呢。』

「年过七十还收徒弟,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下礼拜啊,他在维也纳的家中,要举办选拔徒弟的考试喔。——你想参加吗?』

「啥?维也纳……咦?」

『我是在问你,想不想和我去欧洲啦。』

「为、为什么?我不是失败了吗?我……我没有拿出成果啊?」

和纱想问个明白,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唉呀、我只叫你拿出成果,打一开始就没有叫你要得奖啊?』

「咦……」

『和纱,你的钢琴和三年前截然不同。现在你的技术比当时小有风格的钢琴更粗糙,不可否认的是,你终究比我年轻的时候更厉害。』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依我的直觉,你未来将有惊人的进展。』

「未来……」

和纱不经意地复诵这个字眼。

『如何?你有兴趣的话,一开始我陪你过去一趟……是说,后天再不离开日本就来不及了。』

「后天?」

和纱的脑袋,还无法理解这一连串的发展。

在混乱的思绪中——唯一浮现的是他和自己道别的笑容。

一旦通过测验,未来就得在维也纳生活了。

这也代表……。

「我……」

『我认为现在的你很有希望喔,当然这也要看你能否通过考试啦。不过,你要是心存犹豫,那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就各种意义来说,未来你得过着不同以往的生活。』

在不一样的场所,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不然,你可以再花一年来下定决心。总之我今晚回去一趟,我们好好谈谈吧。』

「…………」

觉悟一词,占据了和纱的心头。

之前她就是没有觉悟,才选择逃避的。

那一天,和纱要是怀抱觉悟亲吻他,不要逃避自己的心意。

那么,情况一定会有什么不一样——

「……妈。」

和纱仰望天际。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我决定参加考试。」

和纱凝视着黑暗中,某种隐讳不明的未来……。

SESSION 36  1月31日

Piece of:春希

「班会到此结束,现在流感盛行,大家要注意身体健康啊。」

「…………」

礼拜一。

我隔壁的座位……还是没有冬马的身影。

有人缺席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准备大考的同学,班上也有不少人感冒请假。

可是,我在意的缺席者只有冬马和纱一人。

身为班长的我应该顾及整个班级,偏偏我只在意邻桌的同学。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前天她答应过我的,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我还以为,终于可以看到冬马坐在隔壁了……

今天我一早就盯着隔壁的空座位,每到下课还确认冬马有没有传简讯过来。

到了午休时间,我向雪菜打听消息,她也没有接到冬马的联络。

我一整天都在唉声叹气,放学后我和雪菜商量,决定去冬马家拜访……然而,按了门铃也没有人回应。

「房里……有开灯呢。」

诚如雪菜所言,房里确实是亮的。这么说来冬马在家罗?不、她可能是在出门前,开着防犯小偷闯空门的吧……。

「和纱是不是又感冒了?她很拼命练习,该不会又累坏了吧……」

「唔……」

我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却又临时想到一个问题。

今天是礼拜一,柴田女士会过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冬马再次病倒的话,柴田女士不可能没发现的。换言之,按门铃没人回应,代表家里真的没有人吧。

无论如何,我们也没有其他手段了。我在回程路上安慰担心的雪菜,冬马一定是忘记带手机就出门了,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

「…………」

这句安慰雪菜的话,反而比较像在安慰我自己。

到了隔天礼拜二。

都已经二月了,冬马还是没有出现。

我从昨天就一直传简讯和打电话,但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冬马,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你不是说过,我们在毕业前要好好相处吗?

为什么——你不肯传个简讯,跟我说你平安无事呢?

「你……究竟跑哪去了?」

我对着无人的座位,持续寻问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SESSION 37  2月2日

Piece of:春希

「咦……?」

礼拜三放学后,走在我身旁的雪菜,解决了我这几天的疑问。

「和纱说啊,从四月起她要接受某个老师的指导。不过对方是很严厉的老师喔,每年只收两个学生呢。」

「…………」

「所以,最近也得花好几天接受考试呢。」

「是、是这样啊。」

我尽量装成平静的样子寻问雪菜。

「冬马她……有联络你啊?」

「嗯,昨天晚上联络的。她是听到语音留言才打电话来的,我还以为她也有联络春希呢……」

「……她大概是想,你知道了就会转达我吧。」

我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说出的这番话。

「你说她考试要花好几天,意思是她还要再忙一阵子罗?」

「这点和纱也不清楚喔。她跟我说也许这个礼拜就会结束,或者拖到下礼拜或下下礼拜呢……春希,你在生气吗?」

雪菜察觉到我的变化,她问我是不是在生气。

我若说没有——听起来就是在说谎。

「是啊,我有点生气。」

「你是在气……」

「那家伙,一定忘了雪菜的生日吧?」

我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尽可能表现得很自然。

「她不是说要参加你的生日派对吗?」

看来我顺利转移焦点了——雪菜摇摇头说,不必计较她的生日没关系。

「现在是和纱的重要关头,反正派对随时可以办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况且,她又没说不会来,所以我们先替她加油吧。春希,你之前不是也这么说吗?」

这句话点醒了我,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也对,不好意思。」

我向雪菜道歉,同时思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冬马不肯和我联络?

我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单纯的不甘与焦躁。

说穿了,我只不过是好友的恋人。

不过,我们不是伙伴吗?

她好歹可以找我谈谈——或者向我报告一下也好啊。

我们曾经一起努力,还共度了一段时光不是吗……冬马,对你来说,我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存在吗……?

「春希,你不必道歉啊。」

雪菜的微笑,将我拉出了无尽的负面思考。

「春希,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看重我的生日。」

「雪菜……」

雪菜笑着说她很开心,我却看得心如刀割。

我太差劲了……真的太差劲了。

我不是才发誓要离开冬马?怎么冬马一离开了,我却满脑子想着她?我该想的是雪菜,而不是冬马啊。

我算什么男友、算什么恋人啊?差劲透了。

——该适可而止了。

我只能看着雪菜。

雪菜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重要的不是那个远在天边的家伙,而是愿意陪在我身边的人啊。

「啊、对了。说到生日,我……」

「——呐、雪菜。」

我打断了正要开口的雪菜。

「你的生日我们两个庆祝就好,你看怎么样?」

「咦?我们两个……」

「十四号是礼拜一吧?那好,我们提早两天,选在下礼拜六庆祝吧。例如预约餐厅一起去吃顿饭什么的。」

「你说……下礼拜六……?」

「是啊,吃完饭再去唱个卡拉OK也好,你爱唱多久我都陪你。」

「啊、那个……」

「当然,我们改天再办派对和大家一起玩。只是,那一天……我想和雪菜单独庆生。」

「唔……」

雪菜稍微倒吸了一口气,我凝视着她的双眼说。

「这是我们交往的第一个生日,我想做一点……特别的事情。」

「春希……」

我这句话的意思——雪菜应该了解吧。

「所以……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这种太过刻意的邀约,也许不像我的风格。

可是……我不这么做,就没资格当雪菜的男友,也没资格接受雪菜的好意了。

因此,我不惜用上强硬的手段,也要逼自己只爱雪菜一个人。

「我……一

雪菜犹豫了一会,她说。

「那么……请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雪菜红着脸,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嗯,我等你。」

从各方面来看,我实在配不上雪菜。

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所以——如果十天后,雪菜愿意和我单独过生日。

我要老老实实向她坦白一切。

包括,我一直深受冬马吸引,现在也时常挂念着她。

以及,我是真的很喜欢雪菜——这些事情,我要一五一十的告诉雪菜。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雪菜诚实了。

说不定,雪菜无法容忍我的告白……也许她会很受伤吧。

不过,我也别无他法,我不想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坦白之后……雪菜要是依然喜欢我。

我就要告诉她。

告诉她,我想做上次没办法在旅馆做的事情。

告诉她,我想得到她的一切。

只要我们的身心连系在一起,我一定——。

当天夜晚,雪菜回应了我意图不轨的邀请。

『今天……你说下礼拜六的事情……』

「嗯、嗯。」

雪菜的声音似乎很紧张,我想像她在电话另一头的模样,不禁屏住了气息。

『我想,还是大家一起办派对吧?我希望和家人还有和纱一起庆祝,虽然不知道和纱会不会来就是了。』

我这个太过露骨的邀约,就这么干脆地被否决了。

『原本我们是打算礼拜一晚上办派对的,不过选在假日还是比较方便,所以就决定提前举办了。』

「……这、这样啊。」

『对不起,难得你邀请我。我真的很开心,真的喔。』

雪菜的语气有些慌张。

『可是,春希你一定想订高级餐厅对吧?不行喔,我们还不适合这么奢侈啦。』

「啊、啊哈哈,被你发现了……」

我笑着顾左右而言他,雪菜那一句「我们还不适合」令我心头一凛。感觉雪菜是在叫我不要焦急,让我觉得好羞愧。

『我也传个简讯告诉和纱吧。』

「……嗯,我知道了。」

『春希,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不会啦,任性的是我才对。」

依我猜测……雪菜是想珍惜现在的关系吧。

她不愿抛下冬马,只顾加深我们的关系。恋人和三人行的关系,雪菜都非常重视。

这一点我知之甚详,所以也不再强求。

我就陪伴雪菜,一起度过她企求的时光吧。

这样做才是对雪菜最有利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那么,十二号举办派对是吧?我会期待那一天到来的。」

『谢谢,我会煮很多美食招待你的。』

「我怎么好意思劳烦寿星呢……不过,这也蛮像雪菜的做风。那我就用心准备你的生日礼物吧。」

『这、这样太过意不去了啦。』

「别这么说嘛。为了雪菜……这都是值得的。」

『啊……』雪菜在电话里轻叹道。『我好高兴……』

「呃、我从来没送过别人礼物,可能没办法让你满意,希望你见谅啊。」

『不会,你别在意这种事。你肯送我礼物,我就很开心了。』

雪菜这么说,反而让我倍感压力啊……唉,也罢。

「我尽力。那么……明天见了。」

『嗯,晚安,春希。』

「晚安。」

电话挂断后,我独自叹了一口气。

我的内心残留几许复杂的情绪,有点类似遗憾,或是该做的事情无法完成的失望感。

「……这也没办法。」

我一个人焦急也没意义啊。

总之,现在先好好珍惜雪菜吧。

陪着她慢慢走下去,等哪一天时机成熟了再找机会。

不要焦急,再等一下吧……。

Piece of:雪菜

「唉……」

电话挂断后,雪菜发现自己非常紧张。

「……我说谎了。」

雪菜在床上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是的,她说谎了。

雪菜向家人诚心道歉,家人在失望之余也勉强原谅她了。

之后……雪菜才打电话给他。

「…………」

雪菜瞄了房间的墙角一眼。

那里有旅行箱,以及大致整理过的各式行李——例如替换衣物和防寒用品。

这些即将派上用场的东西,现在已经毫无用处了。

因为,雪菜在刚才改变了自己十天后要到北海道的计划。

「呼……」

雪菜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叹息。

下礼拜五开始的三天连假,小木曾家族预定要到北海道旅行,算是庆祝雪菜高中毕业和孝宏初中毕业的家族旅行。

这场全家人期待的盛事……唯独雪菜一人没有参加。

而且,最初是雪菜提议要到北海道看雪的。对于自己的出尔反尔,雪菜非常过意不去,她不断地向家人道歉。

雪菜告诉家人——她想找班上的同学举办派对。

最后,家人答应了雪菜的要求。毕竟这是高中生活最后一次——和同学分别前的最后一次生日,家人尊重了雪菜的期望。

尤其,父亲对这件事情特别失望——但他还是相信了雪菜的借口。

「我……说谎了。」

雪菜的借口也不全然是谎言,她的确想办派对……只是,她邀请的对象不是班上同学。

她真正邀请的,只有两名伙伴。

「我真是坏孩子……」

当春希要求和雪菜单独过生日时……她紧张得无法呼吸。

因为,在旅馆发生的事情,雪菜没有一日或忘。

从那一天起,雪菜几乎每天和春希接吻,接吻的方式也越来越激情。

「呐,和纱……你愿意来参加吧?」

所以,下礼拜六——雪菜无论如何也得空出时间。她很期待和家人旅行,但这也是逼不得已的。

「你不来的话……我不敢保证……我们会发生什么事喔……?」

雪菜不好意思直接答应他的要求。

因此才用上这样的方式。

她邀请和纱,以便获得和两位伙伴举行派对的借口。

其实,如果真想举办派对,她应该一同邀请武也和依绪才对——

「春希……」

雪菜满脸通红地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如果和纱没来,到时候……

「……啊呜……」

害羞不已的雪菜,用棉被盖住自己脑袋——

她在黑暗中,放任心跳澎湃鼓动。

SESSION 38  2月5日

Piece of:春希

「嗯……」

今天是礼拜六,离派对还有一个礼拜。

我独自在南末次的闹区漫步。

理由也很单纯,我要购买雪菜的生日礼物……可是,我走了好几个小时,依然无法决定要购买什么。

我从没送过女孩子礼物,根本不知道该买什么才好。

以前我只送过依绪自动笔,这次送礼的对象却是自己女友,情况完全不一样。

我鼓起勇气进去女性顾客较多的杂货店,以及百货公司的女性用品专柜。找了老半天,就是没找到看得上眼的东西。

目前唯一的候补,就是在花店看到的珍奇花卉了。那是一种叫「白雪草」的花卉,小小的盆栽里,开满可爱的纯白花朵。这种植物的数量稀少,小小一盆要价不菲。

不过,白雪草的寿命不长,到了夏天就会枯萎。我是认为这也没什么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在路上左思右想,之后停下来等红灯。

这时,我身旁站了一个人。

「啊……」

「咦?」

我和一旁等红灯的女孩四目相望。她穿着深红色的长大衣,连我都看得出她的穿衣品味卓绝。

——想不到是柳原朋。

对了,上次我见到她,是在学园祭的演唱会之前。

南末次也是学生常来的地方,在这里碰到学校的同学也很正常……不过,怎么偏偏碰到她呢?

「…………」

「…………」

气氛超尴尬的,我们最后一次交谈,她被雪菜和武也激得哑口无言。

问题是,直接离开又很不自然,我决定装成不认识她的模样。对方也没和我说话,应该没问题吧。

等号志变成绿灯,我准备快步离去——

「……呐。」

柳原叫了我一声,我转头看到她一脸复杂的表情。

明明已经绿灯了,她站在原地不走,死命盯着我。

「干、干嘛?」

我不小心回应她了,其实我可以无视她的。

「……你为什么……」柳原的视线游移不定,她说。「你为什么……和小木曾雪菜交往了?」

「咦?」

我本来还很担心她要说什么,结果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为什么?」

「柳原……?」

她的语气不是平常那种瞧不起人的虚伪敬语……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思、这绝对是我的错觉,感觉她的语气蛮真诚的……

「唔……」

不待我回答,柳原立刻转身跑走了。

「啊、喂。」

我只能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那家伙是怎样啊?莫名其妙。

「……话说回来……」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和我们刚才的互动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那就是柳原的装扮,她戴着一个小小的时髦项链。

说穿了,我很在意她的首饰啦。

「那种东西……也不错呢。」

我先前没有去逛首饰或珠宝店,是怕送那种东西太过火了。然而,那种小饰品或许比较好送出手吧。

好,去光顾一下。

柳原带给我灵感……可惜我对她还是很难心存感激。总之,我找到了一家感觉还不错的店面。

我进到店里,想找一个不会太沉重、又能表达我心意的礼物……。

SESSION 39  2月12日

Piece of:雪菜

二月十二日,礼拜六。

「喂?嗯,我没事的,你们那边怎么样?」

小木曾家族从昨天的假日起就到北海道庆祝去了——除了雪菜以外。

「嗯,嗯。果然啊,我也好想看喔……我知道,不好意思,我太任性了。等大家回来,我会好好孝顺爸爸妈妈的。」

家人要明天晚上才回来,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那你们午餐吃什么?……哇啊、好羡慕喔,土产就麻烦你们罗。我没问题的,那些朋友……嗯,傍晚才过来。」

今天的派对——约定时间是下午五点。

还有四个小时。

「……要注意安全喔。思,再见。」

电话挂断后,雪菜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叹气。

和纱还没有联络。

她果然不会过来吧。

「呼……」

现在必须开始制作料理了。要全心全意……制作三人份的料理。

雪菜买了很多食材,时间也很充裕,蛋糕她也想自己烤。

不过,在做这些事之前。

「…………」

雪菜回到自己的房间,紧张地打开衣柜,拉开放置衣物的抽屉。

「呃呃……选哪个比较好呢……」

她很努力地思考。

「可爱一点的比较好,还是成熟一点的比较好呢……春希不晓得喜欢哪种?」

她比对自己所有的内衣,犹豫了好一阵子。

「……这种时候……要先入浴才对吧?」

Piece of:春希

二月十二日,礼拜六。

雪菜举办生日派对的当天下午三点半。

「让您久等了,请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您要的商品。」

「啊、是……呃呃,没错……」

「那我帮您包装起来,请稍待片刻。」

年轻的女店员作业姿态干净俐落,反观我却像个可疑人士一样坐立不安。

之后,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送到我眼前。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谢绝了店员提供的纸袋,将盒子直接放进大衣口袋里。

走到店外,我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买了一份大礼。

本来我是想买小饰品的,最后挑的却是银制的戒指。

而且,我上个礼拜六就买好了,不是今天才买的……店员说戒指可以刻字,我事先申请了这项服务。

今天则是我去领货的日子。

附带一提,戒指内侧刻的是雪菜的罗马拼音……「SETUSNA」。

「……太扯了吧?」

我忍不住吐嘈自己的行为。

单纯送戒指倒还没什么,但在上面刻女友的名字……这就有点过火了吧?万一吓到人家怎么办?

总而言之,戒指都已经买好了,现在后悔也没意义。不用担心,雪菜一定很乐意戴上的——我猜。

「好冷……」

今天正好是三天连假的第二天,还是情人节前夕的周末,南末次车站前人潮拥挤,路上几乎都是情侣。

雪菜要是答应我的邀请,我们也是这堆情侣的其中一对吧……算了,这也没什么不好,今天和大家一起庆祝雪菜的生日吧。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刻意提早出门,但现在去雪菜家太早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再回家一趟也挺麻烦的,今天就不计礼数,早点去雪菜家叨扰吧。

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可做嘛——

「…………」

为了蕴酿期待感,我昨天没有和雪菜见面,只有和平常一样讲电话。

雪菜在电话中告诉我——冬马依旧没有任何联络。

那个薄情的家伙,好歹回个简讯吧。

再怎么忙也不该……

「唉……」

我怀着火大的心情,搭上电车前往隔壁的末次町车站<雪菜家>。

雪菜很希望冬马参加这场派对。

她想要大家一起帮忙庆生。

结果,冬马却无视这项要求,也太过份了吧。

你也给点回应嘛,冬马……

『电车即将抵达岩津町~岩津町~……』

「唔……」

电车早就过了末次町,我不小心坐过站了。

「啊啊、真是够了。」

我走下了之前每天报到的车站。

时间还绰绰有余。

现在去冬马家,向那家伙抱怨几句——顺便说服她参加派对,时间也还很充裕。

我是要达成雪菜的心愿才这么做的。

我是尊重雪菜关怀同伴的心意才这么做的。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我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我自问,这真的是我去冬马家的唯一理由吗?

这种焦躁不悦的心情,真的只是这样吗……?

「…………」

我思绪混乱地站在冬马家前。

仔细想想,她不在家的可能性比较高。雪菜说过,冬马这阵子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钢琴老师家练习,想必她从早到晚都在接受钢琴考试吧,搞不好她就住在对方家里。

况且,就算她在家……也不见得愿意理会我吧。

而我来到这里,是期待她和比赛前的那天一样,注意到我前来拜访。

我有点犹豫该怎么做才好,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按门铃。

她会应门吗……?

「唔……」

我屏息以待,不晓得能否听到冬马的声音——

『请问是哪位?』

「咦……?」

没想到对讲机传来的声音,不是我期待的人物。

是谁啊?

这个声音我似乎在哪听过……是柴田女士吗?……不太像啊?

「呃、那个……」我努力保持镇定回答。「我、我是冬马同……啊、我是冬马和纱同学的朋友,我姓北原。呃呃、请问和纱同学……」

『和纱她……唉呀?这位同学,可否麻烦你靠近对讲机一下?』

「咦、啊,好。」

我依照吩咐靠近对讲机。

『啊、你果然是那时候的吉他同学啊!』

「……咦?」

「来、请进。」

「……谢谢。」

这里是冬马家的客厅,之前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也在客厅的桌上吃过几次饭。

可是,目前坐在我对面的,既不是冬马也不是雪菜……。

「你怎么了?」

「呃……您砂糖加蛮多的呢。」

「咖啡很苦嘛。」

在杯子倒入好几匙砂糖后,冬马曜子——冬马的母亲——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我的疑问。

「红茶也不错,只是还要清茶包很麻烦。」

「是喔……」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果然是冬马的母亲,那家伙酷爱甜食绝对是这个人的缘故。

话说回来,这个喝着即融咖啡的人,还真的是冬马曜子。和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广告一模一样呢……。

「……哼~。」

「怎、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果然很普通而已。」

「啊、呃呃……不、不好意思。」

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

「啊啊、我这么说没有不好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微笑的表情,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多岁。……冬马的容貌很明显是遗传到她。

「话说回来,学园祭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呢。想不到我偶然碰到的学生,竟然是和纱一起上台演出的乐团伙伴。」

「我也吓到了呢……就在刚才。」

我一看到出现在玄关的人物,顿时愣了半晌。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等我想起来以后,忍不住大叫一声。

她笑着说,原来我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她就是在演唱会前,向我寻问体育馆该怎么走的女性。

这也未免太巧了,总之这个人是冬马的母亲——

换句话说呢。

「演唱会……您有来观看啊?」

「柴田女士——我们家的帮佣联络我的,她说和纱要参加乐团表演呢。」

「……所以您特地从欧洲赶回来?」

「是啊,很奇怪吗?」

「啊、不会,没有这回事。」

的确很奇怪。至少在我的印象里,这不是「冬马的母亲」会干的事情。

「不过和纱也真趣味,除了弹奏键盘以外,连萨克斯风和贝斯都用上了呢,」

「呃,那个是我拜托她的……」

贝斯我也吓了一跳。

「是吗?那么她穿的衣服,也是你叫她穿的罗?」

「咦?……不、不是的,我没有说谎喔。」

「不必这么惊慌啊。她既然穿了,代表她其实不讨厌啦。」

冬马曜子又笑了,她说那一身衣服蛮适合女儿的。

「我好久没看到和纱那么开心演出了。……仔细想想,说不定这是第一次呢。」

「…………」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完全颠覆了我的印象。

我不知道冬马曜子的为人如何,纯粹是从冬马的谈话内容,擅自想像她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抛下女儿独自跑到海外的糟糕母亲。

我本来打算一见到她,要不知天高地厚地骂她几句才甘心。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为了看女儿在学园祭的演出,还特地从海外赶回来。

不但如此,她很开心地和我谈论自己的女儿。

「总之,你们的乐团很有趣呢。主唱的声音也不错,吉他嘛……呃呃……听得出来你下过苦功啦。」

「多谢称赞……」

找不到优点就不要讲啦……这个人果真是冬马的母亲。

「对了,吉他同学,你怎么会跑来我们家呢?」

「啊、那个,我有事找冬马……和纱同学。」

「……现在才来找她?你改变心意了吗?」

「咦?」

「不是啊?嗯嗯,没事。她还没有回来喔,大概要六点才会到。」

「啊、她去参加钢琴老师的考试吗?」

「嗯,最近她都住在那里。一开始是我陪她去的,之后我就先回来了。听说她吃了不少苦头呢,幸好最后通过了……这是她昨天打电话告诉我的,听她的声音很累呢。」

「那么——她合格了吗?」

「……?嗯、是啊。」

「这样啊,太好了……!」

冬马没有和我联络,其实我是很生气的。

然而,当我听到她成功的消息,还是不免感到高兴。

「……吉他同学,她没有告诉你结果吗?」

「啊、是的。」

我也不好意思说,她根本没和我联络。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她今天会回来罗?」

「是的。呃呃,今天我们的朋友要办一场生日派对,我知道她忙着考试,不过还是想试着邀请她。」

「你知道她可能在考试,还特地跑来啊?她不可能在家啊……?」

冬马曜子的表情显得很讶异。

「啊、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她是否住在钢琴老师家。我猜想她会不会两边来回,所以才——」

「等一下,吉他同学。和纱她完全没有告诉你吗?」

「是,不好意思……可是她六点回来,那顶多迟到一个小时吧……啊、当然,我也知道她很疲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她露个脸——」

「那是不可能的喔。」

冬马曜子一脸复杂地说。

「咦?」

「她啊……不是六点到家,是六点才到机场。」

……咦?

Piece of:雪菜

「嘿咻……」

雪菜在满桌的料理前吁了一口气。

满心欢喜的雪菜,不小心做了太多的料理。

尤其她一时兴起烤的蛋糕,甚至足够全家人一起享用。

「嗯、也罢。」

雪菜莞尔一笑,她心想。

反正今天吃不完,可以留着明天……两个人一起吃。

「…………」

到头来,和纱没有和雪菜联络,这代表今天只有一个人会过来。

雪菜深呼吸一口气,想缓和更加紧张的情绪。

快五点了,他随时有可能过来—

「啊……」

这时雪菜听到的不是门铃声,而是手机的来电答铃。

荧幕上显示的名字是……。

「喂,春希?」

『……雪菜。』

「咦?你、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听起来还很阴郁。

「你不舒服吗?没事吧?」

『抱歉,我刚离开家,身子不太舒服……也许会晚一点到……』

「不、不要勉强自己喔,我去照顾你吧?」

『不必担心……我绝对会赴约的。』

「可是……」

『拜托了……今天见不到你……我……』

「春希……」

『也许我没办法准时……但我一定会过去的,你等我。』

雪菜犹豫了。

然而……

「……我知道了,我等你。」

『谢谢……对不起。请先替我向你的家人道歉……你们就先别管我了……开始庆祝生日吧。』

「……嗯。」

根本没办法开始庆祝。

『……冬马有跟你联络吗?』

「没有,我想她应该很忙吧。」

『是吗……那晚点见了。』

「春希,你身体真的不舒服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喔。反正派对……随时都可以办嘛。」

『啊啊、谢谢……我没事的……再见。』

通话结束后,不安、忧虑、以及莫名的情感在雪菜心里交错。

他说会晚点到,是要去看医生、或是在自家休息呢?

「…………」

雪菜在满桌料理前,感到非常孤独。

「……好冷喔。」

房子里的暖气,无法抑制颤抖的恶寒。

雪菜莫名产生一种很接近恐惧的寒意,理由她自己也不明白。

「唔……」

窗外的气温冰寒冷冽。

冷到几乎随时会下起一场雪。

Piece of:春希

通话结束后。

「呜、啊……」

我拼命忍住想吐的冲动。

因为我说谎了。

我对最重要的人说谎,这种行为差劲到让我想吐。

真是人渣啊,我这家伙。

我欺骗了等待我的女孩,去见一个躲避我的家伙。

「呼……呼……」

我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勉强走进了电车里。

一坐上空位,我的手脚开始麻痹。

从刚才起,冷汗一直流个不停。

全身上下产生排斥反应,来惩罚我这种差劲的行为。

现在赶去机场,我一定会迟到三个小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对不起,雪菜。

我会带冬马过去的。

我绝对会带那家伙过去的。

所以,请你等我……。

「呼……呼……」

我努力调整呼吸。

所幸雪菜还有家人陪伴。

她不必独自承受男友和伙伴没出现的寂寞。有那些温暖的家人相伴,她多少还能保持平静才对。

我的罪过并不会减轻,但雪菜的痛苦较少终究是件好事。

『御宿快到了~御宿快到了~……』

「…………」

我鞭策沉重的身体走下电车。

接下来在这里换车,前往遥远的终点站……就能抵达机场了。

我立刻找到了冬马搭乘的班机。

冬马曜子告诉过我班机的编号和抵达时间。

机场的灯光照亮了窗外的黑暗,现在的天候随时有可能下雪。

目前是傍晚六点十二分。

我的视线从电子告示板,转移到出境的人群上。

之后,我在人群中和冬马四目相望——我们立刻发现对方,仿佛早就注定好了一样。

「……咦?」

「唷,欢迎回来啊。」

看到我的冬马,惊讶地停下脚步。

「北原……为什么……」

「我来接你的。现在去参加雪菜的生日派对……还来得及喔。」

「…………」

我知道冬马想问的不是这件事。

不过,我也不等她回话,直接带到下一个话题。

「走吧,我帮你拿行李。」

我指着她拖行的行李箱。

「不用了……我用寄的。」

「……这样啊。」

对话结束后,我们沉默了好一会。

冬马办完寄送行李的手续后,默默地跟我搭上电车。

在这段尴尬的沉默中,冬马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选择保持缄默。

而我……也不敢率先打破沉默。

「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等我们搭上电车半小时,冬马终于开口了。

「我去你家,刚好遇到你母亲,是她告诉我的。」

「……我想也是。」

冬马用一种不出所料的语气说道。

「你母亲……曜子小姐是个出乎意料的好人呢,个性也很随和。」

「不要直呼别人母亲的名字。」

「而且……她很开心地谈论你的事情。」

「…………」

「她和我想像的差很多。」

听我这么蜕,冬马长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原来她是那样的人。」

冬马低声说道。

「这三年来,我完全不了解自己讨厌……甚至憎恨的对象呢。」

冬马笑着说自己傻,表情却显得很爽朗。

「我母亲稍微变了吧。她这个人……也说不上变成熟吧,只是和她以前那种怪物般的精力相比,现在稍微安份一点了。」

她的外表也年轻得像怪物一样啊。

「或者,是我变化太大吧。我会这样想,也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这……也对。」

冬马和母亲的关系变好,这是一件好事。

然而。

「……对了,听说你考试很辛苦啊?」

「是啊,每天从早到晚弹钢琴,而且一直弹同一首曲子。明明不喜欢我的钢琴就直接判我不合格就好了,却这么逼我拼命弹琴。到头来,我花了快两个礼拜才合格,问题是我连外文都……」

「……」

那一瞬间——我们都很清楚一件事。

「啊……」

我们很清楚,真正该谈的是什么内容。

「总、总之我很累了,今天我想回家洗澡睡觉。」

「……不行,你要和我一起去见雪菜。」

「我说我很累了……日后我会向雪菜道歉的,所以——」

「你现在就跟我走。」

这段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你跟我去雪菜家,老老实实告诉她。你毕业后要到维也纳,和母亲住在一起……」

「…………」

冬马低下头不说话。

看到她的反应,我再次领悟这个事实果然不假……。

『是我提议,要和她在欧洲一起生活的。』

稍早,冬马曜子向错愕不已的我解释原委。

『我正好要搬到维也纳,所以和纱接受考试的时候,我也在找适合两个人住的房子,房子我找到了,和纱 也成功通过考试,这件事总算定下来了。』

这也表示,冬马很快就要到欧洲生活了。

『我也知道——自己放着女儿三年不管,事到如今才说要一起生活很自私。可是,和纱她变了,我想带现在的她去欧洲栽培。当然,这也要她本人愿意才行。』

这也表示,冬马不反对移居海外……应该说,她是为了前往欧洲才拼命练琴的。

冬马要瞒着我和雪菜偷偷离开日本。

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们——

「……喂、冬马,你要去哪里?」

「…………」

到达御宿车站后,冬马前往出口而不是转乘区,我快步追上她走出车站的背影。

「我叫你等等啊!」

「你很烦耶……我要搭计程车回去了,我很累了啦。」

「不然你打电话告诉雪菜,好好跟她说。」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啊?改天我会跟她说明的,不用这么急吧……」

冬马说得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著。

不过,我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你够了……你到底还要骗雪菜多久啊!」

「……」

冬马在计程车的搭乘区前停了下来。

这话一说出口,连我自己都想吐了。我有资格说冬马吗?真正说谎的人是谁啊?

「我也知道,和母亲住在一起是好事,想成为钢琴家的话,前往有最佳师资的地方肯定比较有益。」

「没错,这有什么不对的?」

冬马瞪了我一眼——和我们刚认识时的眼神一样。

「可是,你不是答应过了……今后也要三人在一起,维持目前的关系不是吗?你不是答应过了吗!」

「我……」

「雪菜依然相信你,你却要撒手离去吗?」

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你……你用不着这样责备我吧,我也想了很多啊!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说大道理就可以解决的!」

「那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决定?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

「我决定自己的未来有什么不对的!」

隋人节前夕的礼拜六。

四周几乎全是情侣,那些情侣讶异又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大概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在吵架吧。

「我是隐瞒你们没错,我没有据实以告,但我也没办法啊……这话一说出来会伤到雪菜啊!」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我也是不得已的,你不要净说一些自私的话!」

这几个月我们之间缩短的距离,又开始逐渐拉开了。

「本来……不该这么快被揭穿的。」冬马痛苦地看着我说。「都是你太烦人,把一切都搞砸了。你真是……和以前一样呢。」

「……」

「我就是不希望像这样发生争执,所以才……」

「——所以才瞒着我的吗?」

这一瞬间。

「你就因为这样,不给我任何回应吗?我的简讯和语音留言……全都视而不见是吗?」

「……北原?」

我的理性想阻止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可惜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和我好好谈谈……」

「咦……」

「你参加考试的事情……为什么只告诉雪菜!为什么完全不肯跟我说::」

够了,别再说了。

「我对你来说,就这点程度是吗?我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存在吗!」

可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要离开我身旁!为什么你要从我眼前消失!」

「……!」

「你说过愿意陪我的……为什么……」

我还是说出口了。

一个绝对不该回首的依恋,我也还是回首了。

笨蛋,我这个笨蛋,这下子全都毁了。

我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之后我低下头,再也无法直视冬马。

「——你就是这点程度。」

冬马静谧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母亲的事情、要去维也纳的事情……我才不会告诉你,凭什么。」

「……呜。」

「你就是这点程度的家伙,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冬马尖锐的言辞,逼得我忍不住抬头。

无动于衷的冰冷面容就在眼前,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哈哈,连想说的事情都说不出口,这算哪门子朋友啊?」

「你……」

「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你真是蛮可悲的呢,啊哈哈。」

被她毫无笑意的冷淡表情嘲笑,我的心快碎了。

「呜、呜呜……」

我被践踏的感情,快要溢出了眼眶。

「真受不了你,什么叫『离开你身旁』啊?少可悲了。」

「你……别说了。」

根本没把我视为朋友的伙伴,继续践踏我的真情。

「你以为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讲这种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告诉你……这种话……」

我只是……。

「——不是挚友的恋人该对我说的话!」

……咦?

「是你先离开我身旁的吧!是你先离开我眼前的不是吗!」

「你……」

「你要我怎么跟你联络!?这是徒增我的痛苦啊……我就算想跟你求助,你也已经是雪菜的男友了!」

最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冬马竟然哭了。

真正泪流满面的,竟然是她。

泪水,竟从那个冬马和纱的脸颊滑落。

「是你擅自改变的吧……是你擅自离我而去、变成我无法追求的男人不是吗!」

「咦……」

「结果,你却逼我一直陪在你身旁,勉强我做出这种痛苦的约定!你要我留在你们两个身旁,根本是在强调我孤单的事实!」

冬马对我宣泄她所有的情绪,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戏弄我,而是认真的。

「然而,为什么我得被你责备啊……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从没听过的音调在颤抖,我从没看遇的表情在扭曲。

「每天、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我那么痛苦、那么拼命忍耐、那么心如刀割……你却说这都是我的错?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太过份了……」

我不了解的冬马和纱,就在我的面前。

可是,现在的我无法轻易承认那样的存在。

「你……你是骗我的吧?因为……这样一来等于我……」

「为什么你觉得我在说谎……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存在吗……」

如果——冬马说的是事实,那么我的决心将被彻底颠覆。我就是以为冬马不会看上我,所以才做出决断的。

「也是……我就是微不足道,你才会选择雪菜嘛。哈哈……我真傻。」

冬马悲伤的微笑,随着泪水再次涌现。

「不、不是的,我……」我深信的某种东西……开始土崩瓦解了。「为什么你……你会对我这种人……」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你……像你这么了不起的人,不可能看上我这种无聊的男人啊……」

「——我也没办法啊!我不是自愿喜欢上你的,而是不自觉就变成这样了!我自己也无法克制啊!况且,我喜欢上你这种无聊的男人有错吗!」

「这、这怎么可能……」

「你……你就是这副德性,害我一直很痛苦……所以我才要到维也纳啊。」

冬马的话语,剧烈地贯穿我的心脏。

意思是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不想伤害你啊。」

「我怎么说得出口?雪菜已经先说了啊!事到如今再向你告白,不就等于在伤害雪菜吗……这样不是会破坏你们追求的三人关系吗!」

「……!」

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想起了一个绝对不该遗忘的事实。

那就是……冬马她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所以我才想悄悄地……用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你们。结果……都是你……」

「…………」

在我眼里,一切都消失了。

冬马的模样和她啜泣的声音,占据了我的世界。

那个只有冬马的世界,占据了我的五感。

不久后,某样东西静静出现了。

「啊……」

天上,下起了雪。

白雪落入都会的喧嚣中,将我和冬马的世界渲染成白色。

注意到下雪的冬马慢慢仰望天际。她看了天空好一会,随后用袖子擦去泪水,低下头来对我说。

「北原……这下、都结束了。」

她那比白雪更洁净的美丽脸庞,脆弱地笑了。

「本来我是想默默离开的……这样说不定,有一天我们还可以笑着再会呢。」

不过,这下全都结束了。冬马说。

「…………」

结束了……?

真的?

全都毁了?

「没想到,我都告诉你了……哈哈。我好讨厌自己,这样一来……我们再也没办法共同欢笑了。」

再也没办法。

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一想到这里。

「我——」

我说了最差劲、也最不该说的话。

「我、我也一直很喜欢你啊!」

冬马惊讶得睁大眼睛。

真的、真的完了。

全完了。

一切都毁了。

「你……说什么?」

「我没有骗你,从我认识你以来,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

冬马握紧拳头,似乎在忍耐什么。

「所以、所以我才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留在我身旁——」

「别开玩笑了……你别开玩笑了。」

冬马的语气愤怒,神情却异常脆弱。

「那……那你为什么和雪菜交往……为什么你不选我?你说啊……!」

「我……」

我选择雪菜,是经过卑鄙算计的结果。

当然,那时我也确实受到雪菜的吸引。不过,要是有人问我最喜欢的是谁——

「少说这种无济于事的话了……搞得我跟笨蛋一样。你、你要羞辱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不、不是的,我……」

哪里不是了?冬马受到伤害了不是吗?

在满天雪花中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冬马寂寞地笑了。

「无所谓了……这次,真的都结束了。」

「冬马……」

「北原,之前我们不是朋友……现在终于成为普通朋友了。我们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嘛。」

冬马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微笑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假如……有任何一个环节不同,哪怕只要一个就好,我和雪菜也不会……」

「…………」

「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吧。后悔……也没意义了。」

冬马摇摇头说。

「……再见,北原,我要走了。」我没办法问她要去哪里。「你和雪菜……好好相处吧。」

她要我好好保重。

说完,她走向计程车搭乘区。

冬马她……。

冬马她要离开了。

她果然想离开我身旁。

我……。

「……咦?」

我抓住她的手,将她挽留下来。

「你!?北、北原……」

「…………」

「你、你做什么,快放手。」

「……我不要。」

「你快放手……我要回去了……」

冬马表明拒绝的言行,都不带任何力道。

于是,我一把抱住冬马。

「啊……!?」

冬马被我紧紧抱在怀里。

「别、别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

「啊、啊……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

冬马已经几乎没有抵抗了。

我一直好想抱着她。

一直好想得到她。

不断追寻……从未停歇……

「……」

我挪动抱住她的手腕,让她低垂的面容对着我。

「啊……北、北原……」

「冬马……」

冬马哭红的双眼,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我没看过这样的冬马。

可是,那终究是我最喜欢、最美丽的脸庞——

「…………」

于是,我……

「~~~~!?」

我强吻了她细小的嘴唇。

「嗯、唔嗯嗯。」

冬马发出呻吟,我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她颤抖的嘴唇上。

我拼命渴求自己在世上最喜欢的女孩。

「嗯嗯、啊……噗啊。」

冬马从湿润的唇瓣间痛苦呼吸。

是我、是我让她产生这种反应的。

我真的和那个冬马和纱接吻了。

光想到这一点,我的理性就被本能淹没了。

「啊思……嗯……嗯嗯!?」

我吸吮冬马的嘴唇,她的肩膀开始发抖。

她那柔软的触感,在雪中依然温热的体温,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还有甜美到令人思考麻痹的嘴唇,全是我贪求的对象。

「啊、啊啊……嗯、啾……不要……唔嗯。」

除了我和冬马,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我只是一心贪求眼前这个最心爱的人。

接着,我以舔弄她小嘴的舌头,伸入她的口腔之中——

「~~~~!」

突然,冬马用力推开我。

「咦……?」

我正感到疑惑的瞬间。

「……呜!」

啪。一道轻脆的声音响起,火辣的感觉窜上我的脸颊……。

「呼、呼……」

「冬……冬马?」

「北原、你……你别太过份了……」

她的眼神明显透露着怒意。

我被……拒绝了?

这时,我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做了什么?

天啊……我竟然……。

「你……为什么……」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咦?」

「你和雪菜接吻多少次了!为什么……你那样……」

冬马的眼神中,不单只有怒意。

在她眼中燃烧的,还有深层的悲哀……和嫉妒。

「你够了……你真是够了。」

泪眼婆娑的冬马,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哭喊。

「你要愚弄我到什么地步……你要羞辱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我……」

「为什么……我非得受这种罪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冬马哭着跑走了。

她没有跑向计程车或车站里,转眼间就不知去向了。

看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我却无法追逐。

追上了又怎样,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我根本就无话可说。

「…………」

一切都变了、都结束了,全被我亲手破坏了。

唯独白雪……依旧静静地飘落……

Piece of:雪菜

「啊……」

雪菜赫然发现,窗外下起了雪。

庭园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不晓得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

客厅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好不容易准备的料理全都凉了,雪菜看得失落务必。

「春希……」

他说今天一定会过来。

他的语气是那么认真,所以雪菜也不疑有他,问题是那样的判断当真正确吗?

如果他身体不适,雪菜应该叫他好好静养,顺便去照顾他才对。

回想这几个小时的烦恼等待,雪菜的心情也更加沉重。

「……你不来吗?」

他说今天想和雪菜见面,难道他的病况严重到没办法前来吗?

雪菜不明白他的语气迫切和身体不适的理由。

尽管他是雪菜最重要的对象。

「唉……」

强烈的孤寂袭上心头,雪菜又叹了一口气,她都不知道自己叹气多少次了。

就在这时候。

「啊……!」

她的手机响了。

「喂、春希!?」

雪菜赶紧接起电话——

『…………』

「春希……?」

『……啊……』

「你、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雪……菜……我……』

「春、春希!?」雪菜听出他的声音很古怪。「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对、不起……』

「你振作一点……拜托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呜……啊……』

「春希!」

雪菜的背脊滴下冷汗。

SESSION 40  2月13日

Piece of:春希

「三十六点七度。太好了,你体温降很多了呢。」

雪菜看着体温计松了一口气。

「我说过了……本来就不是太严重的感冒啊。」

我躺在自家的床上,雪菜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

「春希,你昨天体温将近三十八度呢。不过仔细想想,你才一天就快恢复了呢。」

「多亏雪菜来照顾我啊……谢谢你。」

雪菜笑着说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是周日晚上八点。

距离昨天……我和冬马发生那些事,已过整整一天的时间。

「对不起……昨天我没去参加派对。」

「那也不怪你,你昨天那样根本没办法出门啊。」

「……嗯。」

雪菜温柔体恤我,我反而有好强烈的罪恶感。

昨天,我似乎愣在计程车的搭乘区好一段时间……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后来我的记忆很模糊。

我呆站在雪中两、三小时,身体完全受冻着凉了。

等我离开那里搭上电车,竟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母亲从礼拜五就看不到人了——而不是雪菜守候的小木曾家。

我钻进被窝浑身发抖……由于意识一直很蒙胧,我也不确定情况是不是这样。

「你昨天打电话给我,我真的吓了一跳呢。」

没错,这件事我完全不记得了(真的没有印象),看来我在棉被里有打电话给雪菜。

是的,打给雪菜。

「春希你烧得很严重,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不容易问出你在家,我就赶紧打电话问依绪你家地址,再搭计程车……」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这回事,是我擅自跑来的啊。况且……我还蛮开心的。」

「咦……」

「你在没有记忆的蒙胧状态下,还知道要打电话给我。你下意识地……向我寻求协助了嘛。」

「唔……」

「你愿意依靠我,身为你的女友我很开心喔。而且,你说今天无论如何都想见到我,所以我在十二点前赶来罗。」

雪菜可爱的微笑让我痛苦万分。

当时我没有记忆,我也不懂自己为何打给雪菜。不过意识不清的我想必也知道,只要我打给雪菜,她一定会赶过来。

换言之,我厚颜无耻地向雪菜寻求协助——我没有锁上公寓大门就是最好的证据。

几个小时前我才背叛她,几个小时后我竟然寻求她的协助。

……我真是人渣。

「难得的礼拜天……害你一直照顾我,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你想嘛,上次和纱感冒我没帮上忙,所以这次要特别用心照顾你啊。」

雪菜说出那个名字,听得我心头一凛。

「……呐、雪菜。」

「嗯?什么事?」

「啊……没事,真的很感谢你。」

「不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啊。」

「才没有这回事。」

雪菜频繁帮我换毛巾、替我煮饭、喂我吃药……她花了将近二十个钟头陪伴我,她一直在我身旁担心我。

「咦……已经八点啦。」

雪菜偶然看到一旁的时钟。

「啊啊、谢谢你雪菜……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也累了吧?回家好好休息吧。」

「我不要紧的,只是大家也快……」

「咦?你的家人外出了吗?」

「啊、呃呃,他们……他们好像去购物了。」

「这样啊。」

都是我害你没办法和家人共度快乐时光……对不起,雪菜。

「那么……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真的很感谢你,雪菜。」

雪菜也知道我的家庭环境,我不希望她太在意这件事,所以她并没有寻问为何我母亲根本没回家。

「睡前要记得保暖,剩下的粥我有封保鲜膜。」

「我知道了。」

「……其实,我想再陪你四个小时呢。」

对了,雪菜的生日快要到了。

「……雪菜。」

「嗯?」

我的大衣口袋里。

「…………」

「春希?」

我的大衣口袋里,放着昨天要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的生日一到,我马上传简讯给你。」

「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但你要好好休养才行喔?」

雪菜微笑道。

我说不出口……我没办法交给她。

昨天发生了那件事,我怎么有脸送给她那样东西呢……。

「明天你要在家休息喔,放学后我再来探望你。」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感冒还没好千万不能大意。……明天见罗。」

雪菜凑近我的脸庞。

「唔……不用了,我怕传染给你。」

「到时候,换你温暖我啊……」

她轻吻了我一下。

「晚安……春希。」

「……晚安。」

雪菜回去了。

「…………」

我背叛了雪菜。

我背叛了那么体贴的女友。

而且我利用她的信任,没有对她坦白……。

「呜咕……呜、啊……」

我还要说多少谎才甘心啊?

我还要背叛她多少次才甘心啊?

「呜、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究竟……要差劲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我知道,我根本没有哭泣的资格。

然而,我却想不到阻止自己嚎啕大哭的方法。

SESSION 41  2月14日

Piece of:春希

隔天的放学后。

「……雪菜。」

我在鞋柜前向雪菜打招呼,雪菜惊讶地回过头来。

「春希?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嗯,我没来上课。我想见你一面,现在才来的。」

「啊……我、我很高兴你特地过来,可是你不能逞强啊,我才正要去探望你呢。」

「我都康复了,别担心啦。多谢你照顾我,康复以后我实在很想见你一面嘛。……生日快乐,雪菜。」

「谢谢,你昨天也传简讯给我了,我好开心。」

「还有,这个给你。」

我递出手上的纸袋,雪菜也笑逐颜开。

「抱歉……生日礼物晚了几天。」

「不会,今天才是我真正的生日嘛,没有晚啊。」

雪菜温柔的话语,刺痛了我的心。

「谢谢,我可以打开吗?」

「……嗯。」

纸袋里有一个比手掌稍大的小盒子。

「哇啊……是花?」打开小盒子的雪菜开心地笑了。

「好可爱喔,这是铃兰吗……好像不是吧?」

「这叫白雪草,我也是到花店才发现有这种植物的。」

小小的盆栽里,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这是我来学校前,在那一家花店购买的。

「之前我一直觉得……这个蛮适合雪菜的。」

「……我好高兴喔。」雪菜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谢谢你,春希。」

雪菜欣喜地说,她第一次看到盆栽放在小盒子里,看起来非常可爱。

「…………」

不过,我的脑海里想起另一个小盒子。

我不忍看到那样东西,所以收进了抽屉里……大概再也不会拿出来了。

「春希?你怎么了?」

「——没事,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嗯、我真的很高兴喔,谢谢。……啊。」

雪菜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她从书包里拿出某样东西。

「来、给你,也算不上回礼就是了。」

「啊、嗯,谢谢……?」

我接下那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红色盒子。

「因为时间不太够,做得不是很好——但这是我亲手做的喔。」

瞧雪菜害羞的神情,我终于恍然大悟。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这一天,不仅是雪菜的生日——同时也是情人节。

昨天她回到家……还特地为我做巧克力吗?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雪菜这么温柔体贴,我却……。

「不客气,我们走吧?」

「…………」

雪菜换好鞋子,我陪她走出校舍。

「……雪菜,我们去一趟家庭餐厅好吗?」

「嗯、好啊……啊、春希你才大病初愈,今天就……」

「我没事了。我们……好好聊聊吧。」

我要说的,绝不是在雪菜生日该聊的话题。

也绝不是在她开心时该聊的话题。

「那就一下下喔?呵呵。」

「啊啊……谢谢。」

可是,我再也无法——

「咦……」

我们一离开校门,雪菜停下了脚步。

「雪菜?你怎么了?」

「是和纱……」

我大吃一惊,顺着雪菜的视线望去。

「……好久不见。」

冬马就站在那里。

她的态度和平时没有两样。

「和纱……钢琴考拭结束了吗?」

「是啊,托你的福,顺利结束了。」

冬马偷瞄了我一眼。

光凭刚才的互动,冬马一定看出我没有对雪菜坦白那件事。

「喔、对了,有件事要先告诉你。……生日快乐,雪菜。」

冬马笑着祝贺雪菜生日。

「和纱……谢谢你。」

而我。

「…………」

我……。

「……维也纳?」

雪菜嘀咕的语气,仿佛不明白这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

「是啊,我要去奥地利……去欧洲生活了。」

「等、等一下,这太突然了……」

在几乎没有其他客人的家庭餐厅内,可以清楚听到雪菜困惑的声音。

「没有告诉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啊,雪菜、北原。」

「和纱……」

「唔……」

我忍不住低下头来。

现在的我……很像对冬马的自自感到讶异吧。

实际上我不是讶异,而是愧疚。

因为,冬马她……她打算隐瞒礼拜六发生的那件事。

她要忘掉我逾越的举止。

而她这么做……是在坦护我……一

「我已经决定了,毕业后要到维也纳……过着专注练琴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

「那里有好的钢琴老师啊。况且……我想和母亲一起生活,这个理由不行吗?」

「你母亲?你是说……」

「我母亲,钢琴家冬马曜子。」

冬马以稀松平常的语气道出这个名字。

「其实呢……我和母亲重修旧好了。」

雪菜屏息聆听冬马描述她和母亲和好的经过。

冬马说,母亲来看学园祭的演唱会,事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到维也纳生活。为此她参加了钢琴大赛,而这两个礼拜她一直在维也纳接受钢琴考试。

如今,她成功通过钢琴考试了。

「冬马曜子这人真的很自私对吧?是说,三年来被弃之不顾,现在又被她哄骗的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冬马轻笑一声。

「可是,我们好好谈过了。我们谈过以前的事,以及未来的事……我还是决定,要跟着母亲去欧洲。」

「和纱……」

「她不是什么好母亲,我也不是什么好女儿嘛。然而,今后我想成为她的骄傲,就算要花很长时间也无所谓。」

「唔……」

雪菜神情复杂地低下头。

雪菜是个好女孩,她非常看重「家人」这种存在。

她从来没有提及我和母亲疏离的关系,那是我拜托她这么做的原故。

不过,个性温柔的她,内心始终对这件事感到悲伤。

善良的雪菜,不可能反对冬马和家人居住。毕竟,她也很清楚这是最妥善的选择。

「我要在欧洲好好孝顺母亲,希望有朝一日和你的家人一样感情和睦。」

冬马抓准了雪菜的性格,提出一个绝不会遭到反驳的理由。

「所以,雪菜……你愿不愿意支持我呢?」

雪菜自知理亏,仍然稍微表达反对的立场。

「和纱……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是啊,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可是……呐、你该不会——」

「我已经决定了。」

冬马打断了雪菜的话。

「和纱……」

「我决定了,雪菜。请原谅我的自私。」

冬马温柔的笑容中,夹杂着少许的寂寞。

「我没有遵守三人永远在一起的约定,但我们的关系不会改变的:水远不会。」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所以啊,你们也维持现在的关系吧。请你们成为我的归宿……好让我未来随时都能回到日本。」

「……唔。」

冬马原谅了我,我却再也无法直视她的脸庞。

我不忍看到……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我们三人,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看着冬马说出自欺欺人的话,就好像看到我自己一样。

「请你原谅我的任性吧,拜托了。」

同时,冬马仿佛在告诉我,不要告诉雪菜那件事……

Piece of:雪菜

离开家庭餐厅的回程途中。

雪菜和一旁的春希,几乎都没有讲话。

想必——他们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才好。

「……我……」

「嗯?」

最后,是雪菜先打破沉默。

「我原以为,毕业典礼来临也不会太难过呢。」

「……嗯。」

「毕业以后,班上大多数的同学都选择直升,升上大学也会遇到很多熟人……」

「…………」

「春希、依绪、饭塚同学都在同一个科系,和纱虽然离我们远一点,但也在马上就能碰面的地方,大家随时都能聚在一起……」

雪菜她,本来是这么相信的。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雪菜……」

「真的没办法了吗?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

雪菜的低语伴随白色的吐息,飘进逐渐入夜晚的天色中。

距离毕业典礼,剩不到三个礼拜了。

三人关系以这样的形式结束,是雪菜始料未及的。

「这是冬马的决定啊。」

「也对。可是,我好寂寞……」

雪菜好痛苦、好寂寞。

「……呐、雪菜,我想笑着替冬马送行。」

「咦……?」

「冬马没有找我们商量,确实蛮令人难过的。不过那家伙一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种结论的,她只是没有表现出烦恼的样子罢了。」

春希说这些话的时候,脸庞没有面对雪菜。

「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那家伙的决定了。这是关系她今后人生的重要决定……我们好歹替她加油吧。」

「春希……」

「我们说再多,也是徒增她的困扰。像她那么厉害的家伙,我可不想拖累她呢。」

这一番理论可谓完美无瑕。

正确到丝毫不容反驳。

「也对。……嗯,我们该替她加油嘛。」

雪菜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并没有相信自己恋人所说的话。

因为……。

「啊……」

走着走着,他们已到了小木曾家的门前。

「……对不起,春希。你大病初愈,还劳烦你送我回家。」

「我没事了啦。况且,我怎么能让寿星独自回家呢。」

「啊哈哈……谢谢。」

雪菜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日会变成这样。

不、严格说来,真正糟糕的是礼拜六那场生日派对……。

「「…………」」

平时,他们会在家门前吻别。

如果没有和纱哀伤的自白,他们今天也会这么做。

可是现在,他们只是沉默不语。

「呐,春希……」

「……嗯?」

「春希你……嗯嗯、没事,对不起。」

「是吗?」

春希不解地歪着头。雪菜明白,她想知道的事情不用问也很清楚了。

「……那么,明天见了。」

「啊啊……明天见。」

他们没有接吻就道别了——如同交往前一样——雪菜进入了家中。

一进到房里,雪菜浑身无力地坐在地板上。

「呜……春希他……他早就知道了。」

难过的心情,从雪菜口中倾泻而出。

「他早就知道、和纱要离开了……」

同时,也从眼眶中倾泻而出。

「所以礼拜六……他才会那么憔悴……」

化为泪水,滚滚落下。

SESSION 42  2月28日

Piece of:春希

「啧……可恶……」

「喂、春希……你有认真弹吗?」

「有、有啊……可恶。」

放学后,我来到久违的第一音乐室。

好久没有弹吉他了。

「你喔……演唱会时还以为你超越我了,这下又退步啦。」

「没、没办法啊,演唱会结束我就没练了。」

「我也很久没练啦?可是……你看。」

上一个轻音乐同好会解散以来,我也好久没有听到武也的吉他了。

「咳……你练了这么久,厉害是理所当然的啊。」

「哈哈,知道就好。」

武也愉快地笑了。

在家庭餐厅和冬马告别后,又过了两个礼拜……这个周末就是毕业典礼了。

「你到底是怎样啊,怎么突然说想弹吉他……」

「唉呀、你想嘛,我们就快毕业了啊,有机会多玩一下也好。」

「还玩一下咧……害我特地从家里拿吉他过来,很重耶。」

「你之前不是每天背着吉他吗?」

「……话是没错啦。」

演唱会前的那段日子,我甚至很乐意背着沉重的吉他上下学。

「我们也快毕业了呢,三年时间一眨眼就过了。」

武也叹了一口气。

「是啊,不过看你这么感慨也挺奇怪的……其实,明年也会看到不少熟人吧。」

「不是啦,我玩过的女孩有一半都要离开了,难免有些感伤嘛。」

「从明年开始,重新审视你和女孩子的交往方式吧。」

这家伙有什么好感伤的啊……真受不了。

「不过,明年你和雪菜小妹都还在,大家可以一起玩,这我倒是不担心。」

「你真正放心的,是依绪取得经济系推甄资格吧?」

「……这跟我现在讲的有什么关系啊?」

武也夸张地摇摇头,和依绪有关的事他实在太不坦率了。

「啧……可恶,又失败了。」

之前拼命练习的「SOUND OF DESTINY」独奏,我在正式演出的时候明明成功过,现在却完全弹不出来了。

「真丢脸。」

「要你管啊,反正演唱会结束了啊……」

没错,都结束了。我开始弹吉他的理由,也没有意义了。

冬马她……最后再也没有来学校。换言之,三学期她一次也没出席,但她还是能顺利毕业就是了。

当然,上次在家庭餐厅分别后,我也没再见到冬马。我传的简讯她从来不回,我打的电话……似乎也被她设定为拒接了。

「……春希,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咦?」

武也突然严肃了起来。

「都结束了对吧?你都想清楚了吧?」

「武也……?」

「你确实忘掉了吧?」

「怎样啊……你在说什么……」

「那家伙已经不在了。」

武也凝视着我。

「你……你在说谁啊——」

「春希,她是以自己的意志离开你的,这是事实吧?」

「你……!」

武也这家伙……

「那不就得了吗?忘掉她吧,你还有雪菜小妹啊。」

我们的事情他几乎不知情……为什么他对这种事特别敏锐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平常武也用来装傻的台词,竟然换我拿来用了。

「结果已定,一切都结束了,再来就看你的想法了。」

「…………」

「过去你的眼里一直只有她,要你对雪菜小妹专一……也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雪菜小妹可不一样,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眼里真的只有你。……你们三个人是二女一男的关系,会这样也无可奈何啦。」

「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主动告白的人——并不是你,而是雪菜小妹对吧?」

「你!」

我忍不住瞪了武也一眼,他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你不可能主动告白的嘛。」武也静静地嘀咕道。「可是,那也没关系了。……都无所谓了吧。」

「……」

我默默地抱住吉他……什么话也不想说。

「春希,你和雪菜小妹还有未来,真正重要的也是未来。……不要糟蹋这个机会,好好珍惜她吧。」

我用力捏住披克,披克几乎断裂。

「能保护她的只有你了……你懂吗?」

我的另一只手,按下最初的和弦。

「所以,忘掉这一切吧,千万不要留恋。」

这一首曲子,现在的我也弹得出来吧。

「千万……别变得像我一样。」

「…………」

我挥下手中的披克。

吉他响起了「WHITE ALBUM」的乐声——

Piece of:雪菜

「…………」

沉静、冰冷的寒风,吹拂着雪菜的脸颊。

「WHITE AlBUM」的音色,顺着寒风传到屋顶上的雪菜耳中。

「这是春希弹的,不是武也弹的。那家伙……只有这一首还弹得出来啊。」

站在一旁的依绪吐着白色的气息说道。

「也对。他一定……难以忘怀吧。」

他的手指、身体、心灵,都忘不了这首曲子。

这是他们三人共同的回忆歌曲。

「依绪,你想知道我加入轻音乐同好会的契机吗?」

「我只听说,是春希勉强邀请你的吧。」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我在屋顶上听到了『WHUTE ALBUM』的吉他声,之后还有钢琴伴奏的乐声。」

往事历历在目,就像昨天才发生过。

当时,雪菜听到称不上纯熟的认真吉他,以及温柔辅佐吉他的完美钢琴。

「他们的演奏听起来好开心,声音也好活泼,感觉真的好愉快……我听了以后,也产生一种想加入他们的念头,结果就不自觉地唱出来了。」

「然后,春希听到了你的歌声是吗……」

「嗯,这是我就读高中以来,第一次想和某个人成为伙伴呢。」

「雪菜,你以前好孤僻喔,还刻意和大家保持距离。」

依绪苦笑着说。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个性很麻烦。所以……你愿意接近我,我很开心喔。」

过去,雪菜对任何人都保持一段明确的距离。只有依绪不在意这种隔阂,愿意主动和她攀谈。

「都怪春希今年莫名其妙当上班长,个性变得有够鸡婆,害我想起自己以前鸡婆的程度也不遑多让。」

「依绪有本事当上篮球社的队长,代表你很懂得照顾人啊。」

「总之,我们能顺利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就各种意义来说,要成为你的朋友难度很高呢。」

「愿意费这么大功夫来接近我的人,我相信……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不会背叛雪菜的好朋友。

「……我还不知道,雪菜怎么会变成这种性格呢。」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纯粹是因为一点小事,失去了朋友……失去了重要伙伴的无聊过往罢了。」

无聊——却十分痛苦。

「我真的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痛苦了……但我又一次失去了朋友。我的朋友……又要从我眼前消失了。」

雪菜又尝到了同样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我……我又重蹈覆辙了?」

「……这不是雪菜的错啊,雪菜又没有错。」

依绪对悄然俯首的雪菜说道。

「你和春希交往——和冬马同学去海外没有关系吧?」

「……啊哈哈,被你抢先说出来了呢。」

这位和春希一样古道热肠的好友,看得非常透彻。雪菜没有告诉她详细原委,她却很了解雪菜的意思。

雪菜脆弱地笑了,她笑着称赞依绪观察入微。依绪低下头来,似乎不忍目睹雪菜痛苦的神情。

「可是,并不是无关喔。……和纱说要去维也纳的时候,巧妙隐瞒了自己的心意。她相信自己是为了钢琴和母亲才去维也纳的。只是——我很清楚她在逞强。」

「不过……」

「没关系,这确实是我的错。」

听了雪菜的说法,依绪紧咬嘴唇反驳。

「……不是的,雪菜没有错。」

她想方设法来减轻雪菜的负担。

「是那家伙……是春希的错啦。都怪那家伙急着告白,完全没有体谅你的心情——」

「不,是我主动告白的。」

「咦?」

「演唱会结束,忙完咖啡厅的工作……我就告白了。」

依绪的表情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为、为什么?你那时候不是说,想保持那样的关系吗……」

「……嗯,我真的好想保持那样的关系。」

雪菜仰望夕阳下的天空,白色的叹息也随风飘散。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很喜欢那两个伙伴,真的非常喜欢。

「不对,绝不是这样。」

「依绪……」

究竟不是怎样——想必依绪自己也不清楚。

「这、这不可能啊。被男人甩了就跑到海外,这未免……如果真是这样……」

「…………」

「她到底……到底放了多少感情啊……」

依绪说得没错。

和纱她——就是用情这么深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在风中飞舞的「WHITE ALBUM」旋律,开始慢慢变调走音了……。

SESSION 43  3月4日

Piece of:和纱

这封信,和纱不知重写多少次了。

她花了好几个小时书写,总算放下手中的笔。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和纱不想打电话,也不想传简讯。

所以,她选择用写信这种不习惯的方式。

这么做,只为告诉她唯一的朋友。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和纱只写了这些东西,其他多余的事情一概没写。

并且——

「我……我会离开的。你……你愿意原谅我吧?」

和纱一句真话也没说。

她还擅自做了所有的决定——

相对的,她要将冬马和纱离开日本的安心感,送给雪菜。

「…………」

和纱环视自己的房间。

房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行李也早就打包好了。

她对这个地方没什么留恋,但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又难免厌到寂寞。

「再见了……」

和纱自己也不晓得,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她望向窗外,都三月天了,静谧的黑暗依旧带着难以磨灭的冰冷。

明天晚上可能会下雪吧。

和纱……很怕下雪。

她害怕美丽的雪景,会引诱自己不小心犯下什么错误。

所以不待春天来临,她要趁早离开这个国家。

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

「……」

明天晚上,很可能会下雪吧。

白天的气温虽低,却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撇开寒冷不说,这种天气……是最适合举办毕业典礼的日子。

第二卷 第八章

~Introductory Capter2~

SESSION 44  3月5日

Piece of:春希

雪菜曾说,她原以为毕业典礼来临也不会太难过。

前提是没有遇上冬马的话——而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不、我不是难过……只是非常郁闷。

我坐在体育馆的铁椅上,听着校长和来宾致词,内心思考的只有一件事。

数百名毕业生中,唯独冬马和纱不在场——我不断反刍这个事实。

我很清楚她不会来,她不可能来。

最后,冬马第三学期一次也没来,就这么毕业了。

「…………」

春天。

我和冬马相遇,为了接近她,我当上班长、开始学习吉他。

夏天。

冬马教我弹吉他,我终于了解她是个好人。

秋天。

我和音乐室的「隔壁同学」一起回家练琴,实现了那一场演唱会。

之后,到了冬天——

「……唉。」

这一年来,我的生活和冬马息息相关,如今她却不在这里。

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心情无比黯淡。

「接下来颁发毕业证书,请各班代表……」

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由于学生人数太多,校长颁发的毕业证书由各班代表领取。

代表不见得要班长来当,但E班一致推举我担任代表。我身为班长尽心尽力,演唱会又广受好评,班上同学对我的印象不错。……其实那些事都是为了我自己,不为别人。

「A班代表,小木曾雪菜。」

司仪叫到雪菜的名字,周围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赞叹声。

本校头一个三度卫冕选美皇后的少女,从座位上应声起立。A班的代表也是全班一致举荐的,雪菜本人倒是不太想担任代表。

男生们盯着雪菜上台的身影,其中更不乏敌视我的眼神。

冬马不在了。

现在如此、往后亦然。

可我还有雪菜。

她愿意陪在我身边,过去如此、往后亦然……。

「E班代表,北原春希。」

「有。」

我在上台时,看着E班另一个空下来的座位。

「唷、春希,恭喜毕业啊。」

「恭喜,武也。」

我站在校门附近,武也举起一只手走了过来。

「天气不错呢,可惜冷了点。」

「是啊……喂、你的制服是怎样啊?」

天气这么冷,我很好奇他为何不把大衣扣好?原来他大衣两边的扣子都被拆掉了。

「唉呀、我准备了很多扣子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是不够呢。」

这时我发现,有好几个女孩在不同的地方看着武也。

「女孩子开心就好,我吹风受冻也没什么,这代表我很受欢迎嘛。」

「这个时代还有女生想要制服的第二颗钮扣喔……」

「笨蛋,这是传统啦。雪菜小妹一定也想要你的钮扣……对了,雪菜小妹呢?」

「还在教室啦,稍待片刻吧。」

「是喔……结果,冬马没来参加毕业典礼啊。」

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对武也这句话产生了反应,我觉得自己好可耻。

「……她很忙吧,要去海外总得花时间准备嘛。」

我很清楚这算不上理由。可是……清楚又怎样,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春希啊……从四月开始,就是你和雪菜小妹的时间了。得罪所有高中男生的你,今后也会被所有大学男生嫉妒……这点你可别忘了。」

「…………」

未来就是我们的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这几个月的时间算什么,武也……?

「喔……春希,你看那边。」

我回过头来,看到走向我们的依绪……还有雪菜。

「二位,恭喜你们毕业啊。」

「……依绪,恭喜了。」

「抱歉啊,依绪。我的扣子都被抢走了。」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不过,我就陪你聊一下吧。雪菜,待会见啦。」

依绪拉着武也离开,大概是顾虑到我和雪菜吧。

现场剩下我和雪菜了——

「…………」

「…………」

寒风吹拂我们的头发,我们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我们最后一次谈论冬马,是在离开家庭餐厅的时候。我和雪菜不想再提到她,雪菜应该是出于寂寞,而我……则是出于恐惧。

不过,我们也仅是绝口不提,气氛却依旧沉重,所以后来我们也没有再接吻了。

就这样,我得过且过了两个多礼拜,直到今天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恭喜你毕业了,雪菜。」

之后我先开口了。

「思……恭喜,春希。」

雪菜在冬季的阳光中微笑祝福我。

「……你在领取毕业证书时,会不会紧张啊?我好紧张喔。」

「我也是啊……我也很紧张呢。」

我说谎了,实际上我根本没心情在意那种事。

「……天气不错呢。」

「是啊……」

雪菜刻意不提起冬马,但我总觉得她想谈这件事。

走到了这个地步……却不敢谈论真相。

走到了这个地步,却不断地说谎。

我们就维持这样的关系——从学校毕业了。

变化的只有环境,我们跟不上变化。

这样真的好吗?

「呐……雪菜。」

说真的,我很清楚。

同样失去……失去朋友的我,理应安慰和支持雪菜。

我该告诉雪菜,我会永远陪在她身边,让雪菜安心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又最不会伤害大家的选择。

可是这样一来,我的伤害没办法痊愈。

没办法痊愈,我就难以前进。

因此,我得据实以告。

否则,我和雪菜之间…

「雪菜,我有话要告诉你……」

「——春希。」

想不到,颠覆我决心的人竟是雪菜。

她凝视着我说。

「和纱她……好像有来学校喔。」

「……咦?」

「我的抽屉里放了一封信,早上都还没有的……」

我花了好几秒,才理解雪菜在说什么。

这么说来……我们坐在体育馆的时候,冬马独自来到校舍里……?

「她来了……就在刚才,和纱在学校里喔。」

「唔……!」

「我打电话给她,但一直打不通……和纱是不是不打算和我们见面了?我有事情非得告诉她不可……真的是非说不可的事情啊……」

冬马直到刚才都还在学校。

「……冬马。」

这个事实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瞬间。

「然后,她在信上写——咦……春、春希!?」

我反射性地拔腿就跑。

我跑到校外马路上,明知四周没有冬马的身影,仍然不顾一切寻找她。

「——春希!」

背后传来了武也的呼喊声。

他是在劝我……劝我别再追了,快点回去。

不过,就算我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我也没办法停下脚步了。

「呼……呼……」

回到家中,我疲劳地趴在床上。

离开学校后我一刻也没有停下来,我也不晓得自己跑了多久……现在户外已经一片漆黑了。

所有可能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包括冬马的住所、岩津町四周、常去的便利商店、南末次车站前、那间家庭餐厅,以及我强吻她的御宿计程车搭乘区。

四处乱跑根本找不到冬马,但我还是不得不这么做。我的行动没有经过大脑判断,而是受到本能驱使。

我计算冬马可能回家的时机,每隔一段时间就前往冬马家死命按电铃。我希望至少见上冬马曜子一面,结果到最后完全没有人应门。

在没有收获的情况下,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可恶……」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了,我得去找冬马才行,哪怕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惜我有心无力了,我的身体拒绝更激烈的消耗,命令我不准爬下床。

这种情况——说不定是我的报应吧。

专为厚颜无耻的我,所准备的应得下场。

「…………」

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这时我才发现,有好多雪菜的未接来电。

打给雪菜吧。

打给那个被我丢在校门口的恋人吧。

打给那个就算被我撂下,也会担心我的温柔女孩吧。

我要告诉她一切。

她不肯原谅我也无所谓。

我的心意,是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

「咦……!」

就在我打算联络雪菜时,我的手机响了。

荧幕上显示的名字不是雪菜。

「冬马!?」

『北原……真受不了你,你好吵。』

一听到冬马的声音,我的身体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方才的疲劳仿佛完全消失了。

「冬马、你今天……」

『我听到你和雪菜代表全班上台罗。』

「你……」

『我没有进入体育馆,只在外面听而已。看死脑筋的班长和选美皇后上台领毕业证书,也没什么意义嘛,哈哈。』

「冬马,你到底在哪里?」

『我不告诉你,死也不告诉你。』

「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

冬马静静地说。

『你问这个想干什么?我在哪里已经和你无关了——』

「我好想见你。」

我总算说出口了。

「我好想见你,冬马……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天不肯见我……」

『北原……』

「雪菜说,你给了她一封信。我一听到你来学校,就跑到街上四处找你……」

『……难怪啊。』

我甚至没心力思考,冬马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拜托你告诉我……我好想见你。」

『……我不可能见你的,你知道我们对雪菜做了多过份的事吗?』

冬马沉痛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我耳中。

「可是……」

『啊啊、你放心吧。我没有在信里写什么多余的事情,不必担心喔。』

「这种事……」

我正要说这种事无关紧要,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冬马在信中没有谈到任何重点,换言之她没有说出那些秘密。

这也代表她和挚友别离,却无法表达自己的真心。

而这一切……全是我害的。

『所以,你们就像以前那样好好相处吧。我……我会自动消失的。』

「——我不要。」

我明确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北原、你……』

「求你不要走啊……」

『你……别说傻话了。』

「我喜欢你啊。」

我——又一次说出口了。

毫不隐瞒地告白了。

「我喜欢你胜过任何人……」

雪菜,对不起。

我已经没有资格在你身边了。

『……别再说了,事到如今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又怎样?就因为太迟了,我就得欺骗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吗?」

『没错,不然大家会受伤的……』

我听出冬马想保持冷静,声音却不住地颤抖。

『呐,北原,我想到欧洲。我想好好练琴、也想和母亲一起生活,所以你不要挽留我了,送我离开日本吧……』

「冬马……」

从她的声音,我注意到了另一个事实。

想见面的不是只有我,冬马也在拼命忍耐……。

『啊……』

冬马惊叫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事情。

『下雪了……』

我转头望向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

天上悄悄地下起雪。在漆黑的夜空下,远远就能看到被街灯照亮的飞雪。

『好漂亮……北原,你也到阳台看看吧……下雪罗。』

那一天,也同样下着雪。

我第一次抱住冬马的那一天。

『我……我回想起你的。每次看到下雪……我就会想起你的。这点小事……老天也不会计较的对吧。』

「冬马……」

我们没有未来。

我们的情念,只能存在于过去。

这样实在太痛苦了。我走到窗边,至少想和冬马眺望同一片夜空——

「…………」

……不对,先等一下?

Piece of:和纱

片片白雪,落在和纱的掌上悄然融化。

「上次去泡温泉,也同样下着雪呢。」

『……是啊……』

「开车还差点发生意外,不过真的好开心呢……露天温泉的雪景……也好漂亮。」

『嗯、是啊……』

「今天的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这是我们最后的回忆了,我和你共同欣赏的最后一片景致。」

『呼……呼……』

「……北原?」

『我不能忍受……这是我们的最后……』

「不要说这种话了,快看吧。我会把这段回忆带到维也纳的,所以你也跟我一起看这片雪景吧——」

『「……我正在看。」』

和纱的视线,急忙从空中拉回地面。

「冬马……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就站在和纱面前。

「咦……」

白雾从他剧烈喘息的口中,冉冉飘入了满天白雪。

「为什么……?」

「你刚才叫我走到阳台对吧?为什么你知道我家有阳台?一般公寓有阳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话说回来,我根本没说自己在家啊。」

「唔……」

和纱自知失策。

「我只说自己到处找你而已。……照理说,你应该觉得我还在户外才对吧?结果你并没有这样想,你知道我在家里。仔细想想,我一回家就接到你的电话,时机未免太巧了。」

「…………」

「所以……我就想你也许在附近看着我。」

的确是这样没错。

和纱就在他家附近的公园,一抬头就能看到公寓并排的阳台。

白天,偷偷到校的和纱离开学校,来到他家公寓前——他家的住址,和纱事先查过班上的通讯录。

因为,和纱实在好想见他。

哪怕只能远远眺望一眼也好,和纱想记下心上人最后的身影。

公园的某个角落,正好可以看到公寓的入口,和纱就在那里等待他归来。

今天是毕业典礼,他也许会立刻回家,或是跟朋友去其他地方玩,搞不好玩到电车停驶的时间都不会回来。然而,和纱依旧不顾一切地等待,她等了好几个小时,持续忍受着冰冷刺骨的寒风。

和纱满心期盼见他一面。

盼到太阳下……和纱看了上百人出入公寓,终于盼到他回来了。他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回家,和纱总算是看到他了。

和纱心满意足了,这几个小时的等待也算值得了——同时,和纱的内心又泛起了另一个念头,这次她想听听心上人的声音。

忍不住诱惑的和纱,看到他房间的电灯亮起……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想不到,你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我却一直找不到你。」

「我……我不想见你……」和纱拼命思索该如何回答他。「我真的……不想见你。」

和纱本来是希望他走到阳台,或是从窗户探出头来就好。最后若能再见他一面,和纱就心满意足了……不料他竟然近在咫尺。

「可是……我找到你了。」

「……」

他的双眸坚定地注视着和纱。

「呐。」

「怎……怎么了?」

「说实话,你真的不想见到我吗?」

「……这还用问吗?」

和纱不想见到他,真心不想。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和纱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旦见到你……我再也……」

一旦见到他,和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意。

「……冬马。」

他慢慢走近和纱,和纱其实应该逃开,佯装退避的模样。

可是,和纱已经办不到了……

「我很喜欢你。」

他来到和纱面前告白。

语气中充满着温柔与真情。

「我……」

和纱低下头,握紧手中的行动电话。

「……我说啊。」

她将通话中的手机,静静地贴近耳朵。

「你不觉得用手机沟通很狡猾吗?我们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啊。」

他也顺着和纱的动作,将手机贴在耳朵旁。

「想认真传达……传达某些事情的时候,应该要直接见面才对,光靠声音沟通太狡猾了对吧?」

「…………」

「可是,我没资格……认真向你表白。所以,我唯有用上这种狡猾的手段……」

和纱动用最后一丝理性劝戒自己……无奈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毕竟,她早就没有任何正确的路可走了。

从演唱会结束的那一刻开始,早就没有了。

「因此……用电话表白,应该没关系吧……?」

和纱只能走在一条死胡同里。

「北原……我也一直很喜欢你啊……」

而现在卜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一直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当我知道你被雪菜夺走……我好难过……」

「『冬马……!』」

就在这一瞬间,和纱听到两道重叠的呼喊声。

下一秒,他紧紧抱住和纱,二人的手机也同时掉落地面。

「我真该早点告诉你……早点向你告白……!」

和纱手中已经没有手机了,但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就如同她克制不住沾湿脸颊的泪水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雪菜……我真是……最差劲的朋友……呜、呜呜……」

「……是我不好。」

「没错——全部全部,都是你的错。」

「对不起。」

「都是你、鸡婆地照顾我……邀请我加入轻音乐同好会。」

「嗯……」

「是你害我想起音乐的乐趣……教导我和别人相处的喜悦……」

「嗯……」

「要不是你……一直喜欢我这种人……!」

「唔……!」

二人深情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轻吻对方……却又缺乏下定决心的激情,一下子就分开了。

「你是怎样……你这是在反省上次强吻我是吗……?」

这种亲吻方式——简直就像那一天,和纱在他睡着时偷吻他一样。

「你也太死脑筋了吧……要做……就好好吻我啊。」

「冬马……」

「……不对。你……你要叫我和纱,你得这样叫我……」

「和、纱……和纱。」

他们再一次亲吻对方。

「嗯……啊嗯、啾……嗯嗯。」

这次的吻和刚才不同,他激情地贪求和纱了一人,和纱也拼命回应他的热吻。

在寒冷的雪夜,他的体温逐渐融化和纱的心。

「……呼、啊……」

他们的嘴唇缓缓分开纛凝视对方的眼神已不再动摇。

「……和纱,你也愿意……直呼我的名字吗……?」

「嗯……春希。」

和纱一直好想这样称呼他。

每次听到雪菜叫他的名字,和纱既羡慕又嫉妒。

不过现在——和纱终于能称呼他春希了。

「……和纱。」

「什么事,春希……?」

「我想……拥有你。」

「……如果我说不要呢?」

「我也……绝不放开你。」

「……嗯。」

白雪飘落……。

「和纱,到我的房间来……」

「春希……春希……!」

缓缓飘落四周。

四周,只余下漂亮的白雪——

Piece of:春希

手机响了好几次,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不过——我全都装作没听到。

应该说,我绝不能听到。

我就这么逃避现实,占有了怀里最心爱的女孩。

伴随着无可奈何的痛苦与悲哀……

「……我们好差劲,竟然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

与我相拥的和纱开口说。

「我也不是后悔……不对、的确是后悔没错。」

「和纱……」

「我要是早点向你告白、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意,不要逞强或婆婆妈妈就好了。唯独这一点……我真的好后悔。」

「……」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爱你……我爱你啊,春希。能被你占有……我好高兴。」

和纱更用力抱住我。

「有了今天的回忆,我就能坚强活下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不管走到哪里,我永远不会忘记。」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啊……」

「春希……」

「呜呜……呜、咕……」

「别哭啊……真令人头痛的家伙。」

和纱温柔抚摸我的脑袋。

「真受不了你,你这么令人担心,我会一直想陪伴在你身边啊……」

「那你不要离开……永远陪伴我啊。」

「这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我这么深爱和纱。

和纱也同样深爱我。

这明明是我们在世上唯一敢断言的事实啊——

「……是啊、为什么呢?」

和纱靠在我怀里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和春希只是待在这里……我们只是想待在这里而已。这样一件单纯的事情,为何变得这么复杂呢……?」

「和纱……!」

我使尽全力抱紧和纱。

我只是不想失去这份温暖,为什么连这件事都不被允许呢?

「呐、春希,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呜呜……呜、啊啊……」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力安抚她颤抖的声音和身体。

「好冷喔……春希……」

「和纱……」

也许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觉吧。

我们抱在一起入睡,想要逃离这种不安的情绪。不过我们还是难以摆脱连在幻觉中都可能失去幸福的恐惧。

于是,在我深深入睡后……和纱偷偷从我床上消失了。

仿佛连她的存在本身都是幻觉一样。

只留下她残存的香气,以及无处诉凄凉的丧失感。

还有……我那一件失去了两颗钮扣的制服。

SESSION 45  3月6日

Piece of:春希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直到天明破晓。

昨晚的雪也停了,天空依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乌云,相当阴暗的早晨。

不晓得,是否还会下雪?

是否还会下起……让我想起和纱的雪?

「…………」

我不愿遗忘和纱的温度,但独自躺下实在太难过了。

所以,我始终无法离开床上。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根本无心观看一旁的时钟。那段相爱的时间已经结束,事到如今时间也不重要了。

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偏偏我却无法前往任何地方。

我们走的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这里就是终点。

都结束了。

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亲手终结了……自己平凡又无可取代的世界。

…………♪

就在这时候。

无声的世界里,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

我还是无法动弹。

因为,现在会来找我的没有别人。

昨天我将她留在学校,甚至无视了她所有的联络。

而且,我还做了最差劲、最不该的背叛。

我哪来的资格迎接她呢……

「春希……?」

我连动都不想动——不久,那个人主动跑来找我。

「……雪菜。」

「对不起,我擅自进来了。一直联络不上你,我担心你像上次一样病倒……」

雪菜抱歉地说,她看房门没锁就进来了。

我想也是,那家伙离开以后房门就一直没锁了。

「……对不起,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

这大概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一句话吧。我在床上抱着膝盖的阴沉模样,哪里没事了?

「…………」

雪菜也没有深究原因。

光看我们昨天分别的方式,她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雪……停了呢。」

相对的,她看着窗外提起了雪。

「是啊……停了呢。」

「……那个、昨天啊……和纱不是有写信给我吗?」

「……」

「信上有写……她要搭今天的班机离开喔。」

「是吗……」

那家伙真的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最后的最后……遗特地跑来见我一面……。

「你……不太惊讶呢?」

「……怎么会呢,我只是已经有觉悟,她快离开了而已。」

我没有说谎,却也没有说出真心话,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了。

「和纱的信上没写班机的时间……不过我查了一下,有一班飞机在十二点飞往维也纳,她一定是搭那班飞机的。」

「…………」

「我们走吧,春希……现在去还来得及的。」

「我……我不去了。」

「为什么?她是我们的伙伴喔?以后能否见面都不知道,这样分别太糟糕了。」

雪菜以为我在逞强,她拼命劝我去机场。

「我想去见和纱,春希……你也想见她吧?」

「我……」

我见过了。

我不断贪求她的体温,而且发誓永远不会忘记她。

之后我们以最悲哀、最残酷的方式分别。

我们践踏了雪菜温柔的心灵。

亲手毁灭了一切。

「雪菜……我有话要跟你说。」

「咦……」

雪菜怯生生地倒吸一口气。

看我这两天的态度,她很清楚我要说的,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吧。

可是……我再也不想瞒下去了。

「是很重要的事情……请你听我说——」

「——我不听!」

雪菜放声尖叫。

「雪、菜……」

「…………」

「……拜托你,雪菜。这件事我非说不可……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也一样。」雪菜的眼神不再胆怯。「我也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和纱。」

她的眼中,只剩下坚定的决心。

勇往直前的决心。

「可是,我……」

「所以……你想说什么,就在前往机场的电车里说。不然……我绝对不听。」

我从没见过,雪菜展现这么强烈的意志。

雪菜怀抱一种鉴定信念般的意志,意图带我到机场……去见和纱。

见面只会加深彼此的伤害,尤其雪菜会伤得最深。

现在的雪菜,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走吧,春希。」

然而,她还是伸手要带我走。

她那温柔的手,握住了我毁灭一切的双手——

「我们三人……还没有结束!」

乘客不多的电车内,空调几乎到了闷热的地步。

不过窗外的天空依旧阴寒冷冽,失去阳光的人们在寒风中直打哆嗦。

「感觉会下雪,可是一直下不来呢。」

「…………」

「真希望下雪,下很多很多的雪……让飞机停飞呢。」

「……为什么?」

「这样和纱才会晚点出发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你不生我的气?」

我都说了。

「我背叛了你,做了最差劲的事情。」

我全都老实说了。

包括我一直心系和纱,当上班长和练习吉他都是为了追求她。

「你该生我的气……责备我才对啊。」

第一次和雪菜接吻时,我做了最差劲的比较与算计。我选择雪菜的理由,是自认无论如何也追求不到和纱。

我选择了雪菜,又对和纱藕断丝连;我拼命渴求雪菜,只是想断绝这份依恋。

「你打我啊……你骂我也没关系啊……」

在雪菜生日派对那天,我强吻了和纱。

昨天晚上……我第一次直呼和纱的名字,无视了雪菜的联络,和雪菜以外的对象发生关系。

我的心始终都在和纱身上……明明这一切我全都说了。

「你轻蔑我也无所谓啊。」

「……这是不可能的。」

雪菜静静地说。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内——你要我怎么生气呢。尤其这几个礼拜,我一直在思考你们的事情。」

「…………」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对彼此的心意。我明知道你们的心意……还刻意介入你们的关系之中。」

雪菜难过地笑了。

「所以错的是我,真正过份的是我。」

「为什么是你的错?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雪菜没有生我的气,她甚至开始责备自己,她这么做也让我更加心痛。

「春希,我跟你告白——并不是非要和你成为恋人。我知道,如果我不采取行动,你会越来越接近和纱。」

「咦……」

「然后,总有一天你们会抛下我,一起走向未来。再也无法维持……三人行的关系。」

雪菜稍微闭上眼睛。

「因此,我向你告白了。就算我们两个交往,和纱也忘不了对你的感情,你也绝不会抛下和纱,而我想和你们同在……你看,这不就可以三个人在一起了吗?」

「…………」

「我利用了你们的心意,只是不想忍受孤独。」

雪菜还是坚持,这一切是她不好。

「这纯粹是……结果论吧。」

「我很清楚,那时候我是有胜算的。因为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孤独、不会离开我……不会再让我受伤害。」

「不过,我后来还是伤害你了。」

「这才是结果论喔。春希,你真的很努力呵护我、也很努力不想背叛我。所以……在和纱向你告白前,我知道自己有胜算。」

「这种事……」

「我利用了你的温柔。……这不是你的错,和纱也没有错。全部……是我不好。」

「——不对!」

我忍不住激动大吼,好几个乘客惊讶地看着我。

「是我不好……都怪我优柔寡断……」

「春希……」

「我伤害了你,为什么你还要伤害自己……为什么……!」

当初选了雪菜,我就该忘掉和纱。

反之,想要继续追求和纱,我就该老实告诉雪菜。

都怪我没有下决心……原本轻微的伤害,变成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是啊、为什么呢。」

然而,温柔的雪菜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原谅我的罪行,这件事让我好痛苦。

「对不起,春希。我以前的确很喜欢你。」

雪菜静谧地凝视着我。

「不过……我的感情比不上和纱。我没有她这么认真……这么纯粹。」

——所以,对不起,春希。

「……」

我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好想就这样去死。

我根本是人渣。

为什么两个温柔的女孩,要为这种人渣活受罪?

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对不起……」

雪菜幽幽的低语,传入我的耳中。

紧接着,车内的广播告诉我们即将抵达终点站。

Piece of:雪菜

不可以哭。

「春希,到罗……我们走吧!」

我不可以哭。

Piece of:春希

「呃呃,国际线、国际线在……」

雪菜拉着我的手,带我在机场内奔走。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雪菜……我想还是算了吧。」

「不行,绝对不能放弃。」

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雪菜却不允许我放弃。

「搭机时间就快到了……她早就通过登机口了吧。」

「春希,不要放弃。我们要见到和纱……一定要在这里见到她才行!」

雪菜她——毫无迷惘地持续奔走。

深受背叛的雪菜,非但没有表现出她的伤痛,还拼命要带我去见和纱。

好让我再见和纱一面。

「……找到了,飞往维也纳的班机!」

雪菜先停下脚步,她迅速确认电子告示板后,再次拉着我奔跑。

「呐、雪菜……」

「不行!」

别这么说,算了吧,我们回去吧。

我……我不想找到和纱,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快了……我们就快找到和纱了……!」

总觉得,比起一心想找到和纱的雪菜,我会更快找到和纱。

「…………」

在班上,我和那家伙很容易对上眼。

不管上课或休息时间,我总是想多看她几眼。每次我转头看她,她就会瞪我一眼,然后不开心地撇过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那代表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或是她也常看着我。

总之……我们的视线经常交错。

这里并不是三年E班,昨天我们就读的班级已经消失了。

奇怪的是,我现在想起了那时候的感觉。

「就在那里……咦?」来到登机口,雪菜愣住了。「好多人……」

飞往其他地方的班机也不少,登机口前排了很长的人龙,几乎称得上人山人海了。

「唔……总之我们先找找看吧,和纱应该就在这里。搞不好她睡过头,现在才仓皇来到机场呢。」

登机口前……真的是人满为患。

如今正值春假,机场有许多同样是学生的乘客。

然而。

……………………。

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我才不想来的。

「这里虽然人很多,不过我们一定找得到的。一起找吧,春希……」

「…………」

「……春希?」

看我愣在原地,雪菜讶异地问我怎么了。

我已经没心思去在意她的表情了。

因为……我的视线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另一个女孩。

对方果然也注意到我了,这次她没有瞪我一眼,而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同时飞快地撇开视线。

这时候,队伍前进一大段距离……排在前方的「她」就快登机了。

她踩着虚浮的步伐,拼命往登机口移动。

「啊……和——」

「冬马~~~~~~~~!」

我冲向和纱,口中喊着我熟悉的称呼,而不是她的名字。

「咦、啊……」

我甩开了雪菜的手,甩开了她的温柔。

明知这样做只有悲惨的下场。

我也无法停下脚步了。

Piece of:和纱

「冬马~~~~~~~~!」

转身逃跑的和纱,听到了耳熟的呼唤声。

和纱告诫自己非走不可,她必须尽快走进登机口里。

可是,她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她勉强拖着沉重的脚步,亟欲离开现场——

「……!」

呼唤她的人,用力抓住她的手。

并且将她转了过来。

「冬马!」

「啊……」

春希的手臂推开人龙,紧紧抱住了和纱。

和纱回到了春希的怀里,回到了绝对不该再次回味的温暖中。

昨晚的缠绵——说什么也不该再延续下去的。

「冬马……冬马……」

「你、你快住手,春希……」

和纱开心得好想大哭,难过得好想大叫。

可是,她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在意的不是那些好奇的普罗大众。

在无数的视线中,她看到了一个以不同的眼神注视他们的人。

「雪菜她……雪菜她在看啊……!」

超出负荷的情感、各种复杂的情感,在她的心中交错溃堤。

和纱不知该如何是好。

春希却强硬地抹去她的困惑。

「啊……!嗯、唔嗯……」

春希强吻了和纱。

而且,还是在全世界最不该看到的人面前。

「唔……啊、啊……嗯……」

面对春希的贪求,和纱再也无法抵抗。

在这个一切都可能是幻觉的世界,唯有麻痹和纱的吻是确实的。

那触感太过甜蜜……以至于超出负荷的情感,无法克制地溢出她的眼眶。

和纱正在背叛她的朋友。

唯一的挚友。

就在挚友的面前。

「唔……嗯……呼……」

对不起……对不起,雪菜。

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过,我已经……没办法当你朋友了……。

Piece of:雪菜

雪菜无法逃避眼前的景象。

因为,她从没有逃避。

「…………」

第一次,有了喜欢的对象。

也结交了,想要真心相伴的挚友。

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伙伴。

「…………」

雪菜真的好开心。

这辈子她从没有这么开心。

她好喜欢和大家一起欢笑的时光。

「……为什么?」

不但得到一段无可取代的梦幻时光。

还拥有了好多好多的幸福。

本来——一帆风顺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雪菜只是想和大家在一起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雪菜发誓绝不哭泣的。

因为她自认理亏。

她明知两位伙伴的心意,却自私地利用这份情感。

她没有哭泣的资格。

可是,屯积眼中的泪水,不只模糊了她的视野。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这下,她终于明白。

遭受心上人多次背叛,甚至被迫目睹他的背叛,雪菜终于明白。

原来,自己是这么喜欢春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呜、啊……」

过去,雪菜一直是个勇敢的女孩。

如今,她低下头来,再也承受不了这一切。

看着自己的泪水沾湿地面……雪菜紧紧闭上双眼……。

SESSION 46  3月6日

Piece of:春希

「…………」

总算下雪了。

覆盖一层厚厚乌云的灰色天空,在城市产下了白色雪花。

都三月了,气温依旧冰寒刺骨。这种气温下,根本没有人要到展望台来。

抬头仰望天际,无数的白雪缓缓飘落。

真希望漂亮的白雪能掩盖一切。

掩盖痛苦的记忆、悲伤的回忆,乃至所有的一切。

「……」

和纱的班机从地面起飞了。

听着飞机起飞的声音,我的双眼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我只是持续凝视着灰色的天空。

「……春希。」

「…………」

「我们回去吧。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雪菜她,被我狠狠地背叛了。

「会感冒的,至少先到机场里吧?」

「嗯……」

然而,她还是温柔地对待我。

「下雪了呢。」

「是啊……」

而我,始终凝视着天空。

完全没有看她一眼。

连回话也是心不在焉。

「很漂亮呢……」

「……啊啊。」

我没办法温柔对待雪菜了,我没资格这样做了。

干下最差劲的背叛,事到如今还关心她……天底下哪来这么荒唐的事情

「春希,我们是不是不要相遇比较好?」

「…………」

「那一天,如果我没有在屋顶上唱歌……」

「…………」

「如果我没有加入轻音乐同好会……」

「…………」

「如果……我没有喜欢『WHITE ALBUM』这首歌——你就不会受这种罪了。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怎么可能比较好?

我还记得,她的歌声带给我的冲击。

她的加入带给我的喜悦。

她拜托我称呼她雪菜时,我感受到的惊奇。

她穿着女侍服发抖的凄楚身影。

她为我实现完美演唱的那份连带感。

「…………」

要我否定那段一起欢笑、一起温暖彼此的日子。

要我在高中生活的最后半年,过着和雪菜毫无交集的生活。

唯独这一点,我绝对无法认同。

不过,我连这份心意,也无法告诉雪菜了。

我没办法让她安心了。

「春希,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里吗?」

「…………」

「那么……我也在这里陪你。」

雪菜她。

「……」

她从背后,抱住了我。

软玉温香的温柔,紧紧包容了我。

「我愿意一直……这样温暖你。让失去和纱的你,不再感到寒冷。」

「…………」

「你要是不希望我这样做,或是不想背叛和纱……」

「…………」

「甩开我,也没关系喔?只要你甩开我,我不会再追逐你、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

「呐……赶快甩开我吧。不然……我会自做多情喔?」

别说了,为什么你这么傻?

「我不介意成为你心目中的第二……所以,我会以为你还喜欢我喔?」

为什么还要和我这种垃圾纠缠不清啊?

「我不介意成为你逃避痛苦的慰借,只要你肯接受我……你再不甩开我,我真的会变成这样自做多情的差劲女孩喔……?」

你到底……要伤害自己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呜……咕、啊……」

不可以哭。

我的眼泪是对雪菜的温柔。

像我这种人,没资格对雪菜温柔。

像我这种人,也不应该对雪菜温柔。

「呐、春希。」

可是,我是个人渣。

我明知不该哭泣,眼睛也死盯着天空,却止不住泪水滑落脸庞……我是个连泪水都忍不住的人渣——

「我……喜欢你。」

「呜……呜呜……啊啊啊……!」

雪菜她很清楚。

她是故意说出这种伤害自己的话语。

她很清楚,就连这个当下,我的心依旧牵挂着和纱。

依旧深爱着已经离开这个国家的人……。

天空下雪了。

在我发现和纱情意的那一天。

在我和她相爱的那一天。

还有……在我失去她的今天。

每一个背叛雪菜的日子,总会下雪。

每一场雪都让我想起,自己亏欠这个以雪为名的女孩。

再多下一点雪吧,越多越好。

将这个五颜六色的悲哀世界,全部染成美丽的纯白。

然而……雪终有融化的一天。

被白雪覆盖的世界,早晚会曝露在光天化日下。

同时这个景象,也将提醒我。

白雪融化的模样,就像某个人破碎的心。

过去光辉、闪耀、坚固的情谊。

不知不觉间……渐渐变得疏离,最后分崩离析,犹如沾满泥泞的心。

每当我想起这件事。

总不免要问一个无解的答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SESSION 22.5

『呃呃,再来……是最后一首曲子了。』

『其实,下一首歌是我们的原创曲,还没有任何人听过……因此,练习时间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不过,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自己也很满意,相信大家也会喜欢的。』

『那么,请聆听我们的歌曲。』

『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曲名是……』

——『无法传递的爱恋』!

「「「结、结束了……」」」

「辛苦你们了~!我在旁边听得好感动,你们的表演非常棒喔。」

「谢谢你,依绪。……春希、冬马同学,我们的表演……真的很棒对吧……?」

「是啊,确实很棒……我现在还觉得很亢奋呢。」

「哼,北原你也太夸张了。」

「别、别这么说嘛……开心一下有什么关系,我的吉他独奏也成功啦。」

「放心吧,春希。你的演奏最让我惊讶了。」

「武也,你是要我放什么心啦……」

「冬马同学,你对春希好严厉喔。……你认为,我们的表演如何呢?」

「嗯、严格来说……很成功吧?」

「欸嘿嘿,太好了!春希,冬马同学说我们的表演很成功喔!」

「……是啊!谢谢你,冬马。谢谢你一路拉拔我们。」

「没什么……这纯粹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理由无所谓啦,多谢了。我学成吉他独奏,都是多亏你的指导啊。」

「我也是多亏冬马同学指导,才掌握了发声的技巧呢。谢谢你喔,冬马同学。」

「……你们高兴就好。」

「别忘了,帅气的伴奏是我制作的喔……」

「好啦好啦,武也你别乱。」

「呃、依绪同学,我是认真的……」

「话说回来,想不到我们真的成功了……当然,这全是冬马的功劳啦。」

「……我跟你说,我纯粹是受你们牵连才加入的。这全是你烦人的功劳,还有小木曾唱功的功劳。」

「啊……也对。雪菜,多谢你了。感谢你成为我们的主唱。」

「我才要感谢春希呢,若不是你邀请我,我也没机会站上这么棒的舞台。」

「你们也太肉麻了……唉。」

「…………」

「依绪,你怎么了?」

「武也……这三个人……啊、抱歉,当我没说。」

「……是喔?」

「?你怎么了,依绪?」

「啊啊、没事没事。对了、雪菜,来拍纪念照吧,我向朋友借了数位相机喔。」

「哇、真的吗?春希,依绪说要帮我们拍照呢。」

「照片啊……呃呃、我是不是抱着吉他比较好啊……」

「你耍什么帅啊,北原……」

「冬马同学,你也一起来拍吧。」

「我、我就不用了……穿、穿成这样谁敢拍啊?」

「我也差不多啊,没有关系啦。而且,我们刚才不是在很多人面前表演吗?」

「这是两回事吧……」

「好,我还是抱着吉他拍照吧。冬马,来拍罗。」

「唉……你们真麻烦……」

「……呵呵,冬马同学一下子变得好坦率喔。」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小木曾,你也快点站过来。」

「好~」

「那么,雪菜站中间吧。没错,就是这样。春希,你稍微站前面一点,冬马同学站雪菜旁边。」

「呐、依绪……?」

「怎样,武也?你也想一起拍喔?」

「……我可以哭吗?」

「乖啦,你有没有入镜根本没人在意啊。」

「也是啦。……呐、我来猜猜看你刚才想说什么吧?」

「……不用了,你一定猜得中。」

「他们是……三个人嘛。」

「……嗯。」

「喂、怎么了?」

「啊、抱歉抱歉,依绪说她不知道哪个是快门啦。」

「……不好意思喔,那我要拍罗。」

「好开心喔。」

「真的很开心呢。」

「……哼。」

「呃呃、冬马同学笑一个吧……哎、也罢。要拍罗!来,笑一个!」

(闭幕)

第二卷 新作短篇(作者:丸户史明)

「小雪~!麻烦你补充洋葱和香蕉喔:」

「啊、好的~!」

少女听到柜台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立刻从身旁的一堆纸箱中迅速挑出其中两个,从仓库搬到店内。

少女一直不太习惯小雪这个称呼,但这是她拜托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的,所以她也不好意思露出尴尬的表情。

「啊、在排列的时候记得贴上特价标签喔。」

「每一种都便宜五十元对吗?」

「啊、还有,那边忙完以后,生鲜蔬果区的也麻烦你了,那边的要贴半价喔!」

「好,我知道了!」

在这间小小的食品超市中,上至店长、下至打工的少女和欧巴桑,每个人都勤奋地在店里奔走。

少女走出店外,几近傍晚时分是这一带最热闹的时候。

末次町站前商店街——和隔壁站的南末次相比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然而这个小地方也有不少来往的人潮。

这里随处可见前来采买晚饭食材的家庭主妇、提早下班的男性上班族、不分时段随意闲逛的老人。

以及……

「今年的选美比赛,报名时间快要截止了呢。」

「反正啊,一定是小木曾二连霸吧?」

「不、今年可难说喔?一年级有个叫柳原的,人气也急起直追呢。」

「啊~、你说那一个喔?我是有听说她的呼声还蛮高的啦……」

「连续两年都是一年级夺冠的话,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绝对会造成轰动。」

「……去年的小木曾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新生冠军,也难怪啦。」

「总之啊,那个柳原在一年级获得压倒性的支持率喔。」

「我也不否认她水准不错,只是她适合峰城大附属小姐的头衔吗?小木曾比较像正统派的吧,去年冠军的优势地位不容动摇啊。」

「嗯、的确啦……没办法获得高年级的票,赢面也不大就是了。」

「除非,小木曾失去二、三年级的支持。」

就像这样,在经过这里时谈论着一个月后登场的学园祭,就读于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学生们。

峰城大学和附属高中都在南末次车站附近,会来这里的学生并不多。

「……唔。」

每次碰到少数经过的学生,少女总是背对他们,紧张等待那些同世代的学生经过。

等他们离开视野……消失在车站入口后,少女才能松一口气继续工作。

「说我是正统派啊……」

这位行迹有点可疑的勤奋少女,名叫小木曾雪菜。

就读峰城大附属高中二年F班。

去年入学摘下选美比赛的后冠,据说今年可望达成二连霸的正统派美少女。

……而现在,她将一头长发绑成辫子,脸上戴着黑框眼镜,身上的老旧衣物外还套了一条印有超商字样的围裙,和平常在学校的模样相去甚远。她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来执行完美的秘密任务。

雪菜公主的受难与大臣的小聪明

「早安,雪菜!」

「早安,菜都美,今天篮球社没有晨间练习吗?」

隔天一早,解除变身魔法……应该说,解除变装的雪菜,来到峰城大附属高中门前。

雪菜向同学回眸一笑,可爱的笑容吸引了好几个男生的目光。

「今天没有啦,可惜周末有五场练习比赛……」

「好、好辛苦喔。」

「新的队长根本是魔鬼,我们学校的水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地区大会啊。」

「新队长是D班的水泽同学吗?我看过她练习,她的水准不同凡响呢。」

「我们其他人拖累她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啊~、没关系啦,我们也没想要拼命达到那种水准。」

「是、是这样啊。」

其实,仔细聆听雪菜和同学的对话,不难发现她的生活没有众人想像的绚丽夺目。

话虽如此,雪菜至今建立起来的形象,加上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给人一种清纯派大小姐的印象。

雪菜一年级就荣登全校第一美女,她的举动经常受到大家瞩目,她本人和周遭众人也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样的形象」。

今天如此,往后亦然。

没错,直到雪菜今天走进自己的教室以前……

「雪菜,你快来看!」

「早安,可南子……怎么慌慌张张的呢?」

「出大事了,你要我怎么冷静啊!」

一位女孩跑向雪菜,语气和表情都很急躁。她的名字叫安住可南子,是雪菜平常所属的小团体的其中一人。

可南子算是小团体的领袖,也是话最多的人,不过总有些夸大其词和不长眼的地方,反正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女孩。

「总之大事不好了!你看这个!」

可南子将自己的手机拿给雪菜观看。

手机本身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她给雪菜看的是手机上的简讯。

「咦……」

那封简讯的内容对雪菜十分不利,也难怪可南子这么慌张。

Sub FW:【帮忙传递】二年F班的小木曾雪菜啊……

内文的第一行,是这类简讯常见的煽动字眼「这是朋友寄给我的,内容不太妙吧?」。

接下来的内容,同样是这类简讯常见的奇怪字句。

内容是「小木曾雪菜有援交嫌疑」这种冤枉雪菜本人的字眼。

上面没有照片或援交对象的具体情报,纯粹是臆测。

这种莫须有的毁谤,唯一的依据是雪菜每天可疑的行动模式。

信上说,小木曾雪菜每周三和周五总是偷偷回家,既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

不过,这些日子她都很晚才到家。

这中间的行程没有人知道。

换句话说,周三和周五是她的「打工时段」。

「…………」

「这什么鬼,也太过份了吧?」

「根本是胡说八道嘛。」

班上同学看到可南子出示的简讯,纷纷替雪菜抱不平。

「是谁乱传这种莫名其妙的简讯啊?」

当然,传出这种简讯的人,几乎是抓不到的。

最先发送的寄件人名称已被消除了。

不、正确来说,对方一开始就是用转送的手段发信的。

「这是社团学妹传给我的,听说一年级的都在传这封简讯喔。」

「一年级……」

看到简讯的内文,雪菜立刻想到可能的嫌犯。

其实,她并不知道确切的人物或姓名。不过,大概是上个月开始跟踪她的几名少女。

雪菜第一次发现被跟踪,是半个月前的礼拜三。

她离开学校前往超市途中,感觉到某种奇怪的视线。

当时,她走到公园一带刻意加快脚步,等到了大马路再回过头来。结果身后完全没有可疑人物,她还笑自己太神经质了。

第二次发现自己被跟踪,是在上礼拜五的时候。

那天雪菜变换路线,和其他学生一起到南末次车站,有两个女孩子一直跟着她。

她走进时常光顾的站前卡拉OK,马上从后门离开搭上电车。

第三次则是本周的礼拜三……也就是昨天的事情。

雪菜发现自己被同一组人跟踪,她顺着上周的路线来到南末次车站。这次她到百货公司的厕所换装,换完装后直接从她们面前离开。

擦身而过时看她们身上的制服领结,的确是一年级的颜色……

「那么,这果然是……」

「是柳原朋的朋友干的好事吧?」

「不会吧,为了非正式的选美比赛,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干这种事的都不是本人啦,所以这类简讯才会满天飞啊。」

「唔、嗯~」

雪菜心不在焉地听着朋友们的对话。

她比较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不是气愤对方的毁谤。

从别人的角度来看,也许会觉得这种想法很傲慢,可是对雪菜来说,成为众人瞩目和流言蜚语的焦点是很普通的事情。

早知道会遭人猜忌,那时候应该先回家一趟再去打工的。

由于跟踪的对象是同性,雪菜也没有太看重这件事。她甚至很享受骗过对方的乐趣,而忘了该有的不安与警觉,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太大意了。

「雪菜,你打算怎么办?」

「咦、你问我怎么办?」

朋友们义愤填膺地看着雪菜,倒也不算太突兀的反应。

面对担心、愤怒以及好奇的视线,雪菜很困惑。

她不晓得,大家究竟期待自己做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唯一的方法就是澄清雪菜的嫌疑了!」

「请等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失去耐性的可南子,根本是起哄装好心,雪菜对她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雪菜很高兴朋友信任自己,问题是这件事何必刻意昭告全校呢?

况且,可南子一开始就没给雪菜最适当的选择。

她要生气或嗤之以鼻都没关系,她也可以偷偷告诉雪菜就好。

唯独不该在全班同学面前提起这件事。

难道她不晓得,这样扩大传闻正好顺了造谣者的意吗?

「不是嘛,二连霸的机会被这种小事给毁掉,你不会不甘心吗?」

「你这么说我也……」

说实话,雪菜还真的没啥感觉。

真要蜕起来,要不是可南子今年也擅自帮她报名,她根本就不想参加选美比赛。

只是,万一对方问她「那你去年干嘛参加?」,她又找不到适当的借口。

早知如此,去年的报名也拒绝就好了……

到头来,雪菜无法拒绝友人的推荐。

朋友难得的「好意」,雪菜是不可能拒绝的。

初中发生过那件事以后,雪菜就决定「不再以真情待人」了。

「……话说回来,雪菜。你周三和周五在干什么啊?」

「唔……」

这下,话题转到了雪菜最不乐见的方向。

至今全面支持自己的人,转眼变成了逼问自己的急先锋,雪菜以前也碰过这种事。

「的确,周末都邀不到你呢。」

「应该说,雪菜平常就很少接受邀请呢。」

造谣者的简讯,某方面也是正确的。

礼拜三和礼拜五,也确实是雪菜「打工的日子」。

只不过,她的打工不是援助交际,纯粹是在学校附近的超市工作……

「我……我只是回去念书而已啊。」

「啊、那你有去补习班吗?在哪里啊?」

「没、没有……我在家念的。」

「嗯~、这样很难证明清白耶。」

然而,这件不太体面的小事,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雪菜无法想像,这个秘密曝光会有什么美好的未来……例如,大家听了一笑置之,自己的庶民派印象从班上拓展到全校,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亲密,周围的瞩目也逐渐减少等等……这都是不可能的。

她不相信的理由是,最近她没有体验过这种自在的生活……

「有什么关系嘛,你就老实说啊!」

「对啊,没做亏心事干嘛遮遮掩掩啊。」

「我们是好朋友吧?」

「…………」

一个月后就是学园祭和选美比赛了,在这个秋季的某一天。

雪菜在众多朋友的关心下……品尝到深刻的孤独。

※※※

「呼……」

浴室里响起了雪菜叹气的回音,刚洗净身子的雪菜泡到浴缸里,回想着稍早那段穷极无聊的时光。

难得的周末夜晚,难得的派对,难得的卡拉OK。

雪菜没有点歌、也没有负责唱歌炒热气氛,她只是一直陪笑叫好而已。浪费一段宝贵时间的悔意,随着热水的温度沁入雪菜心房。

简讯骚动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

这段日子,雪菜简直坐如针毡……这么说也许夸大了点,总之雪菜并不好受。

想当然,毁谤雪菜的犯人没有被找到。

而这个礼拜的周三和周五,也没有人跟踪雪菜了。

或者应该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雪菜那些「好朋友」,替犯人履行了这个职务。

以可南子为首的友人,在收到那封简讯之后,故意在周三和周五邀请雪菜出游。

每次雪菜想拒绝,她们就会死命追问原因。

『为什么?』『偶尔一起玩嘛。』『你应该有空吧?』『干嘛遮遮掩掩的啦。』『你这样子,那帮家伙会继续找你麻烦喔?』

雪菜无法拒绝她们虚伪又强势的好意,只好向超市请假陪她们玩。

没错、加上今天,雪菜连续请假两次了。

做到这个地步,雪菜还是没办法撇清嫌疑,简讯同样在校内辗转流传。

……而且,一有人收到简讯,那些好友就会来告诉雪菜。

想必,学园祭和选美比赛结束后,她们的好意也不会终止吧。

再这样下去,雪菜辞去打工的日子也不远了。

老实说,这对雪菜也许是最妥当的结果。

少了可用的金钱,就不得不放弃维持校园偶像的地位。光环逐渐褪去,喜欢雪菜的男生会越来越少,几个势利眼的朋友也将远离雪菜,雪菜再也不会受到特别待遇……

但在这之后,雪菜就会变回初中被排挤前的自己,不必再顾虑其他人……

「店里的营业没问题吧……」

话虽如此,现在雪菜并不觉得这样的发展是一件好事。

失去金钱和表面的评价倒还没什么。

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世界被局限在那个烦闷的教室里。

「听说柏田太太的儿子感冒了……不要紧吧?」

才休息两天,雪菜很担心那些在超市工作的中年伙伴。

现在雪菜最不乐见的,就是失去打工的交流机会,以及那份劳动的成就感。

那些中年妇女的亲密关照和调侃,是雪菜非常喜欢的日常要素。

她们的确也和班上同学一样,多少有些不长眼的地方,但她们也具备成年人的从容气度和经验,不会让雪菜感到痛苦与难过。

最重要的是,她们把雪菜当女儿照顾的感觉,对极为看重家族的雪菜来说,真的是非常舒适宜人。

「下礼拜不能再请假了……不对、我想去上班……」

下周一开始,学园祭要正式进入准备阶段了。

选美比赛的报名,也在本周截止了

所以下周一,是雪菜必须做出决断的日子。

她得在校内世界和校外世界做取舍。

取舍选美皇后的身份,或不受任何人干涉的自由。

取舍教室的朋友,或打工的伙伴。

雪菜心目中,这两者已经是「非得放弃其中一边的二选一」了。

她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错,基本上个性纯良的她根本办不到。

※※※

「咦……?」

到了礼拜一。

雪菜放学后来到学生会办公室,这里是学园祭执行委员会的临时集会所。

初次见面的执行委员长,说出一件让雪菜大为意外的事情。

「呃、当然啦,小木曾同学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啦……不过,务必请你积极考虑一下好吗?」

这位戴银边眼镜、梳理大背头的矮个子委员长,明明是雪菜的学长,讲话态度却相当谦和恭敬,身段也放得很柔软。

「要找我拍摄学园祭的海报?」

「不,不光是这样,我们想请你出任学园祭的代言人,和我们实行委员会建立全面性的合作关系。」

「全面性……?」

「例如呢,从现在开始到学园祭为止,麻烦你参加午休的宣传广播,或是配合各部会的宣传采访……还有,担任当天各种颁奖典礼的司仪。啊、选美比赛的颁奖典礼除外。」

「…………」

雪菜来到这里,原本是有其他目的。

今天一早,雪菜下定决心取消选美报名,好不容易才甩开忧郁的心情起床上学。

取消报名很可能得罪班上同学,尤其是那些以雪菜亲友自居的人。不过,雪菜再也受不了这种违背自己意愿的关注了。

因此,她才来找执行委员会,想亲口辞退这件事情。

「今后,可否麻烦你每个礼拜抽两天帮忙呢?我们是希望礼拜一和礼拜四啦……你要选其他时间也没关系喔。」

「请、请先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这个三年级的委员长,早已料到雪菜会前来拜访,态度实在启人疑卖。

「小木曾同学,你在大学和地方上很有名,请你务必帮助我们办好今年的学园祭。」

「可、可是我现在……」

「怎么了吗?」

「……我现在的校内风评不太好,真的没关系吗?」

雪菜没有说「我其实连选美都不想参加了」。

因为,整件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就某种意义来说,雪菜的举动都被实行委员会料中了。

「啊啊、你是说那个毁谤简讯啊?」

「你们果然也知道这件事。」

「那是事实吗?」

「怎、怎么可能呢……」

「既然不是,那我们也不在意。」

「啥……?」

「你想问的只有这件事吗?那我就当你同意罗。」

雪菜的想法,仿佛真的都被这个人看穿了.

「不、不过,万一连学园祭都产生什么奇怪的传闻……」

「我想不会啦?」

「为什么你敢断言呢……?」

对方几乎料中雪菜的反应,还事先想好了应付她的说词。

这场对谈,带给雪菜的就是这种感觉。

「你愿意全面协助执行委员会的话,执行委员会也愿意全面支援你,明天我们将正式公告这个消息。」

「咦、咦?」

「首先,你出任学园祭代言人一事,会在官网上大书特书。」

「呃、这是什么意思?」

「并且,我们会在部落格上『公开』,这个企划已经进行了一个月以上。」

「……请先等一下。」

「小木曾同学背地里协助我们举办学园祭,『每周两次』和我们磋商到晚上,这些事情我们『压到现在』才全面公开。」

「你的意思是……」

听到这里,雪菜完全理解执行委员会想做什么了。

换言之,他们要消灭那封毁谤简讯。

利用确切的虚构事实,摧毁没有确证的谎言。

「……小木曾同学,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很重大的问题。」

委员长的脸上,稍微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投下震撼弹后表情还这么柔和,雪菜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老实说吧,你要是取消选美比赛的报名,对今年的学园祭伤害非常大,毕竟我们是以选美活动为主轴进行准备的。也就是说呢,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可是,公然说谎也太……」

「你若真的干下简讯上的事情,我们绝不会帮助你。正因为我们相信你没做,才决定采用你的。」

「问题是,打算说谎的人不是我啊……算了、没事。」

雪菜知道再讲下去也没有任何好处,纯粹是白费力气,所以她也不再指摘那些诡辩。

她总觉得自己辩不赢这个学长。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这么相信我呢?」

「这个嘛、呃呃……该说是信赖、还是恐惧的关系呢……」

「啥?」

雪菜一提起这个疑问,刚才苦笑的委员长,脸上顿时浮现了苦涩的神情。

「上面的选择相信你,下面的也只好乖乖听话啦……」

「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上面的委员长这么相信我啊?」

「……谁说委员长一定是权力最大的?」

「咦?」

「啊、没事……我什么也没说。」

委员长接下来说的话,缺少了先前的优雅理性,多了几分抱怨的味道。

「反、反正,这个不是重点啦……怎么样,你考虑看看吧?」

「执行委员长……」

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

因为这些条件,全部排除了雪菜拒绝的理由。

先是特地避开周三和周五的行程。

接下来,还营造出雪菜这阵子和委员会在一起的假象。

而且,连雪菜被毁谤以前的行程都考量到了。

这次的峰城大附属学园祭,目的完全是在维护雪菜,意在动用官方力量摧毁流言。

太完美了。

不过,也正因为太完美,雪菜一直很担心这是不是邪恶的双重诈骗陷阱……

隔天开始,小木曾雪菜成为今年峰城大附属学园祭的代言人。

校内的各个场所,都可以看到雪菜的笑容。

每天一到午休时间,校内便充斥着雪菜清脆的美声。

学园祭官网上,每周固定更新雪菜的动画。

再也没有人计较那封简讯的内容、寄件人以及事情真伪了……

学园祭开始后,选美比赛创下有史以来最高的投票率,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

……只是,关于选美比赛的结果,大家在投票前就心知肚明了。

※※※

「小雪~!那边的工作处理好,来帮忙结帐好吗~!」

「好~!」

雪菜和平常一样,在店头负责张贴特价标签。一看到柜台前面的人龙,她就知道傍晚的尖峰时间到了。

现在的季节越来越适合吃火锅了,店头和顾客的购物篮里,放了许多白菜、萝卜等温补身子的蔬菜。

学园祭也过了一个月……

最后,雪菜依旧留在超市打工。

现在没有可疑的学妹跟踪她了,这一身完美变装也暂时没被看穿的风险。

「好。」

贴完标签,雪菜爽朗地仰望阴冷的天空。

这个季节的白昼较短,提早入夜的天空挂着一轮明亮的满月。

寒风冷冽,今天站前也是人来人往。

这里随处可见前来采买晚饭的家庭主妇、提早下班的男性上班族、不分时段随意闲逛的老人。

还有,少数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学生。

「我来结帐了~!」

一位男学生站在店外凝视超市,雪菜悄悄避开他的视线,打起精神进入店里工作。

雪菜顺便思考着,今天晚餐该吃些什么。

要吃关东煮、还是火锅好呢……。

「……太好了,她还有继续打工。」

「你愣在这里干嘛?」

「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你去看乐器一直没有回来吧。」

「不是啦,我看到不错的中古货~,不小心犹豫太久了啦。」

「武也,你已经有三把吉他了吧?你还想买新的喔。」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在替你挑吉他啦,春希。那一把用起来超顺的,很适合初学者使用喔,你考虑一下吧?」

「我怎么可能会弹吉他啊?」

「吉他很受欢迎喔?会有一堆女孩跑来黏你喔?你会成为学园祭的英雄喔?」

「我也没办法参加学园祭表演啦。」

「也是,那个时期你都超忙的……大家都叫你地下的执行委员长嘛。」

「明年我死也不干执行委员了。」

(终)

第二卷 解说

看了本书才接触『WHITE ALBUM2』的读者,这算是我们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已玩过原作『WHITE ALBUM2』游戏的读者,好久不见了。

我是负责撰写原作的丸户史明,本书最后还加了一篇形同原作者特权的拙作,希望各位也能一并赏析。

这次《WHITE ALBUM2~白雪交织的旋律~》发售,我也莫名肩负作品解说的重任。

我个人呢,其实很不习惯解说别人加工过的作品(即便我是原作者)。因此一开始听到这个提议,我想了很多的替代方案,想推掉这份别扭的工作。

编辑说「唉呀!你的替代方案很有趣,务必要尝试一下!」,但之后不忘加了一句「第三集以后再说吧♪」。

所以呢,这次我必须忍着害臊的心情,认真解释这部作品了。

老实说,编辑请我去筑地吃寿司和生鱼片时,我就该注意到这是陷阱了。

那么,接下来就麻烦各位继续陪我哈拉一下。

首先,对于这部作品的源头『WHITE ALBUM』,我想用些个人感想来进行解说。

『WHITE ALBUM』是一部很完整的单独作品,而我之所以想制作续篇故事,甚至在续篇后还不怕死写下另外两部作品(就当是这么回事吧),纯粹是我很喜欢这部作品的世界观和概念,创作续篇的乐趣也令我乐在其中的关系。

第一代『WHITE ALBUM』是Leaf在一九九八年五月一日发售的。

当时,该公司的『ToHeart』(一代)佳评如潮,下一部作品『WHITE ALBUM』也广受世人的瞩目。然而,就当所有玩家以为这部作品将承袭『ToHeart』的甜蜜路线时,这部作品就像在嘲笑所有玩家一样(这么说真是失礼了),用阴暗、冰冷、难过、痛苦、悲伤的剧情,将毫无防备的玩家推入各种深渊中,真的是一部很了不起的游戏。

那时候我对这部作品也没什么了解,秋叶原的店员告诉我「现在店铺还有货喔!」,我就傻傻地买了。我还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我马上开始玩这部游戏,在玩的过程中甚至还不时面露微笑发出「呜哇~」、「这也太狠了吧?」之类的碎碎念,现在回想起来,我从以前就是抖S了吧。

故事中感人的负面内容和冰冷剧情,以及诗情画意的心酸情节,总是伴随着一种温柔的伤痛和微温的悲哀……好啦,我也搞不懂自己在胡扯什么,总之这种反差的魅力让我不自觉地跑了两轮,某位女主角的故事我还跑了十次,创下了异常的游戏次数。

说句不好听的,这部作品的氛围蛮朴素的。故事背景是演艺圈,内容却刻意压抑了演艺圈的华丽,女主角也多半是大学生,主角打工的咖啡厅没有可爱的制服或女店员,经纪人又蛮讨人厌的……呃、这已经不是朴不朴素的问题了喔?

反正,游戏整体就是这种调调,我个人虽然玩得很开心,但不免有种憧憬和傻眼的复杂心情。这部作品是很棒没错,只是以美少女游戏来说太特立独行了。

当然,每个玩家对美少女游戏追求的要素都不一样。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有些玩家会追求这类要素……我自己就是其中一份子,因此这部游戏以美少女游戏的身份问世,我也相当开心,这部作品也是我爱上Leaf游戏的契机。

对我来说呢,『WHITE ALBUM』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

过了十多年,无意间我从玩家变成了制作人,立场有了极大的转变。

在因缘际会之下,我得到了制作二代的机会,于是又重新详读了一遍这部作品。

读到最后,我听着终曲「POWDER SNOW」这首歌,感想依旧是「以美少女游戏来说太特立独行了……另外,这首歌真是名曲啊」。不过,这次我是站在制作人的立场。

该怎么说呢,站在制作人的立场,就很难完全站在玩家的角度来看事情了。脑海里会浮现一堆不纯物质,例如制作人的意图和心境等等。

脑中一堆不纯物质的我,越深刻了解这部作品,就越能感受到当初制作人的热情,害我好想跪下来向他们道歉。偏偏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偶尔还会鸡婆地念几句「做个游戏而已嘛,没必要剖析自己到这种地步吧?」,这也算体验到和十年前不同的痛楚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谈谈『WHITE ALBUM2』吧。

诚如前面所遖,就各方面来说,久违的『WHITE ALBUM』让我了解了自己做不出同样的作品。不过相反的,这部作品也帮助我发现自己身为作家的立场和特性。

我知道,自己和一代的制作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进入这个业界后,我学到了一个道理。或者应该说,我在这个业界跌跌撞撞地学到了一个经验,那就是注重娱乐性和体贴玩家,以及「游戏如何和玩家取得平衡」的精神。

例如,要细心营造开场五分钟就吸引玩家的情节;情节的配置和长度要妥善调节,以免玩家中盘觉得无聊;结尾要让玩家可以接受,不能太过跳脱;所有层面的完成度要有一定水准,这样玩家最后才会认为这是一部好作品。

不管是欢笑、愤怒、喜乐、悲伤的要素,一定要想像玩家看到故事会有什么反应,尽量不要违背玩家的期待。就算小有违背,也要刻意在某个地方弥补回来。

……看我这样写,各位大概会觉得我是心机很重的作者吧?妈的,所以我才不想负责解说啊(以下省略)。

总之呢,像我这样的创作者,接下和自身风格完全相反的赤裸裸作品,基本上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是改变自己的作风、二是改变作品的风格。

到头来,我选择的方式呢……我本来想请玩家自己去玩游戏来判断的,但上面说的这种逃避方式没办法混页数,拜托各位大大你们饶了我吧,这真的太丢脸了。

好啦,各位玩家怎么想的不重要,我选择的是第二种手法。

设定和角色不用太强烈的记号,尽量朴素一点。但要掌握不被玩家讨厌的角色造型(除了某角色以外),重要的萌点不能少。

该痛击玩家时要尽情痛击,当玩家的心境被推落悬崖时,故事发展又要具备拯救玩家的吊桥效果。

该细心的地方细心,作品从头到尾竭力完成,不因自己的好恶而有所区别。作品讲求不具冲突的协调性,就像事先预料玩家的反应,和玩家进行对谈一样。

就这样,我运用了各种技巧,保持过去迎合玩家的作风,制作一部负面、阴冷、心酸、痛苦、悲伤的故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WHITE ALBUM2』或许没有前作那么纯粹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转型成艺术家了,更没办法重拾年轻、敏锐、纯粹的感性(这些东西我一开始就没有啦!)。把自己真实的痛苦写成文章问世,万一被朋友知道多难堪啊。

不过,我好歹也有在业界生存多年的一点骄傲。因此我尽力而为,让这一部作品的手法「看起来」和前作相同,并努力提升游戏内在的娱乐价值。

所以说,二代没有超越一代。正确的说法是,两者的概念完全不一样,就某种意义来说我不敢进行正面比较。

只是,我从头到尾都非常努力,付出的心血绝对不下于前作。

呃、我现在也很努力喔!一直都很努力喔!

话说回来,我真的很享受制作这部游戏的乐趣。

过去玩家接触我的游戏不必提心吊胆,如今我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看他们在网路上被小道消息吓到六神无主、最后发现自己被骗的反应。

……呃、看来我果然是抖S。

好、讲到这里,该来谈谈《白雪交织的旋律》了。

这次决定小说化之后,我和作者月岛先生、编辑进行了密集的协商。

……说穿了,所谓的协商也包含在名古屋的大须,吃名产土司、逛阿宅商品、评监成人漫画、回收附有特典的WA2等等。

可惜参与协商的四人中,有三个是爱知县出身的,协商也少了一点新鲜感呢。因为,没有人会被我们骗去吃奇怪的料理啊。

……闲话休提,我在协商时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难得找到有实力的作家改编,干脆用不同于原作的视点来进行创作。

理由也纯属个人因素,延用原作的内容固然比较稳健,但我享受不到乐趣。

况且,各位不觉得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故事内容,那种痛苦和害羞的感觉超棒的吗?

这么露骨的话题暂且不提,总之基于类似的理由,这部小说不只描写春希的心境,也包含了雪菜与和纱的想法。

例如她们在事件发生时,抱持什么样的想法和判断……她们的行为是出于高贵的情操、胆小的情绪,抑或自暴自弃的心情等等……

呃、或许玩过原作的读者,在书中看到了许多有别于玩家的解释的心境描写吧。

其实在原作中这是很常见的状况,我常在许多地方看到不同玩家提出的解释,每次看完都很感慨自己描写能力不足的事实。相对的,有些解释既趣味又合理,连我都想直接拿来当官方说法了,但佩服之余还是会感慨自己的描写能力不足。

因此我认为,这本书要是能激发各位独道的见解,应该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另外,从这本书入门的读者,有兴趣的话不妨玩一下原作游戏,相信有助于获得更精确的见解和不一样的观点。

这一部轻小说接下来要进入原作的『closing chapter』了,原作游戏早已开了一扇大门等各位莅临喔(宣传一下)。

最后,我衷心感谢GA文库成员,这部作品是我和许多工作人员的心血结晶,谢谢你们大力支持这部作品。

率先力捧这部作品的月岛老师,今后也请您继续用这部作品,快乐地创作到最后吧。

那么,从下一集开始,我们将以其他形式再会。

丸户史明敬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接下任何解说的工作了)

第二卷 后记

假如现实全是梦境,梦境才是现实。

好比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我们所见的一切全是幻觉。

我们耳闻的一切全是谎言。

我们碰触的一切全是虚构。

唯独感受这些事物的自己,是确实存在的。

谁也无法否定内心的情感。

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

即便是一段凄美残酷的情感。

没有人可以否定情感来获得救赎。

《谢辞》

感谢各位同伴大力协助本书问世,特别是丸户史明老师、なかむらたけし老师、桂宪一郎老师、AQUAPLUS的成员、杉浦先生、ねこぴょん氏等多方支持,本人在此献上最诚挚的谢意。

——同时感谢各位读者的青睐,我们下集再见。

第二卷 插图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村崎幽悠
修图:Ludwika
录入:阿鲁法
校对:农夫绅士
和纱在石板地上漫步。
一开始她很不习惯脚底的坚硬触感,现在走起来反而觉得很舒适。
想起以前脚底起水泡的火大经历,和纱忍不住苦笑。
「好冷……」
和纱吐着白色的气息,伫立在街上的一隅。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风景,但入冬后的冰冷古都,不知为何有种深远的意境。
今年,和纱也在异国度过冬季。
这里的四季变化和日本差不多,和纱对冬季总有特殊的愁绪。
那是她无法遗忘的记忆,也是她不愿遗忘的心灵依靠。
更是她宁可离乡背井来守护的回忆。
尤其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日子,那段过往愈加鲜明。
「……你过得还好吗?」
和纱眯起眼睛,仰望着灰色的天空。
她纯粹是在自言自语。
对着遥远的异国,那个不可能听到的心上人自言自语。
「你问我?我想想喔,我呢……」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起她艳丽的长发,万千发丝随风飘舞。
和纱系紧围巾,抵御袭上肌肤的冰寒。
好冷。
今天为什么这么冷呢?
心怀疑问的和纱,低下头来打算迈步前进——
「啊。」
这时,她的眼角捕捉到纯白的雪片。
「下雪了……」
天空悄悄降下了今年的初雪。
往来的行人也停下脚步,欢庆这个小小的来访者。
「呵呵……」
和纱不经意地笑了。
她笑白雪的美丽和可爱。
不过,她的微笑没有持续太久。
「……唔。」
和纱垂眸,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再次迈开步伐。
她走向了心上人不在的地方。
今年——又到了白雪纷飞的季节。< 11月 第四周 11月23日(二) 『又到了峰城驿站的时间~♪』 『……好的,刚才我们听完了「WHITEALBUM」。唉呀、这真是一首好歌呢。完全是怀旧金曲,动听的旋律丝毫不逊当年呢……』 四周响起低沉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校园移动到校舍内部,接着上楼停在某个房间前。 来访者打开房门,脚步声进入了室内。 「…………」 收音机传来校内广播的声音。 来访者听着广播,看着地上的某样东西——不、正确来说是一个「人J。 看着那个人不成体统的模样,来访者叹了一口气,直接走到窗边,一鼓作气拉开窗门。 冷风吹拂着脸颊。 「好冷……」 「喂、给我醒来。」 「呜、呜呜、奇怪,窗户怎么开了……?」 「是我开的啦。」 来访者回应对方的声音。 「咦?」 「咦个头啊?快起来,和泉。」 来访者以傻眼的语气,呼唤睡在地板上的「她」。 炫目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她缓缓张开双眼。 「嗯……啊、是春希。你在干什么?难不成你在找我吗?来夜袭的?」 「都不是啦。你为什么要裹着睡袋,睡在研究室的地板上啊?」 春希无奈地说,他差点就要踢到对方了。 「因为,我有预感春希会来夜袭啊。」 「你是笨蛋吗?唉、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不定春希还会带美味的食物过来呢。」 「并没有,就算有也不给你。好啦,你快点起来吧。」 「哼、春希对我这种可爱的女孩子……未免太冷淡了吧?」 Piece of:春希 『好、再来为各位献上最后一首歌。我个人认为,这首歌才是冬季的经典曲目……』 「所以咧,你为什么要在研究室睡觉?」 我寻问爬出睡袋的和泉。 「那个啊,我去参加酒会玩到太晚了,又没有朋友能让我留宿。最后一班电车也没了,就只好在这里睡啦,春希也要一起来吗?」 「不要,我不是叫你醒醒吗?学园祭都结束了,拜托你生活象样点好吗?」 「是是……呼啊。真没办法,我也该开始活动了。」 「现在才开始啊?都过中午了耶。」 「难怪我这么饿。」和泉摸摸自己的肚皮。「吶、春希,请我吃午饭。人家不是说肚子饿就没力气做事吗?」 「拜托你,不要每次都叫我请客。」 这个女人叫和泉千晶,是个动不动就要我请客的研讨会伙伴。打从今年春天起,我认识她大约半年了。她的性格确实有些厚脸皮,不过对我来说也是贵重的存在。 就各种意义来说,都是如此。 「有什么关系呢,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吧?那请我吃个饭也无妨嘛。」 「关我屁事啊,我是来找资料的。」 我从书架上拿出小字典,无可奈何地叹气。 「况且,人家现在钱包里只剩下五十八元了。」 「你到底是怎么过活的啊……是说,我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今晚我还有打工,明天也有其他兼差。」 「唔~、可爱的女孩子跟你说肚子饿了耶?」 和泉故意耍脾气,她刚睡醒,头发很毛燥,脸上也没有化妆。 不过她的五官相当端正,而我之所以不认为她是「女人」,也和她的个性有关吧。 「不要说自己可爱啦……」 『峰城大的各位同学对这首曲子也耳熟能详了,应该说只有各位同学耳熟能详吧?真的是名曲呢。』 「…………」 「?春希?」 「————」 「春希,你是怎么了?」 「呃、没事——」 『那么敬请聆听,这一首我很喜欢的曲子,峰城大学附属高中轻音乐同好会的……』 ——无法传递的爱恋。 「……。」 前奏响起的瞬间,我反射性地关掉收音机。 「啊、春希,我想听那首歌耶。」 「那又不是什么多棒的曲子。」 我说了一个不自然的借口,声音也变调了。 「是吗?我很喜欢喔。对了,春希你也是附属高中毕业的吧?这首歌是附属高中的轻音乐同好会演奏的,你认识那些团员吗?」 「……不,我不认识。」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说谎的,赶紧转身面对大门。 「走吧。万一你饿死就麻烦了,我请你吃学校食堂的乌龙面吧。」 「喔、真不愧是春希!我爱你!再请我吃一块天妇罗,我会更爱你喔~」 我强硬地转移话题,幸好和泉还是开心地跟我走。 「……我不需要爱。」 我自言自语,快步离开房间。 哪怕是玩笑话,我也没资格接受别人的爱。 现在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 我实在不想听到我们一同创作、一同演奏的那首歌。 一听到那首歌,我就会想起那段欢乐的时光,以及我亲手毁灭那段时光的愚蠢行径。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 时值十一月下旬。 大学三年级的冬天,近在眼前了。 ◇ 来到食堂。 「……(狂吸面条)。」 「不要光顾着吃东西啦。和泉啊,我一直想告诉你——」 「啊、北原,受邀参加学园祭的某某评论家啊,你知道通告费是多少吗?」 每次我要对和泉说教,就会有人跑来找我攀谈。 「拜托你也记一下来宾的姓名吧?活动来宾的成员名单,我做好交给执行委员长了,联络方式和通告费也在上面。」 「谢啦,感恩。」 「……(狂吸面条)。」 「喔、不好意思。呃呃,我是要跟你说——」 「吶吶,北原同学。学园祭摊贩使用的帐篷,全是租来的吗?田径社的朋友说,他们下次远征的时候想用耶。」 「啊啊、那些几乎都是租来的,不过也有几个是学校的。在学务处可以进行租借预约,数量不多就是了,可能有其他社团先订走啰。」 「我知道了,我再告诉那个朋友,多谢你啦。」 「……(狂吸面条)。」 「讲到一半又中断了,真抱歉。对了、我想说的是,你别睡在研究室啦。基本上只有四年级的前辈可以留宿,如果是研究的关系那也就罢了,研究室不是喝完酒去睡觉的地方啦。喂、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呼~。是是,你讲过很多次了。」 和泉吃着乌龙面(大碗的,而且还多点了一块天妇罗)说道。 「那你认真听我说啊。况且,你好歹也是女的,不要独自在那种地方睡觉啦。」 「你在担心我吗?那下次让我睡你家啊。」 「不要。」 和泉大剌剌地笑了,我叹了一口气。 「是说,你整天翘课,研究题目决定了吗?也该去找教授商量了吧?」 「那个啊,上次我去找教授,教授说『你的指导者是北原,去找他商量』。」 「啥?」 这什么道理啊……我是学生,教授你才是负责传道授业的吧? 「不错啊,这是深受信赖的证明耶。」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为什么是我啊?」 「春希你太常关照别人了嘛。我是没资格这么说啦,但你照顾别人的程度,几乎是习惯或嗜好的领域了吧?」 「开什么玩笑啊,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嗜好啦。」 「不然,刚才怎么有一堆人跑来找你?」 「呃、这个——」 就在我要反驳的时候。 「喂、北原同学,我想问你明年研讨会的旅行事宜,就是教授拜托你的那个啦。」 「咦?啊啊、我想起来了。民宿和温泉旅馆的方案,我都整理好了。再来就看研究生如何决定了。」 「不会吧、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啦?不好意思喔,多谢你。啊、抱歉打扰你们了,和泉同学。」 话一说完,系上研究生离开现场,和泉摆出一副「我没说错吧」的态度看着我。 「我、我也没办法啊,大家都来拜托我嘛。」 「你都不拒绝别人,从这里就看得出你的个性了。」 和泉咬了一口天妇罗说。 「还有啊,我认为你是主动揽下各种麻烦的。春希啊,你是那种喜欢插手麻烦事,替自己找罪受的类型吧。」 「…………」 「算啦,也无所谓。」 和泉这段话纯属个人意见,我听起来却很刺耳。 瞧我无话可说,和泉又接着说。 因为,这家伙——真的完全不知情。 她是我亲近的伙伴,却不知道三年前的往事。 「好啦,既然春希要去上课,那我就回家睡大头觉吧。」 和泉从椅子上站起来,心满意足地笑道。 「喂、下一堂是神学概论Ⅱ喔,你也有修课不是吗?」 「再见啦~」 「等等!我都请你吃饭了,拜托你乖乖上课啦。」 和泉回收餐具后准备离去,我不肯放她离开,她一脸不悦地瞪着我。 「不要抱怨。我好歹是你的指导者啊,虽然我也不愿意就是了。」 语毕,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翘课或睡觉的「隔壁同学」。 「…………」 「讨厌啦,我也不是整天吃饱就睡,偶尔也是会看漫画的啊,哈哈哈……咦、春希你怎么没有吐嘈?」 「对了、春希,你再来要干嘛?」 「还能干嘛,我晚点有课啦。而且我不是说了,我晚上要打工。啊、在此之前我得和执行委员确认学园祭的总经费。对了,媒体学的教授也拜托我回收报告……」 「看吧,果然是你的嗜好嘛。」 吃完面条和汤汁的和泉,傻眼地摇摇头。 「我劝你不要这么忙碌,要有自己的时间啦,就像我一样。」 「……要你管啊。」 和泉的见解确实切中要害——我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呼、多谢款待啊。」 吃完乌龙面,和泉放下了筷子。这家伙看起来很散漫,偶尔也会说些真知灼见。对于这点我还蛮在意的,到头来她从没有过度介入我的私事。 「春希啊,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猪排饭耶。」 今天她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和泉千晶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说过了,我的伙食费也很有限啊……喂、你还想吃啊!」 和泉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害臊。 我再重申一次,至今我从没遇过这么散漫的女人,可是她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相当宝贵的存在。 「……我懒得吐嘈了。好啦,快点走。」 我催促和泉离开食堂。 我们聊着没营养的话题来到户外,校内吹着冰冷的寒风。那种冰冷的感觉,强制宣告着冬天的到来。 冬天开始了。 又到了「WHITEALBUM」的季节。 任何人都躲不过时间的推移。 可是时间让我想起的,总是无法用时间解决的问题。 「是喔,那我今天认真上课,替你减轻负担吧。」 「喔、真的吗?」 「相对的,之后你要请我去自助餐厅吃蛋糕。」 「……相对个屁啊?你要敲我多少竹杠才甘心啊?」 「有什么关系嘛。食堂去久了,难免也想去吃个蛋糕啊。」 「我又不想去。」 峰城大学是一所综合大学,校地面积也十分宽广,有好几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我们文学系都去最近的学生食堂,很少去距离较远的自助餐厅。 然而,我不去自助餐厅的理由无关距离,也不是菜色不合胃口的关系。 因为最常利用自助餐厅的学系——是距离最近的经济学系。 「想去你自己一个去,还有我不会请你的。」 「别人拜托你,你是不会拒绝的吧?」 「呃、我是认真的喔。」 「傲娇吗~?」 「并没有!」 她是想害我破产是吧? 和泉吵着要我带她去吃蛋糕。我叹了一口气,疲倦地走向文学系大楼,这时候……。 「偶尔去学生食堂也不错呢,菜色都不一样嘛。」 「有点远就是了。」 「反正下一堂没课,利用空闲时间吃顿饭没差啦,OK的。」 四、五个女孩迎面走来,我听到了她们对话的声音。 「对了,礼拜五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我完全没有听到消息耶?」 「啊~、嗯。之前是打算在南末次唱歌喝酒,连店都订好了……不过现在连要召开都有困难。」 「咦、为什么?本来是对方邀我们的吧?」 「你想嘛,他们是希望『女主角』出席啊……」 所有人长叹一声后,有个女孩开口说。 「……?咦、你们在说我?」 那个声音令我大吃一惊。 一旁的和泉说天气很冷,她想吃蛋糕配热红茶。我没心情回应她,只好尽量保持自然的态度,以免表情产生任何变化。 「当然是你啊。吶、真的不行吗?我们系上的,几乎都要参加喔。」 「不然,光唱卡拉OK也行啊,男生那边的都是医学系喔。」 几个想召开联谊的女孩,在邀请某个女孩。 我一听就知道是这样的内容。 问题是,连这样的内容我都不想听到。话虽如此,我又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对不起,我礼拜五和朋友有约了……」 「真遗憾。是说,你对医学系的帅哥,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喔?」 「我、我对这种的不太……」 「嗯~、这种对男人没兴趣的言行,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呢。你去参加选美保证夺冠,为什么一次都不肯参加呢?这样很可惜耶。我记得你在附属高中是冠军对吧?」 「另外,我们也没有一起去唱过卡拉OK呢。联谊不来就算了,我好想听一下你的歌声 喔。」 「啊、真的!我也想听峰城大附属小姐的歌声呢。」 周围的好友兴奋起哄,成为话题核心的女孩小声地说。 「对不起,我……我不会唱歌。」 「是喔?好可惜。」 「对啊,难得你有这么好的嗓音。尤其你外表很漂亮……你肯在男人面前唱歌的话,任何男人都手到擒来啊。」 某个人说的这句话,害我差点喘不过气。 我拼命劝自己冷静,慢慢和她们擦身而过。我刻意直视前方,不去看她们的方向。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看那里。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 可是,我不是因为这样才不去看的。 我很清楚那是谁——所以只能装作没有看到。 「……!」 偏偏,我的眼睛擅自捕捉她的身影。眼角余光稍微一瞄,我就清楚看到她的表情了。我竟能在直视前方的状态下,灵活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先是一脸惊讶,然后笑逐颜开。 不……她最后没有笑出来。 理由是,我没有正眼看她,直接走过她身旁。 「……。」 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寂寞。 「咦、你没事吧?怎么了吗?」 「嗯嗯、没事……没事。」 包括,她赶紧装作若无其事,不让其他人发现的模样—— 「…………」 「你怎么了春希,干嘛不讲话?有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 感觉一根锐利的冰柱,刺入了我的心房。 胸口产生冰冷的痛楚,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我还是勉强拖着双脚离开现场。 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 ◇ 「呼……」 现在是深夜一点半。 等我结束所有行程后,回到家已是大半夜了。 补习班的兼差一结束,我去帮忙工学系的朋友进行实验。关于实验我完全是门外汉,但朋友哭着跟我说,研究室的学生全部抱病在床,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于是我鞭策着工作后疲劳的身躯,勉强完成了实验作业。 话虽如此——我很感激朋友给我添麻烦,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 我放下包包,毫无由来地长叹一口气。 补习班的打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来大学生活会越来越忙碌,我就趁着契约更新的 时候辞职了,其实再持续一段时间也无所谓。嘛,反正有空的话再找新的工作就好,下次要找更劳累的工作才行。 总之,现在我全身充斥着十足的倦怠感。我呆站在房间中央,楞楞地环视室内,连躺上床铺的力气都没有。 纯白的壁纸,最低限度的家具,寂静的气息。连我自己都认为没有生活感。 我离开老家三年了。 现在这个样品屋一般的房间,就是我的世界。 这间距离南末次车站十分钟路程的套房,是我用每个月一半以上的工资换来的,只属于我的堡垒。这间套房纯粹是我睡觉用的,却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特殊空间。 替我隔绝母亲和朋友。 以及,我重要的对象—— 「……。」 当我想起白天的光景,手机发出收到简讯的震动。 时机未免太巧了,我困惑地拿起手机。 仔细一看,简讯不是「她」传来的。 这件事令我松了一口气,传简讯的人是—— 「武也……」 简讯不是她传来的,但也不是毫无关联的人物。 『唷,礼拜五难得来喝一杯吧,就我们两个。六点在御宿集合,一定要来喔。』 武也现在也常传简讯给我,明明我越来越少和他往来了,他还是频繁和我联络,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好人啊。 可是。 『抱歉,我礼拜五也要工作到晚上,最近一直没有空,改天吧。』 我的手指自然而然打出这样的回复。 我的课程、兼差、预定一向很满,再加上文学系和经济系的距离遥远,现在我们几乎没有见面了。像他这样邀我出来见面——就算我礼拜五有空——我也还是不会赴约。 因为……。 「该死。」 一阵寒意临身,我反射性地骂道,试图消除那阵寒意。 我浑身颤抖地冲进更衣间,脱下身上的衣服,到浴室里面洗热水澡。 热水一直冲洗我的身体,却冲不走持续冒出的冷汗。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不要紧了。 当然我没打算和她见面。即使见到了,我也乐观以为自己不要紧了。 不过,看样子是我太天真了。 某种东西附着在我身上,热水怎么冲都冲不掉。 才见到她一面,我就变成这副德性了。 我们根本没有交谈,只是稍微看到她的脸而已—— 到头来,我没有其他选择,但打从一开始……。 我就不可能在没有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将雪菜赶出我的脑海。 Piece of:雪菜 「…………」 雪菜无意间睡着了。 她慢慢起身,发现自己在家中房间。 白天和「他」碰面后的事,雪菜大多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回家大概哭累了——就这么挂着泪痕疲倦入睡。 好久了。 雪菜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也注意到了雪菜。 那一瞬间,雪菜不经意地笑了。有机会见到他,雪菜单纯觉得很开心。 ——也因此,雪菜明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内心还是非常难过。 在那之后过了三年。 很多事情都变了,唯独雪菜的房间没有改变。只是,她在这里独自哭泣的次数增加了,尤其今年特别严重。 『我想转系,从经济系转到文学系。』 半年前,他对雪菜这么说。 雪菜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告白很讶异,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不过一方面,她的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她料到的不是转系的事情,而是对方想躲避自己这件事。 升上大学后,他不仅开始打工,还研修了超出必要的课程,四处忙碌奔波。他总是找理由减少和雪菜他们的相处时间。 雪菜和他见面的时间明显减少,顶多就剩上课的时候……而雪菜知道,他要用转系来剥夺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据说他转系的理由是未来想在媒体相关的企业就职。雪菜不认为这全是谎言,却也不免有些牵强。 这一切,全是为了躲避雪菜—— 「……」 曾经,总是形影不离的三个人。他、雪菜、冬马和纱,这三人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厚。如今三人分崩离析,那段时光仿佛从不存在一样。 升上大学后,雪菜从没和他谈到和纱,连高中时代的话题也没提起。可是,他们都不可能忘了过去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持续躲避雪菜吧。他一定是想用这种方法,逼雪菜讨厌他。 饶是如此——雪菜依然没有这样的念头,她只是非常担心对方。 不晓得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繁忙的生活中好好吃饭? 文学系的课程呢?成绩呢?研讨会感觉怎么样? 今天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朋友吗? 「呜……啊啊……」 泪水再次溢出眼眶,雪菜裹着棉被缩起身子。 不管他再怎么疏远雪菜,雪菜就是没办法讨厌他。 毕竟三年前那件事,错的人是雪菜。是雪菜扰乱了三个人的关系。 因此雪菜不可能讨厌或憎恨他。 同时,雪菜也无法抱怨他躲避自己的行径。雪菜没有这样的资格,她只能默默承受悲伤和寂寞侵袭。 雪菜就这样——苦苦等待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未来,期待他有一天回心转意。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小木曾!』 「春希、呜……呜啊啊……」 坚信他曾说过的那句话,苦苦等待。 11月 第四周 11月24日(三) Piece of:春希 巧遇雪菜的隔天。 「呼啊啊……」 上完课后,我在傍晚的校园内打着哈欠漫步,准备回到自己的套房。 到头来我昨天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尽是雪菜的笑容和寂寞的表情。不但如此—— 『春希。』 我也想起三年前,她那开朗的笑靥。 「…………」 那是我封印在记忆深处,拼命视若无睹、最后半年的高中生活。 当时我邂逅了雪菜,邂逅了雪菜的歌声。 我有幸认识平凡的小木曾雪菜,而不是大家眼中的选美皇后。 我们满怀希望组团练习,完成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演奏。 她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的珍贵女友。 ——然而,我背叛了她。 「……。」 雪菜她变了。 我已经看不到那张时而天真、时而温柔,永远笑口常开的表情了。整整三年来,点缀着痛苦、忍耐、谛观的悲伤笑容,取代了她原本的表情。 全部都是我的错。 不过最讽刺的是,雪菜变得越来越美了。 高中时的雪菜也很漂亮,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好女孩。可是,如今她少了几分可爱的气质,成为一位令人惊艳的女性。随着岁月增长,少女变为成熟的大人了。 雪菜的外貌光彩夺目。她本人的性格含蓄敦厚,但那股压倒性的存在感,无不吸引男人的目光。 可是,雪菜根本不屑一顾。……或许她没发现那些男人的视线吧。 雪菜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视我。她总是对这个伤害她、背叛她的男人温柔微笑。她觉得错的人是自己,说什么也不肯承认我有错,脸上也一直挂着悲伤的微笑。 雪菜的笑容只为我绽放,她试图陪伴在我的身旁。完全没想过——要离开我这种人。 她明知这样做绝对无法抚平自己的伤痛,仍旧只顾着缓和我的痛苦……。 「好痛!?」 突然,有人拍打我的脑袋。 「唷。你很困嘛,两眼无神呢。」 「……很痛耶,武也。不要随便乱打人啦。」 眼前是我认识已久的好友。 「你在说什么啊?我在你面前很久了,是你没反应的耶。」 「咦、是吗?不好意思。」 我完全没发现。 「你又忙着打工啊?大学生多花点时间睡觉或玩乐啦。」 武也一脸无奈地笑了。这家伙待人处世的气质,从高中以来始终没变。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你是特地等我的吗?」 「想要堵你,得趁一大清早或你下课的时候啊。撇开简讯不谈,你都不接电话的,我只好直接来啦。」 没错,今天武也打给我好几次,我都没有接听。 「我说你啊,整天打工和上课也太无趣了吧。礼拜五一起去喝酒啦,偶尔两个男的小聚也不错嘛。」 「我在简讯上说了,礼拜五我要打工啊。现在正好比较忙啦。」 「每次问你,你好像没有一次不忙的。」 「……你约我的时机不好啦。」 听了我的说法,武也叹了一口气。 「打工嘛,谎称生病请假一天又不会怎么样。」 「我跟你说,就算只是打工,拿了钱就要负起责任啊。况且我得赚取生活费,今晚我也有工作。」 「才翘班一天,日子就过不下去啊?我认识的北原春希不是这样安排生活的吧。」 「拜托,不要用这种分不清是称赞或侮蔑的说法好吗?总之,不好意思我礼拜五没空,再见啦。」 语毕,我再次迈开步伐。 「喂、春希,你给我等一下……」 「等等,小武!」 某个人突然叫住武也,我和武也不经意回头,后面站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 「靠、久美?」 「我听真由子说,你邀请她去旅行对吧?你不是说,你跟真由子不是那种关系吗?」 「呃呃、关于这点呢,你似乎有很大的误会……」 看武也慌张的模样,我发出了叹息,这家伙又来了。 武也到处捻花惹草,像这样被女孩子逼问已是司空见惯了。高中的时候还不太常见,升上大学后他的交友关系又扩大了。看到可爱的女孩子他非出手不可,真受不了他。 「……唉。」 没有什么话题比感情纠纷更令人郁闷了。反正最后,武也一定会用他擅长的哄骗手法解开误会(其实也不是误会),或是女方直接甩他一巴掌走人吧。 我快步离开,懒得再看下去。 「啊、等等春希……」 「小武!」 我听着后方的争执声,离开了现场。 「……对不起,武也。」 我的道歉飘散在傍晚的寒风中,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是我高中以来唯一的挚友。 就算到了现在——我转系后,我们几乎没有交集,他还是非常关心我,我也感动到很想哭。 不过,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每天和他在一起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会想起一些不愿回首的往事。 例如雪菜的笑容。三年前的温柔笑容,以及现在的哀伤笑容。 并且,我会想起一个人。 已经不在日本的那个人……。 「……」 我低下头来,感受苦楚的滋味在口中漫延。 「呃、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我。 ◇ 「咦?」 我抬起头一看,校门前站了一位少女。 她绑着一头黑色的马尾,身上穿着令人怀念的附属高中制服。 然而,我不认识这个女孩是谁。 「呃、你找我吗?」 「是的,冒昧来访实在很抱歉。那个,我是附属高中的学生,最近很烦恼是否该选择内部直升。所以我想来参观一下,好好了解这间大学的情况。」 噢、是来参观见习的啊。偶尔会有这种学生呢,一个人来倒是蛮少见的。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麻烦你带我参观校内呢?」 「带你参观?」 「麻烦你了。」 少女低下头来拜托我。 这下麻烦了……我又不能靠近经济学系。 「不好意思,没去过的校舍我也不清楚。我替你找一个熟悉校内的人,请那个人带你参观好吗——」 「啊、呃呃……没、没关系,不然我们去学长平时利用的设施就好。我也不便占用你太多时间嘛。」 少女语气慌张地说。 「可是,难得来这里参观,应该全面了解比较好吧?」 「这、这个……对了,我希望找个看起来正经点的人带路,所以还是麻烦学长了。」 「正经?我看起来很正经吗?」 「是,非常正经。……至少,比那个吵吵闹闹的人要好。」 少女的视线移向深陷感情纠葛风暴中的武也。的确,换成是我,也不想找那种人带路。话说回来,这个少女讲话挺直接的呢。 「呃、学长不方便吗?」 「这……好吧,只在我行动范围的话。」 我本来是想回家的,算了。 反正,也刚好让我远离三年前的烦扰。 「谢谢学长,麻烦你了。」 我带领微笑的少女回到校内,碰巧武也逃离了女孩的追问。真受不了他。 「那么,我们先到这里……」 「啊、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杉浦小春,请称呼我杉浦就好。」 「杉浦同学是吧。我是北原春希,请多指教。」 「原来是北原学长。是的,请多多指教。」 话一说完,杉浦同学莫名地点了点头,她是怎么了? 「北原学长,请问你是读什么系的?」 「啊啊、我读文学系。因此只能带你参观文学系大楼,还有共通校舍而已。」 「没关系,麻烦学长带路了。」 她的举止让我有些纳闷,但我很快遗忘了这件事。 ◇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结果,我只带她参观文学系和共通校舍。杉浦同学聆听我的解释,不断点头称是。 我的说明也称不上详尽,也许有帮上她的忙吧? 严格来说,我在说明校舍和教室的时候,她似乎都在偷看我的表情,而不是校内的设施……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这里是校内的其中一家食堂。距离文学系很近,我只来这里吃饭。」 「原来啊,校地好宽广喔,真不愧是大学呢。」 最后我们来的地方是食堂。 「想吃东西要先在这边点餐,然后端着盘子去结账,喝的也比一般的宝特瓶饮料便宜。啊、难得来到食堂,我们休息一下吧。你要喝咖啡吗?我去买。」 「咦、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没关系啦,咖啡很便宜。反正平时有人经常害我破费,跟她相比这不算什么。」 「谢谢学长。……嗯、个性体贴,分数蛮高的呢。」 「咦、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那就多谢学长的咖啡了。」 我利用喝咖啡的时间,回答她关于大学的问题。 之后我们闲聊了一会,我送她回到我们碰面的校门口。 「那么,今天麻烦学长了,非常感谢。」 杉浦同学低头致谢,我也希望真的有帮上她的忙。 她在寻问过程中,还问到了我个人的事。可能是想了解大学生的意见吧?真是个热心的好孩子。 「你也好好思考未来的方向吧。啊、我送你到车站吧?我也刚好顺路。」 「咦?呃呃、不用了,现在天色还很明亮嘛。……唔嗯,不错不错。」 「你怎么了?」 「总、总之我不要紧的,那我先失陪了。」 「啊啊、路上小心喔。」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感觉是个认真,又有点奇怪的女孩。 「…………」 这句话害我差点想起雪菜,我赶紧抛开这个念头。 够了,别再想了。——什么都别想了。 我用力深呼吸,离开了校门口。 冷风静静拂过我的脸颊。 ◇ 到了晚上十点半。 「欸、这个是谁发包的啦?」 「什么叫你写不出来?这个部分整整有四页,你说该怎么办啊!」 「喂~,这里是开樱社……咦?大师?大师P」 「你说这是副总编讲的?这跟我们编辑部的说法不同啊,拜托你……」 这个咆哮声不绝于耳的地方,是我辞掉补习班后唯一的打工场所。 「啊、北原,之前麻烦你做的问卷统计如何了?」 当然,坐在电脑前面的我,也得面对这个声音。 「我做好了。另外,每个项目我都有制成图表,请随意使用。我现在就传过去。」「打工的,这个你稍微校正一下,今天之内要完成喔!」 「呃、那我想办法在十二点前完成。」 「抱歉、北原,我有两页原稿需要你设计版面。哇、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没问题啦,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你吗?」 「啊、不好意思,传简讯吧。那麻烦你啦。」 我的周围和其他地方的员工,都忙得不可开交。 开樱社是以杂志业务为主的大型出版社,从专业杂志到娱乐杂志无一不包。 而这座开樱社本部的三楼。 杂志社「开樱画报」的编辑部,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北原,铁路沿线咖哩名店的排行榜报导,这次要介绍丸之内线啰~」 「我再找一些网路上的评价,从中挑选几家名店好吗……不对、每次都这样搞真的没关系吗?」 「没办法啊,我们又不可能每一家都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我一个工读生决定排行榜,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编辑资历三年半的铃木小姐,抱怨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费。 「有个人不是说,时间和经费是自己想办法增加的吗?」 「我没办法像那个人一样啦,她根本不是人类好吗……唉。」 编辑大部分都是很忙的,开樱画报的同仁平常也是如此。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要从几点工作到几点,我这个工读生负责的工作量也非比寻常。 也幸亏如此,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能从傍晚工作到半夜的贵重职场。一个礼拜上班三、 四天,就有晕头转向的工作量和相当的报酬。对现在的我而言,忙碌和收入都是不可或缺的。 总之,大家忙到哀号也是家常便饭了,而我们之所以无法抱怨——主要是上司的关系。 开樱画报有兼任其他杂志的总编,但总编几乎不过问我们的业务。理由是,有一个怪物包办了开樱画报的工作。 那个人分派给大家庞大的工作量,自己的工作量更比部下高出许多,而且每一项工作都处理得很完美,堪称工作狂。 「铃木小姐再过不久,也得拿出那样的本事才行吧。」 「不可能啦。我和男友见面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再增加工作量我一定会被甩的。」 铃木小姐又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 「那你更该提升工作效率啊,时间是自己安排出来的。J我和铃木小姐不禁望向插话的人。 「麻理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铃木小姐惊讶地问道。 「刚才。我想说露个面也好,就从机场赶来了。」 这位不把忙碌当一回事的女性,正是开樱画报的实质负责人,风冈麻理小姐。 她就是我的直属上司,高挑的身材配上一套紧身西服,锐利的眼眸也带给别人不小的压迫感。 「辛苦你了,麻理小姐,欢迎回来。」 「谢谢……嗯?北原,你怎么揽下这么多工作啊?」 麻理小姐瞄了我的桌子,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啊、不是我们推给北原的喔,是北原主动问我们有没有工作的。」 铃木小姐慌忙辩解。 「是吗,北原?」 「呃、这……」 「你该听命的人是我才对。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不要随便接下其他人的工作。」 麻理小姐略显严肃地瞪了我一眼。 「……麻理小姐交办的工作,我三天前就完成了。不向其他人讨点工作,我也赚不到工读费用啊,毕竟我也是要生活的嘛。」 「所以你才揽下这么多工作?我一直告诫你,太拼命早晚会受不了的。」 「请放心,我没有这么容易倒下啦。」 「我从没听过工读生有这种觉悟的……」 铃木小姐傻眼地说。 不过,这点程度又死不了人——我宁可忙到快要晕倒啊。 「对了,麻理小姐出差的工作办得如何了?这次是去伦敦对吧?」 「我出差去欧洲,不可能只去一个国家吧?五天内我跑了八个国家喔,德国的汽车展览、法国的动画博览会,还有两个电影节我也去采访了。另外还去了一些观光地区和餐厅,以便写出游记之类的报导。」 「咦?那些包含了其他编辑部的工作吧……」 「用意是节省经费啦,顺便向其他编辑部申请采访费用,况且我来写绝对比较好。」麻理小姐愉快地笑了。 「呃、听麻理小姐这么说,北原会到处揽下别人的工作,应该有更根本的原因吧?例如受上司影响之类的。」 铃木小姐耸肩道。 没错,风冈麻理这个人,是我绝对比不上的工作狂。她一旦采取行动,就会坚忍地持续完成工作,是个拥有惊人集中力和体力的人。 ——就像某个人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的工作量确实很多,不过该休息的时候我还是会休息。」 「是吗?今天你本来可以回家,但你还是跑来公司啦。明天再来不就好了吗?」 「我说过了,我是来露个脸的嘛。何况,现在不是非得休息的时机。」 「休息跟时机没有什么关系吧……」 「这你就不懂了。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休息吧。」 「咦?」 铃木小姐正感到不解。 「——我今天休息喔!有没有人要跟我去喝酒,我请客!」 麻理小姐扯开嗓子大叫,连其他编辑部都听到了。 她还高举食指,示意大家看过来。 「「「「………………」」」」 整层楼顿时静悄悄的,其他编辑忙得焦头烂额,完全没有人应邀参加。 大家甚至火大地看着麻理小姐。 「你看吧。我说要休息,结果一点也不有趣嘛。」 语毕,麻理小姐无奈叹道。 「呃呃、我想不是这个问题吧。」 铃木小姐也无言了。 「总之,我是懂得自制的。可是,北原非但不懂自制,还揽下了过量的工作。」 「我、我也懂得自制啊——」 「胡扯。你没有遵照我的指示,就已经不懂自制了。正好,你跟我过来。」 「咦、呃、麻理小姐?」 麻理小姐抓住我的袖子,一把将我拉走。 铃木小姐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目送我离开编辑部。 ◇ 「不好意思,我不该擅自揽下工作。」 「嗯。也罢,今后注意一点。」 「是。」 训话结束后,麻理小姐在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前,一口气喝光罐装咖啡。 这个人会生气说教,却不会记在心上。麻理小姐丢掉空罐笑道,我这么闲的话,就给我更多工作处理。 「我刚好有许多工作要交给你。」 「难道和这次的采访有关吗?」 「没错,我的任务太多了,帮帮我吧。采访内容合计有四国语言,起草和翻译会很有成就感喔。」 「我只懂英文和一点法文,其他的没办法,应该说翻译其他语言太花时间了,最好分给其他人比较有效率。」 编辑工作不外乎排满预定,替换处理顺序,分项完成工作。 这三年来我也很习惯这类工作了,例如替事物安排优先顺序或效率化等等。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是我的天性了。 「你的判断很正确,一定是上司指导有方。」 「是啊,所以大家似乎也不当我是个新人。」 「你也学会回嘴啦。」 麻理小姐莞尔一笑,采访工作决定按照我的建议来做。 「只是呢,北原。有件事我一定要说,你工作得太拼命了。」 麻理小姐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呃、现在交办我大量工作的人,讲这种话是不是怪怪的?」 「我指的是你的态度。我听人事部门的同期好友说,你在面试时表示『希望能跟最操的上司做事』对吧?你是怎样,被虐狂吗?」 「不是,这样工作比较快上手,我将来想在出版社上班啊。」 「只有这样?」 「是啊。当然,我不工作也没办法生活啦。」 我根本无心依赖老家的援助。 「我总觉得……你纯粹是在追求繁忙耶。」 麻理小姐冷静说出看法,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是啦……我才没有这样。照这样讲的话,麻理小姐才是在折磨自己吧?」 「并没有,我刚才也说过了,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再怎么乱来也没有超越这个分寸,我又不是想自取灭亡。」 「唔……」 我又语塞了。 对于我的反应,也不知道麻理小姐是怎么想的,她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正,我不是叫你别工作,毕竟工作是我在交办的。」 「是……J 「不过,你还是学生,总有其他想做的事吧?好比游玩、喝酒、从事个人兴趣什么的。你好歹也是峰城大学的学生,这方面是不可或缺的吧?」 「峰城大学也有各种学生啊。例如我这种……没事可做的无趣学生。」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这种人那就好。」 「…………」 今天的麻理小姐一直说中我的痛处,看来我还是早点闪人比较好。 「那我今天先失陪了,你都叫我不要太忙碌了嘛。」 「嗯、辛苦了。」 我正要离开,麻理小姐在我身后受不了似地说。 「对了,北原。我先跟你说清楚,不准带工作回家处理喔,你只是工读生而已。」 当然我是想带回家的,可惜被麻理小姐看穿了。 我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我是想自取灭亡(•••••)的。 「打工的工作在公司处理就好,明白吗?」 「……是。」 「真受不了你。唉、这么想工作的话,礼拜五也过来吧。刚才说的采访内容,我也想尽快开始处理。」 「这样啊,谢谢你——你说礼拜五?」 瞬间,我想起了一件事。 礼拜五是—— 「啊啊、有事情就算了。北原,打工以外的事情你也该好好重视才行。」 「呃、那个。……不好意思,我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来。」 几经犹豫后,我给了这样的回应。 听了我的答复,麻理小姐要我优先办好自己的事。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而且,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Intermission 01 「……喂?」 「嗯、我知道,放心啦。」 「不这样做就没意义了。我好不容易——跟上我追逐的人了。」 「所以,再来我要尽情发挥。」 「这种事不需要啦,只有这点我一定要办到。」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再见了。」 「呼~。那么——开始吧。」 11月 第四周 11月26日(五) Piece of:春希 于是,到了礼拜五。 「唷。」 「……你又来啦,武也。」 傍晚,我一离开文学系大楼,武也就在外面等我了,这次他也专挑我下课的时候。「我又来啦。你今天没课了吧?再来要回家了对吗?」 「我之前才说过,今天我有打工啦。」 「偶尔休息也没关系吧。我们很久没喝一杯了,来场男人之间的聚会嘛。」 「我真不知道你对没有女孩的酒会有兴趣呢。」 「如果你想跟女孩子喝酒,我可以尽量帮你安排啊。」 「这种事——」 「怎么,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吗?哈哈。」 武也刻意开了一个玩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快步走向校门,武也追了上来。 「等等啦。我们去喝酒嘛,你也多少跟别人聊一下啊。」 「抱歉啊,我跟你不一样,每天都过得一成不变,没有什么好聊的。」 「不然听我讲也好,花一天时间放下工作陪老朋友不为过吧?」 我突然想起麻理小姐说过的话。 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 「乖啦,喝一杯嘛。」 瞧我不讲话,武也笑着搭住我的肩膀。 这家伙,只有这家伙和以前一样,一直没有改变吧。 现在和武也一起去喝酒,听他说一些可笑的事情,我应该也会感到很开心吧。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事后会后悔。 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享受愉快或开心的心情。 况且,所有的谈话一定会指向雪菜,迫使我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武也,我……」来到校门口,我开口说。「我——」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说什么。 某个出乎意料的人叫住我,打断了我和武也的对谈。 「——不、不好意思!」 「咦?」 我和武也同时回头。 某个身穿峰城大附属高中制服的女孩,站在我们身后。 我本来还以为,该死的武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很快的,我发现她是我认识的女孩。 「矢田?」 「对、对不起,老师。我冒昧跑来了……」 这个语气有些慌张的女孩,是我在补习班工作时的学生。 名叫矢田美穗子。 她的个性内向又认真,是一个热心听课的优等生。 几天前的课程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现在她又跑来大学的校门口等我。 「没关系啦,为什么你知道我放学的时间……难不成,你放学后一直在这等我?」「呃、是我擅自在这里等老师的。」 「是吗?这么乱来,真不像你会做的事呢。」 「不、不好意思。」 「算了,没关系啦。」 不过,她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急事的话,透过补习班的学务处联络我不就得了? 「喂、春希?这女孩是谁啊?」 一旁的武也寻问我。 我回答是补习班的学生,武也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呢,矢田?」 「那、那个啊,呃、我是……」 矢田有点语无伦次。 她一直在这等我,举止却很慌张。 「我、我……怎、怎么办啊?」 矢田回头寻求协助,柱子后方有个身穿同样制服的女孩替她加油打气,看起来应该是她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喔,后面那个女孩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喂……春希?」 「干嘛?拜托你安静一点。」 「不是,我跟你说,她是在——」 「老、老师!」武也正要开口,矢田用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看我。 「嗯?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啦,哈哈。」 「那个,感谢你一直用心教导我们。」 「不客气啊。」 毕竟是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我真的很高兴。每次向你请教问题,你总是不厌其烦地指导我……所、所以,多亏有老师在,我才有办法努力用功。」 「是、是喔……?」 「全部,都是老师的功劳……」 矢田的视线,静静地凝视着我。 一时之间,有股莫名的感觉袭上我心头。 「老师。你还记得第一天上课的事吗?你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对吧……」 ——这是怎样? 「然后,你沉默了一会,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她是在干什么? 「所以,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吗?如果是的话……我、我……」 「…………」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喜欢——」 「……说了。」 「老师——咦?」 听到我嘶哑的声音,矢田不解地反问。 「……别、别说了,矢田。」 「咦?老师?」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冷淡回应后,紧紧咬住牙根。 好恶心,我好想吐。 才一眨眼功夫,我觉得全身细胞似乎都漆黑腐烂了。 「老师……?」 「住口!」 矢田困惑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冀望,我忍不住对她大吼。 头好痛。不行,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呜……」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现场。 留下满脸错愕的矢田。 「喂、春希。」 最后我听到武也的声音。 我不顾一切狂奔,只为了逃离这里。 ◇ 我只是一昧逃离,喜欢上我这种人的存在。 「咦、结果你还是来啦,北原……咦?」 我一坐上自己的位子,正好经过我身旁的麻理小姐向我打招呼。 「啊、辛苦了,麻理小姐。我觉得工作不该拖到下礼拜,所以今天就来帮忙了。」 「呃、先别说帮忙,你是怎么了?」 麻理小姐观察我的脸色后,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怎么样啊……」 「这种连借口都称不上的说明,你认为对我有用吗?」 麻理小姐无言地看着我。 「……我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会这样问的人,大多心里有数吧。」 「啊—……的确是这样。」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直到刚才,我在公司的厕所吐了一个小时以上。胃里大概都空了,自然不会有精神。 「算了,你今天回去吧。你要我说几次啊,不要逞强了。」 「我没问题的。稍早有些不舒服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请让我帮忙吧。」 「不行,现在不能把工作交给你。你的身体状况和工作品质都无法期待。」 麻理小姐说得很直接,她不光是关心我的健康,也是真心这么想的。 不过,我现在说什么也不愿放弃。 「拜托你了,麻理小姐。我绝对会顾及工作品质和效率。」 「北原,我跟你说——」 「求你了!」 我站起来低头恳求。 「请让我工作吧,任何工作都可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北原……」 我真的不想回去。 那座只属于我的宁静堡垒,我现在真的不想回去。 我不想一个人——手机显示武也大量的未接来电,我根本不敢接他的电话。 所以,这是我唯一能待的地方了。 「……唉。一直叫你不要逞强……你也不肯听话是吧。」 「对不起……」 麻理小姐叹了一口气。 「……工作中要安排休息时间,累了就要乖乖回去,还有今天绝对不准逞强。」 「咦?」 「遵守这三个条件,我才派工作给你。」 麻理小姐的眼眸直视着我。 「不让你工作,你反而比较痛苦是吧。不过,感到难受要马上说出来,这点你也要答应我。」 「麻理小姐……」 「今天是特例喔?你要是病倒了,公司……还有我都会很困扰,所以你得遵守约定。」 麻理小姐微笑问我能否答应。 「唔……是、谢谢你,麻理小姐。」 「嗯。那么,欧洲采访的资料一大堆,来帮忙吧。」 「我知道了。」 麻理小姐将手中的纸束放到我桌上。当然,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体贴。 「你就先从这边开始做吧,档案我也传给你。」 「是。可是这点工作量,用不了多少时间啊?」 「我就是不希望你太拼命。啊、还有,处理速度快也没用喔,没有顾好品质我一样会叫你回去。」 「哈哈……了解了。」 麻理小姐交代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目送她离去,转向桌上的纸束。 真是太好了。只要沈浸在工作和繁忙中,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 就算——这只是逃避也好。 Piece of:雪菜 朋友拜托雪菜在联谊上露个脸也好,雪菜直到最后都没有答应,她一个人走在御宿的街道上。 她和那些研讨会的女性朋友,在校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情。 如今的雪菜,又回到高中时代……那个不敢真心待人的性格了。不过这也没办法,现在她的状况比以前还要严重。 「…………」 有时候,雪菜真的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她烦恼、迷惘、哭泣。 经历这些痛苦,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被春希冷落。 话虽如此,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心情总是沉闷不已。 现在雪菜唯一的救赎,就剩下家人的陪伴。 以及—— 「呃呃……」 雪菜听着欢迎光临的吆喝声,走进和朋友相约的居酒屋。 周末店里的人潮很多,雪菜四处张望寻找朋友。 『……你啊、到头来……没有带他……』 『没办法啊,刚好在那个时机……发生那种事情……』 『不管啦……亏我好不容易……』 雪菜的耳朵捕捉到令人安心又熟悉的声音。 对坐在四人座的两位好友,也碰巧发现雪菜的身影,他们对着雪菜招手。「啊、雪菜,我们在这里啦!」 「晚安,二位。你们邀请我,我就傻傻地跑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语毕,雪菜也坐上位子。 「唉呀、我们看起来感情有这么好啊?」「雪菜你在说什么啊,并没有好吗?」 「……呵呵。」 两位好友异口同声说出相反的话,雪菜被逗得笑逐颜开。 雪菜的另一个救赎——就是无可取代的好友。 ◇ 「然后,我就说啦。那家伙会跟你借这么多钱,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啦。」 「哇啊啊,依绪你讲话好直接喔……」 「这样才有效啊。当下她无言以对,后来说她分手讨回了那笔钱,很痛快对吧!」 依绪喝光第三杯鸡尾酒,武也说她一点也不可爱。 「武也,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认为,你稍微有点女人味也无妨吧?」 「要你管啊。况且,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手机啊?比起你平时参加的联谊,今天我们这些成员的水准更高吧?」 「我不是在等女人的电话啦。照你这样讲,我可以对今天的成员出手啰?就像平时参加联谊一样?」 「当然不行啊。雪菜是鉴赏用的,至于我……是战斗用?」 「……我好想回家喔。」 「你回去了,谁来负责击退搭讪的男人啊?」 「原来我才是战斗用喔!」 「啊哈哈……」 这两位好友的谈吐,还是一样逗趣。 「再说了,我又不需要可爱的气质。啊、不好意思,再来一杯琴汤尼。」 「不是不需要,是你根本就没有吧……」 「你在对我挑衅是吗?」 「我说的就是你这种态度啦……雪菜小妹,你也说她几句吧。劝劝这个大三还没交过男朋友,整天忙着运动的可悲女人。」 「唉呀、这三年来被一百个女人甩掉的男人,才更可悲吧。」 「喂、到底是谁在挑衅啊?」 「你说呢?你想吵架我奉陪啊?」 「呵呵……啊哈哈哈……你们真的一点也没变呢……」 「「乱讲。」」 瞧他们同声吐嘈,雪菜又笑了。 「你们真的没变呢……从高中以来,就只有你们没变。」 「雪菜……」 正因为有些事情产生了极大的变化,雪菜感触也特别深刻。 「有你们相伴真是太好了,我好高兴。谢谢你们。」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不过是喝酒谈天嘛,我们随时愿意陪你的,雪菜。」 「嗯、谢谢,真的非常感谢。多亏有你们和家人的陪伴……我才有办法保持自我。」 也许是喝醉的关系,雪菜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雪菜小妹……」 「唔……」 「今后也请你们多指教了。大家——要当永远的好朋友喔。」 「啊啊、没问题。我和依绪绝对……」 武也话才说到一半。 「没关系,不用答应我没关系。」 雪菜打断了武也。 「咦?可是……」 「不要紧的。否则,我会想依赖这份约定。」 雪菜的话令二人沉默不语。 光听这句话,他们大概就猜出了这是什么意思吧。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小木曾!』 雪菜的耳边,响起了那个誓约。 那一句隔着手机,让她念念不忘的话语。 「从依赖到信任,最后受伤……」 「…………」 「并且,也伤害别人。」 好比现在这样。 ◇ 走出店外,冰冷的夜风迎面而来。 「哇、好冷喔。」 「十一月也快结束了嘛。」 依绪抱怨夜风好冷。 没错,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WHITEALBUM」的季节又要到了。 「接下来要干嘛?反正明天休假,难得听雪菜小妹唱歌也不赖嘛……」 「呃、武也你是认真的吗?」 「有很多事情要喝醉才说得出口啊。」 「啊哈哈,你们好过份喔。不过很抱歉,我得回家了,否则爸爸会担心的。」 「这样啊,已经这么晚了。小木曾家的门禁一样是十点啊。」 武也说,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嗯,对不起。今天我真的好开心,谢谢你们。」 「我送你到车站吧,雪菜小妹。」 「没关系,车站就在附近,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们了。」「别开这种玩笑了,雪菜。总之,自己路上小心啊。」 「嗯,再见。」 两位好友目送雪菜离开。 雪菜也有想过,说不定「那个人」今天会出现,到头来她的希望落空了。可是,雪菜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雪、雪菜小妹!」 武也在后方呼喊雪菜,雪菜停下脚步。 「……?武也同学?」 「那个啊——今天我和春希谈过,我也有邀请他来参加酒会啦。」 雪菜回过头来,听着武也认真却略显慌张的说明。 「他是很想来啦,但工作实在没办法请假,他也很遗憾喔。他还拜托我向你问好呢,我都忘了,抱歉啊。」 这句话纵使不是谎言,也绝对不是事实。 雪菜、说出这段话的武也、还有看着武也表情尴尬的依绪,大家各自心照不宣。 可是武也依旧硬着头皮说了——因为大家是朋友。 「……这样啊。」雪菜说。「谢谢你告诉我。」 「不会不会。我都忘了告诉你,是我该道歉才对啦。」 「春希他过得还好吗?」 「好啊,感觉挺忙碌的就是了。」 「他看起来累不累?有好好吃饭吗?他有好好休息吗?」 「哈哈,雪菜小妹,你这样好像担心儿子的妈妈喔。」 「……他过得开心吗?」 「唔、开、开心啊!」 「……别在这时候破功啊,笨蛋……」 武也顿时语塞,依绪悄悄吐嘈。 「是吗……」 「雪菜小妹!那、那个啊,那家伙现在真的很忙啦!几乎没心力思考其他事情了。」 「……嗯。」 「所、所以,哪怕你们很少见面或联络…………也请你千万不要讨厌他啊。」 武也的焦虑表露无遗,依绪轻唤着武也的名字。 「我……不会讨厌他的。」 「这、这样啊,也对。抱歉啊,我说了奇怪的话。那、改天见!」 「嗯,改天见。」 这次雪菜确实地迈步走向车站,徒留现场微妙的气息。 她穿过验票口,走上楼梯,在月台候车时想起武也的一句话。 讨厌他? 雪菜根本不可能讨厌他。 也正因为如此,雪菜……一直让他很痛苦。 「…………」 不久电车终于来了,搭上车的雪菜一边随着行驶中的震动轻轻摇晃着,一边叹了口气。大家都太不坦率了。 那两位好友如此,春希如此,雪菜也是如此。 而那个比任何人都不坦率、却又比任何人纯粹的女孩—— 「和纱……」 如今身在何方,又在做什么呢? Piece of:春希 忙着工作果然就不会去思考多余的事了,一切如我所料。 如果我和武也喝酒,不晓得会是什么情况?……这个念头也只有一开始盘据在我心里。 完成一样工作后,马上又有其他工作等着我处理。我遵照麻理小姐的指示休息时,脑海里也在盘算工作的事情。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呃……『藤川秀平。隶属义大利乙级足球联赛,十九岁。高中毕业就独自前往义大利发展……』。」 「北原,你太拼命了吧?有好好休息吗?」 我在忙着敲打键盘,麻理小姐开口关心我,我抬起头来回应她。 「有啊,毕竟是约定嘛。」 「那就好。啊、对了对了,我要去买宵夜,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谢谢。我没有……呼啊啊。」 「呵呵。与其吃宵夜,看来你应该回家睡觉啊。你的工作还能保持一定水准,这点值得称赞。你今天还是回去休息吧,不准逞强也是约定之一嘛,现在还赶得上末班车喔。」 我望向时钟,就快十二点了。 「也对,那我处理到一个段落就走。」 麻理小姐颔首答应了。 「呃、今天真的很感谢你,麻理小姐。谢谢你让我工作。」 「我只是找你帮忙解决我的工作而已,你不需要向我道谢。」 「别这么说,我真的很感激麻理小姐的体贴。」 「总之,你多保重身体吧?周末记得好好休息一下,懂了吗?辛苦啦。」 「是,你也辛苦了。」 我目送麻理小姐离去,视线重新盯着电脑萤幕。工作也差不多快完成了,应该还赶得上末班车吧。赶不上也无所谓,走四、五十分钟就能回家了。搞不好用走的回去更累,也比较容易睡得着。 「好。」 我将手摆在键盘上,看着画面继续处理工作。 这是名为打工的逃避行为,也是我不肯正视现实的仪式。进入大学后所养成的扭曲生活方式。 「…………」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转系了。 我离开了老家,在大学附近租了一间套房,从事大量兼差来赚取生活费和房租。 此外,我修了许多和经济学系无关的课程,替转系找寻适当的理由。例如新闻社团或媒体相关的研讨会。 我极力减少私人时间度过了两年,今年春天转到了文学系就读。我对周围的人说,自己不太喜欢经济学系的授课内容,将来想从事撰写文章的工作。……但少部分的人很清楚我在 说谎。 我刻意寻求忙碌和转系——全是为了逃避雪菜。 「……『平坂美雪,巴黎高级饭店专属甜点师,二十三岁。十九岁时荣获全日本西洋甜点三大部门冠军……』。」 雪菜丝毫没有恨我,我那样背叛她、伤害她,她还是微笑陪伴着我。雪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温柔地守望着我。 她的关怀和她的不离不弃,真的令我很开心。 同时,我也痛恨对此感到开心的自己。我残酷地伤害了雪菜,居然还有脸这样想。 雪菜和颜悦色对待我。她的笑容好美,我总是不经意地想接近她。 可是我比谁都清楚,她那笑容背后隐藏多大的悲伤和辛酸。 我受不了这份痛苦,所以选择逃避雪菜、逃避和她共处的时间。 这无疑是最差劲的行为。然而我希望这么做,雪菜能尽量痛恨我、疏远我、讨厌我。 我只求她别再理我这种人,找到一个幸福的新世界。……就像那家伙一样。 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得以真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像我这种人,应该快点遭受报应才对。 我没资格接受别人的好意。 「…………」 无意间,我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我发出叹息甩甩头,不小心想起了亟欲忽视的现实。一想到白天的事情,我的心情就很沉重。 我拼命放空思绪,琢磨今天是否该回家了。这时,我注意到萤幕上还有一则留待处理的资料,看来工作真的快处理完了。 「……还剩一个人啊。」 快点做完回家睡觉吧。 我目前处理的,是下次开樱画报的特别报导,这些资料是麻理小姐出差时找来的。 简单说,就是报导「活跃于世界各地的日本青年才俊」。这个企划专门介绍在日本默默无闻的海外成功人士。 「好。呃、再来是『冬——』……咦?」 我正要打字,手指却在键盘上僵住了。 「咦……」 一看到萤幕上的文字,我的脑袋变成一片空白。 那个和职业足球选手、三星饭店甜点师一样拥有辉煌才能的人—— 『冬马和纱,特拉斯帝国际音乐大赛钢琴部门第二名。』 「……和纱?」 这个久违又难以忘怀的特别名字,就在我的眼前。 Intermission 02 「喂?嗯、没错。」 「是啊,还是一样。我不觉得特别慢啊。本来,我就没打算在意时间。」 「不过,我慢慢掌握到诀窍了。」 「嗯?啊啊、那边也有很多麻烦是吧?算了,跟我没关系。」 「呃、我说过了,让我尽情发挥啦。」 「这种事没关系,我这样做只是要留下完美的成果。」 「小小的奖项我不需要,过去的评价也不重要。现在我只为必要的东西勇往直前,我什么都愿意做。」 「其他事情我不管这么多。」 「要跑去找男人或做什么——都随我高兴。」「唉唷,你很烦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总之,先不用管我没关系。」 「我现在,可是一个懂得恋爱的女人呢——」 12月 第一周 12月1日(三) Piece of:春希 礼拜三傍晚。 「哇、好久没来春希房间了~。啊啊、好累,床铺借我躺。」 「喂、不要一来就躺别人的床铺啦。」 「我今天很累啊,快累死了啦。一大早就上课,最后还要参加研讨会,全部都是春希害的啦。」 「上课和参加研讨会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看着躺在床上的和泉,我发出了叹息。 今天我从一早就累坏了,我得用食物引诱随时想翘课的和泉,让她出席必要的课程。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起因是和泉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要恨的话就去恨教授吧,是他指派我担任你的指导者。」 「吼、春希你不要理教授就好啦。」 「很遗憾,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吧?」 没错,我去寻问教授关于指导和泉的事宜,教授跟我说:「有办法管和泉的,大概只剩下你了,拜托啰。」 所以今天早上,我去叫醒又在研究室里设被窝的和泉,带她上完所有的课程,确保出席的次数。 「呿。算了,春希肯请我吃饭,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和泉在床上大剌剌地笑了。 「话说回来,你的房间整理得好干净,真是缺乏生活感的无聊房间呢。吶吶、你的色情书刊藏哪里?床铺底下吗?」 「拜托不要做出这种老掉牙的反应好吗……」 我无奈地耸肩,转身背对和泉。我将胡萝卜切好放进锅里,准备烹调咖哩。 上完课程和研讨会后,和泉之所以来我房间,而我之所以忙着煮饭,原因是除了出席日数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关系到和泉能否毕业。 「我说啊,报告在研究室做绝对比较方便啦……」 是的,关系到和泉能否毕业的另一个条件,就是提出专业报告。 本来参加完研讨会,我们要到研究室处理报告——和泉却一直耍任性。 当我在思考会后的预定时,和泉说在学校长时间认真行动会失去干劲,而且人太多没办法集中精神。最后,她还擅自决定来我的套房,理由是离学校很近。 和泉的理由破绽百出,但她难得有干劲做事,我又不能泼她冷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她回家。 于是,我想到研究室请前辈帮忙的作战落空了。此外,她吵着要我煮饭给她吃,不然她就没心力做报告,我就这么乖乖就范了。唉、我也太宠她了。 「我跟你说,不要随便到男人的家里。」 「我相信春希啊。上次我在系上举办的酒会喝醉,你把我捡回家也没有做什么啊。」 「不要讲得这么难听啦,什么叫把你捡回家啊?」 正确来说,我是想在酒会途中走人的。偏偏和泉跑来缠着我,未经许可在我的房间召开了续摊酒会,一直喝到天亮。那一次我受够了,后来我极力避免和泉喝酒的活动。 「今天要做报告,做完记得在末班车之前回去喔。」 「咦~,你应该邀请我住下来啊?」 「请你思考一下,在男人的房间留宿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你要对我出手也没关系啊?」 语毕,和泉淡淡地笑了。 她不时会流露这种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表情。当然我知道她在开玩笑,却也不免对心动的自己感到可耻,我决定无视这个话题。 「……啊、喂,你的手机在响喔?是简讯吗?」 「我晚点看,你是不是想转移话题?」 「我、我是阐述事实。」 真敏锐的家伙。 「呵呵,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啊、报告的缴交期限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也就是今年内要完成。圣诞节和除夕不想忙着做报告,就快点完成吧。是说寒假可能找不到教授,实际的最后期限是寒假之前吧。」 「哇啊、好麻烦喔。嗯~、我觉得好疲劳……没办法,在晚饭煮好前先睡觉吧。」 「不准睡!快点利用时间看资料啦。」 我也懒得回头,直接痛骂身后的和泉。 「不然,来帮我煮饭啊。」 「我一向认为,别人家的厨房不好用。」 总比睡别人家的枕头好吧? 「应该说,我完全不会煮饭啦,啊哈哈。」 「……你真的没有生活能力耶。」 「啊、我找到吉他了。」 拜托你听别人讲话好吗? 和泉随兴乱弹吉他,我叹了一口气,开始处理马铃薯。 「锵、锵~……春希,你有在弹吉他啊?等会弹给我听。」 「喂、和泉,你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有什么关系嘛,弹一下下就好啦。我会努力做报告,你利用休息时间弹吧。」 「……我很久以前就不弹吉他了。」 我刻意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 「咦、是喔?好可惜。不过,你不是完全忘了吧?否则你也不会留下吉他了。」 「我完全忘光了啦。本来我的吉他技术就不好,纯粹是找不到时机丢掉而已。所以……也没啥好可惜的。」 「这样啊?好不容易练习的吉他,就这样放弃没关系吗?」 「嗯。」 「是喔。」 「…………」 没错,已经无所谓了。 过去我拼命练习、受尽各种指导鞭策,现在我却不再弹吉他了。 因为弹吉他不再快乐了。 曾经度过那样辉煌的时光,现在独自弹吉他根本是痛苦的折磨。 何况,那段最美好的时光,我也不愿再去回忆了—— 「嗯哼哼~、哼哼~♪」 「!?」 瞬间,我的手滑了一下。 「好、痛……」 「哼哼哼~……奇怪,你怎么了?」 「……没事。」 菜刀切到我手指了,鲜血滴落在塑胶砧板上。 「那首『无法传递的爱恋』很好听吼?我大一冬天啊,第一次听就爱上了。」 「这样啊。」 手指和砧板上的鲜血越来越多。不过,我感觉不到伤口被切开的痛楚。 反而是胸口在隐隐作痛。 「演唱者和曲子都很棒。还有啊,我也很喜欢歌词喔,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那首歌的歌词没有特别好,总之就是不赖。所以我整首歌都会唱喔。」 「……是喔。」 「春希,你和唱这首歌的人,都是附属高中的同级生吧?要是你认识他们就有趣了。对了,你有听过现场版的吗?我记得三年前,附属高中的学园祭有一次演唱——」 「没有。」 我这才想到清洗伤口,同时打断和泉的谈话。 「我没听过,我对那种活动没什么兴趣。」 我不想承认,根本说不出口。 流水刺激到伤口,我的指尖终于产生痛觉了。那时候,我也练到手指不断脱皮。尽管十分疼痛,却也非常开心。 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是吗?你不是有在练吉他?」 「……是啊,但我很快就放弃了。」 「那你有组团吗?」 「没有。我是一个人……玩玩消遣而已。」 真没想到,我一如往常利用和泉来逃避现实——现在却被迫面对那些回忆。 对我这种人渣来说,这真是报应啊。 「是喔,你是一个人练的啊。」 和泉在我身后小声说道。 「嗯。」 「哼~」 不知道和泉是怎么想的,她和平常一样没有追究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Piece of:雪菜 「似乎太早到了,和爸爸他们碰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呢。」 「是啊。」 弟弟在一旁寻问该如何是好,雪菜表现出亲人之间才有的敷衍回应。 今晚他们一家人难得在外用餐。入夜的御宿车站前风势冰冷,无数忙碌的人群穿越在寒风之中。 「啊、对了。我还没有看过这礼拜的漫画周刊呢。姊,我们去书店看看吧。」 「又要看漫画啊?孝宏,你也太缺乏考生的自觉了。」 「有什么关系嘛,休息也是有必要的。姊,你也要记得休息喔,自从你就读大学后每天都很疲劳的样子。尤其今年特别严重,是不是太用功了?我以为大学生很轻松呢。」 「…………」 「姊、不要整天死读书,小心脑袋变笨喔。况且,不好好保养外貌,小心被北原大哥给甩了,啊哈哈。」 「唔……我们交往很顺利,你不要乱讲话。」 「咦?呃、我开玩笑的啦,对不起。」 雪菜语带愠色,孝宏赶紧道歉。 「因为,自从你们升上大学后,北原大哥一直没来家里啊。」 「……现在已经没必要这样了。更何况,家里有你们在不方便,春希的房间比较适合独处嘛。」 「呃呃、听到这么露骨的话题,我这个当弟弟的心情挺复杂的说……反、反正,我们去书店吧。」 看着落荒而逃的弟弟,雪菜轻叹一口气。 其实她和春希不仅没机会独处,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这种事情,她实在不敢告诉自己的家人。 雪菜不希望家人担心,另一方面是说出这件事,就等于自己也认同了这个事实。其实事到如今,也没有认不认同的问题了。 「呼……」 孝宏在入口附近阅读漫画杂志,雪菜走到书店内部。 店内罗列着无数的活字和图样,雪菜没有心情拿起任何一本书。她只是慢慢踱步,眺望那些书籍的封面和书背。 就这样过了一会,她走回孝宏身旁时,注意到一本杂志 那似乎是今天发售的开樱画报。雪菜的视线停留在那一叠杂志上的标题「飞向世界的青年才俊」。 「……」 一想到当真飞向世界的「她」,雪菜低下头来。 「喂、姊。我们该走啰?咦?你在看什么?」 「咦、没、没有……」 「啊、是开樱画报!我都忘了,上面有刊载足球选手藤川秀平的报导,不过篇幅不多就是了。他真的很帅气呢,真希望在电视媒体上多点曝光率啊。」 「……是吗?」 「你怎么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啊?他真的很帅喔,不晓得上面有没有照片。」 孝宏拿起杂志随手翻阅。 「有了,在这里!你看,很帅对吧?」 「不用给我看了,我对这种——」 孝宏递上杂志,正要撇过头的雪菜吓了一跳。 她不是看到孝宏说的选手才吃惊的。 而是隔壁页介绍的某个人物。 「……。」 「姊,你怎么了?你、你在生气吗?我不是拿他和北原大哥比较喔……哇啊。」 雪菜忍不住抽走孝宏手上的杂志。 「你、你干嘛啊?」 雪菜紧盯着杂志,并不理会困惑的弟弟。 「和、纱……」 杂志上刊登着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美丽钢琴家。 那是雪菜三年未见的旧友。 「咦、怪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姊?」 「……孝宏。我要买这本杂志,你先去等爸妈。」 「呃、我等你没关系啦——不对、我是说藤川秀平的新闻……」 「你先走。」 「啊、啊啊、嗯……?」 孝宏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但还是遵照姊姊的指示离开。 雪菜赶紧结完帐,在书店前面翻阅开樱画报。她看着和纱的报导,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冬马和纱。 雪菜都忘记自己多久没看过这个名字了。 照片的版面不大,她的模样却比三年前更加美丽。另外,旁边还有她的简历,以及获得某个大型比赛的亚军成果报导。 雪菜不断反复阅读那段简短的文章,再一次凝视那张照片。 她凝视了一段时间后,闭起眼睛叹了一口气。 是和纱。 和纱就在这里。 「…………」 雪菜深呼吸,内心很迷惘。 几经犹豫后,最后——她决定拿出手机。 雪菜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久违的号码。 可是,当她要按下通话钮时,手指却僵住了,不听使唤。以前他们几乎每天通电话,现在她的内心非常犹豫。 「……不行。」 雪菜自言自语,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只有现在,她说什么也不能犹豫。 因为,和纱就在眼前。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雪菜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通话钮。 她将手机贴住耳朵,心跳也逐渐加速。光是听到响铃的声音,她的胸口就好痛苦。雪菜鼓舞自己,持续等待对方接听。 终于—— 『您播的电话没有回应,有事请在……』 「……唔。」 听到语音讯息,雪菜的心好痛。 然而。 『有事请在哔声后留言。』 雪菜又吸了一口气。 「……那、那个,你好,我是雪菜。」 她还是尽力开口了。 「在百忙中打扰你,真的很抱歉。我今天非得和你联络不可。」 雪菜必须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呃呃……春希,你有看这礼拜的开樱画报吗……?」 将他曾经称赞的嗓音,传递给他。 「如果你还没有看,记得一定要去看。然后……不嫌弃的话,请和我联络。你想什么时候联络都没关系,半夜或清晨也无所谓。所以、呃……等你有空就好。」 雪菜握紧手机。 「请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夜风吹起雪菜的秀发。 路过的行人,纷纷回头看着这位书店前的美女,有不少男人还刻意停下脚步。 可是,雪菜没有在意他们的视线,她根本没有发现。 这三年来,她一心想着同一个男人。 雪菜对那个人,抱持着一种祈祷般的心情。 拜托,现在请你千万不要逃避……。 Piece of:春希 『请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唔。」 时间已到半夜两点。 几个小时前的留言,我直到半夜才敢聆听,真是可悲至极。 雪菜的电话是和泉造访时打来的,我一看到萤幕上显示的名字,一时动弹不得。 和泉劝我快接电话,我下意识地切换成语音留言。 我的背上流下不快的冷汗。和泉也没有说什么,我却用念书不该讲电话为由。和泉叫我别拿她当借口,我被呛得哑口无言。 之后,我几乎无法集中精神。直到电车停驶前我送和泉去车站,她在离开时叫我回电话给雪菜,我也无言以对。 回到房间后,我没心情预习明天的课业或去洗澡,只是默默地待在手机前面。 各种念头浮现在脑海,我甚至不敢确认手机有没有收到讯息,时间就这么白白流逝……最后我总算下定决心,打开手机。 「开樱画报……」 我光听到今天发售的杂志名称,就知道雪菜打给我的理由是什么了,这件事想必她不会知道吧。 因为,我在开樱画报编辑部上班的消息,雪菜并不知情。普通的朋友或恋人都会告知对方的。 如今我们根本没有联络——所以我聆听着雪菜久违的讯息,还有她那如流水般清新悦耳的嗓音,全身不停发抖。除了痛苦之外,我还感受到某种喜悦之情,真是太自私了。我还是一样差劲透了。 不过,我也不能一直沉沦在感伤之中。 我是否该答应雪菜的要求? 「…………」 老实说,我不愿想起那篇报导。 今天一整天,我拼命遗忘开樱画报发售的事实,以免自己想起和纱的事情。我带着和泉到处跑,多少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没办法回应雪菜的要求——不过,我试着揣摩雪菜的心情。 雪菜和我联络时,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思绪呢? 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敢打电话给我的? 一想到这里,我实在不能忽视她的联络,即便我是个差劲透顶的人。 我先到厨房喝一杯水,坐回床上反复深呼吸,雪菜打给我时大概也是这样吧。 不想忽视她的话,其实传简讯就够了。好比我今天非常忙碌,或是我已经看过开樱画报了,顺便再称讃和纱几句等等,我只要传递这样的讯息就好。至今我一直躲避雪菜,这样做搞不好还比较好。 可是,雪菜的声音和某句话,紧紧地缠着我。 拜托,让我听你的声音—— 「……呼。」 我将手机贴住耳朵,听着拨号的声音。 一声,两声。 「喂、春希!?……是你、对吧?」 「……雪菜。」 「啊……春希。」 我和雪菜一听到对方的声音,想必内心都是百感交集吧。 开心、悲伤、放心、后悔。 徘徊在各种复杂的思绪中,我们还是勉强开口。 「你真的、打给我了呢……欸、嘿嘿。」 雪菜短促的笑声中,不知包含了多深厚的情感。 「是啊。……好久没联络了,雪菜。你过得还好吗?」 「嗯,很好啊……最近研讨会也挺忙碌的,有点辛苦呢……啊哈哈。」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思考该如何回答。 「我也是……课业和打工都很忙。所以,今天才会这么晚联络……抱歉。」 「没关系的,春希一向很努力嘛,你比我还要努力呢。我才应该道歉,提出这么厚颜的要求,不好意思。」 「不、别这么说……」 「所以,你肯联络我就够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雪菜的声音,乘着电波轻抚我的耳朵。 和三年前一样动听悦耳的旋律,逐渐沁入我的心房。 那是我一直想要遗忘,却又忘不了的感觉。 ◇ 稍微闲聊一会后,雪菜切入了主题。 「啊……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那个啊,这个礼拜的开樱画报——」 「我看过了,冬马那家伙,真的很了不起。」 「没错、很厉害吧!我都吓了一跳呢。」 「国际比赛的亚军嘛。」 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可以这么轻易说出和纱的事情啊。 而且还是对雪菜开口。 「我看了照片,和纱变得好漂亮喔。我在网路上查了一下,有好几个世界级的钢琴家也得过这个比赛的奖项,有点类似扬名的契机呢。……和纱的母亲以前还拿过冠军喔。」 「这样啊。那么,她现在大概被冬马曜子嘲笑,母女俩互相斗嘴吧。冠军和亚军的争执之类的。」 雪菜笑着同意我的说法。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如此一来,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愿望?」 「她想靠钢琴一展长才,并且和母亲重修旧好。冬马真的很努力实现这些目标啊。」 「不过,和纱的另一个心愿……」 「咦?」 雪菜似乎说了什么,我好奇反问她也没回应。相对的,她提了另一件事。 「……吶、春希。我们来干杯吧?庆祝和纱获得亚军。」 「咦?干杯?」 「嗯,你的房间有酒吗?」 「呃、冰箱是有几罐啤酒啦……」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立刻准备一下!春希你也去拿酒吧。」 「呃、喂……」 我还来不及叫她等一下,电话里就传来她飞奔离去的声音了。 无奈之下,我也拿着啤酒坐回床上,听着雪菜在电话另一端进行准备的声音。 「呼~、哈~……春希,你、你准备好了吗?」 「你先冷静下来,雪菜。你呼吸都变喘了。」 「我急着上下楼,呼、会累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啊哈哈……」 雪菜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亢奋愉快的气息。 我最后一次听到雪菜活泼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呼~……嗯、我冷静下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家刚好没有酒类,我就拿料理用的红酒和杯子来了。」 雪菜笑得像个俏皮的孩子,我仿佛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那么,我现在倒酒喔。」 我也配合雪菜打开啤酒罐。 「春希,干杯的祝词就麻烦你了。」 「祝、祝词?呃、那就……庆祝冬马获得亚军,期盼她日后更加飞黄腾达……」 「太死板了~」 「没、没关系啦!哎哟、干杯啦。」 「干杯!」 我拿啤酒罐轻敲手机,电话里也传来玻璃杯的轻脆碰撞声。 我一口气喝下啤酒,冰冷的刺激溶入胸口之中。 「呼~……和纱,恭喜你。」 雪菜真心庆贺挚友的成功。 她纯粹在跟我分享这份喜悦。应该说,她试着跟我分享这份喜悦。 「好开心喔。啊、我有点想哭呢,啊哈、啊哈哈……」 「…………」 不过,我完全无法回报她的心意。 跟你说,雪菜。 我早就知道了,和纱获奖的事实我几天前就知道了。 可是,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也没想过要告诉雪菜。不仅如此……我也没办法像雪菜这样真诚庆贺。 「嗯~,这种红酒平时都拿来煮菜,其实喝起来味道也不错呢,喝多少都没问题。」 「喂喂、不要喝过头喔。雪菜,你酒量不好啊。还是说,你升上大学酒量变好了?」 「没有啊。不过无所谓啦,今天难得喝醉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啊,自从升上大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喔?」 「……唔。」 我的呼吸顿时岔气。 雪菜,我跟你不一样。和纱达成了心愿,她拼命拿出了结果,我却无法真心欢庆。 理由——我再清楚不过了。 「雪菜。对不起,其实我……」 「春希。今天呢,就不要再道歉了。答应我,直到电话挂断之前都别道歉了,好吗?」 「雪菜……」 雪菜很温柔,她的温柔一直赦免了我。 然而她的温柔,总让我了解自己是个多渺小、多脆弱的人。同时,我也很清楚自己没资格待在雪菜身旁。 「我呢,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还是很喜欢和纱。就算她讨厌我、憎恨我。也许对和纱来说,我的好意根本是麻烦吧。」 三年前遭受严重背叛,雪菜始终不改温柔性情。 三年前残忍背叛雪菜,我却不断逃避雪菜的温柔。 我们各自背离对方的期望奔走,明知前方没有任何答案,也不肯改变彼此的态度。 「我一直……好喜欢她。」 「…………」 「所以,像今天和纱大喜的日子……和你一起庆祝——一起谈天也没关系吧……?」 「……是啊。」 拒绝雪菜的温柔,离开她的面前,也许这才是为她好。 不过,我没有这样做。我嘴上说不想伤害雪菜,反而害她伤得更严重。 就好比雪菜不肯放弃温柔待我一样。 Piece of:雪菜 「那,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聊了好久呢。」 「都过四点了。雪菜,你明天……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你今天上课没问题吗?」 「我明天下午才有课,春希你呢?」 「我几乎都很晚睡的。」 「这样啊。啊、对了……」 「嗯?」 「……以前我们也经常聊很久呢。」 「雪菜……」 「啊、对、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 「你不是说,今天不准道歉吗?」 「唔……这、这么说也对。」 「是啊。况且,真要这样讲的话,我才该……所以今天,不用顾忌彼此说的话啦。」 「春希……」 「那我们也该睡觉了,晚安雪菜。今天能和你聊天,我真的……很开心、很愉快。谢谢 你……跟我联络。」 「……!嗯、谢谢你,春希……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后。 「和纱……谢谢你。」 雪菜喃喃自语。 「然后,对不起……我、我又利用你了……」 12月 第一周 12月3日(五) Piece of:春希 真的,好久没和雪菜谈天了。 可是,我们交谈的契机是和纱,这件事带给我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仿佛操纵我们命运的无形丝线,在某个地方交错的感觉。……也许这三年来一直纠缠不清吧。 话虽如此,今天的事情纯粹是特例。从明天起我又得继续躲避雪菜,刻意遗忘和纱——至少本该如此的。 「……什么?」 两天后,麻理小姐召集编辑部同仁宣布一件事,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还怀疑啊?这篇报导,你不是也有帮忙吗?」 麻理小姐摊开本周的开樱画报。 「这个弹钢琴的女孩,似乎获得很大的回响呢。我们公司的隔月刊『Ensemble』音乐杂志要做她的特别报导。」 语毕,麻理小姐指着杂志上的照片,那个人当然是—— 「也难怪会广受好评啦,这张照片很醒目嘛。」 「古典音乐界久违的明日之星喔。」 「我有看过她参加其他比赛,她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麻理小姐,我们有一起去看过她比赛对吧?」 「是啊,她的实力也比以前更好了。铃木,你的注意力到底放在哪里啊?」 「没办法啊。呜、她的秀发乌黑亮丽,又很适合穿黑色礼服,而且才二十岁……啊啊、好羡慕喔。」 其他社员议论纷纷,铃木小姐的台词几近抱怨,我却没有什么反应。 「然后啊,Ensemble的总编,和这女孩的母亲——也就是冬马曜子相当熟稔,她一下就答应我们制作特别报导了。」 「冬马曜子?啊、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 「最近她主要在欧洲活动,已经没有什么话题了,以前是个知名人士呢。她的女儿获得国际大赛亚军,外表又长得那么秀丽,人气瞬间飙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大家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心情聆听。 我想起了三年前,冬马曜子在我面前饮用砂糖过量的咖啡。 还有和纱。 其他同仁大力赞扬和纱,可其实那家伙除了钢琴外一无是处,为人任性、冷淡,是个乱七八糟的家伙。……外表确实很漂亮没错。 「只是,未经她本人许可,我们没办法采访她。Ensemble的内容大多是请特约编辑撰写报导。这次的企划是临时决定,资料也是我找来的,所以这篇报导就由我们做了。」 「麻理小姐,你又抢其他编辑部的工作啦?」 铃木小姐傻眼地说。 「也不是,我只是认为交给我们做会比较好。那么也该进主题了——」 麻理小姐转身对我说。 「北原,这篇报导我想交给你负责。」 「啥——咦?」 「负、负责?他是打工的耶?」 「就、就是啊。我入社两年了,都还没机会写报导呢。」 铃木小姐大感意外,其他成员和我也一样震惊。 麻理小姐要交给我负责……意思是采访和执笔也都由我包办? 这和我过去处理的杂事或辅助工作不同,是真正「制作书籍」的工作。想不到我一介工读生有这种机会。 「确实,北原是工读生。不过我问你们,你们有谁没依赖过他的?」 「这……」 「没有呢。」 大家面面相觑。 「对吧。那我再问你们,你们拜托北原做事以后,有觉得他派不上用场吗?」 麻理小姐环顾众人。 「大家拼命使唤北原,他也总是拿出超乎预期的成果。虽说他的工作只是辅助,过程中也接触了大量的报导。这篇新锐钢琴家的特集……交给一个新手或许沉重了点,我相信给他一个机会也无妨。」 众人静默了一段时间,铃木小姐率先认可我的能力,其他成员也点头称是。 「也是,说不定北原真有两把刷子。」 「毕竟他是北原嘛。有麻理小姐监督,应该没问题吧?」 「该死,我不能被比下去了。我也要赶快独当一面,写出自己的报导啊。」 所有同仁讨论得非常热络—— 而我这位当事人,一直保持沉默。 「嗯,大家都同意了。北原,你将来想在出版社工作吧?我给你机会累积经验。当然,你要是写出差劲的报导,我会直接丢到垃圾桶里。另外,你在家也得处理某些工作,我会稍微增加你的工资,有什么意见吗?」 「…………」 这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问题是,接下这个工作就得面对报导人物,也就是面对和纱。我必须调查她的经历,采访相关人士,了解那家伙过去的人生。 这种事我办得到吗? 那一年——我们就读高中三年级的那段时光。 我敢再次审视那段亟欲遗忘的时光吗? ……怎么可能呢。 「麻理小姐,不好意思。这工作对我来说……似乎太沉重了,我只是个打工的嘛。」 听到我心虚的回应,麻理小姐惊讶地张大眼睛,她没想到我会拒绝吧。 「为什么?你没信心吗?你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工读生啊,你平时的工作方式早就超出工读生的范畴了。结果你却认为自己没有撰写报导的能力?你要否定我刚才说过的话?」 「麻理小姐,你太抬举我了。」 「我这是正当评价。况且,你不是一直拜托别人给你工作吗?所以我才给你一个很有成就感的工作喔。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呃……」 我知道。 我区区一个工读生,麻理小姐愿意给我机会,是她看到我过去努力工作的成果。 可是,我辛苦工作是为了逃避,打工是我遗忘现实的手段。如果这份工作让我想起亟欲遗忘的回忆,那我打工根本没有意义啊。 「北原,我可没闲功夫拜托没本事的人喔。」 瞧我沉默不语,麻理小姐说完上面那一段话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罢,你不喜欢我也不勉强。……然而,你若真有那个心,就不要逃避这份工作。」 「……咦?」 「我是说,你要是真心想投入出版业。从事这个职业,总会在你没有心理准备时,碰上超出你个人能力的工作。假如你每次都用『我办不到、我不配』当借口逃避,那你不管过多久都不会成长。再怎么辛苦的工作,都要先努力尝试才能开拓康庄大道。」 「……」 麻理小姐的话之所以刻骨铭心,是因为她道出了我的境遇。 三年前——我认识了两个我配不上的女孩。 不过我还是很努力。我死命突破万难,试着和她们并驾齐驱。 而今,我却不敢正视她们,满脑子只想逃避。 我连面对她们,解决问题的念头都没有。 「…………」 明明三年前我很努力啊。 当初我拼命解决各种问题,努力超越自己的极限。 努力的下场换来「现在」的处境后,我就一直在逃避这个结果。 换句话说——我连自己过去的努力都想否定是吗? ……要我否定那段努力的时光? 否定为了演唱会所付出的一切心血? 那么,那场演唱会又算什么? 我们共度的那段欢乐时光,难道是虚假的吗? 我要将那段时光——视为虚假的过往? 「啊、抱歉,我不是在责备你,是我太求好心切了。不好意思,北原。」 麻理小姐向我致歉,不晓得她是如何看待我的反应。 「这下该怎么办呢?我本来是想交给北原的…………铃木,你要试看看吗?」 「咦咦!?不行不行不行,我手上的企划已经忙不过来了。」 「是吗?唉、那也没办法,我就自己……」 「——麻理小姐。」 我抬起头凝视麻理小姐的眼阵。 「对不起,那篇报导还是交给我来好吗?」 「咦?你怎么一下子改变心意了?」 我突然推翻自己的决定,麻理小姐和其他同仁都讶异地看着我。 「……呃、我觉得麻理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我很想遗忘那段往事。 只要别让我想起来,我宁可选择遗忘。 不过,我不想将那件事情,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 接下这件工作,我不认为能改善什么,总之——我不想辜负那场最棒的表演,说什么也不想。 「咦、这、这样啊?」 麻理小姐的语气似乎有点吃惊。 「也、也是,我就知道你会理解的。呃呃、这份工作是我拜托你的,也许我不该讲这种话,但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喔?」 「我知道,我绝不会半途而废。」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之后我去告诉总编,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是。」 「交给你啰,北原。我举荐你的理由——不只是因为你特别努力,这你懂吧?」 「……是。」 麻理小姐为人机敏,她不单是给部下机会,相关的事情她也都算好了吧。 「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麻理小姐,难道你叫北原努力是出于个人期望——」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好痛。」 麻理小姐卷起资料拍打铃木小姐脑袋。 看她们抬杠的模样,我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 「其实,我和冬马和纱是高中同学。」 其他同仁不敢置信,大伙又吃了一惊。 「——话虽如此,我不是很了解她。我们没什么交情,也几乎没说过话……」 我无法说出更多的事实,总之今天的这个瞬间,的确有什么改变了。 至于是不是好的改变,我就不得而知了。 12月 第一周 12月4日(六) Piece of:春希 「……嗯?」 我被手机的铃声吵醒。 看到窗外的光线,我才知道现在是早上。 昨天回家后,我打算编写和纱的报导,没想到就这样睡着了。到头来,我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呼啊啊……」 一大清早是谁打来的啊?转念及此,我马上惊醒。 会打电话给我的人很有限。 之前,有一个人难得打电话给我。 难不成是—— 「喂、喂?」 『啊、北原先生!好久不见了,我是佐藤啦!』 「…………是你啊。」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方是我之前在餐厅打工的同事,不重要。 「你一大早打给我干什么?我们没有相约出去玩吧?」 『呃、我也不想和你出去玩啊……不是啦,拜托你帮帮我啊!』 「啥?」 『其实啊,店长闪到腰了。本来店内人手就不太够,少了店长真的会死人啦。』 「你说店长闪到腰?是喔……你这么说我也很困扰啊,我早就辞职了——」 『求你了!请你今天来帮忙就好!求求你快点来吧!』 「等一下,拜托你听我说话好吗!」 『我没有人可以拜托了!求你行行好吧!』 「就、就说了……!」 今年春天,我在转系时辞去了家庭餐厅的工作,从事更忙碌、更具文艺性的开樱社兼差。如今我正好辞去了补习班的工作,但目前的状况已经够我忙了,其实不去帮忙也无所谓——结果,一个小时后。 「真受不了,拜托你饶了我好吗?」 「不好意思,感激不尽啊。」 我来到了Goodies南末次店。 这间店诚如其名,离南末次车站不远,峰城大学和附属高中也在附近。因此,我穿上怀念的制服,进行着开店作业。 「不过,我相信北原先生一定会来帮忙的,你从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嘛。」 「请不要擅自解析我的性格好吗?」 就某种意义来说,佐藤说的也没有错。我现在来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总之,北原先生肯回锅,等于多了百人份的助力啊!」 「等等,我没说要回锅喔!纯粹是今天来帮忙而已。」 「哎呀、反正你一定会看不下去,每天跑来帮忙吧?最不可思议的是,有你在的话,其他成员也会特别认真工作呢。」 「那是你太没有威严吧?」 除了店长以外,佐藤是最资深的唯一备取社员。他的个性平易近人,却也容易被小觑。他年纪比我大,态度却如此卑微……不过跟年长者讲话没大没小,我也有问题就是了。 「也罢,北原先生就算只有今天来支援,也算帮了我大忙。事实上,今天有个新人要来喔。我希望你负责指导她,让她在一天内成为战力。本周末的班表才五个人,我们没有余力教育新人啊。」 「原来如此。可是,一天内要成为战力未免……」 「不、应该不困难才对。那个新人是我负责面试的,她就读附属高中,个性也很认真,领悟力也十分优秀。我直觉认定,她和你一样是能干的类型,也许你们很合得来吧。」 认真和能干是两回事吧,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我尽力而为。」 「是,麻烦你了。……对了,那我向你介绍那个新人。她应该离开更衣室了——啊、我顺便去叫大家来。不好意思,请你先去准备室吧。」 「我知道了。」 我很好奇对方是怎样的新人,当我打开准备室的房门,不小心撞到了某样东西。 「唔喔。」 「呀啊……好痛……」 被我撞到的那个人发出了尖叫声——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 「是、是的……我没事。」 我还来不及牵她起来,她就先自己起身了。 绑成马尾的黑发也轻灵摇晃。 「抱歉,是我太不小心。」 「不、都怪我站在门附近……啊 她一看到我,立刻指着我的脸大叫。 「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咦?你怎么了?」 我不明究理,她开始莫名颤抖。 她认识我吗?我们在哪里见过面? 话说回来,光看她这种反应,似乎对我没有好印象啊……。 「呃呃、不好意思,你是?」 「……我、我。」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她正要开口说话,佐藤跑回来打招呼,她又闭上嘴巴了。 「…………」 「啊、你们已经见面啦。呃呃、她是新人杉浦小春同学。杉浦同学,这位是北原春希先生。今天由他担任你的指导者,请多多指教啰。」 「指、指导者!?」 少女——杉浦同学突然大叫,佐藤也楞住了。 不过,我和佐藤的反应完全不同。 「……杉浦?」 这个名字我曾经听过。 我终于想起来,她是之前要求我介绍校园的少女。 ◇ 「啊、呃呃……辛苦你了,杉浦同学。」 「……你也辛苦了。」 晚班交接后,我和杉浦同学今天的工作顺利结束了。……表面上是如此。 佐藤说的没有错,她的个性非常认真,能力也十分优秀。不但学习速度快,做事也井然有序。后来,我决定这个月再来帮忙几天(佐藤哭着拜托我),这段时间绝对有办法将她培养成有用的战力。 ……麻烦的是,她显然对我有种不信任感。 她对其他员工讲话直截了当,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新人而客气。偏偏对我这个指导者,只会说一些极其事务性的话题。 她的态度并不怯懦,应该说连我都觉得有压力。她似乎有话想说,却一直在忍耐。 上次带她逛大学时,她对我的态度明明很普通,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我问她理由,她也没有明确地答复,打工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杉浦同学,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到车站吧。」 「…………」 「杉浦同学?」 我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她的表情却显得很复杂。 「呃呃、我不是故意要卖人情给你,只是——」 「要去咖啡厅吗?」 「咦?咖啡厅……」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我不禁感到疑惑。 「回程途中,我们去别家店,不要在这里谈。」 接着,她转身面对我。 那双坚定的明眸,锐利地凝视着我。 「我有话要跟北原学长说。请你……稍微陪我一下。」 ◇ 「是吗?你是矢田同学的……」 「我是她的同学,我们从一年级就一直同班。」 一进入车站前的咖啡厅,她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 杉浦就读峰城大附属高中三年级。这个身为我学妹的少女,提起了不在场的另一位学妹的名字。 矢田美穗子。 她是我在补习班的学生……也是之前向我告白的女孩。 「那时候,我也和美穗子在一起。」 「……这样啊。」 「告白本来就不保证会一帆风顺,这点美穗子也有觉悟了。可是在觉悟的同时,她也怀抱着成功的期待。」 我的视线游移不定,她却笔直地注视我。 「美穗子的个性很内向,你是她的老师,应该也知道吧?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你很清楚才对吧?」 「…………」 「从那以后,美穗子一直没来上学。我去探望她,她似乎非常难过。这也难怪……为什么美穗子她非得被自己喜欢又信赖的老师那样残酷对待呢。」 杉浦同学瞪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充满愤怒,当中的情绪坚定强烈,纯粹的怒火缠绕着我不放。 「……抱歉,是我太欠缺考量了。」 「这不是欠缺考量的问题,你太过份了。那种反应很奇怪啊,为什么你要丢下美穗子离去!」 她的怒意,简直像在替自己抱不平。 这种为朋友付出的单纯真情——我早已经失去了,想不到我还有幸目睹这种光彩。 「对不起,我确实太过份了。」 我采取的行动也没有明确的理由,几乎是反射性地逃避恶心的感受。而那种反应,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实属无奈。 不过,我实在不该将这种反应,施加在一个真心告白的少女身上。 「矢田同学本人还有目睹朋友受伤的你,想必很不愉快吧,真的很抱歉。」 我低头致歉,杉浦同学沉默不语。 「我会传简讯向她道歉的,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 「她是一个理想的学生,上课总是认真听讲,下课也常跑来请教问题。这点我也非常高兴,只是恋爱就另当别论了。」 「……北原学长,你是一个很正经的人。今天我观察你,你的思路很有条理,做事情也相当冷静,而且又懂得关心别人。你的好朋友——饭冢学长也是这么说的。」 「武也?」 「在你逃跑后,我向他打听原因。」 原来啊……那家伙什么都没跟我说。 「所以我不明白,为何学长会做出那样的事?为何美穗子鼓起勇气告白,你非得践踏她的真情?饭冢学长一直向我们道歉,却不肯告诉我们原因。」 ……武也那家伙。 「有件事我要向学长道歉。其实我请学长介绍大学环境,那并不是偶然。身为美穗子的好朋友,我是想了解她喜欢的对象。……那时我认为你的人品不坏,现在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你很认真替美穗子着想。」 「这……」 「那么,为何美穗子勇敢告白时,你要做那种事……这点我实在不懂。」 杉浦同学稍微低下头。 「你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没有关系。可是请你好好向美穗子说明,包括你那样做的理由,以及拒绝告白的原因——」 「……对不起,这我办不到。」 杉浦同学讶异地睁大双眼。 我明明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嘴巴却擅自动了起来。 「我愿意向她道歉,然而那是两回事,不想说的事情我说不出口。」 「你、这样美穗子太可怜了……」 「还是你要我说谎骗她?这样做你会高兴吗?」 「……唔。」 「你无法接受的话,不必原谅我也没关系。另外,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但矢田同学不该喜欢上我这种人。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个多差劲的人吧。」 「你——」 杉浦同学瞪视着我,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她沉默了一会后,喃喃说道。 「我完全无法接受,我也绝对不原谅你。」 「是吗。」 「算了,没关系。美穗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因为我们是朋友。你不肯告诉她原因,不如别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她的说法颇为苛刻,却也没有说错。 我这种人永远都是垃圾。 「况且……你用这种表情拒绝,我也无法再追究下去了。」 「咦?」 「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 语毕,她留下自己的饮料钱离开了。 「什么叫……这种表情啊?」 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不过,我不敢去看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表情。 12月 第二周 12月6日(一) Piece of:春希 「打扰了。啊、老师,抱歉在百忙中劳烦你了。」 「喔喔、北原,好久不见啦。你在出版社工作啊?这个工作倒也适合你啦……」 「不,我还是打工的而已……」 事隔三年造访放学后的母校,这里和我记忆中的印象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一样的也只有外观而已。 陪我一起欢笑的人,已经不在了。 此外,我去教职员室协调采访时间和内容,也几乎听不到「劣等生冬马和纱」的传闻。过去大家讨厌她、躲避她,如今却拼命称赞她获得国际大赛亚军,仿佛想要忘记自己多么有眼无珠。那些人的态度,简直视她为本校的光荣,不、他们也的确这么说了。 每个老师都说,她从高中就展现优秀的才能活跃乐坛……我听了也只能陪笑。 峰城大附属高中至今也出了几个职业音乐家,其中获得国际大赛亚军更是无与伦比的实绩,冬马和纱俨然成了众人期盼的新星。这就是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吧,和纱她最后一年根本不在音乐科。 大家异口同声地赞颂她,丝毫没有提及过去的往事,我一时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讲冬马和纱这个人。 和纱入学时曾是音乐科的招牌,最后却以吊车尾的名次从普通科毕业。她的个性旁若无人,整天不是翘课就是睡觉,成绩也差劲透顶——而且,也是一个始终孤独的少女。我认识的冬马和纱,是这样的人才对。 「啊啊、对了,北原。那件事你会写在报导上吧?」 「您是指?」 「就是学园祭的演唱会啊,冬马和纱大为活跃的演唱会嘛。」 过去的班导说到了演唱会。我知道早晚会提到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难免有些紧张。 「咦?演、演唱会吗?呃、这个嘛,那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啊……」 「那场演唱会你也参加了,表演得十分热闹啊。现在学园祭执行委员会当中,还流传着你当年的事迹呢。大家说那是过去最棒的演唱会,真不愧是冬马和纱啊,哈哈。我记得当时的演出有录成DVD,我叫他们拷贝一份给你。」 「谢谢。不过……这次的报导大概不需要吧。」 「是吗?天才钢琴家玩乐团,我觉得很有趣啊。」 冬马和纱吹萨克斯风和弹贝斯,确实很有趣。 可是,也只有不了解我们过往的人,才会觉得有趣吧。我们这些当事人,对那场演唱会没有那么纯粹的感想。 之后我和老师闲谈了一会,我看时间差不多也该离去了,这时老师又说。 「对了,北原你知道吗?第二音乐室的钢琴,那是冬马曜子捐赠的喔。」 「第二……啊。」 「这点请你务必写上去啊。我们峰城大附属高中,从以前就和冬马曜子女士有很深厚的渊源——」 老师的话我中途就没认真听了。 仅有第二音乐室这个怀念的字眼,逐渐在我脑海里渲染开来。 ◇ 「……呼。」 我来到了第二音乐室。 我借了钥匙,来到这个睽违三年的房间。 走近窗户打开窗帘,迟暮的夕阳稍微照亮了室内。 我偶然想起,自己以前从窗户偷跑进来。 那真是蠢到不行的举动。 不过那时候,我非得见到第二音乐室的主人。 所以,当我发现一直陪伴我合奏的钢琴旋律,来自班上的「隔壁同学」时,我真的非常惊讶。 后来几经波折,她终于成为我的伙伴,也令我喜不自胜。 「你……依旧在这里啊。」 我轻抚着室内的钢琴。 那家伙以前一直坐在钢琴前面,帅气演奏完美的琴音。 在她身旁,有一位随着琴音开怀唱歌的少女。 那一段日子,我拼命练习吉他,不愿落于她们之后—— 『喂、北原。』 『北原同学。』 她们两个人都好开心。 雪菜与和纱开朗微笑,愉快呼唤我的名字。 『太好了,你成功了,北原同学。』 『……嗯,短时间内练到没有失误,也算很不错了。』 我们三人第一次合奏,就是在这个房间。 三人一同演奏出心有灵犀的「WHITEALBUM」。 『我……我……』 『所以……我的愿望是——』 「…………」 我们三人还是伙伴的那段时光。 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也最悲伤的记忆。 我宁愿永远尘封于心底,也不愿回忆。 而今,那段记忆一时鲜明地浮现心头。 涂满麻药的利刃,刺入了我的心房。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我、我其实—— 「你怎么了……?」 有人出声打断了我不停堕落的思绪。 「……是你啊。」 我转头望去,有一位和回忆中的二人身穿相同制服的少女。 杉浦小春。 「有什么事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啊、不是……那个,差不多快到离校时间了,所以我在巡视门窗有没有关闭。」杉浦同学一脸困惑,在意外的场合碰到我,她似乎非常惊讶。 「你是风纪委员啊?」 「也不是。每次这个时间办完班长的工作,我都要顺便巡视一下才放心。」 「哈哈,这样啊。」 了不起的责任感,跟我这种动机不良的班长,真是天壤之别。 「学长,为什么你在高中部?……而且,还在这个几乎没有人使用的教室?」 「呃、其实我有别的事情,办完了才来这里的,我想看看这架钢琴。」 「是吗……?」 「你知道这是冬马曜子捐赠的吗?」 「知道,现在全校都在讨论这件事。峰城附属高中的毕业生,冬马曜子的女儿在欧洲夺得了国际大赛冠军呢。」 「很遗憾……她只拿了亚军啦。」 我试着露出笑容,杉浦同学依旧一脸困惑的表情。我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被当成怪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我该走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到车站吧?」 「呃呃……多谢学长,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况且,我平常都这个时间回家,没有问题的。」 「那好,再见了。」 我正要迈步离开,她语带疑惑地叫住我。 「学长……你是怎么了?」 「咦?」 「这个房间——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你为何这样问呢?」 「啊、没事……当我没说,对不起。」 杉浦同学支吾其词,我和她告别后,走到黑暗的走廊下。 看她好像有话想说,也许是我的态度有问题吧?我怀抱这个疑问走向职员室,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班导不在职员室里,我找附近的一个陌生女老师归还钥匙,她讶异地寻问我。 为什么我一直在哭泣? 12月 第二周 12月8日(三) Piece of:春希 「吶、我肚子饿了。」 「我刚才烤了两片土司给你不是吗?」 「土司没营养啦,太寒酸了。」 「是谁晚餐吃了两大盘炒饭啊!」 礼拜三,参加完研讨会后,我还得跟上礼拜一样监视和泉写报告才行。场所当然是我的套房。 「难得有这么棒的资料,好好努力一定大有进展吧?」 「有饼干吃我就有进展。」 「认真听我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真受不了她。 和泉找了好几本书和古籍,也不知道她从哪找来的。每一本都是同类型主题,统整妥当 的话要写出一、两份报告并不困难……前提是她不要每五分钟就抱怨一次。 不过,看到和泉一如往常的模样,我又有种安心的感觉。 「不要那么贪吃啦。再说了,你为什么都吃不胖啊?」 「嗯~、营养都跑到胸部了吧?你要不要确认看看?」 和泉刻意挺起胸部,拜托别闹了。 「咦?喂、你的手机在响喔?」 「啊、真的耶。谁啊?……欸。」 「喂、干嘛挂断啊?」 「没事没事,不是重要的事情啦,对方晚点会再打来。春希,你上次念书也没接电话不是吗?所以我也不敢接啊。」 「这……是没错啦。」 「对吧对吧?我很了不起吼,给我一点食物当奖励。」 「烦啦!快点继续做报告!」 和泉吵着抗议,我无视她重新面对电脑。萤幕上显示着我这几天书写的原稿。 『二〇××年,四月。就读母亲曜子的母校峰城大附属高中。』 『自入学以来实力顶尖,一年级时就参加全国大赛。』 『琴艺获得评审大力赞赏,展现压倒性的实力拿下冠军,其后的所有比赛也技冠群伦。这位峰城大附属高中有史以来的天才,逐渐在全国展露头角……』 「……嗯—。」 我眺望着萤幕,思考这篇报导。 高中的采访内容整理后,一定会变成这种富丽堂皇的词句。 老实说,我本来的构想是——藉由某人的口述,调侃过去冬马的言行举止,然后再修正到正面积极的方向,这下完全相反了。 「感觉不太有趣呢……」 大家都在称赞虚构出来的冬马和纱。 他们只在意天才钢琴家的光环所吹捧的形象,没有看到真正的和纱。 ……可是,这说不定是好事吧? 这份原稿也许和事实乖离,却没有违背众人的印象。 既然大家擅自美化她的形象,那么报导她正面的形象应该比较好吧?这样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呼。」 总之,写到一个段落,我先休息片刻。 多亏和泉安静了一会,我才有办法专心写作。 想必和泉也拿出干劲了吧,我转头关心她的状况—— 「呼—、呼—……」 「和泉,给我起来。」 「嗯~、不要……唔唔。」 「和泉,给我起来!」 我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她不爽地瞪着我,问我干嘛吵她。 「你还好意思问,不要睡了。」 「人家很困啊……现在几点了?」 「呃呃、哇啊,已经一点半了。很累了就快点回家,末班电车——」 我话才说到一半。 「还有末班车吗?」 和泉反问我,我失落地双膝跪地。 看样子我太专心写稿,完全没注意时间。 「好……那我们睡觉吧?」 和泉得意地笑了。 「放心吧,只要有开暖炉,我睡地板也没关系喔。呃、我半夜可能会跑上床就是了。」 「…………」 「咦?喂、春希。」 「……没办法,床铺给你睡吧,我拿备用的寝具去浴室睡。」 「你干嘛睡浴室啊?好歹也睡更衣室嘛,没必要躲这么远啊。当然,你没叫醒我是你的问题啦。」 「小心我赶你出去喔。」 这家伙没救了,我抱着寝具躺在坚硬的浴室地板上。我不能和女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哪怕对方是和泉。 我不能……和任何人一起睡了。 「好冷……」 浴室没有奢侈的暖气,我缩起自己的身子保暖。我不懂自己为何非得睡在这样的地方,但这种场所也许很适合我吧。 Piece of:雪菜 到了礼拜四半夜两点。 雪菜烦恼地缩在自家的床上。 她的手中握着手机。 很快,就是上礼拜和他联络的时间了。 「唔……」 他的事情,占据了雪菜心房一整天以上。 一个礼拜以前,雪菜以开樱画报为契机主动联络,他也回应了。 一个礼拜以后的今天,没有其他契机的雪菜,很犹豫该不该和他联络。 雪菜期盼着。 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联络,搞不好他愿意回应。 上次他在这个时间打来,这次换雪菜在同一时间主动联络。光是下达这个决定,雪菜便需要莫大的勇气。 事实上,雪菜想立刻听到他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 ——不过。 万一他没有回应,或是嫌麻烦呢? 雪菜一直烦恼,就这样犹豫了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停思考。过程中,她好几次想放弃。 每当她想放弃,就发现自己热泪盈眶。 雪菜还是好想听他的声音,雪菜企求他的存在,恨不得马上和他见面下定决心后,雪菜用颤抖的手指操作拨号。 手机传来响铃的声音。 不晓得他是否在休息了? 会不会切换成语音信箱呢? 还是,他今天也会接电话呢—— 「春希……」 雪菜怀着祈祷的心情,深呼吸静待回音。 终于。 『……呼哇、谁啊?』 「咦……」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呃、请问是哪位?不好意思,我刚在睡觉,头脑不太清醒。』 「请、请问……这个电话号码……」 『啊啊、你打错电话了?……下次注意一点喔。』 「不是……这个电话号码,我是绝不可能弄错的。」 『呼咦?那你是谁啊~?呜—、好困喔。』 「……算了。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现在几点啊~?』 「两点多了…………和上礼拜一样。」 『咦?』 「……没事,吵醒你很不好意思。」 『好~、晚安……呼啊。』 「……晚安。」 挂断电话,沉默充斥室内。 「…………」 雪菜她。 刚才的决心和勇气,全部荡然无存了。 房内只剩下失魂落魄、空有人类形体的某种存在。雪菜的眼神失去了生机。 她像个人偶一样楞在原地。 「呜……啊。」 等她游移不定的视线重新找回焦点时——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菜当场跪倒在地。 她感受到的,尽是摧折身心的后悔与绝望。 12月 第二周 12月9日(四) Piece of:春希 『喂、春希。起床了,我要洗澡啦。』 「嗯……嗯嗯?」 有人叫我起床,这是很罕见的事,我不免有些困惑。接着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我又更加困惑了。对了,我在浴室睡觉嘛。 我忍着背部的酸痛,打开通往更衣间的门。门外站着一如既往的和泉,她说我总算清醒了。 「为什么浴室有锁头啊?不对、你干嘛上锁咧?一般来说是女生才要上锁吧?」 「吵死了,要你管啊。呼哇……现在几点啦?」 「八点。你要感谢我在这个时间叫醒你,你才赶得上第一堂课喔。所以,请你带着感谢的心意做饭给我吃吧。呃呃、我要吐司配煎蛋。煎蛋两面都要煎喔,我是加酱料的,不用帮我加胡椒。啊、有火腿的话帮我放在煎蛋下面,麻烦你啰。」 「……我再也不让你住了,下次你给我滚出去睡大马路。」 「少来了。春希每次都这样讲,却没有一次真的见死不救,我好佩服你喔。啊、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我得跟你道歉才行。春希,你的手机不是放在房里吗?半夜有人打电话来,我不小心替你接了,对不起。」 我将寝具搬出浴室,和泉想起了这件事。 「你唷,真受不了。」 「我以为是我的手机啊。昨天,不是有人打电话给我吗?」 「啊啊……」 「真的很对不起,好像是女孩子喔。我看萤幕显示,似乎是小木曾……雪菜吧?应该是这个名字。」 「——咦?」 「我当时睡傻了,也不记得自己讲过什么,大概是当成打错电话的吧?要不要我替你解释一下,以免对方误会了?」 「……不,没关系。」 「是吗?那我借一下浴室啰。」 「啊啊……」 我整理好寝具,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雪菜是两点多打来的,和我上礼拜联络的时间一样。 雪菜在我们恢复连系的时间打来了。 她是想重拾那段连系吧。 如果我注意到那通电话,一定会比上次更快按下通话钮,再次重拾那段连系。然而……一个小小的差错,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雪菜想必是鼓足勇气打那通电话的。……现在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真是笨蛋……」 我用力握紧手机。 打通电话去解释,绝对比较好。 可是——我脑中有另一个想法。雪菜要是愿意讨厌我,这样才是为她好吧。我原以为自己有了什么改变,其实并没有,我又伤害了雪菜。 也许命运之神想告诉我,我不该待在雪菜身旁了。 那么,我果然……。 「该死。」 我的脑袋混乱不已,不禁沉重叹了一口气。 「吶、我洗好了,吐司烤好了吗?」 这时,我听到了和泉开朗的声音。 「……你很烦耶。」 我嘴上不饶人,却顺从和泉任性的要求,到厨房制作煎蛋。我只是想透过单纯的作业,放弃思考逃避现实罢了。 到头来——我没有和雪菜联络。 雪菜也没有和我联络了。 12月 第二周 12月10日(五) Piece of:春希 「喂、春希,你这次又做了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啦?」 「少装蒜了,是雪菜小妹的事情。」 礼拜五早上。 武也在校门前等我,他一看到我就上前逼问雪菜的事。 「她平时也不是特别有精神,但昨天特别奇怪喔,心情非常消沈。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连我都看出来了,代表情况很严重吧。」 「…………」 「雪菜小妹会变成这样,一定和你有关。」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这句话不算谎言,我只是没有说出真相而已。 「雪菜小妹也对依绪说『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 武也轻叹一口气。 「……喂、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样啊?干嘛不坦率一点?」 「你有资格说我吗?」 「认真听我说啦。」 武也并不理会我的讽刺,他说。 「当我求你了,你们好好对谈一次吧。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来替你制造机会。你这样闷声不响,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啊。」 武也直视我的双眼,看得出他真的很担心我们。 这个在众人眼里看似轻薄的家伙,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从高中以来,一直很关心我。他明知我是多么差劲的人,却还愿意支持我,是一个十分宝贵的存在。 武也担心地看着我,然而我……。 「……武也,抱歉。再不走就赶不上第一堂课了。」 「啊、喂。」 我又逃避了。 「真的很对不起,我改天再和你联络,下次我们两个男的一起喝酒吧……再见。」 「你先等一下,我还没讲到主题啊。」 我没有停下脚步,武也跟在我身旁继续说道。 「雪菜小妹礼拜六,也就是明天……要去参加联谊。」 「……!?」 武也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出这个事实,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不会吧? 「好像是昨天突然决定的。那个雪菜小妹竟然会参加联谊,光是这样就已经很诡异了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害我一时差点失去冷静。我拼命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不让武也看出我的悸动。 「……这也没什么,大学生参加联谊很普通吧?」 我用口是心非的话,来掩饰内心的动摇。 「你认真听我说。那场联谊我也调查了一下,似乎有点危险喔。」 危险? 「男生只限医学系,所以女生要参加也不容易,每一个都是各系精挑细选的美女。当然雪菜小妹是主办的男方拼命说服她参加的。」 「……这么棒的联谊,经济系的你没办法参加真是可惜了。」 「你别开玩笑了。那场联谊——应该说是派对吧,医学系的家伙每年会召开几次——据说有些不太好的传闻,他们把女生灌醉捡尸的机率超级高啊。」 「…………」 「我不是不相信雪菜小妹,但那些人是医学系里的玩咖……搞不好还有使用迷奸药物的风险啊。」 武也这句话害我停止呼吸。 我努力重拾冷静,来回应武也的说法。 「……笨蛋,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问题早就闹大了。这一定是无法参加的人嫉妒造谣吧。」 「传闻确实夸大了一点啦。不过,也不代表不会出问题啊?你就不在意吗?」 「不会——这是雪菜的问题,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担心吗?听了这件事你也完全不在意?你北原春希是这种人吗?」 「……我要去上课了。」 「联谊明晚七点开始,地点是御宿,在车站前的菱岛大厦五楼义大利餐厅……」 「…、再见。」 我加快脚步逃离武也。 再听下去,我就—— 「呼、呼……」 一来到文学系校舍,我身心倶疲地靠在墙壁上。 雪菜参加联谊?为什么? 不可能,雪菜她对这种事没兴趣啊。 「……」 我死命将内心的疑问赶出脑海。 不可以担心雪菜,我没有那种资格啊。 快点想起前天的事情。那一天雪菜尝到的辛酸,也是我造成的。 由于那件事,说不定雪菜终于讨厌我,要追求新的邂逅了。 既然如此,不要妨碍雪菜才是为她好……我也许该默默肯定雪菜。就这样放着不管,也许比较好。 「是这样没错吧……?」 我自言自语,犹如在自我确认、自我催眠—— 那天我根本没心情上课。 ◇ 「你写这什么烂文章啊!」 当晚,我怀着忧虑的心情前往编辑部。 「我越读越火大,你在开我玩笑吗?」 「唔……」 麻理小姐一看到我,当场破口大骂。 过去不论我负责什么样的工作,都没有获得如此差劲的评价。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激动的麻理小姐。 「写出这样的东西,你自己也不觉得有趣吧?丝毫没有任何心意想传达给读者,纯粹是随便交差了事,素质低劣到无以复加。」 「……对不起。」 「麻、麻理小姐,别生气了嘛……北原他是第一次写报导啊。」 「这跟第一次没关系!写这种空洞没内涵的文章还不知反省,才是真正的问题!」 麻理小姐的情绪更加激动,正确来说她不是愤怒……而是有点不甘心吧。 「北原,我相信你办得到,尤其这篇报导很适合你,你知道原因吗?」 「……因为我是冬马和纱的同学。」 「没错。你的能力不差,所以我才交办一个可以活用你的经验、人脉以及特殊优势的工作。结果呢,你写这什么东西?纯粹是把别人说的话复制贴上,这种文章连小学生都写得出来!」 「麻、麻理小姐,冷静点嘛。」 麻理小姐抓起铃木小姐递上的咖啡一饮而尽,之后发出了叹息。 「唉……北原,你究竟是怎么了?这种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才对吧?」 「…………」 「过去我拼命使唤你,是看在你有能力。我很清楚你的实力,才会交给你写这篇报导。我认为这个工作你绝对办得好。至少,我敢保证你会认真处理这份工作。」 语毕,麻理小姐又叹气了。 麻理小姐把这个工作交给我,是她看得起我。 她认为我办得到,还替我说服其他编辑部同仁。 没错,这个人——她相信我。 她相信我会认真撰写这篇报导。 然而,我明知这可能是一篇无聊的报导,却没有想方设法改进……连一丝努力撰写的念头都没有。 「你写的这篇报导,连教科书的传记都不如。纯粹只有表面功夫,完全没有深入报导当事人的想法。连深入报导所需的沟通交流,也全数放弃了。」 「是……」 「我不否认你是个阴沈的人,而且又不知变通、缺乏幽默感,但你的沟通交流能力比别人强吧?作为直接访问冬马和纱本人的替代手段,你得透过采访间接诠释本人,来逼近真正 的冬马和纱。总有几个了解她的人吧?例如过去的同班同学、班导、男友之类的。」 「…………她一直是孤单一人的。」 所以没有人真正了解她,自然讲不出有用的情报。 麻理小姐说我的文章「毫无内涵」也是同样的道理。那些老师说的根本不是事实,而是一个被偶像化的人物,我不该直接照本宣科写在报导上面的—— 「你看,为什么你不写『她一直是孤单一人』呢?」 「咦……」 「你很清楚她的过往嘛,舍不得写出来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是舍不得。 我只是,不愿想起她。没有主观的情绪,就不需要挖掘过去的记忆,因此我才写出这篇空洞的文章。 「你是在顾虑以前的同学吗?不想写出负面报导扯她后腿?」 「不……不是这样的。」 我是不想扯到自己的记忆和情念。 「你要顾虑采访对象还太早了,这是我们该协助你的事。首先,你专心思考如何写出有趣的报导。」 我没有顾虑她,而是尽可能不去思考她的事。我不想让真正的冬马和纱逗留在我的脑海 我真是笨蛋。我接下这份工作,不就是为了不再逃避吗? 到头来我又四处逃窜,招致这样的结果。我生命中根深蒂固的逃避性情,也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再这样下去,我这辈子做任何事都没办法投入。 麻理小姐她——至少麻理小姐是相信我的,我不该辜负她的信任。 「总之,整篇报导做废。」麻理小姐叹道。「你想怎么做?」 「拜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意间,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空口白话谁都能讲,那份原稿改了也没用,现在我也不相信你说的话,这次再失败会对我们造成严重打击喔?」 「之前的文章和采访内容,我全部舍弃重新撰写,内容也会写成不一样的风格。我就用自己——北原春希的语言来写这篇报导。这次我一定会写好,所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了。」 「……是吗?」 麻理小姐眯起眼睛。 「我保证写出更贴近冬马和纱的文章,真实到搞不好无法出版问世。」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再接受任何借口喔。」 我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 麻理小姐说。 「好、我知道了。你有本事写出这么危险的报导,反而是值得称赞的事。我一开始就是要求你写出充满主观见解的报导。麻烦你了——这次绝对要写好。」 「是。」 「嗯、那就交给你了。呵呵,你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有自信。」 麻理小姐愉快地笑了。 「对了,下次打工的时候把报导带过来。」 今天是礼拜五,下次打工的日子是下礼拜二,这么说我得在礼拜一之前重写完成。 「你今天可以回去了,辛苦啰。」 「是,谢谢麻理小姐,下礼拜见了。」 「再见了,北原。你一定办得到,加油喔。」 铃木小姐偷偷跟我说,我要是真的写不出来可以联络她。我向铃木小姐道谢后,离开了编辑部。 明天我得去餐厅帮忙,所以周末得写出一个雏型,才能赶在下礼拜一H父件。 「……不,这样是不行的。」 我劝戒自己。 真正的问题不是时间,就某种意义来说,连文章内容都不是问题。 重要的是我能否写得出来。 我能否写出和纱……将真实的冬马和纱昭告大众,以及我能否面对三年前的往事。这才是唯一的问题。 12月 第二周 12月11日(六) Piece of:春希 隔天,礼拜六。 「久等了,这是您点的什锦烧烤定食。」 「总共是两千八百元。谢谢,收您一万元。」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呢?」 今天难得一大早就门庭若市,一到午餐时间,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我身兼帮手和杉浦同学的辅佐,必须同时完成新人教育和通常业务。也幸亏如此,我可以专心工作放空脑袋。 不过,再怎么忙碌还是得休息。每逢短暂的休息时间,我总会想起「雪菜参加联谊」的事,然后拼命将这个事实赶出脑海。 「啊、北原先生,辛苦了。杉浦同学怎么样啊?」 傍晚,佐藤前来休息室寻问我。 「该说她很了不起吧,学习能力优秀,做得相当不错啊。她的性格认真严谨,工作也非常卖力,直觉也很敏锐,一点也不像第二天上班呢。」 从开店前工作到现在,她的工作表现也没有下滑,简直是天才啊。 「没错吧!唉呀、我也真幸运呢。一般来说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孩子脑筋不错,就是干劲差了一点啊……」 「那是你的教育有问题吧?」 「所以啦,把教育工作交给北原先生就行了。」 拜托你否定一下吧,代理店长。 「……可是,杉浦同学真的很厉害对吧?她已经算得上战力了,没有北原先生帮忙也没问题了吧?」 「我是觉得你太求好心切啦。算了,她应该是没问题。」 「那北原先生,可否麻烦你去厨房帮忙呢?……另外,请你直接做到晚班好吗P」 「啥?等一下,为什么啊?」 「厨房晚班的人手不足,得有人做全天的才行啊。」 「那也该是代理店长来做吧?」 「其实,我今天有联谊!有一个今年进入大公司的同学说,要找柜台小姐来参加呢。」 你也要联谊啊……怎么周末夜晚都是这种事情? 「求你了!为了我的未来请帮帮忙吧!我会多付加班费的!」 「没有加班费谁干得下去啊?况且,我随便打卡就能多赚了……」 再说了,就算你去参加联谊,你的未来也不会改变啦。 「不行吗?你真的不愿意帮忙吗?」 「呃、你听我说……」 「你有什么要紧事吗?那我只好放弃了……」 佐藤叹了一口气。 「要紧事……」 『联谊明晚七点开始,场所是御宿,在车站前的菱岛大厦五楼义大利餐厅……』 武也这句被我遗忘的话,再次浮现我的脑海。 我望向时钟,快要下午五点了。 时间还很充裕,现在去绝对赶得上——转念及此,我忽然发现一件事。赶得上又怎么样呢?我去那里想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 各种思绪顿时在我脑海里交错—— 「……这个人情不便宜喔。」 瞬间,佐藤开心张大眼睛,低下头来向我道谢。 这样就好,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哪来的资格担心雪菜。 像我这种深深伤害她的人,哪有权力去阻止她—— 「……。」 我拼命用这样的方式说服自己,内心的焦躁却始终挥之不去。 ◇ 到了晚上七点。 客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员工的人数却比预期的还要少。 外场人数勉强够用,厨房包含我在内也才两个人。本该前来的另一个晚班,我打电话联络他,他竟然说出「我才刚睡醒」这种胆大包天的话来。 我在纷乱的厨房里忙着工作,内心也松了一口气。现在我得折磨自己的肉体,让脑袋没办法思考多余的事。 「学长,八号桌的客人说……学长?」 不过,我一看到时钟,脑筋又开始擅自思考。 七点,七点了。……联谊开始了。我不仅没阻止雪菜,甚至不敢和她联络。 「呃、学长。」 迟到的晚班,还要一个小时才来。 从这里到御宿要三十几分钟。 这么说,我至少能在九点前赶到。 ……赶到?我要赶去哪里? 「——学长!」 「哇啊!?对、对不起,什么事?」 「工作时请不要发呆,我们毕竟是拿钱工作的。况且,现在大家很忙碌啊。」 杉浦同学训诫得很有道理。 「啊、也对,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八号桌的客人想把炸鸡拼盘换成糖醋烤鸡。」 「这样啊。呃呃……我还没开始炸鸡,所以没问题。交给我吧。」 「麻烦学长了。」 我下意识地收起炸鸡,准备做糖醋烤鸡。 杉浦同学说得没错,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了。当下的状况十分忙碌,连她这个新人都很努力,堪称不可或缺的战力。 可恶,都是武也害的,要不是他说一些没根据的话。哪有人会在联谊时下药啊……不可能吧。 更何况,就算联谊的捡尸率再高,雪菜应该不必我担心才对——啧,我在搞什么,到头来我又在担心雪菜了。 够了,别再想了。我伤害她这么深,事到如今就别装出关心她的模样了。 「学长。」 「…………」 可是。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究竟要原地踏步多久? 雪菜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解放? 不管经过多久,我—— 「……吼唷,学长!」 「哇啊、这、这次又怎么了 「我还不太清楚厨房的业务,但学长要做的不是糖醋烤鸡,而是猪排吧?」 「啥?……啊。」 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自己拿的是猪肉。 「呃、学长,你没事吧?」 「……啊啊,抱歉。我没事。」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 「你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吗?难不成……你有很重要的事?」 「不、没有。对不起,再来我会好好工作的。」 「啊……是。」 我用力深呼吸,决意专心工作。 没事的。我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Piece of:雪菜 每个就座的人面前都摆放了一个杯子。 「各位,先来干杯吧。来,小木曾同学也来吧。」 「我、我不太会喝酒……」 「喝一点就好啦?好,那我们要干杯啰。呃呃、该说圣诞快乐吗?」 「还没圣诞节啦!」「你笨蛋喔!」「喂喂、你已经喝醉啰。」 「哈哈哈,反正庆祝什么都好啦!干杯!」 「「「干杯~!」」」 所有人依循干杯的号令,一起敲响玻璃杯。 雪菜只觉得那很像冰冷的哀号声,她的嘴唇稍微沾上摇曳的红色液体,却完全没有饮用的念头。 主办人包下餐厅,设计成自助式派对的空间。清洁的店内和宴席间欢笑的年轻人,都和阴沈的气息无缘。 雪菜来到这种地方,其实无心享受。而现场也没有人理解雪菜的这种心情。 「你好,小木曾同学,我是五年级的庄田。」 「啊、你好,请多指教……」 「我是五年级的竹内,家住横滨,是开综合医院的。」 「这样啊……好厉害呢。」 「多喝几杯吧!啊啊、我去帮你拿料理,你想吃什么?」 「咦?呃、我自己拿就行了……」 「不用客气啦~」 和雪菜同桌的男性,争先恐后地向她搭讪。 雪菜随意陪笑回应,心里是越来越消沈了,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在这样的地方。过了好几个小时,酒水和料理逐渐减少,周围的气氛越热络,雪菜的心情就越阴郁。 「小木曾同学,你是在地人吧?有没有去哪里旅行啊?」 「呃、我不太常旅行……」 「那偶尔出去走走比较好喔?下礼拜我们一起去滑雪吧?稻山那边听说已经下雪啰。」 「呃,我完全不会滑雪。」 「我教你啊。今年你还没有看过雪吧?我们一起去啊。难得你的名字有个雪字嘛,开玩笑的啦,哈哈。」 「雪……」 「对了对了,这家伙的车子能坐八个人喔。大家一起去吧,四轮驱动的爬雪山也没问题啦。」 雪…… 「好,就这么说定了。外宿也不太好嘛,我们可以当天来回啊。」 「听说那边也有温泉是吧?泡温泉有点像老人家就是了。」 「……温泉?」 雪菜的自言自语,挑起了其他男性的兴趣。 「咦、你对温泉有兴趣吗?真高雅的兴趣呢。」 「不过也挺有趣的。小木曾同学,不如我们去温泉旅馆住一天吧?」 「难得泡温泉也不错呢,那我去找旅馆。小木曾同学,时间订下周末没问题吧?」大伙擅自敲定行程,平常的雪菜一定非常困惑,并且思考该如何拒绝对方。 可是。 「……不。」 「咦?」 「我不想去。」 雪菜的口中,发出了阴郁而明确的拒绝。 「我再也不想泡温泉,我最讨厌雪了……」 「小、小木曾同学?」 「……啊。」 雪菜马上注意到自己失态了。 「对、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也许是喝醉了吧。」 雪菜暂时离席,留下那些讶异的搭讪男子。 「呼、呼……」 雪菜跑进厕所里,靠在宽敞的洗手台上喘气。 她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对那些人说任何事都是没意义的啊。 她真正想交心的对象。 真正想聆听的对象,根本不在这里—— 「……唉。」 调整呼吸后,雪菜正想转身眺望镜中的自己。 「唉呀?这不是小木曾雪菜同学吗?」 某个人物一进厕所,一看到雪菜就说出了上面那段话。 「你会参加这种活动,真难得呢。小木曾雪菜果然也对医学系的男人有兴趣啊?」「呃、你是……?」 雪菜不认识对方,她试着回想大学里粗浅的交友关系,依然想不起眼前的女子是谁。 「唔……是吗,你不记得我啊。算了,你从以前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无所谓。」 「对不起……你是同系的人吗?你几年级呢?」 「我叫柳原朋,比你小一岁。」 「柳原同学……」 听了对方的名字,雪菜还是没印象。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之前是否和自己攀谈过。 「啊、原来,高中时的事情你已经完全遗忘了吗?」 对方的语气透露明确的不满。 「你挤下我担任轻音乐同好会的主唱,演唱会还那么抢眼,意思是你懒得记下丧家犬的名字是吧?」 「轻音乐同好会?」 雪菜蓦然想起,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女主唱,难不成就是这个人? 「……无妨,那个时候的你,也没心力记下那些比不上自己的人吧。」 「我、我没这个意思……」 「不过,你最近变得很安份嘛,也没像高中时那样参加选美比赛。」 「那个……本来就不是我这种人该参加的活动。」 「你要是高中时也这样想就好了。多亏你没参加选美,我才有机会拿下每年的峰城大选美皇后啊。」 「啊、这样吗?柳原同学真厉害。」 「……你在讽刺我吗?过去在高中时代,我一次也没裸过你。」 「不、不是的,我只是……」 不,对柳原来说,也许这句话真是讽刺吧。 雪菜支吾其词,柳原皱起眉头凝视她。 「?怎、怎么了?」 「……哼,你确实变了呢,小木曾同学。那个传闻莫非是真的?」 「传闻?」 「小木曾雪菜在高中毕业典礼,被男朋友甩了,从此一蹶不振的传闻啊。」 「唔……!」 雪菜有种心脏被人狠狠揪住的感觉。 「怎么啦?小木曾同学?」 「不、不是的……我、我才没有……」 「唉呀呀,我说中了吗?不小心说到你的痛处啦?」 对方微笑看着雪菜,眼里带着嘲弄的神色。 「呜、啊……」 「你没事吧?何必这么狼狈呢,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雪菜重心不稳,整个人靠在洗手台上。 「原来是真的啊。那个小木曾雪菜,也会为情所困啊?真好笑。也罢,跟我没关系啦,我对现在的你没兴趣。」 「呼……呼……」 「好啦,我该回去了。今天都没有好男人,直接走人算了。那么——」 ——替我向北原学长问好啊。 「……!」 无声的嘶哑哀号,撼动着雪菜的喉咙。 「再见啦。」 柳原挥手离去。 「呜、啊……」 雪菜不经意捣住胸口,锥心之痛从胸口扩散到全身。 好痛、好难受,滚烫的高温流过血管,背脊却像冰冻一般寒冷。某种看不到的东西,正一点一滴侵蚀雪菜。 就在她的心灵快要崩溃的时候。 「——呜啊!」 正要离去的柳原,被突然打开的厕所门撞到,发出了奇怪的尖叫声 「好、好痛……我、我的鼻子……」 「唉呀呀、对不起喔,我不知道有人呢。」 进入厕所的,似乎也是参加派对的其中一位女性。 对方奉劝柳原注意安全,悠扬走到雪菜身旁。 「……你可以笑她活该啊。」 「咦?」 女子说完悄悄话,得意地笑了。 Piece of:春希 「喔喔,这个时间真的很冷啊……」 迎面而来的寒风,冻得我浑身发抖。 「都十二月了,当然冷啊。」 走在我身旁的杉浦同学,似乎是要我别说废话。 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从餐厅到南末次车站,沿途的闹区明亮又热闹,唯独冷风实在无可奈何。 后来迟到的晚班赶来,厨房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等尖峰时段结束,晚上十点过后的客 席只坐满三成。本来我是打算工作到十二点关门,幸好客源不多也没这个必要,所以我决定先行离开。 另一个原因是,我发现自己让新来的杉浦同学工作太久了。 今天店内人手不足,加上我又一直思考多余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的工时太长。尤其夜色已深,我只好护送她到车站。 「话说回来,今天工作时间很长,真是辛苦你了。老实说,我没想到你那么能干呢。可是,以后还是不要工作一整天,不然身体撑不下去的。」 「我没问题的,我想长时间工作,晚上的薪水也比较高。」 「呃、你不要上晚班比较好。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该深夜在外行走。」 「那我平常放学,不就没办法上班了吗?」 「你还是高中生,周末假日打工就够了吧?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也不急于一时啊。」 「寒假我当然也会工作,只是我想在假期结束前存二十万。」 「这笔金额不小呢……」 「我跟朋友毕业旅行要去欧洲。西班牙、义大利、法国八日游。……我认为去热海就够了,可惜周遭的朋友都是有钱人。」 欧洲啊……。 「对了,附属高中很多有钱人呢。」 我就认识一个非常有钱的,家里还有地下音乐室呢。 相反的,我也认识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 她现在—— 「学长?」 「啊、没事。我的意思是别弄坏身子,你太晚回家父母也会担心吧?我也不可能每次都送你回去啊。」 「没关系,反正沿途很热闹,不用送我也无所谓。……是说,学长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有点自以为是呢。」 「……你讲话真直接呢。」 我也不好意思说,其实她没资格讲别人。 「我的个性就是有话直说。我也很清楚自己的个性,所以才这么说的——学长你对其他人很有责任感,对自己的事情却不怎么重视呢。」 「咦?」 「应该说,你是想逃避什么事情吧。」 她莫名其妙开始分析我,我一时显得很狼狈。 「你……你怎么一下子提起这个?」 「学长,你为何今天要送我回家?」 我不懂她的疑问是什么意思。 「你有时间照顾我吗?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才没有,我是担心打工的学妹,所以才送你的。」 「骗人。你从刚才……不对,你在店内的厨房里,就一直注视着时钟不是吗?」 「这……」 好像连外人都看得出我举止异常。 「你工作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为什么你不先顾虑自己呢?」 「那……那不是多重要的事。」 「你看,你就是这样。如果真的不重要,你又何必那么在意时间?明明你有某件挂念的事情,导致你工作缺乏集中力。然而你却延长打工的时间,还送我回家,这样太奇怪了。」「我是担心你和店面而已,担心不是一种罪过吧?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啊。」 「那你也该担心自己的事情。」 她不断探究我的隐私,我稍微有点不耐烦。她凭什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我不是说不要紧吗?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啦。」 我们来到车站的验票口附近,各自停下脚步对话。 「一定不是这样对吧?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为何我非得告诉你啊……你不要管这么多啦。」 我无奈地叹气,她静静地说。 「学长,你常干涉别人,却不准别人干涉你啊。」 「唔……」 「别说干涉了,你根本不愿表现真正的自己。关于美穗子的事情,说到底这才是原因对吧?你若肯说出真心话,她一定会理解的,偏偏你就是不肯。」 她口中流转的话语,在我的内心染上苦涩的滋味。 「学长,你太奇怪了。你是个严厉温柔的人,却也是个胆小又可悲的人。」 「每个人多少都有这样的一面吧,你就别管我了。」 「不可能,我和学长一样,都是会去干涉别人的类型。」 「不要随便分析我,你不要在意我不就得了。」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你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出那种样子啊!」 「你实在——」 她不断说中我的痛处,就在我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雪菜的脸庞。 「……别客气,请接电话吧。」 稍微恢复冷静的杉浦同学这么说,我也拿起手机,萤幕上显示我没看过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北原。」 『啊、北原大哥。不好意思,我是小木曾。』 「咦?小木曾……」 『我是孝宏啦,姊姊平时受你照顾了。』 「你是孝宏?」 电话里传来雪菜弟弟的声音,我三年没听过他的声音了。 『突然冒昧打扰真的很抱歉。呃呃,我姊还没有回家,其实也才比门禁晚一个小时啦,不过我父母很担心。』 「咦……」 『我跟他们说,姊一定是跟北原大哥在一起,不必太担心。他们就爱穷紧张,都不肯听我的。』 雪菜还没回家? 她打破门禁,也没和家里联络? 我握住手机的掌心逐渐冒汗。 『我打姊的电话也没人接,因此很不好意思,我只好拨打你以前告诉我父母的电话号码了。我姊在你身边吗?』 孝宏的语气一点也不担心。 他真的以为雪菜和我在一起吧。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快点动脑思考,要怎么说明才好—— 几经思量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是啊,她和我在一起。只是……抱歉,我们发生了一点事情,雪菜她在生气啦。」 『我就知道是这样,是姊姊给你添麻烦了吧?真是对不起。我会向父母解释的,也请你告诉她快点消气吧。』 「嗯,我会尽快送她回家的。」 『那就麻烦你了。』 电话挂断后,我有种强烈的愧疚感。 雪菜不仅没和我在一起,我们早就貌合神离了。 「……学长。」 「没事,你不用担心。」 杉浦同学有话想说,我事先制止她说出口。 「这是没事的表情吗?你最好照一下镜子。」 「…………」 「啊……对不起,我现在不该说这种话。」 她稍微低下头来。 「没关系,你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学长,你要怎么办呢?」 「你问我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我欺骗了小木曾家的人。 「你欺骗对方,说自己和小木曾雪菜小姐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学长今天一直挂怀的就是那个人的事情吧?」 杉浦同学诘问时,又凝视着我的双眼。唉,这孩子真是……。 「你不去找她吗?」 「唔,你快点回家,这件事和你无关。」 「……不、我也要帮忙找人。」 「啥?」 她突然说出这句意外的话来,看她也不像在开玩笑。我不明究理地摇摇头。 「你别闹了,为什么你要……」 「我担心雪菜小姐和学长,不行吗?谁叫我个性如此呢,担心不是罪过吧?」 她说出我刚才讲过的话。 「我说了,这件事和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美穗子的事情还没解决,况且……刚才的电话是小木曾孝宏打来的对吧?那家伙是我的同学,我是前任班长,他是我的后继者。」 「……!?真的假的?」 「真正该惊讶的是我才对。」 仔细想想,他们就读同一间高中,还是同学年啊。这缘份也太奇妙了。 「事关同班同学的姊姊……我自然会担心啊。」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 「好了,我们快点走吧,继续在这里争论也是浪费时间。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打电话给小木曾,跟他说我们目前在一起,但雪菜小姐不在这里,你非常慌张。」 「你……拜托你千万别这样,不要害他们操多余的心!他们都是关心家人的好人,你这样他们会很担心的。」 「……我知道。小木曾虽然是笨蛋,人品却不错。」 所以不论原由如何,杉浦同学想略尽棉薄之力。 真受不了她。 她某些部分和我很相似,然而她的动机很纯粹,不像我是出于算计和惰性……她比我善良多了。 「杉浦同学,你也太鸡婆了吧……」 「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我的性个使然。啊、还有,不用对我加敬称没关系,被学长用敬称称呼很奇怪。」 「……你实在是……」 「我们走吧,时间宝贵。要去哪里呢?需要叫计程车吗?」 「不……我们搭电车。」 她说得没错,现在不是在这里争论的时候了,要把握时间才行。 「那我们走吧——杉浦。」 「是。」 我们快步冲进车站里。 目的地——御宿。 Piece of:雪菜 「好,待会续摊要去唱卡拉OK的人举手!」 「想要再去喝酒的来这里~」 离开店面,参加联谊的人依旧兴致高昂。 「呼……」 雪菜吸入夜晚冰冷的空气,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她自问,我到底在干什么? 「小木曾美眉,我们去唱卡拉OK吧。」 「咦?呃、我……」 「安啦安啦,半数的女生也要去啊,回程我们开车送你。」 「可、可是,我不会唱歌……」 「不喜欢唱歌,你可以来跟我们喝酒啊,附近有不错的酒吧喔。」 「我、我也……不想喝了。」 「喂、你不要跑来跟我们抢啦。」 「是你先抢人的吧?她不是说不喜欢唱歌?」 「来听歌也好啊。」 「与其这样,不如跟我们来酒吧。有酒喝气氛又好。」 周围的人同样无视雪菜意愿,擅自替她做决定。 「那个、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别这样啦,大家好不容易交上朋友。」 「总之我们去酒吧啦,那里追边很近,又有一堆香槟王喔。我有订包厢,大家先去再说嘛。……这样你总没话说了吧?」 「也好啦……那我们走吧,小木曾美眉。快点过来。」 「不、不要……」 男人不轨的魔爪,伸向了雪菜。 Piece of:春希 「呃、我不清楚耶……他们是包场的,人数有三十人以上啊。」 「请你再好好确认一次,是照片中央的这个女孩子,她身边应该聚集很多人才对。」 「啊、听你这么说好像真有这个人……嗯、和这张照片的女孩有点像。当时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吸引了不少人呢。」 「是她准没错。」 我们来到举办联谊的义大利餐厅。 这场以派对为名的联谊早已结束,我找上准备关店的店员,寻问相关的目击情报。 「不好意思,我想马上联络干事,请问你知道联络方式吗?」 「咦?呃、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 「那你总该知道联络方法吧……」 店员讶异地看着我,这也算是正常的反应。 「呃、正确来说,我们以前是朋友。那家伙有点危险,我最近才疏远他的。」 「叹?危、危险?」 「是的,其实今天的派对……他们可能有使用不法药物。」 「不法药物……咦、不会吧 店员一听到这句话,表情大惊失色。一旁的杉浦也是同样的神情。 「这件事搞不好会惊动警察,给你们的店里带来麻烦喔……」 「警、警察?」 「我也不想这样,但在真相不明的情况下,照这样下去难以收拾……所以请你帮帮忙,拜托了!」 「我、我知道了,我去拿预约表单过来……!」 我鞠躬拜托对方,店员赶紧回到店内取表。 真是麻烦透了。 仔细思考不难发现,我讲的话可信度并不高,但这种事情讲求的是强势和魄力。我从麻理小姐的工作本领学到一件事情,表达方式的好坏会影响到说服力。姑且不论我的应用方式是否正当,总之这个方法派上用场了。 「学长……你好恐怖喔,竟然一脸严肃地说出这么多谎话。」 在我身旁的杉浦,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这跟恐不恐怖没关系,纯粹是出于必要才这么做的。」 「能轻易办到这种事情很恐怖啊……咦?这张照片……请、请借我看一下。」 「啊、喂。」 「……果然!这张照片上,和学长还有雪菜小姐一起拍照的,不是冬马和纱吗!」 发现意外真相的杉浦惊讶大叫。 「为什么……?不对、这张照片……」 「不要吸收多余的情报,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语毕,我拿回照片,收进皮包里。 那张照片……是演唱会后,我们三人拍的照片。收进钱包和最后一次拿出来观赏,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和纱离开后,我实在不愿触及往事,所以直到今天都没有拿出来。另一张放在相框里的照片,也被我放在床铺底下。 不过,多亏这张照片,我总算得知雪菜有参加这场派对了。 「杉浦,你去便利商店购买手机电池,我的手机电量剩下一半左右了。」 「有一半就够了吧……况且,万一没电,我的手机可以借你啊。」 「我不希望遇到这种情况,现在已经没时间担心电量了。」 「呃呃……意思是……」 「意思是我得接一大堆电话,顺便和许多人联络,总之你快去帮我买!」 「是、是。」 杉浦连忙离开。尽管这不是我的本意,既然她主动帮忙,我就得让她为我所用。 「久等了。呃呃、你要找水野先生是吧?」 「是的,他叫水野高志。」 「……跟我们预约店面的,是一位叫水野治彦的先生喔。」 「那家伙还用假名?」我故意皱起眉头。「这下搞不好……不好意思,我会尽量把骚动压下来,这件事请你务必保密!」 「呃、可是……」 「如果警察来了,你再老实交代没关系。在这之前请你务必帮忙!拜托!」 我激动地鞠躬哈腰,店员也无暇思考,为何干事使用假名却没有变更姓氏。 「学长,我买来了。」 杉浦在店门前交给我手机电池。 「谢谢,钱我之后给你。」 我将电池装入手机,拨打手机里的某个电话号码。 在打电话给干事以前,我得先进行准备,让「谈话」对我有利才行。 接下来形同战斗。我要冷静行动,不能夹杂私情,好比下棋一样做出最适当的决定。 『喂——』 「武也,我有事要麻烦你。」 我在深夜时分,向久没联络的朋友提出了突兀的要求。 『我知道了,告诉我该做什么?』 然而,我的好友二话不说,答应了我的请托。 Piece of:雪菜 「好、那我们来庆祝无聊的派对结束吧,干杯。」 「干、干杯。」 在御宿车站附近的小酒吧。 两杯鸡尾酒碰在一起,发出轻脆的声音。 雪菜喝了一小口,转身面对身旁的人。 「那个、刚才谢谢你帮助我。」 「不客气啊。对付那种小角色啊,只要说一句『我们和干事有约』他们就会变得很识相了。当然啦,要是干事在场的话,这个借口就穿帮了,啊哈哈。」 「你、你好有胆量喔。」 「演技这种东西啊,一回生二回熟啦。」 和雪菜聊天喝酒的对象,是在派对会场的厕所开门撞上柳原朋鼻子的女性。 刚才雪菜差点被一群男人带走,是她救了雪菜——她随口胡诌「不好意思,我们待会要 和水野干事去喝酒喔」,化解了雪菜的危机。 「总之,真的很感谢你。……对了,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面吗?」 雪菜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嗯?没有吧,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喔。」 「是吗?那是我多心了。」 「我叫长瀬昌子,商学系三年级。请多指教啊,小木曾雪菜。」 「啊、嗯,请多指教,长濑同学。咦、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啊。派对开始前,你的名字就成为热门话题了。大家都说今天小木曾雪菜要来,每个人都抢着要坐你附近。小木曾同学,你很有名呢。」 「才没有这回事。」 「不不、你比那个峰城大选美皇后更有人气。而且大家都说,你很少参加那种活动。」 「今天……是我朋友拼命拜托,平常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答应的契机是什么呢?」 「……也没有,纯粹是盛情难却而已。」 雪菜在说谎,她无法说出真相。 「这样啊。我正好和男友分手,所以才跑来参加的。那些家伙只会炫耀自己的家世,有够无聊的。我看你同样是一脸厌烦的表情,就找你一起来喝酒啦。不好意思喔,害你陪我来 到这里。」 「没关系。现在我反而有种想喝一杯的心情。」 话一说完,雪菜又喝了一小口酒。 「啊……对了,我要先和家人联络……咦?」 「怎么了?」 「我手机没电了。」 「唉呀、那我手机借你吧。」 「……无所谓,谢谢。」 没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怀抱这种心情的雪菜,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那就好。好、那我们多喝几杯吧!唔咕……呼、酒保,再来一杯!」 「长、长濑同学,你喝太快了……」 眼见昌子举杯痛饮,雪菜苦笑之余也喝下自己的鸡尾酒。 二人闲聊了一会,酒过三巡之后,话题无意间带到了昌子分手的对象上。 「然后,我就跟他说啦,他之前隐瞒那个女人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不过,他得当下做出抉择才行。」 「你、你说得好直接喔……」 「他竟然跟我说『我也很爱你,但我最爱的是她』。」 「……!」 雪菜不禁倒吸一口气,这个故事和某人太相似了。 「他当我是小三啊?后来我觉得整件事实在蠢到不行,就主动甩掉那种男人了。」 「……昌子同学,你好坚强喔。」 「是吗?换成是你也不喜欢那样吧?再怎么被爱,也比不上对方真正的心上人啊。」 「…………」 确实是如此。只要他不肯忘记那个女人,一定永远是这样。 偏偏,雪菜又无法像昌子一样——主动抛弃他。 所以雪菜长久以来……这三年来走到了这个地步,也始终没有要求一个明确的交代。 「好、再来换雪菜了!跟我说你的恋爱经历吧。」 「咦?我、我……我没有像昌子同学那样的经历啦……」 然而,她和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物,已经亲密到可以用名字相称了。 「你在说什么啊,刚才你不是独占了所有男人热情的视线?你有这么引人注目的美貌,绝对有热恋的经验吧。」 「才没有呢,真的没有。我……根本没有男朋友。」 「啊、你现在单身啊?不然谈以前的话题也好啊,例如初中或高中的经验。」 「那个……我更说不出口。」 「咦~?那好歹说你喜欢的类型吧。」 「喜欢的类型?」 「没错,我很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对象呢。」 「呃呃……我……」 雪菜很犹豫该如何开口,昌子接着说道。 「你总有一些愿景吧?例如想和哪种对象,谈一场什么样的恋爱之类的。假想的也无所谓喔。」 「咦?……假想?」 「嗯,单纯讲愿望就好,不必讲个人经验。我们来讲假想,不谈过去的往事,讲那种似有若无的假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无妨,啊、酒保再给我们一杯!」 「…………」 假想,虚构的话题。 「我希望……」 「嗯?」 雪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意愿谈这件事。 也许,她很想对某个人倾诉吧,有些事情对陌生的外人反而说得出口。获得了「假想」这个借口,雪菜终于有机会倾诉了。 「我希望,对方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很体贴?雪菜,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呢。」 「其实我很喜欢撒娇,所以蛮憧憬那种可靠的对象。我想依靠那种人,提出许多任性的要求。」 「嘿~……」 「我喜欢那种努力满足我任性要求的人。就算再怎么啰嗦抱怨,也绝不会抛弃我。」 「…………」 「对任何人都温柔也没关系,只要对我稍微好一点就很完美了。」 「嗯嗯……虽说只是假想,你的愿望也太含蓄了。」 「是吗?也许吧。」 雪菜隔着酒杯,观望扭曲的世界。 她看的是虚构的世界,抑或三年前的往事? 放任意识神游的雪菜,不经意地说。 「不过,再怎么含蓄的愿望,也是不可能达成的。」 「为什么?」 「他不会只对我好。因为……我一直比不上她。」 「她……?」 「那个女孩永远在他心里,永远在我前面。」 过去如此,往后亦然。 「可是,我并不介意。他要喜欢别人也没关系,我只求他也喜欢我就好。让我存在他们的双人世界,三个人一起度过就好。」 「……你愿意这样?这样你会一直受伤不是吗?」 「无所谓,我最初喜欢他就有这样的觉悟了。只是到头来,我害他伤得比我更重,他的心灵也差点崩溃。我其实……不希望变成那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那场邂逅。 如果雪菜没遇上他。 如果雪菜没有介入他们的关系。 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我现在也害他很痛苦。然而,我还是希望……他能在意我。」 「这是假想……对吧?」 「当然是啊。」 雪菜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Piece of:春希 「呼……这下是十一个人了。」 确认完一对男女在车站旁的居酒屋共饮后,我叹了一口气。 我拼命打电话,四处奔走找人。不知不觉已经到隔天了,新的一天过了二十分钟,换言之联谊结束已过了一个小时以上。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 「喂?」 『春希,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确认了十一个人,在居酒屋的两组共四个人,有两个先回去了。」 另外,其中一个先回去的人,声音和名字都蛮令人怀念的,我和她曾经一起玩过乐团。不晓得为什么,她接到我的电话似乎很火大,看来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差。 「去宾馆的有五个人。」 『五个人……奇数?』 「我去突袭宾馆,其中两个是两情相悦的,剩下的三人……」 『难不成……』 「……雪菜当然不在里面。只不过,女方醉到不醒人事就是了。」 『是喔。唉、两个男的睡一个烂醉女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顺带一提,那个喝醉的女子被正义感超强的女高中生送到车站去了。话说回来,医学系学生被女高中生痛骂的光景,真是有够罕见的。 「武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二十一人。卡拉OK八个人,续摊的十个人,中途先回去的三个人。』 「这样就三十二人了。」 『是啊,雪菜小妹不在任何一个会场,我们所有人都确认过了。』 我用上威胁的手段,从干事口中打听出参加者的名单。包含雪菜在内共三十三人,雪菜以外的参加者我们都掌握住了。 「那些家伙的话能信吗?」 『应该可以,女方的证言我也打听了。久美也跑去参加联谊,这点让我大受打击啊……算了,这先不提啦。』 「这么说,又得重新调查了……」 雪菜没和派对参加者在一起,代表我们也难以追查下去了,这反而让我很不安。 雪菜,你到底在哪里?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啊、对了,春希。那些续摊的人说,雪菜小妹好像被一个熟识的女性朋友叫住,两个人不晓得跑到哪去了。』 「熟识的女性朋友?」 『他们说,可能是派对的参加者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其他人的去向我们都掌握了,这显然……』 「……你的意思是,雪菜刚好遇到其他朋友,不晓得和对方跑到哪里?」 『应该是这样啊。』 这怎么可能? 她打破门禁、害父母担心,和朋友跑去玩也没报备? 「雪菜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啊……」 『你该高兴才对吧,幸好我说的传闻是空穴来风啊。』 「这是两回事。」 『是吗?总之不好意思啊,都怪我说了不必要的话害你担心。』 「不、是我该道歉才对。一开始我没把你的话放心上,现在却紧张地拼命使唤你。」 『没关系啦,对我来说雪菜小妹也很重要啊。啊、下次你也记得对依绪道谢喔,某些男生是我拜托她帮忙联络的。……那场联谊,她本来也有接到邀请呢。』 「这样啊,我知道了。」 最后依绪并没有参加……雪菜她到底在搞什么? 「那我再找一会吧。真的很抱歉啊,武也。感谢你的帮忙。」 『这都不要紧啦。』武也轻叹一口气说。『……吶、春希,这是一个好机会。等你找到 雪菜小妹,记得要骂她知道吗?』 「咦?」 『现在的你,不是跟以前一样吗?你对雪菜小妹展现出了最真诚的心意不是吗?把你的心意告诉她本人吧。跟她说你有多担心、多难过、多愤怒。』 「这……这种事。」 『少婆婆妈妈了!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是,我没这种资格……」 『总之你说就对了!听懂没啊!这是我的忠告,掰啦。』 语毕,武也唐突地挂断电话。 他也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我的态度依旧消极吧。 「唉……」 今晚我见不到雪菜了吧,武也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叫我找到雪菜痛骂她,纯粹是出于苦口婆心,要我们下次见面好好对谈吧。 不过,我……。 这个事态是我造成的,我哪来这样的资格啊……。 「学长。」 有人叫住我,我转头一看,杉浦不知何时回来了。 「刚才那个女人,我送她进验票口了,再来就看她自己能否搭电车了。」 「是吗,辛苦你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情报吗?」 「啊啊,事实上——」 我大略说明武也的联络内容。 包括我们掌握了所有参加者的动态,排除了先前担心的危险情况。 还有,雪菜目前和朋友在一起,不需要我们担心等等。 「原来啊,太好了!啊、可是我们不知道她的正确位置,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吧。」 「不、这样就算万幸了。不好意思啊,害你陪我处理这些无聊的事情。」 「是我提议要帮忙的,请不用在意。再者,我们排除了担心的要素,这怎么是『无聊的事情』呢。」 话一说完,杉浦露出了微笑。 「是吗?谢谢你啊,真是帮了我大忙。……啊、这个时间还有末班车吧?我再找一下,你也该回家了,我送你去车站。」 「没关系,我刚才就自己走去车站了。」 「别龟毛了,让我送你吧。」 「这样啊?那……那就麻烦了。」 我们在冰冷的寒风中迈步前行。 「对了,这是电池的钱。」 「啊、是。咦、电池没有这么贵啊?」 「无所谓。你就拿多余的钱,从离家最近的车站搭计程车吧,是我害你晚归的嘛。」 「不能这样。电池以外的钱我会还你的,是我自己要帮忙的嘛。」 「可是……」 「请你不必在意,今天能见识到学长意外的一面,已经足够了。」 「咦?」 「下次我再还你多余的钱。……平时待人冷淡的学长,原来也有那么紧张和拼命的一面呢,呵呵。」 不知在嘀咕什么的杉浦开心地笑了。她那微笑中,究竟包含什么样的意味? 在我思考的时候,车站的验票口近在眼前了。 「终于到了呢。改天见了,学长。」 「啊啊、今天谢谢你了,路上小心啊。」 「是,学长也……咦!?」 在我们道别时,杉浦赫然睁大眼睛。 「嗯?你怎么了?」 「学、学长,那是……小木曾的姊姊,雪菜小姐对吧?」 「咦?」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雪、菜……」 一个少女站在验票口发楞,茫然地眺望着天花扳。 她的存在感薄弱,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 「末班车开走了呢。」 「嗯嗯……」 「怎么办呢,我们找个地方住一晚吧?」 「回去吧……稍事休息后,我们叫计程车。」 「…………」 远方响起末班车运转的声音。我们并非赶不上电车,杉浦就搭上电车回家了。不过,雪菜没有走进验票口的意思,我也无法催促她去搭车。 我以为她醉到走不动,后来我提议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她就乖乖跟我走了。 我们来到深夜的无人公园,一起坐上长椅,寒风拂过我们的脸颊。 不晓得我们多久没有这样促膝长谈了? 「孝宏有打电话给我。雪菜,你只告诉家人今天有酒会,不打算在家里吃晚饭,却没跟他们说你要晚归吧?」 「——孝宏打电话给你?」 「你的父母很担心喔。毕竟联络不到你的情形很少发生嘛。」 「……啊—、对了,我手机没电了呢,啊哈哈。」 我搞不懂雪菜在笑什么。手机没电?……既然知道没电,不会去买电池吗?总有解决的办法吧? 「唉、真的好讨厌。我都二十岁了还有门禁,真希望他们别再管我了,好累喔。」 「这……别这么说嘛。大家都很担心你……他们是很棒的家人啊。」 「…………」 雪菜这次沉默不语。她似乎哪里怪怪的,看来她醉得很严重。 「吶、春希。为什么你知道我在哪里?你只是接到孝宏的电话而已吧?」 「我……」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纯粹像个无头苍蝇四处找人。 「……我跟武也联络,他说你可能去参加联……去参加一场酒会。」 不是的。 我事前就知道了,也为此烦恼了好久。 「我去了会场,酒会已经结束了。所以我——」 所以我非常紧张。我死命打电话,丝毫不在意给别人添麻烦,就只为了找你。我连居酒屋和宾馆都冲了,不断地奋力行动。 我一直在找你啊,雪菜。 「我……我来到车站前徘徊,心想也许有机会碰到你,就是这样。」 不知怎地,我就是没办法说出真相。我没办法告诉她,我是担心她的安危才行动的。 「原来啊。」 雪菜不带感情地说道。 「…………」 「跟你说喔,今天的酒会好棒喔,跟派对一样呢。」 「咦?」 突然转移话题的雪菜,又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那里有好多料理和名贵的高级酒喔,与会的男生也都很有钱喔。好比某家医院的继承人,或是医生世家之类的,大家都有好几台跑车呢,和我这种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是喔。」 「可是,大家都很温柔喔!我们还热烈讨论,下次要一起去滑雪呢!」 这一定是他们的策略吧?你跟那种混蛋讲话,也和现在一样笑得花枝招展是吗? 在你们欢谈时,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样啊。雪菜,你很喜欢雪嘛。」 我内心愤怒——却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嗯……啊、还有喔,我跟一个在派对上认识的人很投缘,派对结束后我们还一起去喝酒呢。」 「……?」 在派对上认识的?奇怪了,是我人数确认有误吗? 「她好像叫长濑吧,是个很有趣的人呢。个性大而化之,多少有些散漫的地方,却也有值得依靠的特质喔。我们聊得很愉快,都忘记时间了呢。」 「是喔……」 「真的好开心呢,今天真是最棒的一天。」 雪菜笑着仰望天空。 看到她的反应,我火大地咬紧牙关。 你是怎样? 什么叫最棒的一天?我今天可是糟透了。 你就为了这种任性的理由,玩到这么晚的时间……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给我收敛一点! 「雪菜……」 生气吧,快点骂她。武也不是也说过了吗,我非得这样做不可。 我张开嘴巴,喉咙却被什么混浊的东西卡住,发不出声音。 ……生气?要我生雪菜的气? 我疏远她这么久,现在擅自跑来找她,我哪来的资格生气啊? 「……春希,你要说什么?」 「没事……酒醒了就回家吧。」 「…………」 语毕,雪菜的脸上顿时失去所有表情。 「啊、对了。我已经跟你家人说,你今晚都跟我在一起。现在记下我的说词,以免穿帮知道吗?你就说我们傍晚一起到横滨去玩,本来要在中华街吃晚饭,可惜想去的那一家店没有开,所以——」 「……我不要。」 「咦?」 雪菜打断了我的话。 「你不要?……当然,擅自编出这些理由我也很过意不去,但你还是不要让家人担心比较好吧?接下来呢,我们因此……」 「我不要,这种谎我说不出口。」 「呃、不过……」 「这么开心的谎言——我怎么说得出口!」 雪菜表情痛苦扭曲。 公园也响起了她悲愤的尖叫。 「雪、雪菜?」 「这种……说出这种从来没发生过的愉快经历,我一定受不了的……我说不出口。」 泪水滑落雪菜的脸颊。 「今天,我其实不想去那种派对,也不想跟陌生的对象喝酒,那样一点也不开心。」 「咦?那你为什么……」 「我相信……也许你会听到派对的传闻,跑来阻止我参加,就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 「结果,我的心愿并没有实现。然而,我还是期待着,说不定你会来阻止我……只要我在那里稍待片刻,你就会来带我走。所以我才……」 天啊,不会吧。 那我、我…… 「我很过份对吧,简直是要求别人关心的小孩子。……不过我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做这种烦人的事情以外,我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雪菜……」 「今天一整天……我觉得自己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好可悲。」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害你这样的。而且,你的目的落空也是我造成的。 「最后能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但你没有生我的气、也没有任何责备,你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对吧。」 雪菜的双眼,闪烁寂寥的神色。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觉得我怎样都无所谓了?」 「不、不是的,我——」 「我哪里说错了!假如是以前,你早就生气痛骂我了……现在你却……」 雪菜抖动细小的肩膀,痛心大叫。 我们难得见一次面,我又伤害雪菜了。 「……礼拜三那天,我也好难过。」 礼拜三,就是雪菜打电话给我,被别人接到的那一天。 同时也是造成误会、彼此渐行渐远的一天。 「上礼拜,你终于和我联络了——因此,我心想这礼拜的同一天,在同一个时间打电话给你,也许你愿意和我说话。我花了一整天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你,好几次都想放弃,每次都哭得好难过……可是我依旧想听你的声音……」 在我安心帮别人做报告时,雪菜的心灵受尽激流冲击,不用想也知道她有多痛苦。 「呜……哇啊啊啊……!」 我总是这样。 嘴上说不想伤害雪菜,到头来却一直痛击她温暖的心房。 我是个胆小鬼,既没办法拥抱在我面前哭泣发抖的雪菜,也不敢丢下她直接离去。 「……吶、春希,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电话里的女人,是你的新欢吗?」 良久,雪菜开口问我。 「她、她是……」 「如果是的话,下次记得介绍给我认识。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我再也不会让你痛苦了。」 雪菜气若游丝地说。 「然后,然后我一定……」 「…………」 一定怎样——? 这样做雪菜就会甩了我,摆脱我的束缚吗? 不管是不是误会,这才是为她好吗? 那么我该这样做吗……? 「我不要!」 可是——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求求你不要回答,什么都不要回答!」 可是,雪菜马上收回了自己提示的痛苦解决方式。 「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吧?我什么都没有说对吧?拜托、拜托你了,请你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求求你……」 「雪菜……」 我们总是这样。 我不敢主动分手,也不敢说出我还喜欢她。 而雪菜一直被我束缚,进无步退无路。 这三年来,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回去了。」 这次,我们试着接近彼此,也确实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12月 第三周 12月13日(一) Piece of:春希 『这首歌真不错呢,说是人气歌星的新单曲,也没人会怀疑吧。』 是啊,当然这有自卖自夸之嫌就是了。 『曲子是我谱的,好听也是理所当然的。歌词是北原写的,这个就…………嗯。』 不好意思喔!不对,是你拿我的歌词来谱曲的吧,真受不了你耶。 『冬马同学,其实你很喜欢歌词吧?』 『小木曾的品味差劲、观念武断还是一如既往啊,没救了。』 讲话依旧不留口德的是谁啊? 『好了,距离正式演出不到十二小时了,你们还有办法练习吗?准备好了吗?』 『当然啰。对吧,春希。』 是啊,没问题。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肯定—— 「!」 我猛然起身,看到往常的冰冷套房。 我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原来……我睡着了。」 醒来后,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那天,我护送雪菜搭计程车回家,彼此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等候女儿回家的伯父,对我们说教到天亮。孝宏在适当的时机替我们说情,伯母在黎明时还帮我准备了早餐。他们一家人和三年前同样温暖,因此我也更加难受。 离开那个温暖的家,我回到公寓后始终睡不着。 我没有心力离开房间、也没有任何食欲。我想起自己还有报导工作,打开笔电试图写下记事,偏偏手指和心灵丝毫不肯动作。 我像个人偶一样空度周末,神智不清地迎接礼拜一早晨。我死命盯着电脑萤幕,也没心情去学校上课……最后我无意间睡着,梦到了过去的往事。 是那一天,那一天的梦境。 演唱会前一天,三人在冬马家的地下室,拼命练习新歌。 那是我们生命中最充实的时光。 气氛开心融洽,美丽结合的音韵动听无比。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始终不愿想起。 不料竟在这种状况下梦到—— 「…………」 我站起来离开笔电前,走到洗脸台。 我看着镜子打算洗脸,这才发现一件事情。 「啊……」 这是怎样? 我竟然在哭? 「哈、哈哈……」 我用冰水冲脸,想冲走一切思绪,接着走回笔电前坐下。 现在已是礼拜一傍晚了。明天,我必须拿出新的记事给麻理小姐看,但我的原稿还是一片空白,最绝望的是我也没有时间了。 我实在写不出来。 『努力试看看吧,加油。』 『北原,你要放弃了吗?』 ……我又想起来了,耳边擅自响起过去的记忆。 那时候也是希望渺茫,轻音乐同好会在学圔祭前夕解散,再也没机会上台表演。 不过,我拼命挣扎不肯放弃。在旁人眼里,我努力的模样很滑稽吧。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度以为没救了,然而直到最后我仍然全力冲刺。 那段时间痛苦难受,却也开心到令人泪流。 我品尝到的这份感情,有雪菜相伴。 当然,也有和纱相伴。 曾经——有她们相伴。 「…………」 我的手指逐渐恢复活力了。 混沌的意识,也慢慢浮出泥沼。 ……我非写不可。 我必须写出当时的往事。 写出她们还是小木曾和冬马同学,我和那家伙还是北原和冬马时的往事。 包括我们拥抱的孤独,和难以忘怀的寂寞。 那家伙内心的情感,自私任性的举止,无与伦比的能力。 我都得写出来。 这一切都在我脑海里重现吧。 将我们三人共处的时间,再一次拉回现实。 「……。」 这次,我清楚感受到泪水滑过脸颊。但我没有擦去泪水,就这样让泪水潺潺落下。 我们有过争执,很快又重修旧好。 最重要的是,我随时都能见到她们,和她们在一起。 而今,我连要见她们一面都不容易。 啊啊——美好的那段日子。 我真想回到三年前。 another point of view 「你们是第几个啊?自从『开樱画报』发行以来,像你们这种吵着要看的人有够多。之 前啊,好像还有一个老师叫我们拷贝呢。」 「那个人在欧洲比赛拿下冠军,现在也算是大人物了,大家会在意也很正常啊。」 「…………」 「小木曾你们也是这样啊。」 「是啊,其实杉浦她啊,完全不相信冬马和纱是我姊的朋友,所以我才想拿证据给她看啦。对吧,杉浦?」 「……嗯,是没错。还有,冬马和纱是『亚军』。」 「小木曾的姊姊也是传说吧,三年连续蝉联选美皇后,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记录呢。」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姊纯粹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姊姊啊,真不晓得哪里好了。」 「那我跟你换啊。是说,小木曾的姊姊没有参加大学的选美吗?有不少人拿下大学的选美冠军,还进入了演艺界呢。」 「我姊进入演艺界,这就好笑了。他现在有男朋友,两个人超恩爱的。上次他们半夜两点才回来,被我爸骂到臭头呢。」 「……」 「可是,仔细想想。这里播出的是那个冬马和纱跟小木曾雪菜的表演吧?这部动画未来肯定很有价值。」 「冬马学姊是有价值啦,我姊的表演是有什么价值啊——」 「……别说这些了,快点让我们看三年前轻音乐同好会的表演吧。」 「知道了。呃呃、到底是哪一个啊,我记得是……」 ◇ 「麻理小姐,有快递喔。」 「我的快递?」 「东西是寄来编辑部的,寄件人是峰城大附属高中。这是北原上次取材的地方嘛。」 「没错,那是北原和冬马和纱就读的高中。」 「北原他还没来,我就想先交给麻理小姐了。」 「是吗……也许是他请校方寄资料过来吧。」 「说到冬马和纱,明天是北原交出新报导的日子吧,那么实际的截稿日是今天啰。」 「严格来说是这样没错。」 「第一次写的报导被打枪重写,他一定大受打击吧。」 「别说傻话了,因为那点小事消沈,是没办法在我们公司干下去的。」 「他还是工读而已啊……」 「他说未来要在我们公司上班,当然要趁现在锻炼,即战力就是这样培养的。况且那家伙也有才能。」 「麻理小姐,你真的很看重他呢。」 「怎样?」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铃木,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摆出奇怪的表情,真受不了你。」 「是是是,我知道了。」 「你唷。对了,这是什么?若是撰写报导用的资料,得先联络北原才行。先打开来看看吧……嗯?」 「里面是什么?」 「DVD……?」 「啊、难不成是冬马和纱弹钢琴的影像?机会难得,我们拿去第二会议室播来看吧……嗯?」 「有人找你喔,铃木。」 「是、我在这里!……那我去去就回,麻理小姐先看吧,我很快就去会议室~」 「好好。……这究竟是什么影片呢?」 ◇ 「好怀念喔。这场表演,我以前在现场看过。台上的演出者是我姊、冬马学姊还有北原大哥。」 「真的好有人气喔,我们这三年来似乎没看过这么热闹的演唱会。」 「…………」 「话说回来,当初在现场看表演,我觉得真是世事难料啊。想不到我姊唱歌,会有这样的回响呢。」 「正因为是你姊,才有热烈的回响啊。」 「…………这、这是谁?」 「才怪,一定是歌曲的关系啦。」 「他…………不是这样。」 「喂、小木曾,我想当你姊的弟弟。」 「我认识的学长……才不会这样欢笑、耍帅……甚至自我陶醉。」 「随便啦。怎么样,杉浦?这下你该相信我姊和冬马和纱是朋友了吧?」 「他才不会……这样表现自我。他总是害怕别人靠近,不肯表现自己内心的感情……」 「然后啊,这个弹吉他的人是我姊的……杉浦?你有在听吗?」 「这、这上面的人,不是当时……」 「你在碎碎念什么?喂~?」 「在音乐室的学长吗……」 「咦……这是、北原……」 「那家伙、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呃、会隐瞒很正常吧。」 「…………」 「……那家伙也真见外,这又没什么。」 「原来他也有玩吉他,好好享受过青春生活嘛。」 「看起来也蛮帅气的啊……」 「哇啊啊啊啊,麻理小姐啊啊啊啊。」 「——唔!?遥、遥控器……停止播放。」 「呜~、总编说我的报导要重写,麻理小姐……咦?麻理小姐,DVD呢?你还没有看吗?」 「啊啊、嗯。我还是认为……在看之前要取得北原的许可啦,这样比较好嘛。」 「是吗?也是,擅自拿出来看总是不太好。呜呜、好久没看冬马和纱表演了,真的好想看喔。上次和麻理小姐去看比赛,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 「…………」 「麻理小姐?」 「咦?啊,嗯……是啊。」 Intermission 03 『呃、再来……是最后一首歌了。』 『其实,下一首歌是我们的原创曲,还没有任何人听过……因此,练习时间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不过,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自己也很满意,相信大家也会喜欢的。』 『那么,请聆听我们的歌曲。』 『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曲名是……』 Piece of:春希 『我曾想放弃钢琴。』 『我不想……再当那个人的女儿了。』 「…………」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所有的一切我都看不顺眼了,完完全全看不顺眼,就是这样而已。』 「…………」 『总之、客观来说……很成功吧?』 『歌词的确很俗气。……不过,还不赖。』 「…………」 『我……我跟你说……北原——』 「————————!」 写好了。 「呼、呼……」 花了几十小时都没进度的原稿,竟在一小时以内就完成了。代价是付出我所有的精神和体力。 「呜、咕……啊。」 我承受着强烈的疲劳感,稍有不慎随时可能晕倒。 身体痛苦不堪,内心也在偷偷淌血。各式各样的情感,在脑海里交错。 我出卖了她,将我们三人的秘密昭告天下。 可是,当我干下如此差劲的行为时,我想起了三年前的她,陶醉在过往的回忆中。 包括,我得知了那个孤独的「隔壁同学」的真面目,邀请她成为我们的伙伴,一同度过的努力时光。以及她不再隐瞒痛苦的告白,她那笨拙又不坦率的模样,还有她的笑容。 我想起有她陪伴的时光,时而欢笑、时而流泪哭泣。 整颗心也碎了一地。 「我得……寄出原稿才行。」 我移动颤抖的手指,开启电脑的视窗。 意识逐渐涣散,思绪也变得空白。 现在倒下,不晓得何时才会清醒过来。所以我必须马上寄出,趁着我还没晕倒、还没犹豫的时候。况且我越早寄出,麻理小姐一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档案夹带好后,我寄给目前应该在公司里的麻理小姐。 三人的回忆——流向了电子大海。 「……」 我的视野模糊摇曳,整个人直接趴在地板上。 身体虽然痛苦,但这份痛苦有种舒畅感。 宣泄一切思绪后,雪菜跟和纱的事,还有这三年来的一切,在我脑中变得绚烂透明。哪怕等我醒来又变回混浊黯淡,至少这一刻是美丽的。 「晚安……」 这句晚安,不晓得是对近在咫尺的女孩,还是对远在异国的佳人说的。 说不定二者皆有吧。 也许是对现在的她们,或是……我三年前的伙伴说的。 12月 第三周 12月14日(二) Piece of:春希 「北原,这是什么东西。」 礼拜二。 我睡到没去上学,连打工都差点迟到。麻理小姐面色凝重地等待我,手上拿着列印出来的原稿。 嗯,这也是我意料中的反应。 「麻、麻理小姐,北原他很努力了嘛……」 「就是啊,他有按时交稿,好歹称赞一下啦……」 「什么都不懂的人闭嘴!」 铃木小姐等人替我说情,麻理小姐要他们安静。 「冬马和纱进入峰城大附属高中就读,是被母亲冬马曜子抛弃的关系?完全无关她本人的意志?」 「至少她本人是这么想的。……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场误会。」 「高中时和同学程度差异过大,相处起来也有问题,两年来几乎没和同学说过话?而且是迟到和翘课惯犯,连教师也束手无策,到了三年级还被逐出音乐科?」 「她转到普通科就读,还差一点毕不了业。」 「真是惊人的八卦报导呢……成名前是这副德性,真不愧是冬马曜子的女儿呢……」 铃木小姐阅读麻理小姐手上的原稿,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说。 「北原,这是谁告诉你的?……教师、还是朋友?」 「是她本人告诉我的。当然,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 麻理小姐依旧神情凝重。其他还没看过的社员,纷纷传阅我的原稿,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麻理小姐的表情,没有上次心有不甘的神色。 「北原,这篇报导真的可以刊登吗?」 「这我也不敢肯定……我还没有知会校方,也没有用上采访的资料。」 「意思是校方评价和这篇报导无关吧?那么他们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的确,也可以这么说吧。 「反正告诉校方,我们不使用采访资料就好。我替你联络吧。」 「咦?麻、麻理小姐,你打算用这篇报导吗?」 铃木小姐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昨天就跟Ensemble的总编说了,我会拿出很惊人的原稿,叫他要有心理准备。所以不必讨论是否该更动了,再来如何推出这篇报导,就是我的工作了。」 麻理小姐还是不改严肃地凝视我。 「……北原,我问你能否刊登的用意,和校方或其他事情无关。」 「咦?」 「这篇报导直接刊登,全日本人都看得到……到时候,就不再是你独有的真实了。」 「……」 「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我所写的东西,是当时和她深交的人才知道的事。 这种行为,等于将不该玷污的圣域摊在阳光下。 所以我本人是否在意,早已—— 「……是的,无所谓。」 早已不重要了。 ◇ 「……是我对不起你。」 「咦?」 「你的第一份工作,让你做这么苛刻的事情,其实我非常后悔。」 麻理小姐说这句话时,盛装可乐的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里是公司附近的某家小酒吧。 我下班后正想回去,麻理小姐邀请我去她时常光顾的酒吧。她之后还要回编辑部,没有点酒精饮料。把酒吧当成咖啡厅,很像麻理小姐会干的事。 「别这么说……我很感谢你给我机会。一开始拿出那种原稿,是我的实力不足,况且结果如何也还不清楚。」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也问过你,你真的不在意吗?」 麻理小姐低着头,拿出一张薄薄的塑胶片。 「昨天,峰城大附属高中寄来了这个。」 「咦?」 打开塑胶片,里面放了一张光碟,上面写着「二O年,第二天表演活动」。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擅自拿出来看了,真的很对不起。」 「麻理小姐没必要道歉。」 我劝她放宽心。 她没有恶意,校方也不是属名寄给我的,这也无可奈何。 「我对你说过,我很期待你跟冬马和纱的同学关系。尽管我不知道详细情况,还是太欠缺考量了……抱歉。」 「别这么说,这又不是麻理小姐的错。」 「毕竟,你们若是普通的表演伙伴,你也没理由隐瞒这件事吧。」 「咦?」 「没想到你这样无趣的死板学生,和那种经历辉煌又有才能的美女……」 「也是,我确实是个无趣的人啊。」 「啊、不是的。我不是说你不受欢迎,或是不相信你和那种女孩有关系……。呃、我怎么一直在自掘坟墓啊。」 「不会,我不在意啦。」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些话我听习惯了。「另外关于这张DVD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在意了。」 「……不好意思,这是不可能的。我总算快了解你身上那种异常特质的真相了。」 「异常特质?那是什么?」 「呃、那个……我之前也说过,你对工作的追求只有忙碌,似乎很喜欢勉强自己背负沉重的负担,和年轻爱逞强又不太一样。」 「我得赚钱生活啊。」 「也不是这个原因,该怎么说呢……感觉你有自我毁灭的愿望吧。仿佛在逼迫自己,来逃避某种东西,然后希望自己就此毁灭。」 「…………」 真不愧是麻理小姐。 「那个原因,说不定是——」 麻理小姐低头看着杯子,一时显露犹豫的神情,接着她抬起头来说。 「说不定是冬马和纱对吧?」 直指核心的言语,传入了我的耳中。 没错,麻理小姐说得对,不过。 「……都是过去的事了。」 「在你心中还没有过去吧?」 「——!」 「还没有过去,所以你才想透过其他东西逃避,例如工作。」 杯子里又响起了冰块的声音。 「可是呢,北原,为了逃避而专注在课业或工作上,也拿不出最佳的成果喔。」 「…………」 「不认真面对工作,是不会有成果的。」 严肃面对和处理工作有多重要。 我透过这次的报导,有非常深刻的体认。 「……麻理小姐,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是啊,这是过来人的经验,我活得好歹比你久啊。」 麻理小姐笑了,她说其实我们年龄差距没这么大。 看到她的表情,我才发现这个人或许也经历过痛苦的回忆。 「这样啊。……恋爱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是啊,恋爱也是同——叹?」 「呃、我是说,工作和恋爱是一样的吧?这都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咦?啊、是、是啊,嗯。」 「是喔……你以前果然也有喜欢的人啊。」 听我这么讲,麻理小姐睁大眼睛。 「呃、呃……这、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她的表情很严肃,语气却突然失去了自信。 「真受不了你……反、反正我是基于自身经验,那个恋爱啊,也和工作一样啦……呜、就是说……」 「……麻理小姐?」 「就是说,恋爱应该也和工作一样,要认真面对才行啦……不对、不是应该,是一定要认真才行——我是这么想的啦……」 她的表情逐渐失去从容的气度,而且还越变越红。 「所、所以工作的规矩,和恋爱有共通之处……都不可以马虎了事……可是、舍弃其中一边也太不负责了……呃呃。」 麻理小姐的视线游移不定,拼命思考下一句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反应。 「换、换句话说,在逃避之前要试着全力以赴,你没有尝试过对吧?」 事关工作的确是她的经验谈,至于恋爱她搞不好没经验吧。 显然她没办法提供实质的建议,却还是为了我努力思考这些话。 「简单说呢,我也不太会讲啦……就是不要逃避恋爱,埋首在工作里。这样是给双方添麻烦,也辜负了这两方面啊。」 「…………」 「…………」 「…………」 「……干、干嘛不讲话?」 麻理小姐似乎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感到很害羞。在这种层面上,她真的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人啊。 所以,我也说出坦率的感想。 「麻理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我倒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点丢脸的人啊……」麻理小姐一口气喝光可乐。「反正啊,恋爱和工作都要认真面对啦。」 麻理小姐凝视我的双眼。 「吶、北原。我担心你的程度,大概远超乎你的想象。」 「麻理小姐……」 「对于你,我相信你确实有才华,因此我不希望你毁掉。希望你处理好工作和私生活,好好重视自己。」 「……是,谢谢麻理小姐关心。」 唉、明明平常是个工作魔人,却这么关心一个小小的工读生,还说出了热情的训示。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话语打动了我始终顽固的心房。 「好、那我也该回编辑部了,辛苦啰。」 「我可以一起回去编辑部吗?我想再逗留一阵子。难得麻理小姐给我建议,我想尽快认 真面对工作。」 「是吗?也好,不要逞强也很重要喔。」 麻理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来—— 「呃、北原啊。」 她转过头来跟我说。 「……恋爱的伤痕,还是要靠恋爱治愈啦。不要依靠工作喔,年轻人!」 「咦?」 「~~~~没、没事了。」 说完,麻理小姐飞快跑向店门口。 「……呵呵。」 我重新坐回位子,决定稍微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再去追麻理小姐。 毕竟她为了我,没有借助酒力就说出那么青涩热情的话来,想必现在一定很后悔吧。 12月 第三周 12月15日(三) Piece of:春希 礼拜三。 傍晚,研讨会结束后,我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由于我礼拜一、二没去学校,所以事先传简讯告诫和泉「礼拜三我可能不去研讨会,你得出席喔」,结果她还是翘掉了。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出席率很危险啊? 我痛骂她不该翘课,她给了一个很烦的答复。「研讨会休息的份,我去春希家补回来!那我先过去啰!」真是无药可救的家伙啊。 算了,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受到和泉影响,我忘了各种烦心的事,甚至考虑晚餐是否要再煮咖哩,看来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呼。……嗯?」 当我茫然思考,和泉的报告进度渐入佳境时。 校门前有人身穿附属高中的制服。仔细一看,是我好几天没见的人物。 「杉浦?」 「你好,学长。」 她和之前的矢田一样——在校门口等我前来。她一认出我,静静地走到我旁边。 「啊、上次多谢你了。你回家时有从车站搭计程车吗?」 「……是,也算有。」也算有?「对了,钱还你,这是电池以外的钱。」 杉浦拿出钱包。啊啊、她说过要还我钱的嘛。 「呃、真的不用了,你留着就好。」 「不能这样啦。」 「没关系。拜托你了,如果收了你的钱,我总觉得有违自己的原则啊。」 「我也一样啊,这种事不算清楚,我也很不好受。」 杉浦反驳了好一会,在我们互相推辞的当下,她发现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因此发出叹息收起钱包,决定下次有机会再还我。 「难不成,你是特地来还我钱的?」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光是如此……」 她凝视着我,仿佛在窥探我的神情。 「咦、怎么了?」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精神呢。」 更有精神?大概吧,多亏麻理小姐昨天开导我。 「……是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幸好没有发生任何事嘛。」 「没事的只有小木曾的姊姊,剩下的人受到学长牵连,想必吃尽苦头了吧。」 「呃、这个……也是啦。」 「你害派对会场的人多操心,甚至威胁那个干事,连好朋友都拉出来帮忙。」 「……请问,你是特地来抱怨上次没说出口的怨言吗?」 「不、这不是怨言。」她先顿了一会,然后说。「我是来——责骂学长的。」 责骂和怨言是哪里不一样啦? 「其实……我看过学园祭的录影了,学长也有参加的那场表演。」 「…………」 又来了,最近那部影片四处流传啊。 「另外小木曾……啊、我是指弟弟喔,他也跟我说过你们的事。……不过,他只知道你们高中时代的事情就是了。」 「为什么你要打听这种事?」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很在意的关系啊。」 杉浦的语气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我很感谢你帮助我,但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原因不只是这样。……上次我在学校的第二音乐室遇到学长也是啊。」 「啊……」 她是说我上次哭泣的事。 「所以我才寻问小木曾,也看了DVD录影,因为我真的很在意。」 「杉浦……」 「我很想知道,学长是个怎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然而。」 她一时低下头来,紧接着。 「然而——我知道越多,就越不明白。……也越无法忍受。」 杉浦抬起头,笔直凝视我的双眼,毫不退缩。 之后她说。 「为什么……你们在学园祭上那么开怀、愉快,现在怎么会变成那样子!?」 杉浦激动质问我。 「……!」 「那一天,你还逞强说『没有重要的事』,其实你很在意吧。当你知道她有危险,不是变得非常紧张吗?」 「你先等一下。」 「你对她分明充满留恋,却装成漠不关心的模样……你一直欺骗自己,我无法接受!这 是绝对不行的!」 「我叫你别再说了!我知道你很热心,但你这样不是为我好,纯粹是——」 「没错,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咦?」 「你还不懂吗?我是为了雪菜小姐。因为,上次她哭了啊,你没发现吗?」 杉浦真挚的声音和眼神,向我倾诉这个事实。 「为什么她非得承受这种痛苦?你告诉我啊?」 「这……」 那一天我们在验票口遇到雪菜,她有哭泣吗? 「你要说我多管闲事或烦人也无所谓,总之我无法忍受这种事。两情相悦的人不但没办法好好相处,而且还过得这么痛苦,这样我很困扰。」 「你有什么好困扰的,这只是你的价值观吧。」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假如是我的话……一定受不了被喜欢的人冷落。」 这已经是强迫别人接受她自以为是的热心了,想必杉浦自己也很清楚吧,偏偏她就是不肯放弃。 「所以,我也不希望学长做这种事。请你不要忽视自己的心意,佯装放弃的模样。不然我替你们……」 「等等,这件事和你无关吧?」 「不,你们一个是我同学的姊姊……一个是我工作上的前辈,怎么会无关?」 杉浦说得斩钉截铁。 这孩子是想介入到什么地步啊? 「何况——我相信雪菜小姐,也需要别人帮忙的。」 「你、你少自以为是了。」 「没错,这是我自以为是的举止。……不过,这也是为我自己好。」 杉浦喃喃说道。 「……因为,你对雪菜小姐温柔,说不定对我也会更温柔啊。」 她说出这句话时,稍微仰望着我的双眼。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随口胡诌的。 这孩子实在莫名其妙——自以为是、观念武断、无法接受和自己观念不合的事物。 另外,还插手别人的私事,要求别人符合自己的理想,又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单纯地解决问题。 不过—— 「…………」 看了她的表情和眼神,我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她将自己最真诚的情感和想法,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我身上。 我感觉得到,她是真正关心我。不对,是关心我和雪菜。 除了麻理小姐,连这样一个比我小的女孩,都在担忧我这种人的问题。 这件事让我既害臊又感动,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心意。 「……我知道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是吗,那就好。不过……我刚才说的全是认真的。你优柔寡断的情况要是没改善,我就跑去找雪菜小姐喔。」 「嗯。」 我点头答应了。若是前几天的我,一定不会听她的吧。说不定我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麻理小姐的开导,还有杉浦这种直率又鸡婆的体贴,也是原因之一吧。 当然,我没有照单全收。我无法轻易拉近和雪菜的距离,理想说得再多,也解决不了当中纠结的千丝万缕。 然而,我也不想否定她们的关怀。 至少我开始积极向前,不再消极以对了。 「那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先走一步。打扰学长了。」 「啊啊、慢走。」 杉浦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叹气。 是啊,积极向前。我相信还存有可能性,某种可能性。 问题是,该如何实现这份可能性呢—— 「……学长。」 途中,杉浦娇小的背影转了过来。 「我这礼拜六、日都有打工。学长一直叫我别上晚班,所以我都排早班。」 「咦?」 「再、再见。」 杉浦快步离去。 这什么意思?她是说自己老实接受我的忠告了吗? 「……呼。」 我又叹了一口气,迈步离开现场。 老实接受忠告啊……。 ◇ 「咦~、可乐饼咖哩?呜呜、难得有这么棒的女人来找你玩,你怎么买一些穷酸的伙食呢……算了,我也很喜欢可乐饼和咖哩啦。」 我一回到公寓,和泉在我房门前鼓起脸颊生气。我没去学校她就翘课,只有我请客的时候才会乖乖出现。 坐在门前的和泉呼吸颇为急促,也许是怕赶不上晚餐时间,所以在贪吃的冲动驱使下特地跑来的吧。 「听好了,你不是来玩的。好了,快点继续做报告,你的报告进度渐入佳境了啊。」 和泉一进我房间,和平常一样慵懒休息,我事先警告她别想偷懒。 「哼、春希真无趣。」 和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桌子前面,我背对着她在厨房制作咖哩。像这样煮咖哩给和泉吃,似乎也成为例行公事了。 「……看来没有我想的消沉呢。」 「奇怪了,锅子呢?啊、有了,再来是蔬菜。」 「……是刚才的女孩给予鼓励的关系吗?表面上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不同呢……」 「咦?你说什么?」 和泉不晓得在说什么,我头也不回地问她。 「我在自言自语啦~!我说我肚子饿了~!」 「闭嘴啦,烦死了。」 我无视吵闹抗议的和泉,专心烹调咖哩。 过程中,我偶尔确认她的报告进度,就在咖哩快要煮好的时候。 「春希,你的手机又响啰,应该说是在震动才对。」 「好、我知道了,等我关火……」 「喂,您好,这是北原春希的电话~」 「哇啊啊啊啊啊、笨蛋别闹啦。」 「开玩笑的啦,我还没有接起来,吓到你了?」 「不、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上次真的被你害惨了。」 「原来上次真的很不妙啊?你要老实告诉我啊。」 「呃、不是,那个……」 「快点接电话吧?」 「……啊啊。喂?请问是哪位?」 『唷、过得如何啊,春希?』 手机里传来好友的声音,他很突兀地说。 『其实啊,我正好来到你家附近的超商啦,依绪也在一起,你家有酒吗?』 「啥?喂、武也,你在说什么……」 『一起喝酒吧,三不五时在你家喝一杯也不错。』 「等、等一下,不要擅自做决定……呃呃、我现在忙着赶报告啦。寒假前没完成,可能 毕不了业的重要报告啦。」 『你做事细心,怎么会需要赶报告呢?再说了,离寒假还有一星期,时间还够啊。』 「真的没时间啦,尤其这次特别赶。」 『讲是这样讲,事实上你早就想出从容应对的办法了吧。』 「没有,这次真的很不妙……」 我很高兴他这么信任我,但这份报告不是我自己的啊。 『总之,我们已经买好小菜了。从我们这里再走五分钟就到了。』 「是喔,去车站也用不了多久啊。」 『春希啊……真的不能去你家吗?稍微喝个一小时也好啊。』 「你这么想喝,车站前有几间酒吧,很适合你和依绪小酌一小时啊。」 『……唉,我知道了,今天就算了吧。』 我听到武也的叹息。 『不过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有像平常那样好好过日子吗?』 「咦……」 我这才注意到。 他们会在这个时机过来,是因为之前发生那件事。 那场骚动,就结果来说他们也受到牵连。他们大概从雪菜口中,得知了事件最后的发展……表面的部分他们应该都听说了。 这么说来,他们造访的理由和麻理小姐或杉浦相同。 唉、为何每个人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呢。 干嘛如此关心我这种人啊……。 『……不然我去你家门口,占用你五分钟就好。买来的小菜带回去也很麻烦,你就收下吧。』 「武也……呃呃、我跟你说——」 当我犹豫该说什么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和泉穿上外套,拿着包包站起来。 和泉准备回家,挥挥手向我道别。 『春希?你说什么?』 「啊、没有……那个。」 和泉已到玄关穿鞋,我拿着手机站到她身旁。 「喂、和泉。」 「嗯~、我今天先回去了。下礼拜就放寒假了,我这个礼拜再找时间过来。」 「是喔。……我本来是想回绝他们的。」 「没关系啦,难得朋友来找你不是吗?」 和泉打开玄关大门说道。 「何况,现在的你不要拒绝他们比较好吧。」 想不到,那个和泉千晶没吃饭就要离开了。 换句话说,和泉也顾虑到我……是吧。 『春希?你怎么了?喂~?』 「啊、不好意思。呃呃……那我等你过来。」 挂断电话后,我赶紧追上走到户外的和泉。 「喂、喂,和泉——」 「春希周遭的人都好有趣喔。」 「咦?」 和泉就在不远处,我追上去叫住她,她喃喃地说道。 「你对任何人都很温柔,我一直以为那是单方面的付出,换来的只有吃亏和辛苦。」 「你是怎么了……还有,最会给我添麻烦的是你吧。」 「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有很多人,不论男女都想努力给你一些东西,真是有趣又不可思议呢。」 「不可思议的是你吧。」 「……你们的关系很有趣呢。真是让人越听越兴奋呢……很有参考价值。」 「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是说、我果然很喜欢春希呢。」 语毕,和泉嫣然一笑。 「……我说你啊,不要对我开这种玩笑。」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和泉停下脚步。「我很喜欢体贴的人喔。」 「咦?」 我总觉得——她的表情蓦然改变了。 「我其实很喜欢撒娇,所以很憧憬值得依靠的人。我想一直依靠那种人,说出许多任性的要求。」 「和、和泉?」 「我喜欢那种努力满足我任性要求的人,最喜欢了。」 这时和泉的手机响了,但她并不在意。她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颊。 「……!?」 「就算再怎么啰嗦抱怨,也绝不会抛弃我。」 和泉抓住我,和我四目相望。 她的双瞳凝视着我。 深色的瞳孔光彩撩动,仿佛要吞没狼狈的我。 这是谁啊……她根本不是和泉,不是我认识的和泉,感觉就像凭空冒出一个假扮和泉的外星人。 和泉对我来说没有「女人」的特质,所以是很贵重的存在。我们维持这样的相处方式,友谊一直持续到现在。 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不对,其实我知道有一个人会说这种话,和泉现在的气质也和她很相似。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简直莫名其妙。 「你要温柔对待每个人也无所谓,稍微对我好一点就很棒了。」 和泉的脸慢慢靠近我。 「你……别再开玩笑了。」 「你——」和泉依旧直视着我。「还认为我在开玩笑吗?」 「……」 这家伙是怎样……? 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和泉的脸庞和嘴唇逐渐贴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这是真的吗? 不、可是,这未免—— 「是啦,我在开玩笑。」 「我就知道!」 「啊哈哈,春希真的好有趣。」 和泉放开手,恢复了本来的模样,之后笑着跟我道别。 「真受不了她……」 我无力地垂下肩膀。 真搞不懂她。我也够丢脸的,竟然会以为她是认真的。 那个女人说的话都不能当真啊……唉。 ◇ 「嘿~、你煮的咖哩很好吃耶。」 「没错,想不到春希很擅长料理呢。」 「……你们别全部吃光喔,我暂时还要靠这锅咖哩过日子。」 来到我房间的两位好友,立刻打开家中的啤酒和小菜,到厨房的锅子盛装咖哩,不停消耗那些食物。 「啊啊、冬天喝啤酒超爽的啦。春希,你也多喝点啊。」 「吶、我想吃咖哩配白饭。」 「唉……」 这两个真的只是来喝酒的。 「是说啊,我们也好久没来这里了。当初听说春希要一个人独居,我还想把这里当成据点呢。J 武也啃着鱿鱼一边嘀咕道。 「也是。春希转系后,和我们相处的机会也变少了呢。」 听到依绪这句话,我稍微低下头来。 对于我擅自决定转系,没和任何人讨论这件事,依绪十分不谅解。 「算了,事到如今都无所谓了!来、尽量喝吧!」 依绪语气开朗地劝酒,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看待我的反应。 「没错没错,尽量多喝一点!春希啊,干了吧。」 武也笑着拍拍我的背。 「来,女大学生帮你倒酒喔,很开心吧!」 「我们同年龄吧……」 「喔、不错喔。喂依绪,也帮我倒一杯吧。」 「平常有女人帮忙倒酒的,我才不想帮他倒呢。还有武也,不要叫我『喂依绪』,这样很难听耶。」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我在无奈之余,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们饮酒做乐,尽情炒热气氛的举动,都是考量到我才这样做的。 大伙开心胡闹了几个小时后—— 「嗯嗯……呼啊……」 最先醉倒的是武也,时间已过午夜十二点了。是谁说一小时就要回去的……也罢,我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嘿咻。」 「真没规矩的家伙。」 武也躺在地板上,我替他盖上毛毯。依绪看着我们的互动耸耸肩。 「依绪,你没问题吗?想睡觉的话,我的床铺借你。」 「不用了啦。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床铺沾上其他女人的味道吧?」 「无所谓……我不在意这种事。」 「……是吗?」依绪听了我的回答,眺望着远处喃喃自语。 「啊、这一罐喝完了?要再开一罐吗?」 「免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酒醉脸红的依绪叹了一口气。 我们三人的酒量差不多,武也第一个醉倒,是他特别卖力炒热气氛的关系。 可惜我们一开始喝酒的兴奋情绪,在武也醉倒前就消失很久了。现在剩下我和依绪,这种情况也就更加明显。 我和依绪喝着瓶装茶,楞楞地看着天花板。 「…………」 「…………」 我们都意识到对方有话想说。 我做好了等依绪开口的心理准备,依绪应该也在等我开口。 沉默和停滞的气息暂时支配了这个空间,最后是依绪率先打开话匣子。 「我跟你说。」 「嗯?」 「昨天,我们去了雪菜家。」 「……这样啊。」 雪菜几天前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然,我们没办法玩到这么晚啦,也没有喝酒就是了。」 「……她还好吗?」 我想起雪菜哭泣和悲伤的表情。 这全是我害的,也许我没资格担心她。不过,我还是很在意她目前的状况。 之前我一直装作不在意,而今这层封印被我的好友打开了。 「一开始看到她时,她比现在的你更加失落。」 「…………」 「等我们离开时,她只比现在的你失落一点点。」 「这样啊。」 『你没有生我的气、也没有任何责备,你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对吧。』 『假如是以前,你早就生气痛骂我了……现在你却……』 各种错综复杂的误会和隔阂,害雪菜流下了泪水。看她哭泣真的是一件很难过又痛苦的事,但脸上沾满泪痕的雪菜,受到的伤害一定比我更沉重。 「春希,你果然很坚强呢。至少比雪菜坚强。」 「咦?」 「……她啊,又在自责了。」 凡是和我有关的一切,雪菜都以为是自己的错。 就算雪菜当真做错了什么,显然也是我害的,真正有错的是我才对。偏偏雪菜就是不肯承认这点。 「任何事情她都说是自己的错。包括她去参加派对的那一天,你转系的那一天,还有三年前的那个时候……」 「…………」 「所以不论我安慰或责备她,到头来她都同样消沈,她的性格变得很麻烦呢。」 没错,雪菜总是深深伤害自己的心灵,一向如此。 她一定是想保护我或和纱,不受某些东西伤害……结果明知于事无补,还是不得不这样做吧。 而她会变成这样,也全部是我害的。 「不过你也很麻烦呢,春希。你平常总是站在公平的立场批判自己或别人,唯独这件事情不肯承认雪菜有错呢。」 「……正因为公平啊,这很显然是我的错,只是这样而已。」 「这、也是啦,我也觉得是你的错,但……。」 颇有微辞的依绪,一口气喝干茶水。看她喝完吐气的样子,我很自然地说。 「吶、依绪。……多谢你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 「谢谢你们来到这里,也感谢你们去陪雪菜。」 「我们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这都是我们自愿的。……可是,你的感谢我就心领了。」 我早就知道——应该说我有了更深刻的体认,我实在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有很多人愿意关心我这种没用的家伙,例如麻理小姐、杉浦、还有武也和依绪,和泉勉强也算啦。 这几天在他们的介入下,我的心情没有太过消沈。他们不给我自怨自怜的时间,也拉了我一把,不让我的心情向下沉沦。这些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是我刻意疏远他们的。 不过,雪菜只有武也和依绪。都是我的关系,她的性格变得比我还要排他。 「雪菜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真的拜托了,我知道自己也许没资格这么说。」 因此,我请求这几个古道热肠的好友,请他们紧紧抓住雪菜的手。以免只有我这种人渣获得救赎,而真正该幸福的雪菜反而更加不幸。 「嗯,暂时交给我们吧。记清楚,是『暂时』而已喔,我们只是代理。你要快点负起这个责任。」 「依绪……」 啊啊、我真的太幸运了。 ◇ 连依绪也睡着后,我搀扶她上床,偶然望向时钟。 ——现在是深夜两点了。 又到了这个时间。 这是两个礼拜前,我们稍微接触彼此的时刻。 也是一个礼拜前,我们犯下严重误会的时刻。 对我和雪菜,都是很特别的深夜时分。 「呼……」 大家都很关心我们。 我可以选择忽视他们的好意,过去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借助酒力和朋友热情鼓舞,我只有这时候才敢鼓起勇气。 放过这个机会,我们大概再也无法交谈了。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正准备按下通话钮——后来还是切换成简讯。 这不是逃避。比起可能漏接的电话,用文章更能确实传达。 『现在武也和依绪在我家,他们饮酒作乐大吵大闹,而且还一起呼呼大睡呢。』 更何况……要传达无关紧要的事情,简讯应该比声音更合适。 也许这纯粹是借口,总之我们现在的关系差不多是这样。 『我也好久没喝这么多了,明天要努力爬起来才行。』 我没有急躁,也不传达多余的事。 先从互相交谈重新开始吧,慢慢进步就行了。 『就这样,那我要睡了,晚安。明天我再传简讯给你。』 我在结尾附上最重要的一段话,再按下传送的按钮。 这真的是闲谈的简讯。如果这两个睡着的家伙看到,一定会骂我怎么不讲点别的。 不过这样就好,有其他事情想讲的话,明天再传简讯就行了。 「……呼哇。」 我的身体逐渐放松,睡意也越来越浓。 一闭上眼睛,我感觉自己身上有种奇妙的充足感,和自我满足又不太一样。 雪菜,我的周围有各式各样的人。有好多鼓励我、陪我欢笑的好人。我似乎很庆幸有他们相伴。 我是否也该成为你身边这样的人呢?我可以再一次陪伴你吗? 曾经背叛你的我,能像以前那样陪伴你吗……。 Piece of:雪菜 『依绪和武也,昨天有来我家喔。』 『家里有爸爸在,我们没办法喝酒。但大家聊了好多事情,好开心喔。』 『希望你早上不要迟到,小心别感冒了。』 『那么,晚安了。』 「…………」 雪菜哭了。 他联络了雪菜,就在这段对他们来说很特别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 『明天再联络,一定会再和你联络。』 明天他们还有机会传简讯。 12月 第三周 12月16日(四) Piece of:春希 『幸好今天我没赖床,武也和依绪睡到打呼,我把他们两个打醒了。』 『上课时间好困。我现在还要忙研讨会,真受不了他们。』 『对了,关于传送简讯的时间。』 『今天也是在这个时间联络的,但从明天开始我想早一点。』 『我担心你刻意在半夜点来嘛。』 『差不多就是这样,明天再联络(▪▪▪▪▪)吧。』 12月 第三周 12月17日(五) Piece of:春希 礼拜五傍晚。 下课后学生纷纷走出教室,我留在座位上,打开手机。 『幸好你没赖床呢。我今天第一节没课,可以不用这么赶。』 我在半夜传完简讯后,雪菜又立刻回传了一封。这封简讯我一早不晓得看多少次了,现在我依然在看。 『简讯时间我知道了。』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闹钟设定一点五十分呢。这样你传简讯来,我马上就读得到了。可是我根本没睡着,调闹钟完全没意义。』 『我想起初中的时候,家人第一次买手机给我的情景呢。晚上和朋友一直传简讯,玩到天亮还欲罢不能,去学校也是玩个不停。』 『啊、当然我上课就没玩啰?至于现在……我是有趁上课偷看一下啦,啊哈哈。』 『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太久,就先这样了。明天再联络(▪▪▪▪▪),晚安。』 『后记。』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们一天只能传一封简讯吗?』 『传两封,不行吗……?』 「……呼。」 「传两封,不行吗~?」 「哇啊啊啊啊!?」 「好纯情的简讯喔。春希,你的女朋友是中学生吗?原来你有这种嗜好啊?」 「你、你不要乱讲话啦!」 「啊啊、对吼。爱情是不受年龄限制的嘛。」 「就跟你说不是嘛!我没有女朋友,你也不要偷看别人简讯!这是侵害隐私!」 「你的反应也好像中学生喔。」 这家伙实在是……。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没上这堂课吧?」 「当然是来接你的啊,你今天没课了吧?所以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吧。」 「买东西?为什么?」 「买你要送给我和初中女友的圣诞礼物啊。」你再说一次?「开玩笑的啦,是买晚饭的食材。偶尔也做点咖哩以外的晚饭嘛,上次也是咖哩,可惜我没吃到就是了。」 「上次?……啊啊。」 对了,礼拜三的读书会不了了之,我得补偿她才行。 「你忘了对吧?这礼拜也快过了。」 「也是。呃呃——」 我在脑海里排定行程。 今天有开樱社兼差。 礼拜六、日得挑一天去餐厅工作,杉浦说她有排班嘛。 礼拜一……寒假前的最后一天,报告缴交的期限。 怎么办呢?她的报告已经有雏型了,为防万一,还是安排缓冲时间比较好。 「拜托,你都让我做到这个地步了,该不会想要抛弃我吧?」 「不是抛弃,是见死不救啦。你是文学系的,好歹学会正确的遣词用字好吗?」这家伙是故意讲给周围的人听的吧。「那好,你今天过来吧。」 开樱画报之前已经入稿了,休息一次应该没什么关系。有工作的话用邮件处理就行了,晚点打电话给麻理小姐吧。 「就是要这样才对嘛。好啦,快去买豪华的食材,回到我们的爱巢吧。」 「我们没有爱,那里也不是你的巢。况且,之前的咖哩还没吃完。可乐饼吃完了,去便利商店买炸鸡,做成炸鸡咖哩吧。」 「呜呜、我有点无法接受……不过炸鸡和咖哩我也很喜欢——」 「别耍宝了啦,我们快点走吧。」 「啊、等等我啦。」 到头来,这家伙吃什么都无所谓嘛。 ◇ 『原来你在做报告啊,辛苦了。』 『会让你忙到寒假前夕,想必是很严苛的研讨会吧。』 『我多少也有课题要处理,幸好都不太花时间,所以也不必常跑研讨会。』 『可是,毕业论文蛮困难的呢。听说研讨会每年都有一个人无法毕业,我要好好努力以免被当掉。』 『对了,你的毕业论文题目决定好了吗?』 『我是依照教科书决定的类型,自由度高的课程不晓得该如何决定,好烦恼喔。』 『春希,你很擅长这种事吧?你经常接触各种新奇的事物,进而深入探讨。我从以前就很尊敬这种特质喔。』 『那做报告加油喔。你的报告快完成了吧,结束后记得传简讯给我,我也会传简讯恭喜 你的。』 『再见了……改天再联络,我等你的简讯。』 「……完成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嘟着嘴巴凝视笔电的和泉,在午夜十二点前放声大叫,还冲上床铺拼命打滚。 「不要大半夜鬼吼鬼叫啦。我来看看你的报告进度……」 「啊~我受不了了,脑袋不想动了~。我什么事都不想做了啦~」 「你安静点,不要吵邻居。」 我看着电脑萤幕,先确认报告开头。……喂、怎么连报告封面都没有? 「我要睡满二十四小时!然后吃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吃完继续睡觉!再来……呵呵、春希啊,我们一起睡吧。」 「不要。」 啊、找到错字了。标题也强调一下好了,这样看起来比较美观。 「吼唷,你很冷淡耶!这三个礼拜以来,我们是同吃一锅饭,一起奋斗的战友耶!我们不是很努力培养爱情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之间没有爱。何况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同吃一锅饭的次数也才 三次而已,又不是我自愿要跟你吃饭的。」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很重视我的升级和幸福吗?」 「幸福你自己找啦。不对喔,升级也应该是你自己努力才对吧……」 参考文献也确认过了。很好,没问题了。 「嗯,0K,你的报告确实完成了。」 「真的吗!?」 「是啊,格式我改了一点,内容没有问题。我认为你写得很不错,当然这纯粹是我的个人见解啦。」 「春希都说OK了,拿给其他人看也一定没问题啦。太好了!」 「呃、先不说我的意见如何,审查升级的是教授啦,结果如何还不一定。」 「真的不行就算了,有春希认可就好。」 语毕,和泉凝视着我的双眼。 「不枉费我们一起努力到现在呢,谢谢你春希。」 「和泉……」 这家伙平常很随便,因此这句话我蛮感动的。 之前发生了不少事,过程中也蛮辛苦的,不过有她的感谢还不赖。 帮助她是时势所逼,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啊。 「吶吶、我们现在庆祝一下吧。你冰箱里有啤酒嘛,一整手的。还有鱼肉香肠和起司可以吃啊。」 「你什么时候掌握我家冰箱状况的?」 我确认了冰箱,里面的确有啤酒、鱼肉香肠、起司。加上武也他们带来的甜点,下酒小菜应该是够啦。 「啊……」 这时我刚好看到时钟,发现离末班车剩下一小时了。 现在开始喝酒,这家伙赶得上末班车吗……? 「怎么了?小菜不够的话,我出去买吧?」 「呃……」 「好,今天我慷慨一点,小菜的钱一人一半吧!自己的庆祝自己花钱,我好棒喔!」和泉准备出门,说要顺便买酒。这家伙还想住我家吗? 「走吧,哼哼~~买酒、买酒~」 看样子她真的想住我家,上次我留她下来,也没有明确拒绝她嘛。 「和泉啊。」 「快点快点,肚子太饿我会死翘翘。」 今天……我要严正拒绝才行。 「今天你回去吧,电车快没了,再喝下去你会赶不上的。」 「咦……咦咦~!?」 和泉不满地抗议。 「为什么?没关系啦,明天是礼拜六啊,让我住下来嘛。」 「我有关系啊。」 「你上次不是让我住了?」 「上次是没电车了,不得已啊。」 「人家累了啦,今天一步也不想走了!」 「你不是才要出去买东西?」 「……呜。」和泉鼓起脸颊盯着我。「干嘛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啊?」 「呃、不是的……该怎么说呢。」 我左手摸着手机,脑海里浮现雪菜(简讯)的事情。 「改天再庆祝好吗?等你缴交报告以后。礼拜一也有研讨会的庆祝活动,我另外再带你去吃美食,我请客。」 雪菜的事情我又说不出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 「时候不早了嘛,我送你到车站吧。不快点回家,你父母也会担心吧。」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这时候,和泉身上的气息和语气似乎变了。 「我没有父亲,和母亲见面也总是在吵架。」「咦?」 「所以与其回家,我宁可待在其他地方。」 继礼拜三之后,我又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和泉。 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和泉吧? 「可是,既然你这样讲……那我就回去吧。」 「喂、喂、你等一下。」 和泉收拾东西走出玄关,我急忙追上她。 「和泉。」 「什么事?」 「呃呃……那个。」 我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觉得不能这样让她离开。然而,我也没办法留她下来过夜。 「呃、那个……」 我走在她身旁,很犹豫该说些什么。 「我——我的父母离婚了。三年前,在我高三的时候。」 反倒是和泉先开口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当事人都决定了,那也无可奈何。本来我们家关系就不太好。」 和泉平静地接着说。 「只是,我父亲搞外遇。严格讲起来,我是同情母亲的。」 「…………」 「和母亲住在一起后……母亲的怒火失去了发泄标的,就全部发泄在我身上了。」 和泉直视着前方说。 「她对我的行动总有怨言,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会吵架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不要碰面比较好,我住在研究室也是不想回家的关系,毕竟也没有人愿意一直收留我。」 「和泉……」 「也罢,家庭环境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的。」 和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她说。 「我懂喔。」 「咦?」 「我也一样——没有父亲。」 「春希也是吗?」 前往车站的这段路——我刻意放慢脚步——之后,我对和泉诉说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我隐瞒自己的家庭状况,总觉得有点不忍,也许和泉并不会这样想吧。 和泉带给我一种奇妙的共鸣,过去我在和纱身上也感受到同样的特质。 「是喔……明明春希毕业于附属高中却一个人住,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我是不认为自己不幸啦,反正自在过活就好。」 「自在过活啊?春希果然跟我一样呢。」 和泉说我们很相似,脸上稍微露出了微笑。 「唉、我本来不想说这种事的。……大家绝对会退避三舍,所以我从来没说过。」 「是吗?放心吧,我不会那样的。」 「嗯,也对。就各种意义来说,幸好你是春希呢。」 和泉笑逐颜开。 「不过——」 「不过什么?」 「……吶。」她的笑容中,多了几许复杂的神色。「你不让我住,是女朋友的关系吗?」 「咦?」 这句话,害我倒吸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又浮现在我脑海里。 「啊、算了,不要在意我说的话。送我到这里就好,再见。」 语毕,和泉走向不远处的车站验票口。 「和泉……」 和泉并不了解我的过往,她也不认识雪菜才对,奇怪的是她不时会展现出敏锐的一面,她的内心我终究无法理解。 或者,那才是正常的一般人,而我和雪菜只能谈出扭曲的恋情吧。 「呼。」 我莫名叹息,顺着原路折返。 ◇ 『那就按照先前的约定,祝你完成报告顺利升级!』 『啊、被孝宏骂了,在晚上玩拉炮不太好吧。』 『我准备的红酒也被发现了,他还笑我打算喝多少酒呢。』 『先不说这个了。总之,这下春希可以安心放寒假了,真是太好了。』 『你休假有什么预定吗?还是和之前一样拼命打工?』 『你之前常说,圣诞节和年假这种大家休息的日子,是赚钱的好机会嘛。』 『今年也是这样吗?……不稍微休息一下?』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问看看而已。』 『我现在喝第二杯了~』 『谢谢你恭喜我。』 『期末考还没结束,也不保证一定会升级啦。当然,没意外的话是没问题的。』『那份报告蛮难搞的,好在顺利完成了。』 『雪菜,你喝太快了吧?』 『你喝一小杯就会醉不是吗?』 『明天虽然是礼拜六,喝太多小心爬不起来喔。』 『放心放心,我不会赖床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喔。』 『我喝第三杯了~』 『你喝太快了啦!』 『况且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果然醉了吧?』 『我想知道你寒假的计划,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我只是担心你,偶尔不参加一下滑雪或新年参拜那种开朗的活动,可能会变得太老气啊~』 『你不是说没有其他意思吗?』 『整天在意这种小四,春希真的变老气了。』 『雪菜,你简讯都打错字了,差不多该睡了啦。』 『放心,我没问题的。』 『乖啦,快去睡觉,不然明天会没精神。』 『明天是礼拜六啊。啊、可是我一早要和妈妈去买东西。』 『所以啦,快点去睡吧。』 『没事拉、窝不会赖窗的。』 『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没事。那个啊,你不介意的话,我早上叫你起床吧?』 『麻烦你了!』 ◇ 「喂——」 「早、早安!」 「……雪菜,你真的有睡觉吗?」 事隔一周听到雪菜的声音,感觉好怀念、好开心……内心也泛起一股淡淡的辛酸。 12月 第三周 12月18日(六) Piece of:春希 『是喔,你又回去餐厅帮忙啦。』 『不过,出版社的打工你也没辞掉吧?上次你传简讯说,你在公司里是负责杂务的,但出版社给人很忙碌的印象呢。研讨会也不轻松吧,我蛮担心你的,小心别弄坏身子了。』 『话虽如此,就算逞强也要完成别人的请托,这就是春希的个性嘛。』 『其实啊,我大约在一年前,刚好有看到春希在餐厅里工作喔。』 『该怎么说呢,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待人很严格,但大家都很仰赖你呢。』 『我看得好开心喔,因为我终于有机会看到春希不愿在我面前展现的特质了。』 『啊、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寒假期间也会在那间餐厅里打工吗?』 『那个啊,你若不嫌弃,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话……』 『算了、没事。再见。』 「……呼。」 我阖上手机叹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没事,为何她要打成文章,不把那段话删掉呢? 还有,为何她要打出我看了会心痛的内容呢? 雪菜的简讯,开始慢慢夹杂了她的真心话。也许对我的顾忌逐渐消失了吧。 要真是这样,也许这是一个好预兆吧? 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拼命压抑着不敢发泄出来,雪菜不停重复这种循环,她也很疲倦了吧。 稍稍帮她发泄一点压力,她的心理状况也会略有变化吧。 简讯这个手段,似乎发挥了这样的功用。 「好。」 我保持积极的态度打起精神。 总之,先努力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吧。 「早安。」 「早安……啊、学长。」 「早安,杉浦。之前多谢你关心啊。」 和鼓励我的后辈一起努力吧。 ◇ 『我下班了,再来要回家。』 『我会顾好其他工作和学业,不用担心。』 『何况,这个打工是短期的,也许只做到年底。』 『所以……』 『呃呃,有件事我得先说清楚,我不是嫌你碍事喔。』 『我是怕你白跑一趟,也怕你来了感觉无聊,总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在我打工的时候,千万别跑来店里喔。』 「……唉。」 我按下传送钮,发出叹息。 雪菜会生气吧。 不过,她来了我会很困扰。 其他同事误会我和杉浦的关系特别好,最后我在大家面前说自己有女朋友,以求解开这个误会。 所以如果雪菜跑来店里,而我不小心有了回应,那些同事可能会质问雪菜吧,偏偏我们 现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关系。 「喔喔。」 雪菜立刻回信了。 『我又没说我想去!』 ……嗯,她果然生气了。 到头来,我又打了好几封简讯安抚她——但这种感觉还不赖。 12月 第四周 12月20日(一) Piece of:雪菜 『报告交出去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来研讨会要办庆祝活动,终于可以顺利放寒假了。当然,那些学长姊还要忙毕业论文和其他事,也没假期可言啦。』 『过年我还是要忙打工。那也没办法,这个时期到处都缺人手嘛。』 『这下我也没时间休息了,圣诞节和年假大概也没了。』 『可是,在正式求职之前,我想多存一点钱。』 『雪菜,你寒假要去哪里玩呢?去冲绳或北海道来趟美食之旅?』 『去海外也不错。不过,雪菜蛮不喜欢出门的嘛,啊哈哈。』 「……唉。」 漫步在夕阳西下的校内,雪菜阖上手机,叹了一口气。 圣诞节和年假大概也没了。 雪菜不是不知道,这句话是一道防线。 「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雪菜努力鼓起勇气,试着慢慢靠近他,他却保持着绝妙的距离感。 「这是……难得的寒假啊。」 雪菜嘟起嘴巴,一个人闹别扭。 不知不觉间,雪菜逐渐变回以前的自己,然而她本身还没有发现。 雪菜吐出白色的气息,就在她准备回家的时候。 「咦?」 雪菜刚好走到学生餐厅,偶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餐厅入口。 那是一张数日未见的面孔。 「……可恶,我太早来了吗……看来我太快结束练习了。」 「请、请问。」 雪菜走近那个自言自语的女子,主动向对方攀谈。 「早知道约四点半就好了……是说那家伙……大概会比约定时间早到吧……」 「那个、昌子小姐。」 「肚子好饿喔,可恶……今天要大吃一顿。」 「昌子小姐……」 「咦?……啊p」 对方终于注意到雪菜,吓得张大眼睛。 「你是昌子小姐对吧?你的发型和上次不同,我一开始还认不出来呢。是我啊,上次在派对上碰面的小木曾雪菜。」 「昌、子……?」 「咦、奇怪?你不是长濑昌子小姐吗?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啊!没、没错没错,我是长濑昌子!我的确是这个名字呢!」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对、对了,你今天怎么了吗?」 「也没有啊,我正要回家。课程都结束了,也要放寒假了嘛。」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也对,要放寒假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也称不上好啦。倒是昌子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奇怪,你流好多汗喔?」 天气这么冷,她是怎么搞的?也许她身体不太舒服吧? 「糟了……万一他们碰面……」 「咦、你说什么?你不要紧吧?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我、我没事,真的没事!先别说这个,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不对、我们去喝杯茶庆祝再会吧?」 「嗯,我很乐意,昌子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真的,我们走吧!去离大学远一点的咖啡厅吧,嗯!」 ◇ 「让您久等了,这是芒果圣代和草莓圣代,请慢用。」 二人来到咖啡厅,桌上放了份量十足的圣代。 「来、快享用吧,我肚子好饿喔。」 「虽然我跟着昌子小姐点了圣代,但晚饭前吃圣代不太好吧。」 「别在意别在意,就当是忘年会,痛快大吃大喝吧。」 「忘年会吃圣代也怪怪的……不过也好。」 「没错没错。好、今年大家辛苦了!干杯!」 「哇啊、小心洒出来。」 昌子用圣代的容器干杯,面带苦笑的雪菜也拿起了汤匙。 远比气温冰冷的甜点滑入喉头,雪菜很自然地流露静谧的叹息。 「嗯,真好吃。冬天在温暖的室内吃圣代,别有一番滋味啊。」 「啊、这种感觉我懂,例如窝在暖桌里吃冰之类的。」 「对啊,冬天冰箱里也得放冰淇淋呢。」 「嗯,可是我弟弟都会把我的冰淇淋吃掉。等我想吃的时候早就没了,这种时候真的会大受打击呢。」 昌子凝视着欢谈的雪菜。 「每次遇到这种事,我总是幼稚地生弟弟的气,实在太不成熟了……。嗯、圣代真的好好吃喔。」 「…………」 「在有暖气的地方吃特别……昌子小姐?」 雪菜发现对方直盯着自己,她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了?啊、我脸上沾到奶油了吗?」 「不是,只是你比之前更开朗了。」 「咦……」 「有什么好事吗?和男朋友进展顺利?」 自己的情况一下被昌子看穿,雪菜非常讶异。难不成自己的表情这么明显吗? 「其实……也还好。上次我看起来很消沈吗?」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啊?你们进展得不错吧,一定是这样吼?」 「唉……昌子小姐真是的。」 「果然是这样啊。」 「不是的,并没有你期待的事情发生。只是稍微……」 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然而雪菜会说出口,代表她还是想和别人分享。和这个完全不了解真相的人。 「稍微怎样?」 「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又合好而已。」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大有进展呢,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不过,这样就好。」 因为这三年来,他们连这点程度的互动都没有。 「我想啊,也许这次真的有所改变吧。慢慢来也无所谓,说不定有机会向前迈进。」 「…………」 「啊、对不起。我们是谈假想的话题嘛,结果我却说了奇怪的事。」 雪菜吃着圣代转移话题。 昌子不再品尝所剩不多的圣代,眼睛直盯着雪菜。 「……你们实在很有参考价值呢。」 「咦?你说什么?」 昌子不明究理的话语,引起了雪菜的疑问—— 「吶、雪菜。心心念念想着一个男人好几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雪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字句。 雪菜顿时倒吸一口气。 不了解原委的昌子,是怀着何种心思和用意,提出这个问题的? 「……你指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听了你的『假想』有感而发罢了。」 昌子真敏锐——不、是雪菜太好懂才对。 「唔……」 对于这个问题,雪菜开始思考。 是什么感觉? 这三年来,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辛酸、痛苦、难过—— 却又无法放弃。 「对不起,没有头绪就算了,我也是随口问问。」 「嗯……」 雪菜沉默地吃着圣代。 「那么,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昌子随便挑个时机,结束了这场谈话。 「是我邀请你的,我请客吧。」 「……应该说。」 「咦?」 「我别无选择。」 雪菜悄然低语。 「我也试着遗忘,可惜我办不到。所以我一直等待……盼望他有一天可能回心转意,就这样度过每一天。」 「雪菜……」 「寒假他忙着打工,我知道他在躲避我,可是这也没关系。只要他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内心需要我的时候,想起我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一面,这样就好。」 这三年来,雪菜连这些念头都无法告诉他。 「有时候,我很希望他陪伴我,心里也只有我的存在。最好眼里永远只有我,没有其他人。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很自私。」 「…………」 「我好希望这些心愿,总有一天会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 雪菜喃喃自语,视线眺望着远方。 在那遥远的未来,雪菜和他是否能欢笑度日? 唯有这一点,不论雪菜怎么想象,都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Intermission 04 「……喂、请问哪里找?」 「啊啊、嗯。小有进展啦,是是,我知道。」 「稍微住在男人家里而已,不要说三道四的好吗?」 「不用担心啦,再一下下就好。」 「我终于……找到最棒的伴侣了,现在我无法离开。」 「所以,暂时让我尽情发挥吧。好啦好啦,再见。」 「真受不了。不过……实际上该怎么办呢?」 Piece of:春希 『您拨打的电话,可能在电波无法传递的场所……』 「可恶……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现在是傍晚五点半。 和泉说自己不知道庆祝会场在哪里,我们约四点四十五分在食堂前碰头,不料她迟到了半小时依然没出现。 「好、大家都拿到饮料了吗~」 在居酒屋的狭小包厢里,干事拿起啤酒杯站了起来。 和泉个性随便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今天她不知何时交了报告,然后只传简讯说「我会出席庆祝会」,连研讨会也没参加。 「…………」 没错,她一直很随便。可是像这样音讯全无,让我不禁有个念头。我在礼拜三看到那个判若两人的和泉,和这件事是否有关呢? 「那在干杯之前,我们先请荻岛老师说几句话。」 是我多心了吧? 后来庆祝会开始——直到八点过后,大家酒过三巡之际,我的手机才接到联络。 『喂、春希吗?』 「和泉!你手机没开到底在干什么,约定的时间你也没来。」 『啊、对不起啦。遇到了一点意外的事情……所以我在进行特训。』 「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想也是……』 电话里传来和泉恍惚的声音,仿佛发烧到神智不清似的。 「你没事吧?感冒了吗?」 『嗯嗯、没有啦。……你们还在庆祝啊?』 「包厢订到九点半,你要过来吗?现在来的话,还能喝到不少酒,大家搞不好还会续摊喔。」 『是喔。嗯~……该怎么办呢?』 「你没办法来吗?」 『也不是啦……』 和泉支吾其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反应果然怪怪的,平常她处理任何事情都很果断的。 而且,她也绝不会让对话停滞。 『大家都在那里吧?春希你也要去续摊吗?』 「研讨会的庆祝活动,大家都在啊。至于续摊嘛,今天就难得参加吧。」 和泉沈吟了,她先静默了一会。 之后她说。 『……春希啊。』 「怎样?」 『离开那里吧?现在……跟我续摊就好,你看怎么样?』 「啥?你莫名其妙说什么啊?」 『你不是说,我们两个要私下庆祝吗?』 「呃、我是说过没错……但现在去也太赶了吧。」 『我要现在啦,我想马上单独见你。』 「……」 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动摇的。 讲这句话的人,是这个月来多次造访我家的和泉。 我们没有交往,却共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奇怪的是,我现在怎么会对她心动啊?和泉这个朋友,不是没有异性的气息吗——「我知道了,那半小时后,在御宿东口见面。」 『……可以吗?』 「是你邀请我的吧?况且,我之前答应要请你吃饭的。」 没错,没必要在意这点小事。 我在意的是,和泉的反应不太正常。 所以……我得见她一面。 我都帮她做报告了,再帮个忙也没什么。 「不过,你这次可别放我鸽子喔,刚才我等了你三十分钟呢。」 『刚才是……嗯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 接着,我挂断了电话。 「…………」 脑海里,莫名浮现雪菜的面孔。 ◇ 「那么干杯吧!」 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辛苦啰!唔咕唔咕……噗哈!」 「你啊,不要一来就破坏店内的气氛啦。」 我跟和泉进到一家安静的酒吧,和刚才的居酒屋气氛完全不同。不过,和泉的反应完全是居酒屋的调调。 「酒保,再来一杯。春希也多喝点啊,是你请客的嘛。」 「我刚才已经喝很多了。」 我在担心钱包之余,看到和泉一如往常的态度后,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我还很烦恼,假如要面对电话里的和泉,或是礼拜三那个陌生的和泉,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还好眼前的对象,依旧是那个性格散漫的女人。 这下我不必顾虑太多,可以像平常那样开心喝酒了。 「抱歉啊,硬把你叫出来。」 「你要真觉得抱歉,酒钱平均分担如何啊?」 「当然免谈啊~!啊哈哈。」 我发出无奈的叹息,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呼。」 「好,春希也再来一杯吧。」 「就跟你说了,我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不能喝太快啦……」 话虽如此,我还是被和泉略嫌快速的喝法影响,陪她喝了不少酒—— 「……吶,和泉。」 就这样喝了超过一小时,我们也快要喝不下了。 「嗯~……?」 和泉从刚才一直在玩鸡尾酒上的樱桃,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你高中时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怎么了吗?」 「也不算突然吧,我之前也问过你好几次了。」 我认识和泉近一年,她几乎没谈起自己的过去。和泉常打探我的过往,我每次问她,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礼拜三我知道了和泉的家庭问题。接下来我在意的,就是她以前的高中生活,我很好奇这个散漫的家伙,是如何考上峰城大学的。 「我记得你是都立高中毕业的吧?哪边的高中啊?」 「……东有川?」 「啊啊、千叶附近吗?」 她说的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副没信心的模样啊? 「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怎么有趣就是了。」 「如果我觉得你的事情无聊,就不会开口问你了。」 「咦……」 「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应该说我对你有兴趣吧。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呃呃,对不起。」 我找不到妥当的说法,只好向她道歉了。也许我喝醉了吧? 「…………」 和泉的右手,盖住我放在吧台上的左手。 她轻抚我的手指,偶尔用指甲抓抓我的手掌。 「等等、你、你做什么?」 「……我的过去很普通喔。」 「咦?」 「我是个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而且是不起眼的类型,同一个学年的学生都不记得我是谁吧。」 「是、是喔。」 和泉回应我的问题,指尖开始在我手上移动。 平常我会随意甩开她的手,但她用一种举止温柔、深入人心的动作,试探般地抚摸我的肌肤。 「你、你的成绩如何?有办法考进我们学校,代表你高中时代成绩不错吧?」 我提了一个问题,想从那股纤细柔软的感觉上稍微转移注意力。 「嗯~、考上峰城纯属奇迹吧,那时候父母也刚好离婚嘛。」 「……这、这样啊。」 「你现在很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吧?其实你不用在意啊。」 被她看穿了。 「呃呃、那社团活动呢?你从事过什么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啊,我是多少有涉猎啦,还有获得表扬喔——不是个人奖项就是了。」「是喔,真意外呢,你参加什么社团活动?」 「你说呢?」 和泉轻吐舌头,我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感觉到一种妖艳的气息。 我随便回答一个答案,来掩饰害羞的心情。 「什、什么啦,料理社吗?」 「噗噗—。要锻炼舌头和喉咙的社团喔。」 和泉故意伸出舌头动来动去,这家伙绝对在调侃我吧。 「而且很耗费体力和心力喔,有时候喉咙深处也会很痛苦呢,这样你该懂了吧?」和泉还发出性感的叹息,真是讨厌的调侃方式……既然这样我一定要猜中。 舌头和喉咙,也就是嘴巴吧。那就等于……发声是吗? 「我知道了,发声练习!你是戏剧社的吧!」 我自信满满说出答案,和泉一时惊讶地眨眨眼睛。 「…………一般来说,会先想到合唱团吧?」 「啊、也对。」她这么讲也有道理。「原来是合唱团啊,有点意外呢。」 「进入大学后就放弃了啦,感觉江郎才尽了,春希呢?」 「我啊……」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的演唱会。 那一天,那段三人共处的时光。 「……我什么都没参加啦。之前我也说过,我高中都在念书,对活动没什么兴趣。」 「那么学园祭呢?附属高中不是也有选美吗?你对女孩子总有兴趣吧?」 「呃、我对学圜祭也没兴趣……顶多帮忙班上举办的活动。」 我面朝前方,不好意思正眼看着一旁的和泉。 「咦~、好无趣喔。你们的选美有很多可爱的女孩报名,一般来说都会在意的吧?同学年的女孩有获得冠军吗?」 「……好像有吧,是我不太熟的女孩。」 「是喔,那个人念我们大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哼~……春希真的好无趣喔。」 和泉似乎想到了某件事。 「啊、对了,你房里不是有吉他吗?你说自己没练吉他了,那你是玩到什么时候才放弃的啊?」 ……亡了。」 尽管我们各方面互有了解,但说不出口的事情就是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吗?」 和泉的低语,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有点像是要介入我的隐私。 「不是……也没有。」 「…………」 「…………」 无意间,和泉的身体紧靠在我的侧腹上。 我的耳朵感受到温热的叹息,她的眼神一定凝视着我的侧脸。 「你从刚才,就不肯看着我呢。」 「唔……」 那个陌生的和泉,又出现在我身边了。 「原来,你经历过痛苦的往事啊。」 那是一种接近呢喃的细语。 「很辛苦对吧,春希。」 她的说法犹如看穿我的心底,我却无法回应。 瞧我沉默了一阵子。 「怎么了?喝醉了吗?」 和泉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和泉。 「也许吧。所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出这句话逃跑,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那我送你回套房吧?」 「……不必了,你想住我家对吧?」 「啊哈哈,被发现啦?」 「我就知道,真受不了你……」 我只能这样做,来逃避这种气氛。 无意间十指相扣的触感,也被我抛到脑后了。 ◇ 「唔~、好冷喔。」 我走上御宿车站月台目送和泉,冰冷的寒风迎面而来。 「春希,你寒假打算做什么?」 「又来了……啊、不是,我在自言自语。呃呃、我要忙打工啦。」 「哼~、是喔。」 和泉这句话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又好像有其他的言外之意。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她和某个人的提问方式很类似吧。 「…………」 她果然哪里怪怪的,我从礼拜三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我跟和泉的友谊,似乎快要持续不下去了。 原因我也很清楚。 这家伙在我面前,逐渐变成一个「女人」了。 说不定这是我擅自产生的错觉,总之我们的关系慢慢改变了。至于理由……这我就不晓得了。 不过,那是绝对不该有的选择。我不想再背叛或伤害任何人了,绝不允许。 所以我得告诉她。 在道别时开口也许很卑鄙,而且也可能是我丢脸的自做多情,但为了避免事后后悔,我得趁现在说清楚才行。 「吶、和泉,我……」 「——你和那个女朋友,进展顺利吗?」 「咦?」 「顺利的话那就好。是说,这样你也不会寒假拼命打工了吧?」 『开往有川的普通列车即将进站……』 「……春希,我不会主动找你,或是要你陪我玩。」 和泉直视我的双眼说。 「如果你闲到发慌,尽量找我出来吧。在你方便的时候、内心需要我的时候,想起我就 可以了。无论任何时候,我会用你期望的身份来陪伴你。不管是好友或损友——————哪怕是那个女孩的代替品也好。」 「……」 「再见。」 语毕,和泉走进滑入车站的电车,轻轻挥手后失去了踪影。 「那家伙……」 我全身上下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和泉是抱着何种心情,在这种时机说出那些话呢? 这一切我统统不知道……可是我。 「…………」 我站在原地好一会,本想拿出手机传简讯给和泉,后来还是做罢。我认为直接对谈比较好,况且——我真正想传简讯的对象,另有其人。 『庆祝结束了,我似乎喝太多了呢。』 抱歉,和泉。 『明天的打工从傍晚开始,下班一回家我就要睡觉了。』 『今天我喝醉了,就先到此为止吧。那明天再联络了,晚安。』 真的很抱歉,然而我—— 我不想再背叛雪菜了。 12月 第四周 12月21日(二) Piece of:春希 「北原,你过来一下。」 礼拜二傍晚,我一到编辑部,麻理小姐表情凝重地等我前来。 「啊、你好,麻理小姐。奇怪了,其他人呢——」 「现在发生了紧急情况,北原你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记得来第三会议室,大家已经在里面了。」 「咦!?瞭、了解了。」 麻理小姐先行前往会议室,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啊……?看来不是单纯的印刷错误,难不成是编辑同仁或作家出事了吗? 我将包包放到座位后,赶紧前往第三会议室。 「打扰了……」 我敲门进入室内,现场响起了拉炮的声音。 「哇啊啊!?」 我惊讶大叫的同时,听到大家对我说恭喜。 等我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麻理小姐和其他同仁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 「……呃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替你庆祝啊。来、过来这里。」 麻理小姐拉着我,我看到摆满甜点和饮料的桌上,放了一本杂志。我终于知道大家的用意了。 「Ensemble……」 「二月号今天发售喔,恭喜你的第一篇报导出版了。我们都看过了,很有趣喔。」 「感觉好像以前的电视剧呢。不良少女获得周遭的理解,慢慢崭露头角之类的。」 「就各种意义来说,这是一篇很维护取材对象的报导啦。不过以第一次写报导来说,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内容,我以前写得乱七八糟呢。」 铃木小姐和其他同仁纷纷祝贺我。 我却没那个心情感谢他们。 「真的假的,这封面……」 那本杂志——封面上的照片,是我认识的同班同学睽违三年的模样。 「对一个新手钢琴家,这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也没什么不好啦,她的照片很上相嘛。」 麻理小姐说得对。 这张照片比开樱画报上的更棒,不论是大小或构图。 「她真是……」 啊啊、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凶。头发也和以前一样漂亮,皮肤也好白晰。 和纱实在很潇洒啊……。 「先不说这个了,今天的主角是你,恭喜你啊,北原。从现在开始,你的编辑人生总算有个华丽的起点了!」 「麻理小姐啊,这种说法是不是古板了点?」 「我、我和铃木年纪没差这么多啦!」 「不过,确实是古板了点。甜点也是便宜的巧克力,看了好寒酸喔。」 「哪、哪会啊,划算就好啊……这跟年龄没关系吧?」 「应该说,现在还有人办惊喜派对,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怀念的事了。」 「你、你们几个!我就说了,我和你们年龄差不了多少啦!」 ……麻理小姐,这么在意自己的年龄啊?我是不知道她几岁啦,但她的外表很年轻,不必在意这个啊。也罢,说出来她一定会生气,想想还是算了。 「别生气别生气,这好歹是庆祝会嘛。你看北原都傻眼了。」 「这是我提议的耶……真受不了。北原,你看啦,都是你害我丢脸了。」 「咦、我的错吗……?」 「北原,你表现得开心点就行了。麻理小姐买拉炮和甜点的时候想必很得意,她相信你一定会觉得高兴的。」 铃木小姐在我耳边说悄悄话,一想到麻理小姐替我购物庆祝的样子,我也感到好窝心。麻理小姐真是一个好人……。 「呃、谢谢你,麻理小姐。劳你费心了。」 「费心准备一段这么无聊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喔,哼。」 「乖啦乖啦,不要闹别扭了,我们来干杯吧。来、给你果汁,北原也来吧。」 「啊、不好意思。」 「你们喔……」 大家在百忙中,特地拨冗替我庆祝。 「那么,干杯吧!」 他们的心意,实在令我喜不自胜。 同时,我也有点愧疚。 「是说啊,这女孩真的好漂亮喔,可能国外的化妆品比较好吧?」 铃木小姐喝着饮料,仔细观察杂志的封面发表感想。不是的,那家伙从以前就几乎不化妆的。当然,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这本销量应该不错。从封面到内容都很具冲击性,古典乐迷以外的人也会买吧。」「北原,她是你同学吧,介绍我认识一下啊。」 「好啊,前提是你们先带我去维也纳。」 想不到其他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谈论和纱。想不到,我还会这样谈起和纱。 「吶吶、北原,你可以打听一下她都用什么洗面乳吗?」 「咦?呃、这个……」 我一直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面对过去,看来这几个礼拜我变得比较积极了吧。 也许我能把她的存在,化为单纯的回忆了。 「对了对了,总编有给我几本样书,这一本给你吧。」 「谢谢。」 Ensemble是隔月刊,秉持实实在在的出版理念,杂志的篇幅也颇厚重。 可是,这对我来说有另一种沉重的意义。 「你还想多拿几本吗?」 「咦?」 「你有想赠送的对象吧?例如家人、朋友、还有……呃、总之一言难尽啦。」 「麻理小姐,你说的一言难尽是什么意思啊?」 「你、你很烦耶,铃木。」 无视铃木小姐吐嘈,麻理小姐跟我说。 「呃呃、我也没有拿到很多样书,但还是有办法给你几本喔。」 想赠送的对象? 家人、朋友……还有谁? 「…………」 我的第一份正经工作。 虽然只是兼差,而且是听命行事罢了。 不过,我写出的报导,化为明确的形式问世,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家人就不必了,他们一定是兴趣缺缺的反应。 至于我的好友,一定会替我高兴吧。他们大概会跑来我家玩到天亮……前提是报导内容不是和纱的话。所以,这本杂志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们。 再来……就剩下「她」了。 她绝对会满心欢喜,就算她知道这是谁的报导。 饶是如此,不久前的我也不敢交给她。我连破坏或修复彼此关系的念头都没有,只能手足无措原地踏步。 可是现在的我,稍微改变了。 花了整整三年,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改变了。 我不想——再原地踏步了。 因此。 「北原?」 「啊、不好意思。……那请再给我一本吧。」 送给她吧。 送给冬马和纱的好友。 ◇ 『今天,杂志在店头发售了,我自己买了一本当纪念。』 『编辑部同仁也在会议室举办小派对替我庆祝。』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杂志的名称和发售日。』 『我想直接交给你,不希望你事先购买。』 『你若不嫌弃,请收下刊载我第一篇报导的书吧。』 『明天你有空吗?我拿去你家,三分钟就够了。』 『我等你回信。』 我把握这股积极的心情编写简讯,按下了传送钮。 我内心很紧张,却不感到后悔。 我希望她替我高兴,在我面前笑着鼓励我。 读了这篇报导,也许雪菜会受伤吧,说不定她又得承受痛苦的心情。 然而,包含这点在内,我依然想传达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想见她一面。 花了三年时间,我总算有这个念头了。 「啊……」 传送简讯后,我稍微放空了一会,不久手机收到了回信。 我胆战心惊地打开简讯。 『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情要和家人出去。』 看到这段话,我轻叹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下文。 『二十四日……不行吗?』 12月 第四周 12月22日(三) Piece of:春希 「……呼。」 礼拜三。 不晓得为什么,杉浦叫我今天一定要来,于是我乖乖来到餐厅工作。 我利用休息时间,在员工准备室重读雪菜的简讯。 『对不起,春希,害你费心了。』 『我挑二十四日,没有别的意思,刚好那一天才有空。』 『我们家二十五日要办圣诞派对,妈妈从一早就准备烤鸡,然后大家老样子用香槟风味的果汁干杯。』 『等孝宏满二十岁,就可以喝真正的香槟了吧?你也知道爸爸的个性,他应该会说喝果汁就够了。』 『抱歉离题了。所以,后天欢迎你来。』 『啊、别忘了带书喔,那才是重点嘛。』 『反正差不多是这样。……要是不方便的话,记得跟我说喔。』 ——要是不方便的话。 她都这样讲了,我怎么好意思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呢。 诱导得这么明显,安排又称不上缜密,这种简讯真有雪菜的风格。 我苦笑着编写回信内容。 『我知道了,那就二十四日吧。』 『我也没有费心啦,纯粹是还有工作的关系。』 『可能时间会拖到很晚,怕晚上造访打扰到你。』 『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前去叨扰了。』 『反正后天见吧,我在过去之前会打电话,你不用熬夜等我喔?』 「好、这样就行了。」 我下定决心了。 后天是关乎我们命运的日子。不论结果好坏,我们的关系必定有所改变。 是好是坏都无所谓,至少有一点点改变或前进的感觉就好。 「喔喔。」 我偶然看到时钟,发现自己休息好一段时间了。 再不快点回去,啰嗦的后辈又要训话了。 「啊……」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手机发出震动。 『再晚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 『可是,我希望在当天见到你。』 「……」 我不经意地倒吸一口气。 我们共同度过平安夜,只有三年前的那一次。 在温泉旅馆跟和纱共度的那段时光。 真想不到,要在充满那回忆的日子里,将刊载和纱照片的杂志交给雪菜。 不知道这是神明的安排,还是恶魔的捉弄。 或者—— 「……不、这样就好。」 我自言自语回到外场。 想了也没意义的事,就别去想了。 「久等了,杉浦。换你去……」 「大家都在拼命工作,你要休息到什么时候啊?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别人累到死也 无所谓是吗?你就没想过要快点帮助伙伴吗,学长?」 更正,这已经不是训话的程度了。 「呃、对、对不起。」 「你一定在想,这家伙的牛脾气烦死了对吧?不好意思喔,我就是这种个性。」 杉浦依旧骂个没完。 「那我去休息十分钟了,寒假这个时段的客源很多,不能休息太久嘛。」 「不好意思……」 与其说牛牌气,不如说是挖苦人吧……当然,这话我说不出口。 「十二号桌的客人还没点餐,麻烦你了。」 「啊、好,我知道了。」 杉浦离去的背影,带有一种和娇小体格不相称的气势。 这家伙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但讲话实在很不留情面啊,真令人头痛。也罢,反正她的性格善良纯朴,了解她的性格就不太会生气了。 总之,现在她讲得有道理,我得集中精神专心工作,不能再惹她发火了。 「十二号桌……客人,抱歉让您久等了,请问您要点……」 「我要小羊排和普罗旺斯风味舌鳎鱼。」 「我要豚骨硬条拉面,红姜要多一点!还有蒜味炒饭!」 「没有这些东西啦……你们来干什么?」 我对座位上的两位好友叹气。是谁说杉浦性格善良纯朴啊?……唉。 ◇ 「听说是很感动的爱情故事喔,评价很不错呢。」 「是喔……那部电影的门票怎么了吗?」 「问得好啊,春希!」 「啊、我还是不要问好了。武也,你每次这么亢奋总没好事……」 这两个麻烦的客人,一直故意点些惹我发火的菜色,我只好带他们到员工的准备室里。我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武也突然提起电影的话题。 「听我说嘛,这两张电影票本来每张要价四千元,现在两张算你七千就好!七千元就让给你喔!」 「啥?为什么我要买这种东西啊?莫名其妙。而且这个价格太贵了啦。」 「拜托你了,春希。不然两张算你四千就好,拜托你买下来吧。」 「喂、喂,依绪。不要随便砍成半价啦……」 「其实啊,这家伙原本要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去,结果这个时候被人家甩了。其他女孩子 也抽不出时间,很可怜对吧?」 「依、依绪~~……」 「……确实很可怜呢。」 这话出自依绪口中,武也确实很可怜呢。简单说,这家伙是来卖给我不要的东西。「所以啦,你就帮帮这个可怜的男大学生吧。」 「呃、那你陪他去不就得了。」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他去啊!」 武也痛苦沈吟了。……真可怜的家伙。 「拜托你啦,春希。这不是钱的问题,这种东西放在手边很痛苦啊。」 「对啊,你要转卖或送人也可以,就当是帮帮武也吧。」 「……真拿你没办法。」 我本来想叫依绪买下来,但讲这种话似乎没意义,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唉。给你啦,拿这些钱去买酒喝吧,依绪你就陪陪他吧?」 我从钱包拿出四千元,交换这两张电影票。 「抱歉,春希。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咦、我和武也?好吧,稍微喝点酒也没什么。」 真搞不懂他们的关系到底好不好。 是说,看电影啊?我最后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又是和谁一起看的? 「啊、对了。这两张票是下午五点上映的,座位也是指定席。」 「连时间都决定啦?」 简直就像音乐会嘛。算了,年末的休闲活动都这样的吧。 不过,这下该怎么办呢?有人对电影有兴趣,愿意用半价买下来吗? 「日期也决定了,是二十四日限定的喔。」 「是喔……」 连日期都定了,要卖也有困难,干脆直接送人算了? 「顺便跟你说,展望餐厅的预约是晚上七点半。」 「啊啊……」 「是用我的姓名订的双人席,有海景的窗边座位。料理一人两万,合计四万元。」 「啊啊……嗯?」 「所以啦,你还欠我四万。」 「等等!你说餐厅怎样?」 「抱歉啊,春希。算你三万五千元就好,你就买了吧。」 「依绪!就跟你说不要擅自降价啦!」 「为了好朋友,你就算便宜一点嘛!」 「你们两个等一下!什么叫为了我啊P我不懂你们在讲什么……」 「可恶、这下财政吃紧啊,但为了好朋友……妈的,算你三万五千元啦,拿去!」 「财政吃紧的是我吧!?」 ◇ 于是乎。 「这、这个月的薪水……」 两个笨蛋回去后,再过半小时就要关店了,这个时段几乎没有客人了。 失去近四万元的事实,令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外场。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买电影票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还得买下餐厅的预约席次啊? 一般也没有人事先付款的吧……武也只有在女性关系方面准备得特别周到啊。 可话说回来,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认识愿意买下高级料理套餐的朋友。二十四日我又得在这里打工,没时间自己跑去吃啊。 浪费这两个字,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北原先生。咦、你怎么了?」 后方传来佐藤的声音。他一看到我,就好奇地问我怎么了。 「呃呃……我在思考为了友情破费的问题。」 「金钱会破坏友情喔。」 是啊,我现在有很深刻的体认。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啊、其实啊,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下个月的班表,人数真的不够啊。每年的一月很难确保工读生的人数……」 「佐藤,我记得之前说『一月可以加减排班』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次我绝对不会给北原先生添麻烦的!』对吧?」 「唔。是、是没错啦,不过有好几个工读的临时跟我说,他们也想休假……我也是被害者啊。这种危急时刻能拜托的也只有你了,求你帮帮忙吧!」 「我跟你说,我很快就要忙就业活动了。你每次出事情就指望我,我也很困扰啊。」 「这我知道,寒假期间就好!这段时间结束,我绝不会再麻烦你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麻烦你了!」 佐藤双手合十拜托我,这家伙真令人头痛。 「唉、好吧,我也正好需要钱。」 「太感谢你了!那三天年假的晚班麻烦你了。」 「三天全部啊?真受不了你……」 唉、看样子真的没办法过圣诞节和年假了。 算了,也没差—— 「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相对的,年底你可以不用来啰。」 「咦?……我原本的排班呢?」 「年底不缺人手了,我有找到愿意上班的工读生。北原先生很忙这我也知道,年底前就请你好好养精蓄锐,等年假三天再好好工作吧。」 「啊、这样喔。」 我纯粹是来帮忙的,不缺人手的话自然用不到我……但忙碌的年末时期,这下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了。 最重要的是——二十四日空下来了。 「那差不多就是这样。喔、客人都走光了,该准备关门了。」 「……啊啊。」 我拿着拖把在外场拖地,却始终心不在焉。 这是神明的恶作剧?恶魔的巧妙安排? 还是……。 「唉……」 「学长似乎很疲倦呢。」 我发现换完装的杉浦,和平常一样来到我身旁。 「学长还这么年轻,不要一脸郁闷地叹气嘛,幸福会跑掉喔。」 「不要管我啦,你还没回去啊?」 「我很久没上晚班了,顺便帮你扫地吧?」 我都劝她别上晚班了。也罢,现在说她也听不下去。 「不用了,我快扫完了,关店不是你的业务。」 「这样啊。」 「是啊,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家吧,辛苦了。」 「…………」 「怎么了?」 杉浦用一种试探的眼神,紧盯着我的双眼。 「……没事,看来学长似乎真的很累。」 不晓得她的判断基准是什么,但她的表情颇为微妙,好像有点安心、又有点遗憾。 确实,也许我真的累了,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有不少我想不通的问题,大概是一直烦恼的关系吧。 「之前,学长发挥了心思缜密的行动力……然而在脑筋不灵光的时候,直率的行动力才 是最重要的喔。」 「啥?」 「那我就依照学长指示先回去了,祝学长新年快乐。」 「啊、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我从杉浦离去的背影,感受到某种异样的气息,无奈看不出一个端倪。 「……学长。」 中途她转过身来。 「要直率一点喔,知道吗?……不然,我就太可怜了。」 「呃、你到底在说什么?」 「晚安。」 这次,杉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 等我回家躺在床上,才发现哪里有问题。 「啊……」 我想起了杉浦说过的话,她刚才祝我新年快乐。 为什么「我们今年没机会碰面了」?她年底还有排班才对啊。 难不成,她知道我年底没有排班了?可是,我是在见到她之前,才从佐藤口中得知班表变更的。 她应该也没有偷听我和佐藤谈话,照理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家伙该不会……」 我没有证据,但今天发生太多巧合了。 武也和依绪来到店里,强迫推销我二十四日的电影和晚餐。 年底的排班也没了,换言之二十四日空下来了。 短短一天内,而且还是在几个小时内,这一切就像拼图般环环相扣。 雪菜大概不知情吧,她不是那种懂得算计或使用谋略的性格,纯粹是指定二十四日和我见面而已。 不过,从雪菜身上打听出消息的其他人,极有可能共同出谋划策。 如果这一连串的巧合,不是神明或恶魔的安排,而是出于某个人的意志,那么提案的人也未免—— 「太鸡婆了吧……?」 我叹了一口复杂的气息。原来她说我脑筋不灵光,是指这个意思啊。 她的手段也太强硬了,当然我是不讨厌啦。 「…………」 我拿起手机,编写传给雪菜的简讯。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很脆弱,尽管稍微有一点点改变,但进展真的不大。 所以后天不该贪功躁进,我不该配合这种夸张的计划。 去雪菜家打扰一下,将书交给她,顺便聊个天……这样就够了。这样对我们来说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慢慢来就好,我们的学生生活还有一年。 「呼……」 可是——一想到这里,我停止输入简讯。 花了三年,我什么也办不到。现在难得有改变的机会,以及这些热心的好友鼓励——试着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吧。 例如,稍微改变一下,用打电话代替简讯。 我下定决心删除简讯,再深呼吸打电话给雪菜。 「……」 『……喂?』 是雪菜的声音,电话才响一声就接起来了。 之前我们只用简讯沟通,文章交流帮助我们慢慢拉近距离。 然而,实际听到雪菜说话,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听到她的声音,我真的一直好想听这个人的声音。 「好久没联络了……雪菜。」 『也没有很久啊,我们每天都有联络不是吗?』 「是吗,这么说也对。」 『啊、对了!呃呃、现在说这个也许太迟了,恭喜你的杂志发售了。』 「谢谢。啊、你不是用简讯恭喜过我了?」 『我没有亲口告诉你啊。……真的,恭喜你了。』 「嗯,谢谢你。」 后天,她一定还会恭喜我吧。雪菜大概会说,她还没有当面恭喜我。 『那是什么报导啊?我好期待喔。春希,你也不肯告诉我杂志的名称呢。』 「抱歉,我想直接交给你。」 『嗯嗯,没关系。你这么说我好高兴,之前的事情……我也想亲自和你道歉。』 「雪菜没什么好道歉的啊。」 『我说有就有,所以要先道歉才行。』 「…………」 『春希,那个啊,我之前说的不是真心话——』 「等等,你不是要当面告诉我吗?」 『啊……也对,不好意思。』 「这个就不必道歉了啦。」 我忍不住苦笑。 我们的对话,果然还残留着某些不安定感。 顶多没有以前如履薄冰的危险气息。 『还有,谢谢你答应我二十四日见面的任性要求。真的很对不起,都没有考量到你方不方便。』 「不、没关系。我会过去的,放心吧。」 『嗯,我等你来。……吶、到时候你来我家坐一会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请你吃点蛋糕吧?』 「呃、这……」 『户外很寒冷嘛,妈妈也说还想见你一面呢。况且寒假期间,你深夜来爸爸也不会说什么的。』 「…………」 慢慢来就好。 『啊、对不起。你很忙对吧?下班以后一定很累嘛。』 我们应该慢慢接近彼此——然而。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不要在意。』 「……雪菜,其实我二十四日的打工,全都没班了。」 『咦?』 然而,我却说溜嘴了。 不、我想……我是故意说溜嘴的吧。 「然后,武也给了我电影票,二十四日限定的。……还有附晚餐呢。最好笑的是,地点是有海高级旅馆的展望餐厅喔。」 『咦……』 「电影下午五点开始,晚餐则是七点半。」 『……。』 我听出雪菜倒吸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我在说什么啊? 「啊、对、对不起。一下子说出这种事,你也很困扰吧?」 『咦、啊……』 「况且在有海吃晚餐,回到家就很晚了。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等等!』 雪菜激动地打断我。 不小心说出口的话语,再也无法取消了。 『……我去,我想去。』 「唔……」 武也强迫推销的电影票。 很难转卖或送给别人。 不过,像这样邀请一个女孩子,更是困难—— 却又如此简单。 Piece of:雪菜 电话挂断后。 那是他久违的电话,而不是简讯。 「…………」 雪菜的房间一片漆黑。 手机上的光源,照亮独自瑟缩在黑暗中的雪菜。 雪菜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是那一通电话害的——她从昨天就一直这样。 不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雪菜回应对方,弟弟隔着房门说。 「姊姊,妈劝你好歹吃点稀饭。」 「……对不起,我没食欲。」 「你没事吧?从昨天就一直这样耶?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喔。」 「放心……我没事的。」 雪菜还偷偷加了一句,到后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明天要好好吃饭喔?」 「嗯,帮我和妈妈道歉。」 「我知道了。啊、对了,姊姊。」 「什么事?」 「那个啊,你昨天有买Ensemble对吧?」 「——!」 雪菜顿时岔气。 「借我看一下好不好?我本来要去书店买,结果卖完了。」 「是吗……」 「冬马学姊好厉害喔,登上音乐杂志的封面呢。」 「……嗯,很厉害呢。」 「所以啊,借我看一下吧?我很快就还你。」 「…………」 雪菜在黑暗中,默默望向书桌。 放在书桌上的……。不、在那里的是……。 「姊姊?」 「……对不起,我忘记放哪里了。」 三年前,曾为雪菜好友的钢琴家。 12月 第四周 12月24日(五) Piece of:春希 「让您久等了,这是为您准备的手镯,请您过目。」 「啊、是的,没问题。」 「您有需要的话,我们还有提供刻字服务,请问您意下如何呢?」 「……刻字服务?」 「是的,我们会用英文字母替您刻上对方的姓名或纪念日。现在开始刻,三十分钟后就能拿到。」 对了,三年前我也……。 「不……不用了,请直接帮我包起来。」 「好的,那我直接为您包装,请稍待片刻。」 看着店员将手镯放入盒子包装起来,我轻轻发出叹息。 我来寻找送给雪菜的礼物,偶然看到了这家店。过往的记忆浮上心头,我仿佛受到吸引般踏入店内。 话说回来,这家店还在啊。 我猜这个店员,大概和三年前是同一个人吧。 「让您久等了。」 「啊、谢谢。」 我支付货款,回想三年前的往事。 当时我买的生日礼物,是刻着「SETSUNA」的银色戒指。 那是一种太过夸张、却充满真心诚意的礼物。最后我没有交给雪菜,一直放在抽屉里不敢拿出来。 饱含太多情念的爱恋以失败告终,我们的关系也急速崩溃。 所以这次,我不送那么特别的礼物。 不过,我还是想挑点比较不一样的东西。于是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买了这个普通的圣诞礼物。 雪菜她……不晓得会抱持何种心情,收下我的礼物。 「多谢惠顾。」 店员目送我走出店外——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下雪了……」 天气预报的确有说,白色圣诞的可能性很高。今年最强的冷气团,将为东京带来入冬的 初雪。 来往的行人,无不兴奋仰望空中,当中也有人一脸厌烦。 总之,每个人都在品味着今天下雪的意义。 「……走吧。」 这句话,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走向车站,尽量不思考下雪对我的意义。 Piece of:雪菜 「下雪了……」 雪菜仰望灰色的天空低语。 「是雪喔……春希。」 Piece of:春希 『目前正进行车辆安检,上行和下行列车将延后发车……』 「……该死。」 先前两次转车,列车都还正常行驶。没想到在最后的转乘站,下雪延宕了发车时间。 「赶得上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 约定的时间是四点半,顺利的话可以在十五分钟前抵达碰面的地点。可是,延后发车就很难说了。 我竟然在这种日子迟到,也许是挑礼物犹豫太久了。 「……喂、雪菜吗?」 『春希?』 我赶紧打电话,以免雪菜担心。幸好雪菜马上就接电话了。 「呃呃、对不起……也许我会晚点到,我在最后的转乘站动弹不得,下雪延宕了发车的时间。」 『是吗……那也没办法,天气不好嘛。』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导致市中心的交通网有些混乱。 拜托要赶上看电影的时间啊。 「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比较早来,就随便逛逛了。我到这里才开始下雪的。』 「对不起,我应该约中午的……这样就能一起买东西了。」 『这是天气害的,也没办法啊。是雪害的……所以不怪你……』 「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的。电影开始的话,你先进场吧。就算我没办法准时,也绝对会赶到的,你等我。」 『……!』 「啊、糟糕,电影票在我手上。可恶,对不起雪菜……」 『嗯嗯,没关系……假如电影赶不上,我们就一起逛街吧。』 雪菜的温柔体贴,反而让我好心痛。 我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搞砸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应该是这样的,我……」 『……不要这么拼命道歉嘛,只要你愿意来……这样就够了。』 「咦?雪菜?」 雪菜的语气似乎变了。 『啊、呃呃……又不一定会迟到很久,你太夸张了啦。』 「可是,迟到就是迟到啊。」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总之,我等你,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喔。』 「我知道了。……喔、看来会晚二十分钟发车,大概四点半左右我就到了。」 『你看,这样还赶得上看电影啊。其实……你不用跟我联络啊。』 「我不想害你担心啊。反正,等我到了再联络你,你先找温暖的地方休息吧,那么晚点见了。」 『嗯,我知道了,晚点见。』 我挂断电话,走到终于进站的电车里。 「…………」 好想快点见到雪菜。 Piece of:雪菜 电话挂断。 雪菜——凝视着灰色的天空。 「…………」 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的,你等我。 他的这句话,让雪菜想起了三年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保证。 『也许我没办法准时……但我一定会过去的,你等我。』 雪菜想起了三年前等待他的那一天。 雪菜对家人说谎,想和他单独庆祝生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雪菜孤独苦等,直到最后他也……。 「还有三十分钟……」 雪菜如同呓语般喃喃自语。 「真的吗?你一定会来吗?」 她的视线,从空中落到了地面。 那一天也下着雪。 不过,事情不光是如此。 「是雪喔,春希……下雪了。」 最后那一天。 雪菜最后一次见到好友的那一天—— 「我、我……最讨厌雪了……」 那一天,也同样下着白色的细雪。 Piece of:春希 「呼、呼……」 我们本来约在海滨公园见面,后来雪菜前往购物商城——我拼命跑去找她。「啊……」 「你唷,都跟你说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了。」 在熙来攘往的平凡地点。 「雪菜……抱歉,让你久等了。」 「也没有等很久啊。」 我们见面了。 终于,见到面了。 「春希,你头上积雪啰,蹲低一点。」 「啊、啊啊。」 这是隔了两个礼拜的再会。可是,我们多久没有在双方都想的情况下碰面了? 「从车站到这里就积了这么多雪,看来雪下得很大呢。」 「是啊,现在下得很大。」 「这样啊。来、向后转,你的大衣也沾满雪啰。」 难得久久见一次面,雪菜身上没有以往沉重的气息。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秉持和颜悦色的态度,活像普通的恋人那样对待我。 所以,我也仿效雪菜的做法。 「谢谢,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嗯,我好期待喔。最近都没有机会去电影院呢,要吃爆米花吗?」 「也好。啊、之后有晚饭喔?爆米花可别吃太多了。」 如果雪菜期望这样的关系,我们就进行一场普通的约会吧。 反正——她一看到那篇报导,气氛绝对会改变的。至少在那之前,我们就像普通的恋人那样过节吧。 度过普通的圣诞节。 「吼、我知道啦,吃不下晚饭很可惜啊。」 「那一餐可比爆米花贵上几十倍不止嘛……啊。」 「咦?」 「啊、没事。」 糟了,不小心说溜嘴了。 「……等一下,春希。今天的晚饭你花了多少钱?我记得有海旅馆,里面都是很高级的店面对吧?」 「这、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是我邀请你的嘛。J 「这样不行啦。春希,你为了生活拼命打工,好歹让我出一半吧。」 「不可以啦,今天让我出吧。」 「你唷~,我纯粹是一个很普通的庶民女大学生喔?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没意义啊。你请我吃拉面我就很开心了。」 「今天你就开心享用法国料理吧?好了,再不走电影要开始了。」 「啊、不要转移话题啊,春希。」 看吧,这样就好。 我维持普通的态度,雪菜也会用同样的方式相待。 这一刻,我们就像三年前一样。 哪怕……只是在演戏也好。 ◇ 「雪,一直下不停呢。」 雪菜轻叹一口气说道。 「是啊。」 餐厅的窗户外,依旧静静地下着雪,犹如天上倒下了一堆砂糖。 我们看完电影、吃完高级料理,时刻已到晚上九点。 白色圣诞尚未结束。 「…………」 我眺望雪菜的侧脸,注意到视线的雪菜问我怎么了。 「啊、你在看这个吗?」雪菜得意挥舞左手的手镯。「很不错吧,这是某个很棒的男生送我的喔,你很在意吗?」 「你喔……」 我在晚饭前送给雪菜的礼物,她马上拿来戴在纤细的手腕上。 「你不在意吗?我啊,真的非常非常开心喔?那个人……我变得比以前更喜欢他啰。」 「……是喔,那个人真了不起,能让雪菜说出这种话。」 听了我的话,雪菜愉快地笑了。 「我跟你说,那是便宜货啦。」 「我也说过,自己是庶民啊。」 雪菜伸手轻抚手镯。 我认真挑选的礼物无法送给她,花两个小时选的礼物倒是很轻易送出手了。 为什么这世界总是这样? 「所以,这种东西很容易就抓住我的心了。就连难得的法国料理,我都感动到快吃不下了呢。」 「你开心就好。……雪菜,你真的没事吗?看你吃的很少呢。」 「……我没事的。」 雪菜的回答,实在很缺乏可信度。 她说看电影要吃爆米花,结果连饮料都没喝几口。 整套丰盛的晚餐,她也只勉强吃完汤品和沙拉,主菜有一半以上没吃完,红酒也是浅尝而已。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气色不太好。 「你是不是不舒服?对不起,害你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出来……」 「不是的,我没有发烧喔,你要量看看吗?」 我抚摸着她的额头,确实没有病人感冒的温度。 「其实啊,我最近在减肥啦。有时候晚餐只吃沙拉,所以我已经很饱了。」 「勉强减肥对身体不好喔,要好好摄取营养才行——」 「我知道你会这样讲,才没有告诉你的。」 「……你真的不要紧吗?没有说谎吧?」 「我的身体健康,和你钱包里的状况一样好喔。」 「那我应该要立刻叫救护车了。」 「啊哈哈。」 雪菜俏皮地笑了,我总觉得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想必她不希望我深究吧。 老实说,我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只是我清楚感受到,她就算强忍身体不适,也要度过这段时光。 我也是一样的——因此我说。 「啊、对了。」 「嗯?」 「你的手镯很漂亮呢。」 「对吧对吧!我跟你说喔。」 荒唐滑稽也无所谓。 我想好好珍惜和雪菜相处的这段时间。 「款式很漂亮对吧。选这个礼物的人,我想一定很有品味。」 「真羡慕那个被雪菜称赞的人呢。」 我们就这样谈天说笑。 暂时享受一段温暖的交流。 不久—— 「……那个啊,雪菜。」 服务生收走甜点的餐盘,再来就剩下结账了(当然,这一餐事先付清了),我也终于进入主题。 「除了手镯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拿给雪菜。」 「……嗯。」雪菜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你要什么时候拿给我呢。」 「抱歉,我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不、适当的时机不是没有。可是,和雪菜共度的时光真的好开心,我舍不得破坏。 现在不给也不行了。我花了时间和金钱来到这里,就是要达成这个目的。 「来——这是刊登我第一篇报导的杂志。」 「哇、好厚喔。恭喜你,春希。这真是……咦?」 「…………」 雪菜张大了眼睛。 「这是……和纱?」 「……Ensemble这部杂志的本月号,专门介绍某个年轻钢琴家。」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内心早有觉悟,却不免感到紧张沉闷。 「上个月开樱画报刊载一个叫冬马和纱的人物,获得了很大回响。于是,上面临时决定在这本音乐杂志上制作她的特集。」 「开樱画报……」 「我只告诉过你,自己在出版社打工对吧?事实上,我在开樱画报的编辑部上班。……之前你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据实以告。因为我说不出口,对不起。」 「…………」雪菜的脸上,多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感情。「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啊啊、请吧。」 白晰的指尖,终于翻开了页面。 雪菜找到和纱的报导,专心阅读上面的内容,我忍不住开口说。 「开樱画报的报导,是我上司撰写的。那个人知道我是冬马的同学,就指示我撰写Ensemse的报导。」 「…………」 「我趁着这个机会,利用了冬马。」 「…………」 雪菜看着报导,一直沉默不语。 不晓得她是在生气,还是讶异到无言以对。 这也无可奈何,不管她有什么反应,那都是我害的。 「我利用她完成工作,写下了这篇报导。」 所以我继续自白,彻底说出我干下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过份的事,真的非常清楚。」 「…………」 「我、我出卖了她,出卖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噗。」 「咦?」 蓦然。 「噗、呵呵……这是什么,上面写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雪菜忍不住笑出来了。 「咦?雪、雪菜,」 雪菜阅读报导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开心地笑了。 「三年来成绩糟糕透顶,还误以为被母亲抛弃而学坏,本人完全没有生活能力……写这种东西没问题吗?人家是新锐钢琴家呢……啊哈哈。」 雪菜打从心底欢笑。 这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许有勇气开口了。 再往前踏一步,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故意这样写的,这种写法比较容易吸引读者,就像常见的八卦新闻一样。」 「咦?」 「我出卖那家伙了,对象还是全日本。我利用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雪菜看着我不说话。 「我出卖了冬马……出卖了我们的伙伴。我把她当成了一个单纯的取材对象,我也真的这样做了。很过份对吧?我写出了事实,不只是好的一面,连负面的部份也写出来了。」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并没有说谎。 「雪菜,请你告诉我。我对她做了这么过份的事,你生我的气吗?我用这种揶揄的方式描述自己的伙伴——」 「…………」 「你觉得我很薄情吗?」 对于我的疑问,雪菜先是低下头来。我不懂她是生气或难过,或者是在寻找包庇我的理由吧。 「怎么会呢。」 雪菜在漫长的沉默后,说了这么一段话。 「春希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她总是不承认我有错。 「不过,我确实做了。」 「这哪里过份了……因为、这根本是——」 「是什么?」 「……没事。」 雪菜稍微摇摇头。 事后回想起来,如果我在这时候发现雪菜想讲什么,说不定情况会有所改变吧。偏偏,我就是没发现。 「我没有生气喔。」 「咦?」 雪菜叹了一口气说。 「和纱的确是这样,你写得很好。」 「是、是吗?」 「这样讲有点对不起和纱,但你写的毕竟是事实……呵呵、好好笑喔,认识她的人看了会更觉得有趣吧。春希,你写了一篇有趣的报导喔。」 语毕,雪菜莞尔一笑。 「大家绝对会喜欢这篇报导,我要再次恭喜你。」 「啊、啊啊,谢谢。」 不知怎么搞的。 雪菜笑了,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所以,我也该松口气才对。然而,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我做好了雪菜会生气或悲伤的心理准备吧? 结果,现在却有种预期落空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有点难以置信呢。想不到杂志特别报导的人,曾经是我们的朋友。」 雪菜也没对我说什么,她替这个话题总结,画下了句点。 「啊、不能说曾经对吧,我们现在也是朋友嘛。」 「……也是。」 雪菜没有批评、指责、轻蔑我。 她很干脆地接受了这件事,干脆到诡异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 「雪变小了,要散步吗?」 「……好啊。」 天上的风雪减弱许多,行人总算可以正常行走,路上有不少情侣在眺望雪景。我们穿过那些情侣,慢慢前往海滨公园的方向。 「感觉好像在约会喔。」 「是啊。」 「你唷,你应该要说『我们是在约会啊』。」 「咦、啊,也对……不好意思。」 「难得来到情侣的约会圣地,真希望你态度磊落一点。」 「我就是这种人嘛,无聊又普通啊。」 「说得也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嘛。」 「……你品味不好喔。」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介意喔。」 雪菜眺望大海的方向,她说自己想起了某件事。 我不用问,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时候也下着雪,同样是白色圣诞呢。」 雪菜初次提起那一天——也就是三年前的往事,我不能转移话题、也没办法逃避。「……那一次完全没有西方节庆的气氛吧?」 「对吧!场景是温泉旅馆,还有和室跟浴衣的要素嘛。」 雪菜咯咯笑了。 「我想起来了,和纱在雪山里开车,轮胎还陷进沟里呢。」 「那个超恐怖的,我再也不想来第一一次了。」 「不过,后来你也一饱眼福了吧?一次享用两个少女的柔嫩肌肤呢~」 「喂……我、我才没有偷看!」 「很可疑喔,当初大家都喝醉了嘛。」 「我、我没有你们那么醉。」 「你确实在左拥右抱的状态下,和我们一起泡澡了吧?啊哈哈。」 「……别、别说了啦,大家都在看呢。」 我们的声音似乎太大了,周围的情侣困扰地看着我们。 「不,我要继续说。」 雪菜的表情变了。 「现在,和当初一样是圣诞节,也一样下着雪喔?」 雪菜的视线望向灰色的天空。 「吶、是雪喔,春希。你喜欢雪吗?」 「……我没什么感觉。」 我不敢说出自己喜欢或讨厌。 因为,我背叛雪菜的日子,总会下雪。 「你还记得吗?车子的轮胎陷入沟里后,天上降下的雪。」 「…………」 「从旅馆的房间眺望到的积雪,落入露天温泉里融化的雪。」 「……」 「我、我跟你说,我对雪——」 「别说了,雪菜。别拿三年前,和现在相提并论了。」 「为什么?现在同样下雪了,纯白的雪景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过去有和纱的关系?是吗?」 「…………」 雪菜说得对。一谈到下雪和三年前的往事,我一定会想起和纱的存在,就像在玩联想游戏一样。 不过这样是不行的,想要往前进就不该这样做。 「春希,你还是喜欢和纱吗?」 「……我早就忘了冬马,所以我才出卖她、利用她。」 连同回忆都出卖了。 「我们,也不要再拘泥三年前的往事了。」 「有三年前的往事,才有现在的我们啊。」 「可是,现在的我什么也没有,除了伤害你的罪孽以外。」 「春希又没有错,是我……」 「你看,到头来我们又抢着责怪自己。我们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忘了三年前的雪……还有那家伙的事情吧。」 「你要忘了和纱?你办得到吗?」 「我已经忘了。」 「…………」 遗忘过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然而,这对我们是必要的。 「雪菜,也许你很难马上接受,我也无法完全原谅自己。但我想踏出新的一步,慢慢来也无所谓,我想和你建立新的关系。」 我们要前往一个不同以往的新世界。 「互相传简讯、打电话,偶尔约出来见个面,慢慢拉近距离。这样不行吗?」 「……你这种说法,好狡猾喔。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雪菜稍微低下头来。 我要忘了和纱,全心爱着雪菜。 本来,我在很久以前就该这样做了。如今,我终于打算实践这个念头。 「我想接近你,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认识你。」 「……。」 雪菜一直低头不说话。 她静默不语,内心想必百感交集吧。 过了一会,我弯下腰俯视她的脸庞,没想到她的脸颊都红了。 「礼物……」 「咦?」 「我没有准备礼物。——我故意的。」 「呃、不用在意啦……咦?」 「我要让你,没办法用东西补偿我。顺便……催促自己鼓起勇气。」 雪菜抬起头来。 同时,雪菜用一种下定决心、又不单只有深情的危险眼神,释放出冶艳的气息贯穿我的心房。 「我跟家人说……今天要在外留宿。」 雪菜朱唇流转的美声,沁入我的耳中。 「这就是我的礼物,只为你准备的礼物。」 雪菜走近一步。 「虽说是平凡、自私、又强硬的行为。」 再往前一步,她就在我眼前了。 「三年前,我就想把自己交给你了——现在你愿意收下吗?」 「雪、雪菜……」 这个女孩比三年前更美丽了,面对她充满魅力的蛊惑表情,我的内心只剩下拥抱她的选项了。 「春希……啊。」 「雪菜……雪菜。J 说不定周遭的人都在看,搞不好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事。不过,我没必要在意其他人。我只要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就够了。 「我、我一直很努力喔……我拼命保持在不会太近、又不会太远的距离,一点一点慢慢接近你。」 「我知道……」 「可是,我们的距离完全没有拉近!我一直好想这样……和你在一起。」 「嗯。」 「之前,不论春希或是我,一旦稍有接近对方的感觉,都很害怕再往前踏一步。」雪菜的脸庞,用力贴住我的胸口。 「所以今天……请你趁我没时间思考、决心也没退缩的时候——占有我吧。」 在我怀里的脸庞,凑到了我的面前。 「嗯……」 事隔三年,我们再次接吻了。 「呼啊……嗯、啾……」 令人怀念的柔软触感,化为快感刻印在我大脑里。 「呼、嗯……嗯唔唔……嗯嗯、啊嗯……!」 瞬间,想要温柔相待的念头烟消云散了。 强烈的贪欲本能,代替了温柔的理性。 「嗯、嗯……啾……噗哈。」 不久我们放开对方嘴唇,一条丝线从中滴落。 「好、好久没有这样做了呢……」 雪菜的呼吸很急促。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因为是你,我不介意。况且,有种怀念的感觉……我真的好高兴。」 她颤动的眼阵,红润的脸颊,被我沾湿的嘴唇都在倾诉。 倾诉着想尽快被我占有。 「春希,既然你要我忘了这三年,那我也要找到新的自己……不对、我必须找回自己该有的样貌。」 「……」 「我要快点变回那个最喜欢你、片刻不想离开你、只想拼命对你撒娇的自己。」 「雪菜……!」 我用力抱紧雪菜。 「我爱你……我也爱你,雪菜。」 「春希……」 我不断嗅着让我失去理性的香气。 然后,我对她说。「我跟你说,雪菜。」 「嗯……?」 『这是我送你们的圣诞礼物。当我请你的,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武也在晚餐时间,传简讯告诉我一件他特地隐瞒的事情。 平时我收到这种简讯,一定会骂他别说傻话。 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 「我有订……旅馆的房间。」 「嗯……」 这是一封满足我本能的必要讯息。 ◇ 从高楼看出去的景色,依旧点缀着白雪的色彩。 不过风雪的势头小了很多,看样子白色圣诞也快要结束了。 我和雪菜之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悲哀关系,也即将画下休止符了。 「……呼。」 我喝了一口矿泉水,轻声叹息。我试着喝水平复心情,但这么做也无法整顿或冷却我混乱的情感。 雪菜正在淋浴。 刚才我一进房里,真的好想直接推倒雪菜。我能压抑内心冲动,甚至建议她去洗澡,纯属奇迹。 被关押在理性中的本能,迫不及待地张牙舞爪。 这样是不行的,我没办法温柔对待雪菜,也没办法让她安心。 比起我的态度,雪菜反而更为沉稳。在我们入住旅馆时,当我紧张地写下「饭冢武也」这四个字时,她在一旁顺手写下「水泽依绪」的名字。……而且身体还紧贴着我。 「呼啊……」 我反复深呼吸。 冷静啊,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了。 这和我当初的计划不同,也许太躁进了吧——不过,我们在同一个房间是事实。 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也不想回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别让雪菜难过了。 等我们一起迎接朝阳时,希望能发自真心微笑,不再有后悔与不安。 「……啊。」 我注意到有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凝视着紧张又滑稽的我。 那是放在我包包里的杂志,雪菜的包包放不下。 「……干嘛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封面上的女人,是个拥有纯黑发色和礼服的钢琴家。 「你唷,总是这样戏弄我。」 我拿起杂志,翻阅卷头的彩页,那是她表演的照片。 演奏者、钢琴、聚光灯,以及无数的观众。 翻开其他页面,另有她白晰精致的脸庞特写,外加各种角度的演奏风景。 「……这是怎样啊。」 她面无表情,但我一看就知道她弹琴的样子很满足。她在我面前弹琴,从来没有展现过这种神态。 不、曾经有过一次……是我中途睡着了。 「…………」 吶、和纱。 你去海外是件好事吧。你努力投入钢琴,还如此功成名就。 有一群真正了解你价值的人相伴,而不是我这种在演奏途中睡着的外行观众,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有一点蛮好笑的。 大家都说你是名人、新锐钢琴家、继承天才血统的乐手。 其实,要不是我三年前找你登台表演,你现在也不会崭露头角吧。 如果我什么都没做—— 「……哈哈。」 我喝了不少水,笑声却显得极为干硬。 Piece of:雪菜 「没问题……」 雪菜擦拭水滴,用浴巾裹住身体,紧盯着镜中的自己。 「没问题的。」 雪菜在低声说服自己。 「我一直很喜欢春希,他也向我告白了。他……他想得到我。」 镜中的雪菜开口说道。 「我没有不安,没有后悔。因为,我全都遗忘了。」 雪菜并没有发现。 「所以这样就好,我们只是在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她在离开镜子前,前往他身边的时候。 「和纱,我今天就要抢走春希了。」 当她表明绝不会将春希交给和纱,等于她根本没有遗忘过去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她是装作没有发现而已。 「春希……」 可是,雪菜走到他身旁,脑海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她很紧张,不紧张才奇怪。 毕竟她毫无经验。 「……雪菜。」 坐在床上的他,转身面对雪菜。 「那、那个,呃呃I」 「过来吧?」 「咦?啊、我……」 「放心,冷静一点。还有很多时间,我们慢慢来就好。」 「啊……嗯。」 「先坐下吧?对了,要喝点什么吗?」 「…………」 「雪菜?」 「呃呃、春希,你不先洗澡吗……」 「啊啊、也对,那我去去就回。」 他站了起来,雪菜对他说。 「吶、春希,你是不是——」 「怎么了?」 雪菜感觉,他的态度似乎变了。 「……嗯嗯、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啊啊。」 雪菜对他前往浴室的身影有些疑虑,但思绪立刻又被紧张占据了。 静不下来的雪菜,闲来无事又重新卷好浴巾。 「~~唔、我、我还是喝点东西好了……咦?」 这时,她注意到一样东西。 「和纱……」 是放在床上的杂志。 「对不起,和纱。请不要看着现在的我。」 语毕,雪菜打算收起杂志,逃避那个好友的视线—— 「……为什么、杂志会在床上?」 Piece of:春希 「呼……」 莲蓬头的热水淋上我头顶。 就快结束了。我们漫长的痛苦,今晚就结束了。 不安和触景伤情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不必再背负沉重的负担了。 吶、和纱。 今天,我就要遗忘你。 未来,我要和雪菜走上新的道路。 我不会道歉的。要不是你理会我这种男人,我和雪菜早在三年前就结合了。「唔……」 唉、到了这时候还把责任推给你,我实在太差劲了。 没错,我是最差劲的家伙。 因此,我要舍弃你——舍弃关于你的回忆。 「啊……呜、咕……啊啊啊……!」 我的啜泣,随着热水流逝。 再见了。 再见了,和纱……。 Piece of:雪菜 『峰城大附属高中时代。』 『缺席天数,一年级时五十四天、二年级时九十天,三年级转到普通科后,总共二十一天。』 『各学年成绩都是最低水平,三年级冬天还用功苦读,才得以毕业。』 『不过,冬马和纱在学中,倒还健康安泰。』 「……呵,这种讽刺真有春希的风格。」 『照片四,峰城大附属高中的第二音乐室。』 『峰城大附属高中,共有三间音乐室。』 『第二音乐室主要是预备教室,但冬马和纱在学的三年中,一直据为己有当作自己的练 习场地。』 「呵呵……我们也是共犯呢。」 『照片六,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学园祭舞台。』 『由于和母亲争执,冬马和纱曾有一段时间荒废琴艺,然而她终究没有放弃音乐。』 『其后冬马和纱参加乐团登台演出,展现了键盘、萨克斯风、贝斯等多样才华,获得了广大的喝采。』 「…………」 『入学时,和纱与音乐科同学发生冲突,因为性情冲动又待人冷漠,才短短几天就被完全孤立了。』 『不过,这也是她真诚看待音乐,不愿对音乐科的课程内容、练习时间以及实力妥协的缘故吧。』 『冬马和纱继承了母亲•曜子的绝世美貌和才能,连清高孤癖的性格也如出一辙。』 『所以她和母亲一样,不、她比母亲更难屈就在日本的音乐界。相反的,这件事带给她 和曜子的恩师马汀•佛利克相遇的契机。高中毕业后的和纱,才能逐渐崭露头角。』 「……」 『如今,她住在维也纳的郊区别墅。过去她们亲子间曾有误会,现在母亲•冬马曜子则是她独一无二的存在——既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对手,亲子二人共聚一堂。』 『即将在世上大放异彩的才能,今后将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吧。』 『无论她会踏上哪一条道路,祈求她的人生充满希望与喝采,也敬请大家期待她未来的活跃。』 「呜呜……啊啊。」 『支持她的朋友们,请务必要了解一个事实。』 『冬马和纱冷淡又难以接近的态度,其实是比任何人都酷爱钢琴所造成的笨拙个性使 然。』 『请大家别忘了,她虽然性情冷漠,却具有温暖的人性风采。』 『当然——她本人的态度再柔软一些,绝对是比较好的。』 「啊、呜、呜呜……呜、桂啊啊啊啊啊……」 Piece of:春希 「……雪菜。」 「…………」 我离开浴室,雪菜瘫坐在床上。 她低着头,不肯看我一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雪菜?」 我绕到雪菜面前俯视她,她低着头撇过脸庞。 不知道她是害羞,还是出于其他感情才这样做的……。 「怎么了?你害怕了吗?」 雪菜稍微摇摇头,她是怎么了?她的模样和刚才明显不同。 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想让她面对我……。 「好痛!?」 雪菜以强烈的力道,瞬间拍掉我的手指。 「…………」 她也没有说明这么做的用意。 这下我终于发现,自己被她拒绝了。 「雪菜……为什么?」 不明究理的我,偶然看到床边的桌子放着杂志。 「啊……对不起,我忘了收起来。」 和纱的视线令我颇为狼狈,我反射性地去拿杂志。 不过这一次—— 「咦?」 雪菜的手,轻轻制止了我。 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渲染开来。 「……其实。」 雪菜的声音细小又脆弱……明白道出了她的心境。 「这篇报导,我读过几十次了。发售当天,我就自己买来看了。」 「咦……」 「尤其是十二到十六页。从和纱的生平,到她前往维也纳的经历。」 雪菜自己买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我该事先料到才对。封面是和纱的杂志,雪菜定会留意的。 看穿杂志中我负责的部分,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我看得非常仔细。每次阅读那篇报导,一开始都是苦笑的心情,接着捧腹大笑——」 「…………」 「最后,眼泪流个不停。」 雪菜抬起头来。 被热水温润的肌肤,变成失去血色的惨白。 唯独痛哭过的双眼红肿充血。 「吶、春希,我再问你一次。」 丧失神采的表情,问出她心头的疑问。 「你真的忘了和纱吗?」 「……真的忘了。」 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但我还是努力说出口了。 没错,我忘了。所以我才能写出这篇报导出卖和纱。 我将和纱尘封在过去了。 「你怎么忘的?」 「这……」 一时间,我动摇了。是啊,我怎么忘的? 是遗忘后才出卖的? 还是,出卖后才遗忘的? 「都过三年了……一直不去思考的话,任何感情都会消失。」 我拼命解释,力求口径一致。 可是,雪菜看穿我的迷惘,她说。 「你说的——根本是谎言。」 「不是的,我……」 「不要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接近雪菜,她拒绝了我。 「什么叫你忘记了?什么叫你对她的感情消失了?春希……你和三年前一样,完全没变。」 「雪……雪菜?」 「算了,我就直说了。既然你不肯老实……那就由我先挑明了。」 雪菜红肿的双眼,和我正面对视。 毫不胆怯地对立。 「这篇报导,我读了几十次,每次都夹杂欢笑和泪水……每次我的心都差点崩溃。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 「……」 「因为,你说的话丝毫没变。跟三年前被和纱吸引、努力追逐和纱的你,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没……没有这回事。」 雪菜的话语,带给我立场逐渐瓦解的感觉,所以我才拼死否认。 「我利用了她、出卖我们之间的回忆啊。里面还写了她的坏话,刻意编纂成有趣的八卦新闻……」 「这篇报导充满了爱意,还有你对和纱的情意,你还要否认!?」 雪菜她,不肯让我走下瓦解的台阶。 「你说了和纱的坏话?这跟三年前哪里不同了?而且,文章一开始先说她坏话,无意间转变成包庇她的文体,最后再以讽刺的说教总结……哪里不一样了?谈起和纱的你,依旧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啊!」 「!」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泪水自雪菜的眼中滑落。 「你……你让我看了这样充满爱意的情书,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你说你忘了和纱,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骗子。」 「雪、菜。」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雪菜的尖叫,深深刺伤了我和雪菜的心房。 「可是,我认为被你占有,一定能有什么改变。说不定我可以装出相信你的模样……没想到。」 「…………」 「刚才,我出浴室的时候,你的态度很奇怪,突然变得太冷静了。起先我还不知道理由……后来我明白了。」 杂志上的和纱,默默地凝视我们。 「春希,你跟和纱谈过了对吧。」 我说不出否定的话语。 「你让和纱推了你一把。你从和纱的身上,一并获得放弃她的勇气、还有拥抱我的勇气对吧?」 「我、我……」 我以为自己忘了和纱,至少我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实际上,我只是持续逃避重要的现实。 因为我无法否定雪菜说的话。 我向自己遗忘的家伙攀谈,偷看被我出卖的回忆。 「春希,你太狡猾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在说谎。你不只对我说谎……你甚至还对自己说谎。」 …………。 「你欺骗我和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 到头来,我根本没有改变。 「三年来,一直如此……」 没错。 三年来,一直如此。 ◇ 等我走出旅馆,雪已经停了。 剩下深夜的市镇街灯,照耀路上的积雪—— 「…………」 这片景色,留有美丽的纯白。 不过,大部分是被践踏后的残破灰雪。 走在灰雪上,沉闷的声音和触感,分别传入我耳朵和脚底。 「…………」 我背叛雪菜的日子,总是下着雪。 今天雪停了,我还以为一定没问题的。 到头来,我和雪菜的心,还是变得残破不堪。 仿佛这片不再美丽的淡雪。 Piece of:雪菜 「我真是笨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惜欺骗自己,也要回报雪菜的心意。 苦等三年的情念,终于要实现了。 就算雪菜是他心目中的第二,雪菜原本也不在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这三年来,雪菜一直想接近他,拉近彼此的距离。 偏偏这个心愿难以实现,每天都过得很痛苦。 而今,他好不容易主动靠近雪菜,雪菜却在最后的关头拒绝他。 雪菜主动,他就退缩。 反之亦然。 雪菜已经混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想要怎么做。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即将从平安夜跨入圣诞节。 破碎的心灵哭喊,伴随着深沉的悲哀。 Piece of:和纱 「……呼。」 舞动的指尖离开了键盘。 感觉不错,和纱觉得自己每天都有进步。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距离真正的目标还很遥远。 然而,她相信这身本事还会成长。 这不是自夸,而是一种几近确信的预感。 「哼~,相当不错嘛。」 某个人的声音吓了和纱一跳,她回过头来。 「……拜托不要一声不响地跑进来,你要我说几次啊?」 「唉呀、打扰你演奏才叫失礼吧?」 「那你别进来啊。」 「有什么关系呢,我想听你弹琴嘛。」 面对嘻笑的母亲,和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最近状态不错呢。」 「是啊,但我还得再接再厉。」 「加油喔?你要有本事威胁我的地位,不然我会很没干劲的。」 「哼……我不久就能超越你了啦。倒是你,最近偷懒了吧?整天四处玩耍。」 「很遗憾,飞往各地也是我的工作喔。担任事务所的社长好辛苦,真希望随便找个人来代替我。」 「不好意思,我可敬谢不敏。」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让公司倒闭。」 和纱瞪着曜子,质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曜子又笑了。 「说穿了,你还是来打扰我的嘛。吃饱没事干的话,请你出去啦。」 「抱歉抱歉,我有事要找你。和纱啊,年末就要到了喔。」 「你是指巴黎的新年演奏会吧?怎么,你果然不希望我去看吗?」 这三年来,和纱有空都会参加母亲的演奏会。 「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该不会要中止吧?」 「你还是只说对了一半。」曜子交给和纱一个信封。 「来、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这是什么?……机票?什么啊,你要我去巴黎——」 话才说到一半,和纱发现那不是去法国的机票。 「……咦?」 上面标示的国家是……。 「其实呢,我要举办新年演奏会没错。不过我说要办在巴黎是骗人的,真正的地点是东京啦。」 「你……!?」 「吓到你了吗?看到自己的孩子乖乖被骗,我好开心喔。」 和纱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当下的状况。 「为、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啊?」 「这样才算惊喜啊,我想吓你一跳嘛。……当然,有个意外的收获,是我始料未及的就是了。」 「咦?」 「没事没事。总之就是这样啦,你跟我一起回日本吧。」 「等、等一下。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啊。况且我不想……」 和纱不想回去。 「你不是说很快就要超越我了?我就让你听听看,到底是不是这样吧。」 「呃、不过……下次再说吧,你带其他人回日本……」 「不行,这次非你不可。」 「为什么?」 「我们难得住在一起了,我希望新年一家团聚啊。」 这个理由很像临时想出来的,不晓得曜子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总之,年末行程就这么决定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练习吧。」 「啊、你等等。」 曜子翩然走出门外,和纱无奈望向双手掌心。 上面放着一张纸片。 「…………」 老实说,这个提议太突然,和纱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她唯一明白的是,母亲想带自己到某个地方。 和纱不想回到那个国家。 这样的念头,从她的内心涌现。 话虽如此,不管曜子说什么,和纱只要强烈拒绝就可以了。 这么做并不困难,但和纱她—— 「日本……」 奇怪的是,和纱她没有还给曜子机票,也没有当场撕破。 Intermission 05 按下DVD播放键,电视上出现了影像。 那是三名高中生组成的乐团在进行演唱会的录影。 画面上,他们的表演持续了一会。 『呃呃、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曲目的中场时间,担任主唱的少女和台下观众交流。 「啊—啊—。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有点不太像。」 『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嗯,很好。」 观看录影的人兀自颔首,画面跳到了下一句台词。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这样的模仿重复几次后。 「呃,再来……是最后一首曲子。」 到了最后,「她」已经没在看DVD影像了。 「其实,下一首歌是我们的原创曲,还没有任何人听过……因此,练习时间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她像在念台词一样,背诵着那些字句。 「不过,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自己也很满意,相信大家也会喜欢的。」 她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举动。 「那么,请聆听我们的歌曲。」 独自一人,在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不断重复。 「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曲名是……」 ——无法传递的爱恋! 下集待续 胜作脚本作家问答特集 大家好,这次的卷末特别企划,是对原作者丸户史明氏的提问时间,内容取自GA文库的问卷调查。 我们也有请提问的读者投票支持自己喜欢的女主角。所以疑问后方的括弧,也记入了大家支持的女主角。相信各位看到这篇特集,应该可以了解不少内幕吧。 那就让我们马上进入问答特集吧。 问:如果要交往的话,丸户大师会选雪菜还是和纱呢?我喜欢中川小姐啊(餐厅的同僚)!!(雪菜党) 答:不好意思,您可以自由回答,为什么我只能二选一啊?也罢,总之我这个人超景仰春希的,谁先告白我就跟谁交往。 问:依照丸户大师的认知,雪菜党跟和纱党的比例是多少呢?我个人是雪菜党,但周围都是和纱党,真是有志难伸啊……。(雪菜党) 答:您以为这个问卷调查是办假的吗?这次的问卷调查投票,和纱的得票率……呃呃、 好像是六成吧?雪菜党的别在意啦。 问:丸户大师在这部作品中,对哪个角色最有感情呢?我真的很好奇,麻烦请告诉我I 下。(小春党) 答:当然是春希啊,我最喜欢他了。有多喜欢呢?每次这部作品的女性声优嫌弃春希的时候,我都会生气地反驳她们呢。各位不要再嫌弃春希了!不要欺负我的春希啊! 问:如果雪菜没有介入,和纱跟春希会在-起吗?(千晶党) 答:不可能啦,孬种的春希没那种狗胆,这才是我欣赏的男人啊。 问:大师你好,我超喜欢小春的。PC版的「introductorypter」(以下简称「1C」)结束以后,已经有「closingchapter」(以下简称「CC」)的影片了。意思是制作「—C」的故事时,您已经有思考「CC」的女主角构想,或是以这个前提来设计故事吗?(小春党) 答: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事先想好所有女角的情节,当然不可能制作故事啊。尤其千晶在相当初期的阶段,就决定好详细设定了。她也算是「1C」的角色之一啦……啊、不小心爆雷了。 问:『WHITEALUBM2』这部作品在许多地方都带有深厚的内涵,请问角色名称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和纱党) 答:这方面的轶闻呢,请参考GA文库网站『月岛雅也丸户史明对谈』会比较清楚一点喔(宣传)。 问:您在写故事的时候,有什么特别注意的事情吗?如果有的话还请赐教。(雪菜党) 答:我在思考故事时,总是把「如何吸引玩家」放在第一顺位。这里所说的「吸引」并不只是要讨玩家欢心,而是从各方面撼动玩家的感情,让自己的作品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这部『WHITEALBUM2』若在玩家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心灵创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抖S)。 问:有什么桥段,是写起来特别难过的吗?请告诉我最心痛的桥段好吗?(和纱党) 答:(以下有雷)那肯定是和纱TRUEEND里面,春希被好友、公司同事、小木曾家族尻连续技的桥段啰。我在写那一段的时候,整个人像疯了一样笑个不停……说错了,是神情忧郁文思泉涌……也不对,好像是写得痛心疾首吧。 问:有个问题想请教最爱丝袜的丸户大师。『WHITEALBUM2』是一部描写爱情、友情以及丝袜有多美好的作品。不过,为何只有小春没丝袜的桥段呢":啊、雪菜的丝袜多谢款待了。(雪菜党) 答:这是很具冲击性的自白,其实小春的打工制服,我当初在写故事时没打算让她穿丝袜。直到我写完小春的故事,画师跑来笑着跟我说「只有小春没有穿丝袜的桥段,所以我做好追加设定了」。这时我才深刻感受到,自己是逃离不了丝袜的,应该说我也不想逃啦。 问:丸户大师写的作品,经常出现过去和主角有关系的女主角,然后描述从那段失恋中重新起步的故事。您写下许多这种题材(?)有什么原因吗?我记得以前在某个地方看过您的采访,您说那些女主角是反映您本人的理想。撇开这点不谈,我最近总觉得您的 作品和私小说有点像呢。(小春党) 答:如果真是私小说,我也太现充了吧……不过实际上,我的人生有类似的后悔,却没有类似的发展啊。不要小看靠妄想为生的脚本作家。 问:丸户大师至今经历过最重大的二选一是什么?(小春党) 答:选择动画脚本或轻小说工作吧……结果,我两个都选了! 问:游戏中(尤其是「—C」篇)的钢琴曲,是丸户大师亲自选定的吗?和纱在各场面弹奏的钢琴令人印象深刻,我查了一下那些乐曲的曲名,有时候似乎还表现出和纱的心境。(千晶党) 答:那是以下川社长为首的音乐团队选择的曲子,我几乎没有提出指示。感谢音乐团队详细阅读故事内容,提供了这么精彩的音乐演出。嘛~我会把这部作品拿去AQUAPLUS卖,主要也是看重那个音乐团队啦~。 、 问:只会弹钢琴的『新婚和纱after』请问有可能发售吗……?(和纱党) 答:这次的提问,有四分之一都是这个内容……上原小姐在『HIGHSPIRITS』中也唱过了,可能性不是零啦。收录这首歌的专辑『I"espoir』好评发售中喔。 问:雪菜线结束后,是什么样的发展呢?(雪菜党) 答:呃~、这部小说的最后一集会提到吧?(问题发言) 问:假如要写『WHITEALBUM3』的话,会选择和『WHITEALBUM2』相同时代的不同场所吗?还是不同时代的相同场所?抑或完全不同时代不同场所?(和纱党) 答:假如要写『WHITEALBUM3』,应该会找完全不同的人来写吧。 不晓得各位看得还满意吗? 那我们下集再见了。


人生有無數種可能,人生有無限的精彩,人生沒有盡頭。一個人只要足夠的愛自己,尊重自己內心的聲音,就算是真正的活著。